第518章 熱情冷卻，願景落空
「你想要什麼？！」
朝堂之上，跟會正顯得爭鋒相對的，並不是青國的皇帝，也不是青國的百官，而是從另一邊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小女孩。
她此前在朝堂外進行偷聽，眼下竟敢於跳出來質問，可謂是膽色過人，遠超一眾正處倉惶，吶吶不敢言的大人。
會正早就知曉她的存在，依舊驚訝於她的勇敢，轉頭正經地看來，很一板一眼地開口：「我要成建研法學會，獲得相應的種種權利，與現在零散的青國群修共襄盛舉！」
「若是基於怨魔之事，那麼已經有神樹教在負責對付，事到如今再匯合殘流散修，又還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
會正眼中的神光大亮，就等著有人來問一樣。
而且，明明是剛剛突破的情況，可現在卻給人一種能夠立刻勢如破竹，再度往前邁進的離譜錯覺。
她如是斷言宣告：「人們不應該只困頓在地面之上，那虛假的碧空之下！神樹既然予以我等休養生息的機會，便要把握住這來之不易，向著碧空之上，先祖所來之處，那宇宙，那無垠，那真正的天地進發！」
如此之渴望野心，在眼下的青國，簡直是痴心妄想一般！
這讓那敢於挺身的小女孩都愣住了，忍不住揪著小指頭，被感染之中，眼裡下意識流露出一抹嚮往，可是又理智地覺得做不到，故而她一時無法抉擇決斷，只能轉頭遠遠望向那寶座之上的皇帝。
會正自然跟著看過去，看向這個主事的。
我的想法說完了，約法三章啥的可以，總之，研法會成建需要用到的種種，你今天必須要給，不給就是道不同的蟲豸，我先把你滅了再來拿，到頭來一樣也要給！
「……允了。」
正值壯年的皇帝，此刻英武威嚴的面龐發白，帶有些屈辱地開口，又顯得鬆了一口氣。
不怕她沒有想法要求，就怕她真的隨心所欲！
於是，研法會的成建迅速施行。
至於神樹教？
那邊自然沒有意見，不如說，會正敢直接殺過來朝廷殿堂要人要東西，就已經與那邊提前溝通過的，並不是那種自以為是之輩。
「所以，為什麼非要如此？」
那小女孩作為朝廷的代表之一，在參與成建的途中，與之相處了一陣，見識到她喜歡親力親為，做事總是洋溢年輕，其實並不會倨傲猖狂，頂多就是言態比較隨和，有時候甚至還有點活潑的平常一面。
於是，她顯得不解地詢問：「明明這麼一來，只會讓人感到屈辱，在接下來必定不會全心全意地支持，說不定還會在明里暗中使絆子搞妨礙！」
「那麼，不這麼做就不會有絆子妨礙了嗎？」
會正只是笑著這麼開口，還伸手揉搓著對面的頭髮，目光則顯得有些幽幽起來，「那些人啊，且不提什麼走流程拖拖拉拉的情況，你就是正常跟他們共事接觸，還有什麼派系啊站隊啊黨爭啊，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跟一層又一層的蜘蛛網似的，我現在哪有功夫陪他們玩那一套？」
「可，可……你別再搓我的頭髮了！」
「呵呵，小丫頭你還不懂，朝廷的本質就是拳頭，拳頭大才能穩定民心，拳頭大才能維持存續，拳頭大才能分配東西，便是神樹教其實也是由此而來，所以只要我始終是青國第一修士，那就不需要走其他彎路！」
她可惜地鬆開手，因為還要去忙碌。
離開這邊的最後，停頓著還是頭也不回地做出告誡：「你想加入神樹教的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你可別搞錯方向哦，我可不想再看到你時，你變成一個只會絮絮叨叨，說什麼虔信神樹，擁護巫祭的死板樣子！」
然後。
研法會正式成建，按照約法三章，三方開始展開合作。
會正基本上把青國朝廷當做糧倉，只要缺了東西，沒了下頓就會去開倉取糧，各種資源一籮筐一籮筐地拿，漸漸地要搬空各宗派破滅後，流向那邊的種種修仙資源。
留給那幫傢伙，只會被拿來享受與培育爪牙，所以，都給我拿來吧！
與此同時，她的修為也跟吹氣球一樣，迅速地再度出現突破。
「你果然是有私心的嗎？」
再度看到小女孩時，對面已經長大，穿著厚重的鎧甲，戴著封閉的頭盔，從縫隙裡面透出陰霾的目光，話聲也不再顯得清脆。
會正完全沒想到她會朝著這一種方向發展，心裡有些低沉，看著對方只露出短茬，略顯枯黃的發梢，不禁輕輕嘆道：「何必如此？」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沒有在意，只揪著問題。
以青國朝廷的欽差身份。
「私心？這個我不是一直擺在明面的嗎？」
「什麼？」
「高天之上，無垠天地！」
會正看著奮鬥近十年，還是抵達不了的高遠，目光中的明亮不曾黯淡，只不過已經顯得沉穩，「拖帶著諸多同道，為了解決怨魔，為了升空入宙，這就是我的私心！」
「你……到底有沒有貪墨各種資源，按照研法會成建時的約法三章，各項資源可以給你，但你不能自肥貪墨……該不會你又要說什麼拳頭大才是硬道理的話吧？」
她說到一半之時，會正低頭看過來，眼神似乎變得耐人尋味，有些危險。
不過此刻面前的人，打小就不怕什麼威脅，只是顯得冷冷地反看過去。
「……你看，狗屁倒灶的事情不就來了嗎？短短的一年就以各種名頭過來四撥人，看來我這麼快突破境界，讓他們全都坐不住了？」
「怎麼會？」
「怎麼不會？」
「……我還是要親眼看看。」
「行，如果是你的話，倒是沒有問題，畢竟，你也算是我半個徒弟，唉，當初就不該放你走的。」
「……」
欽差沒有多說閒話，審核確認完畢便匆匆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會正低聲嘆息：「如果是長歪倒還罷了，可以干涉糾正，可偏偏不算，這才是讓人無奈的。」
她對此有些芥蒂，於是留下這抹執念。
然後時間開始急流。
又猛地停住。
老法師跳了出來。
「天驕出世？」
聽著對方的描述，此刻即將突破到金丹後期的會正，不由得很感興趣。
她正要開口說什麼，突然，一切都停頓住。
旁觀的二人與她本身都轉過頭看去，看向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建築陰影之下，深處此刻似乎聯通著他處，有著樹叢搖晃的輪廓，一道身影穿著累迭的衣物，戴上逐漸淡紋的面具，冷不丁地出現在那裡，像是從剛剛一直都在的樣子。
巫祭青蘭。
「青蘭，你？！」
會正對此顯得驚訝，不知曉對方藉助神樹之力，直接出現在這邊的理由。
而巫祭青蘭的目光看著這邊，又像在看著杜恩與無蕊，吐出的聲音顯得平仄淡漠：「不要去試圖幫助應運而生的天驕。」
「為什麼？」
會正挑動眉頭。
巫祭青蘭搖頭。
沒有說出什麼。
默默退入陰影。
離開了。
無蕊此刻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會是巫祭青蘭，關鍵是她啥也不說，更讓人無從知曉究竟為何。
哪怕是杜恩都有些疑惑產生。
「什麼都不說就想讓我聽命行事？你是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會正雖然這麼暗語著，傳達出自己的心聲。
但是不知道是考慮到什麼，依舊對老法師的請求予以駁回。
對方顯得很憤怒，看著自己就像是在看背叛者一樣。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本來彼此之間就有一些認知理解上的分歧。
我，並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
會正沉默想著，獨自駐足著，站在這處新建起來的觀星台上，俯瞰著研法會的四處，最後抬起頭，看向無垠的碧空。
「高天，太遠了……」
所以即便是研法會的法師們，也大多把這個當做一種口號，其實根本沒有幾個當真，他們只是流離失所，只是需要新的依託，乃至於以此來證明找回曾經的凌駕感，所以才會匯聚過來這個目標之下。
也理所當然。
「會流走而去。」
會正說著，時間流走。
老法師籌謀竊法，展開行動的那天。
研法會內部的問題開始爆發。
「會正，你是錯的，你是在把大家帶到歪路上！」
有人站出來這麼指責。
關鍵是那不聲不響突破的修為，青國的又一個金丹期。
「呵呵，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對於旁窺二人，能聽到她心裡的這話，倒是沒有什麼憤怒，甚至於沒有感慨，只是一種平淡的面對。
因為早就預料到這一點，沒有滅掉青國朝廷帶來的正常發展，可惜的是，她一來沒有那麼心狠手辣，二來青國朝廷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滅掉自己來兼任，那就沒有一點個人時間，只會被連綿不絕的怨魔侵邊之事，還有各項民生之事完全拉扯住。
她有所準備，平靜地反問：「要專注怨魔之禍的解決，於三方共同見證下調配資源，出人出力支援協助邊境長城的戰事，還有附帶的不能妄自違背國律，說說，這約法三章，研法會此前可有沒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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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來的確是是霸王一般的人，可其實最多只能說有點獨夫，啊不，獨秀？總之，給自己建的觀星台還是摳摳搜搜省下來的個人用度，也是我自己親手搭建的，來吧，看看按照規則來講，你能說什麼花出來。」
面對會正有些冷淡的清澈反問，陪同鬧事者多有慚愧低頭之輩。
不過領頭者卻是面色冷漠，只淡淡開口反駁：「你太溫吞遲緩了！」
嗯？
無蕊不由一愣。
會正也是感到詫異，然後想到什麼，表情瞬間變得難看。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
「不需要東拉西扯，想要擊敗怨魔，離開藩籬，只能以身犯險，沒錯，我已經決定，要成立深入切身鑽研怨魔的學會，就叫研魔會！」
「那你今天就只能死在這裡！」
說開打就開打。
兩名金丹期當場爆發大戰。
對面此刻敢跳出來另起爐灶，自然是有兩把刷子，鬥法一度陷入僵持。
會正並未因為是在研法會裡就束手束腳，眼見沒法速殺他，就先把同僚羽黨清理掉一部分，並且考慮到對方暗度陳倉的可能，打著打著，還將一發法光落到藏法樓那邊。
結果意外炸出了老法師。
而後還讓對方全身而退。
「私藏先祖遺法，還有……」
心裡呢喃著這個，會正清楚地知道，研魔會的成建已經無法阻止，事實上，後續的確是發生分裂，三分之一的法師陸續選擇脫離研法會，加入到研魔會裡面。
老法師那邊之所以會執著於青國外的遺法，其實也是因為這場鬥法。
因為不可一世，無敵天下的青國第一修士，居然也「輸」了。
種子已經種下，只等生根發芽。
會正在這個關頭，卻沒有留在研法會裡。
她去到老戰士的故鄉，找到了少年天驕。
無蕊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但杜恩知道，這只是一次不起眼的碰面，在天驕的視野里，沒有留下丁點迴響。
事實上兩人也只是擦身而過，在他比武獲勝時，悄悄替換送給他一把刀，或者說刀胚。
「最後鑄成的，究竟是可以斬破命運的刀，還是粗鈍無用的刀，只能看你自己了。」
她其實本想偷偷替被關起來的老法師，教導一下少年天驕的，但她比起老法師要強，強天才層次甚至略有探出，所以，一看到這邊便知道自己教不了，他根本就不需要教。
甚至於，自己的存在可能會影響到他正在產生端倪的思索，哪怕只是偏離一點點，都可能讓結果產生極大的變動。
「這說到底只是天才的局限，而且，連續的兩次打擊，還有現狀的無解，也挫敗了她的銳氣。」
杜恩如是銳評。
無蕊翻個白眼。
她對於會正這邊算是釋然了，心裡忍不住嘀咕，果然不像是那種人之類的話，因為對方打從一出現，就讓她印象深刻。
然後緊接著，就是對自己那姐姐的嘀咕。
會正在離開老戰士故鄉後，也在嘀咕同一個人。
「只要我過來一看，就會得出這種結論，青蘭這次為何還要說謎語，簡直是多此一舉！」
她如此想著，又還想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溫吞了。
於是乎，她去到邊境長城。
找巫祭青蘭詢問。
但是無果，對方依舊沒說理由。
然後接下來的時日，會正迅速再有突破，一時聲勢很大的研魔會，也由此開始轉入地下，很多人久而久之都忘了他們，而研法會在會正的帶領下，更多活躍起來，她本人也多次前往邊境長城戰鬥，尤其是突破到金丹圓滿之後。
其中還意外遇到鬼鬼祟祟，明擺著要去找死的老法師，所以出面了一下，否則犯下重罪的他就不會只是就近監禁的下場。
這一段的執念記憶其實很是籠統，流光掠影一般。
再度變得仔細起來，是停留在怨魔陰雨落下的前夕。
「哈哈，我的執念有且只有一個，若是墮變成魔，有人過來淨化我，恐怕只會看到一段單薄寡淡的人生吧！」
站在觀星台上，已經預感到自己終局的她，眼裡的光亮終於還是開始黯淡，為一種惆悵嘆息所替代。
然後她抬起雙手，星輝點點一般的法力，正在有序地沸騰流動，連金丹都開始瓦解析出。
研法會的法師們顯得驚詫不解，紛紛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遠遠看向這邊。
呼朋喚友的，讓所有人從建築里跑出來，顯得惴惴不安。
一棟棟建築，亮起了星光。
一條條脈絡，油然地浮現。
一個個陣點，顯露在人前。
「怎麼回事？！」
「陣法？」
「會裡何時有這種陣法？！」
「是會正，她偷偷布置的！」
騷動不安在迅速蔓延，人們不由想到當年之事，那研魔會分裂而出之事，雖然現今研魔會已經隱世活動，但研法會的法師們卻沒有忘卻，此刻心裡不禁冒出種種情緒。
不安，慌張，質疑，無信……
會正沒有去看他們，只是凝視著天穹的陰雨沉沉。
「如果還有人來觀看這段經歷，那就去修羅密地吧，研魔會曾經偷偷利用那邊臨近的地下囚牢，被發現後切割囚牢遠離，而後我跟青蘭他們在那邊嘗試鑽研解決怨魔的方法路徑，為此設下多重防護，希望會有用處。」
「簡單地說就是這樣，畢竟研法會成建幾十年，可以說是碌碌無為，根本沒有什麼值得說的，倒是研魔會那邊有些問題，結果躲起來不讓我找到，朝廷那邊也在護著，所以，要麼從研魔會本身入手，要麼從朝廷那邊入手，總之，他們兩方是貼近的，記得，是貼近的。」
會正快速無比地說完這些，說到最後鬆了一口氣。
像是終於可以甩下無關緊要的種種。
雨，開始落下。
陣，開始起發。
心裡喃喃自語。
結束了，一手組建的研法會。
結束了，自打幼時起就有的願景。
有才能的人會迅速地抵達邊界，明明前方的路其實十分明顯，卻是完全無法踏入，那樣的痛苦……其實還在其次。
我想看到的，是在青天灰天之上，無垠宇宙中光亮的所在，那多種多樣的太陽與靈星。
所以，結束了，並且到頭來，還要自己親手把天空遮蔽。
那麼。
再見，高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