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新的朋友」那一欄,有好友申請。
路栩隨手點開,微信名只有一個字母,N。
下面緊跟了一句話:【我是曲修寧。】
開門見山,根本不需要她猜。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微信?
路栩猶豫了片刻,點了通過驗證。
對話界面看著有點空。
路栩發了個打招呼的表情,而曲修寧沒回。
她又點進曲修寧的朋友圈,發現「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什麼有效信息都沒獲取到,正如同她所了解的他的過去七年。
她覺得微信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人的期待。
從前的簡訊時代,捧著手機等待回信的感覺,要比現在驚心動魄得多。
而現在,有太多可以分散精力的東西。上一秒為了對方沒回簡訊抓心撓肺,下一秒就對著短視頻哈哈傻笑。
還有另一種說法可以解釋,就是成年人都沒有少年人的那股認真勁了。
成年人懂得放過自己。比如路栩,現在就是一個合格的成年人。
等回消息的過程中,路栩把手機抵在下巴上,思考該用什麼備註。
無論是書本還是通訊錄里的人,都要分門別類,這是她從學生時代保留下來的習慣。
直接備註曲修寧總覺得有些放肆,她想了想,最終把備註改成「勝華-曲總」。
曲修寧仍舊沒有回覆。
人家好歹是個總,這會正是應酬的時候,哪能像她一樣可以早早躺下。
她乾脆把手機扔在一邊,沉沉睡去。
手機隨手扔的結果就是忘記上鬧鐘。
第二天早上,路栩睜開眼睛就已經八點四十。完了,又是一場衝刺。
她租的地方離公司不遠,可這個時間點,黃金地段的房子都救不了她。
從床上彈起來、洗漱到換衣服出門,她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她把口紅粉餅一股腦掃進包里,打算到公司後再化妝。
匆忙的清晨,讓路栩把昨晚曲修寧加她好友這件事徹底拋在腦後。
又是踩著點進大樓。
路栩跟安妮同一班電梯。
安妮工作之外的話很少,路栩打過招呼後便緊盯著電梯上升的數字,祈禱趕快到達。
「對了路栩,昨天會上說過的調整方案,下周要去勝華那邊匯報。」安妮突然開口,「你跟朱迪去吧。」
路栩亂麻一般的大腦精準地捕捉到了「勝華」兩個字。
「啊?」路栩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就我們倆?」
到了她們的樓層,安妮率先走出去。
「只是對一些細節。」安妮拿出手機飛速劃著名,點開一張圖片,上面是她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我下周有四天都在出差,你們直接去就可以。」
萬一碰到曲修寧怎麼辦?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過去是要跟曲總匯報嗎?」
安妮停下來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跟他們馬總監對就行,跟曲總開會我肯定要在場的。」安妮說完便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好的。」
安妮的話點醒了她。
確實是她多想了,他們級別不對等,如果跟曲修寧匯報,肯定要安妮在場。
她在想什麼呢。
路栩灰溜溜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她貓在辦公位上化妝的時候,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
她瞥了一眼,是曲修寧發來的。
勝華-曲總:【抱歉,昨晚出差在飛機上,落地到半夜了,怕打擾到你就沒回消息。】
路栩特意等到化完妝才回了消息。
這樣顯得她沒那麼閒。
路栩:【沒關係,知道你忙。】
勝華-曲總:【原來你沒換手機號。】
他沒要聯繫方式,原來是因為記得她的聯繫方式。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路栩:【嗯,沒換。】
勝華-曲總:【我也沒換。】
路栩看著那四個字,不自覺啃起手指。
他發過來的每句話,都讓她忍不住琢磨,到底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一時間,智商仿佛倒退了七年。
這時,朱迪過來拍了拍她的椅背。
「路栩,我們去會議室聊一下下周開會的報告,要怎麼分工。」
她下意識鎖上屏幕。
「好。」
路栩和朱迪抱著電腦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投影好像出了點問題,電腦怎麼都投不上去。
「我去叫傑西卡,她平時經常弄這些。」朱迪扒在會議室門口喊傑西卡的名字,「幫我們看看投影。」
「你們離了我可怎麼辦呀?」傑西卡的聲音由遠及近,飄進會議室。
傑西卡的手指經常幫領導預約會議室、調試設備,對這些設備很熟悉。她在投影儀眾多按鍵上飛快按著,很快,幕布上出現了畫面。
「這不好了嘛。」
路栩的電腦桌面投影在會議室的幕布的同時,她的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提示。
「勝華-曲總發來一條消息。」
她的電腦桌面在會議室的幕布上被放大了N倍。
這個小空間的空氣都凝固了。
傑西卡和朱迪灼熱的眼神快要把她燙熟。
路栩面無表情地把電腦端微信退出,然後打開工作文檔。
傑西卡急得差點咬到舌頭:「你你你你不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呀?」路栩裝傻,試圖把這個話題划過去。
「昨天才開過會,你們就加上微信了?」傑西卡一臉不可思議,「你怎麼做到的?」
看來躲不過去了。
「哦,我們認識。」
「你跟曲總認識?」傑西卡的語調又高了八度。
路栩點頭:「我們是高中同學。」
「你為什麼沒早說啊?!」傑西卡委屈地大喊,「明明有聯繫方式,還裝作不知道,偷偷摸摸的……」
誰偷偷摸摸了?
路栩語氣很平靜:「高中畢業後就沒見過,我也是昨天開會才知道曲總就是他。」
「好吧。」傑西卡環住她的肩膀,「你們以前熟嗎?」
路栩搖頭:「不是一個班的。」
「那就是出於禮貌才加的你。」傑西卡開始進行自我欺騙式的分析,「昔日同窗,人家搖身一變成總裁,你在兢兢業業上著班,有沒有落差很大?」
還沒等路栩回答,朱迪已經把傑西卡推出會議室了:「行了行了,我們還要說工作呢。」
路栩抬頭對她笑了笑:「謝謝。」
「她就是愛咋呼。」朱迪關上會議室的門,盯著路栩的眼色探聽,「不過路栩,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路栩抬頭望著她。
「你昨天開會前補妝,是不是因為要見他了?」
「不是。」路栩假笑。
「哦。」
可能覺得單純的否認沒什麼說服力,過了一會,她又補充了句:「我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點,畢竟你們都這麼精緻,我可不想給咱們公司形象太丟臉。」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還好朱迪沒有深究。她接著問:「他以前在學校,應該也是校草級別的吧?」
路栩點了點頭:「沒錯,而且每次考試都是第一,競賽保送了P大,還提前拿到英國學校的錄取通知。」
她一直盯著電腦,手上在打字處理工作,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說得如此流暢。
朱迪搖了搖頭,輕笑道:「還說對他不了解。」
「他是風雲人物,有點風吹草動,全校就都知道了。」
「那你們倆以前……」
路栩打斷她,趕緊解釋:「我倆真沒什麼。」
朱迪沒說話。
路栩抬眼,發現她已經在整理工作文檔了。
或許她也是隨口一問,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過了一會,朱迪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倆還挺配的。」
「哈?」
「你們倆昨天那裝束,跟情侶裝似的。」朱迪轉著筆回憶,「長相也挺搭的。」
「得了吧,你恐怕是沒見過美女。」路栩自嘲道,「沒準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
朱迪想了片刻,點頭表示認同:「也是,他這樣的,不大可能是單身。」
多麼傷人又現實的一句話。
但路栩已經免疫了。
高中時的她暗戀曲修寧,可一切都在畢業典禮那天畫上了句號。
現在曲修寧單不單身,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就是兩個七年沒見的老同學,僅此而已。
她愣了一會,才想起沒看曲修寧發來的消息。
一共有三條,全都來自一個人。
勝華-曲總:【我周六才出差回安城,周日一起吃個飯?】
勝華-曲總:【叫上同學也行,確實好久沒聚了。】
勝華-曲總:【我已經問過張晚憶和韓碩了,他們時間OK。】
路栩摩挲著手機,回了個「好」。
她沒有提下周要去勝華開會的事,說了顯得太刻意,她又不是上趕著去見他的。
-
周六一大早,路栩被張晚憶拉去陪她看婚禮場地。
張晚憶開著一輛嶄新的MINICOOPER停在路栩樓下。
「美女,走嗎?」張晚憶降下車窗,誇張地問。
路栩快走了兩步,打開車門坐上副駕:「嚯,鳥槍換炮了啊,你的POLO呢?」
從工作起,張晚憶一直開著家裡的一輛舊POLO。
「賣了。」張晚憶撫摸著方向盤,愛不釋手,「這是本小姐的嫁妝。」
她最近所有改變都繞不開結婚二字。
「不錯不錯。」路栩繫上安全帶,「走吧師傅。」
「曲修寧明天叫吃飯,說是太久沒見想敘敘舊,別忘了哈。」張晚憶嫻熟地打左轉向燈、起步。
路栩問道:「你們平時還有聯繫嗎?」
「我跟他沒聯繫過,他經常跟韓碩一起打遊戲什麼的,我還奇怪呢,他倆以前關係挺一般啊,怎麼畢業之後反而關係變好了。」張晚憶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關心,「不過我對臭男生喜歡的東西一概不感興趣,沒怎麼問過。你呢?」
「沒有。」路栩低頭玩著手指,「不過前幾天在工作場合遇到了。」
相比同事們的大吃一驚,張晚憶的反應很正常:「這樣啊,怪不得他要叫大家吃飯。他現在肯定人模狗樣的吧?」
「跟以前變化不大,就是穿著上成熟了點。」
曲修寧靠在柱子旁等待的樣子又跑到她眼前。
那天很熱,可曲修寧看起來格外的清爽。他淺笑著,好像篤定她會來。
他開會時專注投入,一如當年,可只剩他們兩人時,他又散發著鬆散的少年感。如果不是那身衣服,她都要恍惚了。
時間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張晚憶打斷她的思緒:「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心不在焉地搭腔道:「是啊。」
「你也覺得奇怪對吧,他居然沒叫鄒銘琦。」
路栩一下子清醒了。她突然想起來,鄒銘琦表白的事,她一直沒告訴過張晚憶。
「可能沒聯繫上吧。」
「怎麼可能沒聯繫上,他倆以前關係最好了。」張晚憶的車載系統連著手機,她對著空氣說道,「嘿Siri,打電話給曲大神。」
張晚憶美滋滋地展示她的車載互聯繫統,路栩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電話撥了出去。
提示音「嘟」了兩聲後,曲修寧接起了電話。
「餵。」路栩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車裡響起。
他嗓音慵懶,又有點翁翁的,像是剛睡醒。
「曲總,驚擾您的好夢了?」張晚憶壞笑道。
「好不容易睡次懶覺,還被你發現了。」電話那頭的曲修寧打了個哈欠,「明天都要見面了,韓夫人現在打電話幹嘛?」
他們之間說話的感覺很親密。不是那種親密,而是同班同學插科打諢的不拘束。
她就做不到。
「聽說你前幾天開會碰見路栩了?」
「嗯。」曲修寧語氣上揚,「她跟你說的?」
張晚憶示意路栩別出聲。
「對呀,她提了一嘴。這麼久沒見,你覺得她現在怎麼樣呀?」
「她現在很漂亮。」曲修寧的聲音很認真。
「噢我懂了。」張晚憶嘿嘿一笑,「你意思是她以前不好看咯?」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有點急:「我以前也覺得她好看啊。」
路栩身子一僵。
她勸自己,情急之下說出的話不可信。
張晚憶哈哈大笑,只覺得雙方都在開玩笑:「算了不逗你了,我和路栩一致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沒叫鄒銘琦?」
被當眾賣掉,她的心情直轉急下。
「你和誰?路栩?」曲修寧的聲音突然精神了起來。
「對啊,她現在就在我旁邊呢。」
車裡安靜了片刻,只聽曲修寧幽幽地說:「那她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叫鄒銘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