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點開微博,指尖輕滑一下。
只是三兩下滑動,屏幕上的內容已經讓傅盛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微博上不知道誰用小號發了一組照片,還花錢做的推廣,配圖附文字。
圖是和郁小夏在圖書館選書的偷拍。鏡頭故意推他們靠得畢竟近的幾個畫面,角度問題,讓人錯覺很曖昧。
並且,是郁小夏主動的那種。
他捧著書,散漫不羈地看著卷中文字。而她踮起腳尖,身子傾靠向他的方向,目光落在他的手腕處。
她應該是想看他書上的內容。
只是那個詭異的角度,只會讓人覺得她是踮起腳地來靠近他。
關掉微博,傅盛迅速地撥通一串號碼。
「堂哥,是我。」
「嗯,幫我調下,振華西路新華書店三樓昨天的錄像。」
「對,直接發給我。」
電話那頭沒問太多,一直在答應:「行,我打電話給區域負責人。」
「半個小時吧。」
到高一二班門口時,傅盛的郵箱收到了一個壓縮文件。
他把提示音調到最大,立刻下載附件,解壓。
趕過來的時候快放學了,是最後一節大自習。看到傅盛進來,教室裡面瞬間安靜,齊刷刷地低下頭。
「人呢?」
郁小夏座位上空空如也。
「班主任辦公室。」雷立峰看了眼傅盛陰鷙的眼神,心裡發怵。
「她剛去,你冷靜些。」又跟著勸了一句,感覺是綿薄之力。
班主任辦公室。
傅盛剛到門口,郁小夏出來,低著頭,看不見表情。碰見傅盛,她側著身想避開,卻被他拉住胳膊,一直拽到樓頂天台。
他似是發了狂,偏執得可怕,像一頭兇狠的野獸,眼神中滿是狠絕,手上的力氣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捏碎。
她揪著他衣角,歪歪拽拽地跟著一路小跑。
到了地方他暴躁地甩開蓮藕節般的胳膊:「郁小夏,你個傻子,告訴過你,遇到事情先找我。你特麼腦子不好是不是。」
「我沒想到我舅媽會打電話到學校來,」垂著頭的小姑娘,像一朵風中搖曳的百合,聖潔卻纖柔:「不過沒事了,陳老師說會幫我解決的。你也不用擔心。」
郁小夏如同沙漏細流一樣的聲音讓傅盛徹底懵圈。
「你剛才去老頭那幹什麼。」
「你要尊重老師,陳老師很好的,聽到我的情況還說先幫我把錢墊上。」
咬了咬唇,郁小夏又補充道:「這個事情,我不想讓阿姨知道。所以,你能不能也不要說。」
「你舅媽,找你要什麼錢?」
「初中三年撫養費。」
四個字,她淡淡地概括一切。
「哦,知道了。」
儘管不能感同身受,但他也經歷過泥污浴身的感覺,傅盛瞬間懂她的心思。
她哭因為感覺除了向江曼麗要錢以外,別無出路。現在的釋然,是因為遇到了一雙溫情的手,為了頂住了這片風雨。
儘管這雙手不是他的,可他慶幸有這樣的一個人。
「那老頭還有點義氣。」
「你別總這樣喊他,陳老師,對你給予厚望,才會選你當學習委員。」
「我的這件事,陳老師能幫我。我很感激。」
「行了,知道了。整天叨叨,老子晚上做噩夢都是你。」
一語雙關,死一般地寂靜。
「你看微博了嗎?」傅盛偏過頭,撫了一下鼻樑,執拗地切換話題。
「什麼是微博?」很誠懇的語氣。
「回教室吧。」
小傻子就是小傻子。
敢情她還不知道發生的什麼事情。
「傅盛?」
「說。」
「你剛才發那麼大火幹嘛?」
傅盛只給了一個沉默下樓的背影。
「我還以為是你怪我給你找的請假理由不好。」
下樓的大長腿頓時停住,傅盛揚起下巴回頭問:「你編的什麼理由?」
「過馬路時候玩手機,不小心撞到一個老奶奶,所以你要送她去醫院檢查。」
「臥槽,你是怎麼想起這個理由的。」
「很久以前,新聞上看的。」
一個自習課的時間,傅盛都在埋頭玩手機。
他用胳膊擋著,人趴在桌子上,手機放在腿上,手指在上面點點停停的。
「你在幹什麼?」
郁小夏忍不住問:「這是今天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你等會抄黑板上吧。」
「你幫我寫。」頭也不抬的。
拒絕的話還在醞釀,傅盛又道:「今天我帶病來校,不能寫字,手受傷了。」
「手怎麼了?」郁小夏忙向他手上望去。
「扶老奶奶去醫院,扶麻了。拿不住粉筆。」
「……」
傅盛,再同情你我就是豬。
「小夏,放學等等我,跟你說件事啊。」
放學前,方燕燕特意到她座位上悄悄地說。
「啊?怎麼了?」郁小夏很奇怪,向來大咧咧的方燕燕怎麼突然這樣神秘。
「就是……」方燕燕的表情更奇怪了:「小夏你今天看手機了嗎?」
「沒有。」
「哦。」
「手機怎麼了?我看看。」
郁小夏剛抽出手機,立刻被傅盛搶去。
「上自習就上自習,看什麼手機!」
眼睜睜看著手裡拿著手機撥弄了一整節課的郁小夏:「……」
「還有你,上自習課,誰讓你下座位胡亂走動的。」
「紀律委員呢?不管紀律的!」
「都這麼沒有規矩,讓不讓人上自習的!」
紀律委員:?
全班:……
三中是K市重點,但卻不僅僅只抓學習成績,同樣很重視學生的綜合素質。
出乎郁小夏意料,各科老師協商,竟然空出了整個下午的時間給他們表演英語話劇。剛好大禮堂沒有活動,林薇又素來強勢大膽,把表演場地移到了大禮堂學生活動中心。
為了這個話劇,郁小夏好幾天都緊張得夜不能寐,不停地自我安慰,稍微表現一下就過去了。
參加同學,報演節目表,演出順序,表演道具都已經按照之前的策劃安排好。
人員就位,該沒有多大問題。
問題就是,郁小夏真沒想到場面會搞得這麼大。竟然還有別的任課老師,隔壁班的英語愛好者,一起旁觀。
好在一切順利,沒個節目按照之前彩排時候的流程,按部就班地順了下來。
還差最後的一個綜合匯演。郁小夏一直緊緊繃著的心終於稍微放下一些。
「最後一個節目,以英語歌曲串燒為主。只要領唱的兩位同學帶好節奏,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大家加油哦。」
郁小夏站在後台做最後的統籌工作。
「我嗓子啞了,不能領唱。」
忽然冒出一個格格不入的聲音,帶著八分不友好。
是趙選。
郁小夏心中一沉。之前確認領唱的時候,本來根本不是趙選,是另外一個男生。都排練好幾天了,那個男生才突然說家裡不同意每天放學練習,說耽誤學習。總之,就是突然死活不願意參加了。
趙選卻非要當領唱,還跟著一群人起鬨。
女領唱是高夢潔。當時她直接說跟趙選搭聲最適合,一定要指著他一起。
郁小夏不好推脫,才應下來的。
「能堅持一下嗎?整個節目只有十五分鐘。」郁小夏試著挽回。
「開玩笑吧。十五分鐘把爺嗓子唱啞了,你賠。」
所有人一起望著郁小夏,等著看她好戲。
場面一時尷尬到極點。
像是有一個小錘子擊中心臟一樣,郁小夏覺得瞬間呼吸都變得急促:「又不是……十五分鐘都是你一個人唱。」
她雖然聲音不大,調子也還是軟的,可人人都能聽出話中鋒芒。
「你拽什麼呀,別以為老師叫你統籌一個小表演活動就了不起了。」趙選雙手抱胸,半吊著眼睛,狂妄地看著郁小夏,語氣裡面竟是輕浮。
郁小夏滿臉發紅,一直紅到髮根耳際。
「你真的不唱了?」
聲音還是平靜的,她柔柔弱弱地站在那裡,淡得像一朵空谷中獨開的幽蘭,孤孤寂寂卻挺拔芳香。
高夢潔輕輕一笑,聲音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溫柔,嬌媚。
「小夏,趙選今天不舒服,我們也都是看到的。你也不能硬逼著他唱呀,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嗓子都在發育,是要小心點保護好。」
郁小夏緊緊地盯著高夢潔,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讓她覺得一個人假惺惺的笑容會這樣讓人厭惡。
高夢潔拍了拍郁小夏的肩,安慰道:「雖然我知道,這種話劇統籌的機會難得,你想表現得好,不讓老師失望的心情,我們大家都能理解。」
「可是,不能犧牲同學的健康是不是。」
每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幫郁小夏說一句話。
郁小夏的面頰紅得快要滴血,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委屈,是膽怯。
只有郁小夏明白……
憤怒。
她不是沒有怒火的,過往的不計較,不爭辯,只是因為她覺得,還能夠忍耐。
「夢潔,我知道你身為班長,關心同學。」趙選打著哈欠,人怎麼看怎麼都沒事,說話時候嗓子連叉都沒劈:「但是人家跟你哪一樣。」
「人家……忙著騷男人。」
這話一出,後面就有人捂著嘴笑。
「算了吧,小夏,」高夢潔的聲音既溫柔又甜軟,看著郁小夏的眼神卻惡毒得意:「趙選不能唱,我也不唱了。之前我就說過,我跟趙選搭才能找到律感。」
高夢潔揚了揚聲音,對身後其他人一起道:「我們讓小夏去跟林薇老師說下情況,請個罪,沒多大點事的。大家說對不對呀。」
「對啊,對啊,不能為了自己榮譽,逼著同學帶病表演。」
「為人處世不能這樣自私。」
一片譁然。
郁小夏冷冷地望著這群人,虛情的,假意的,不明就裡的,怎樣也罷。
從此以後,她都跟他們談不上半分交情。
「大家都不唱了是嗎?沒有人願意唱了是不是?」郁小夏的聲音清脆若百合。
「不唱了,不唱了,領唱都沒有,我們唱什麼。」
樹倒猢猻散的感覺。
看到費了那麼大力氣,策劃的壓軸節目即將泡湯,本以為擰成一股繩的團隊,這麼快形同散沙,郁小夏的心面像划過一條荊棘一般,毛喇喇的。
「唱的人留下,不唱的,現在跟著我到前台,向林薇老師自己說明情況。」
「領唱臨時告假,責任最大。」
「趙選,高夢潔,你們兩位跟著我先走。」
郁小夏說完,高夢潔臉色漲得通紅。
趙選氣得脫掉話劇服,狠狠一扔:「拿著雞毛當令箭啊!你負責活動組織的,自己沒組織好,把我們推出去算什麼。」
「第一,我之前就說過,所有的演員有任何原因不能排練需要提前半天請假,影響到演出的需要提前三天請假。這條,發給你們每個人的策劃書上都寫得很清楚。」
趙選的臉色微微一灰:「你寫那麼多誰能注意一條一條看。」
「排練一共半個月時間,中間有請假的同學,他們請假時候什麼流程你們看不見的嗎?還有你本來就是頂替郭翔擔當領唱的,當時你們一共交接了三天,你這麼快就忘記了。」
趙選:「我……」
趙選急著狡辯。
「你先聽我說完!」郁小夏忽然變得尖銳。
所有人都震驚了,這樣柔弱的小姑娘,平時幾乎聽不見她的聲音,總是喜歡在角落裡面看著大家甜甜地笑。沒想到瞬間像一個被點燃的熱氣球,說炸就炸。
剛想往後台衝進去的雷立峰大腦袋,一掌被拽了回來。
「你拉著我幹什麼,」雷立峰急著去掰傅盛的手:「沒看見小同桌被人聯手欺負著嗎?」
「看到了。」傅盛透過帷簾縫,深邃的眼睛眼尾彎彎,露著笑意。
雷立峰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裡面可憐小小的郁小夏,奈何使了吃奶的勁也掰不開傅盛一根小手指頭。
傅盛斜睨著瞅了瞅雷立峰:「光長鏢,不長力氣,你怎麼做到的?」
「靠,再長力氣也比不過你啊。你以為人人都能跟你一樣不是人,隨便就一打幾十。」
「操,說誰不是人呢。」傅盛擰著雷立峰耳朵開始180度旋轉。
「不是,盛哥,你怎麼還有心思來說我的?小同桌馬上就要被人團滅了!」
「團滅?」傅盛望了望裡面的郁小夏。為了表演,今天她特意將頭髮編成兩個小辮子,分開搭落在後肩。
白皙的脖子,又細又長,裸露在外面。從來都是褲裝的郁小夏,今天特意為了配合節目效果,換了一條裙擺到膝蓋的小百褶裙。米白色的褲襪緊貼在細直的小腿肚上,襯得她整個人純潔如明玉。
傅盛勾了勾唇角,半倚靠在門口,目光里笑意盈盈:「我看是她團滅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