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夏心不在焉。
明明快期末考試了，明明學習對於她是重比生命的事情，可她卻心不在焉。
「小夏，陪我去小賣部買牛奶嗎？」是方燕燕。
郁小夏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有心事？」方燕燕外表大咧咧的，其實心思卻細膩，會洞察人心。
「你知道傅盛以前的事情嗎？」
「以前？什麼以前？」
方燕燕愣了一下。
郁小夏也覺察到她問得突兀。方燕燕連陳瀾和傅盛的關係都不清楚，知道得也不會多。
傅盛像一個迷，又把自己緊緊地包裹在堅硬的外殼裡面，不可碰觸，不可捉摸。
方燕燕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記得，他以前在七中也有個女同桌，叫王啟雪來著？」
王啟雪嗎？王啟超？
會這麼巧嗎？
郁小夏的手很酸，她在抄歷史問題題的答案。
今天的作業其實算不上很多。但是如果寫雙份，那就說不定了。
不過看了一眼傅盛手腕上纏的紗布，郁小夏皺眉：「還有兩周就期末考試了，能好嗎？」
「能。」
「多久？」
「期末考試前一天。」
「……」
「那考前的作業呢？」
「你幫我寫。」
「……」
郁小夏又寫了兩個字，扔掉筆：「這樣不行，雖然之前我們每天都發照片給阿姨，叫她放鬆了警惕。可是我們不能在最後的時候這樣騙她。」
傅盛沒回答，目光疏懶地看著她。
郁小夏蹙了蹙眉：「說到底，學習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為了應付她的考察，你說是不是？」
「對你是，對我不是。」
「那你學習是為了什麼？」
傅盛戳了戳郁小夏的口袋：「為了這個。」
郁小夏拿出錢包，把銀行卡擺在他面前：「阿姨這樣做的目的，也是讓你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幹什麼？」
「考上好的大學啊。」
「然後呢？」輕挑的語氣。
「然後？」郁小夏頓了頓。然後她還從來沒有細緻地想過，不過，應該是：「然後有一份好的工作……」
「嫁一個好的男人，生孩子，讓她重複你的人生，過你已經過了一遍的生活？」傅盛的神情變得冷冽。
郁小夏吐出一口長氣，搖頭：「不是。」
雖然她也摸不清未來，可她知道她的未來不會是傅盛說得那樣子。
傅盛的未來，更不會是這種樣子。
郁小夏忽然閃過在酒吧駐唱台上的傅盛，不，是ALex。ALex的光芒和自信，才是真正的他。
「快寫。」傅盛敲了敲試卷，點了下郁小夏的腦袋：「走什麼神。」
點過之後傅盛就後悔了，腦袋怎麼毛茸茸的感覺。
求人卻是命令性的口吻，郁小夏把試卷推了回去。
「傅盛，我不能幫你寫作業。」
「你寫作業，我好好考試。」
「嗯？」
「你們不就是喜歡看成績單嗎？名次能讓你們做夢都笑醒。」
「阿姨看到你學習進步，會很欣慰，很開心的。」郁小夏一字一句道。
幾秒鐘的沉默，傅盛忽然唇角上揚：「那你呢？」
郁小夏怦然心跳加速：「什麼。」
「我要是成績進步，你開不開心。」
「開心啊。」竟然是不假思索，就回答。
連傅盛都愣了一下。
「傻不傻，瞎開心什麼。」
&*&%&……%面子碎了一地。
後來一整節課的時候，郁小夏繼續幫傅盛做歷史大題，怎麼回想怎麼都覺得那句『開心』說得是真傻。
「盛哥，打不打籃球？」
雷立峰和趙傑明，好死賴活地熬過一天就等著這最後的課外活動，一個個摩拳擦掌。
「去。」
傅盛利落地回答，一面迅速地三兩下拆掉手腕上包的紗布。
小臂完好無暇，露著骨骼肌肉的力量。
「你手不是好的嗎？」郁小夏憤憤然。
「只有打球的時候好。」
信你是豬。
「好好做題，放學早點走，別讓我等你。」
「幫我帶一杯奶茶！不加珍珠，多要糖，我在教室等你！」
兔子急了也會跳牆。
傅盛走到教室門口的身子忽然頓住，轉過來看著郁小夏，微挑眉梢，看不出情緒。
「行啊。」
教室里暈倒一片。
郁小夏抄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課桌前站了一個人。
看了一眼衣著，郁小夏就知道她是誰。
高夢潔笑嘻嘻地把一個非常漂亮的筆記本放在她桌子上：「小夏，猜猜這個是誰送給你的。」
她笑得那麼自然，如果郁小夏記性稍微不好一點的話，從那笑容上看，恐怕會覺得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郁小夏不理，繼續整理自己的書本。
高夢潔顧自翻開筆記本第一頁，念出聲：「郁小夏同學，我是王啟雪……」
郁小夏抬頭，不禁錯愕，卻仍然戒備安分地看著高夢潔。
「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沒什麼，」高夢潔忽然斂去好臉色，原形畢露，把筆記本往桌子上一扔：「就是奉勸你，癩蛤蟆有時候是真的不要妄想吃天鵝肉。」
「你再胡亂說，我也不會再容忍你。」郁小夏氣憤地從座位上站起。
高夢潔怔了怔，沒料到一團棉花似的郁小夏會突然變得像個刺蝟。頓了頓，高夢潔似乎明白過來什麼：「我有關係在七中，就是幫人給你帶了封感謝信而已。瞧你急什麼，稀罕跟你說話似的。」
高夢潔討了沒趣，收拾了書包就出教室。
郁小夏的目光落在筆記本扉頁，眉頭收緊。
「郁小夏：我是王啟雪。謝謝你願意幫助傅盛……」
郁小夏的心越來越沉，說不出的滋味，總之煩透了。
沉默很久，她忽然抓起那個筆記本，跟著毫不猶豫地向操場上跑過去。
出乎意料，跑到操場的時候，郁小夏看見高夢潔站在傅盛旁邊。
高夢潔在傅盛旁邊，就像一隻受傷的小鳥，神情委屈得可憐。
「阿盛，我們都是同學一場，所以我才不想你被她的外表騙了。」
「她早就跟王啟超認識的。」
「你看她妹妹還送她東西，她手上拿的就是。」
郁小夏老遠就看見高夢潔對著她指手畫腳，而傅盛一直目光冷冷地看著她。
郁小夏直直地向著他們走過去，到了快靠近傅盛的時候，忽然轉身就跑。
一刻都不想停留。
可是她沒有跑動，手腕早被傅盛先一步拉住。很快，掌心多出了一股溫暖的溫度。
「你的奶茶。」
郁小夏怔住。
高夢潔的表情更加古怪。
「阿盛，你讓我買的奶茶……」
高夢潔跑了兩條街，累得氣喘呼呼，小腿肚子都快跑抽筋才買了的奶茶。
38塊錢一杯！
「嘗嘗，沒讓加珍珠，多放糖的，怎麼樣？」傅盛淡淡地問。
郁小夏接過奶茶，猛地吸進去一大口，接著淡然地道：「一般，不夠甜。」
「那扔了吧，一會我幫你再買一瓶。」
「算了，勉為其難地，先解解渴。」郁小夏故意看了高夢潔一眼，她一頭一臉的汗，可見剛才跑得有多快。
「從教室走到操場，怪累的，口乾舌燥。」
高夢潔一陣頭暈。
她跑了兩條街啊！
「回家吧。」傅盛把籃球衣甩在肩膀上，先一步就走。
高夢潔有些急：「傅盛，你剛才聽到我說的沒有？」她指著郁小夏，恨不得一口把她生吞下去：「她，這個心機女，勾結外人。她和王啟雪有聯繫，她知道你過去的事情。」
郁小夏突然忍不住一腔怒火：「我是知道他所有的事情，那又怎麼樣？」
高夢潔目瞪口呆：「你，你，說什麼。」
傅盛喝了一口礦泉水，眉眼間帶著笑意，難得溫柔地看著郁小夏道：「我的事情，她都知道。」
回家的路上，傅盛的心情複雜。
剛才在操場，看見小白兔秒變小刺蝟，對郁小夏簡直刮目相看。
只要她問，他就說。她想知道他什麼事情，他都會告訴她。
可傅盛等了一路，郁小夏一句話沒問。
他心裡像被人掏出了一個大口子，翹首以盼等待一路，現在卻填得滿噹噹的都是大石頭。
「郁小夏，你要不要問我什麼？」傅盛蹙眉。
「什麼？」郁小夏木然地換鞋，顧自進屋。
「那你要不要解釋什麼？」傅盛的目光落在郁小夏手裡的筆記本上，眉頭收緊。
「陰謀。」
郁小夏放下筆記本，沉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關門，無言。
靠。
傅盛整個人都不太好。
微博上的照片，他相信郁小夏也看到了。不管捕捉者是出於什麼目的，可照片上小姑娘的眼神那麼純情，跟他的動作那麼親密。
這幾天他想得都是，如果她承認，那他就順手推舟算了吧。
畢竟她這個人膽子那么小，動不動就喜歡哭。
喜歡他也不是她的錯。
畢竟不喜歡他的人還真沒見過。
可是他等了這麼多天，才發現，對於郁小夏來說，他是什麼？
隱形人，or空氣？
鬱悶。
面子都碎了一地，自尊心快被敲打沒了。
江姨回來的那天，傅盛不在。
他已經接連好幾天不在家，也不再聽郁小夏的，老老實實好好做作業。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幹什麼。也不在學校，曠了好多節的課。
郁小夏一個人在家裡複習化學公式的時候，江姨忽然回來的。她沒有待多久，就趕夜班飛機去國外出差，日理萬機的感覺。
可是這次，郁小夏見到江姨，卻分明感覺到疏離。
江姨沒有寒暄很多，但為數不多的幾句話卻若寒霜，打在郁小夏心頭。
「小夏，阿姨對你的好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阿姨千辛萬苦把我從M縣接回家住……」
「不要跟我說這些客套的話，」江姨忽然擺手打斷：「既然還記得我的恩情，那你也算是有良心的，怎麼跟傅盛一起騙我呢。」
「對不起。但是，其實我覺得這種模式並不是太好。傅盛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烈的人。我覺得……」
「你不用告訴我該怎麼教我自己的兒子。」
「你在這個家裡面是什麼樣的身份，我相信你應該清楚。」
「但是時間久了，難免會忘記。所以我特意抽空回家一趟，提醒你一下。」
……
沉默，長久的沉默。
一直到江姨離開，郁小夏沒有開口再說過一個字。
一個人，會改變得這麼快，這麼大嗎？
還是，她從來沒有變化過。
只是我的眼睛一直蒙著一層霧。
當初的驚艷，不過是沒見過世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