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旁邊空了整兩天後,郁小夏沒想到她會在大禮堂的思想匯報課上看見傅盛。
他一改往日的休閒風,穿得是頗為正式的輕西裝。乍一看還以為是高年級學生會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郁小夏有點不敢認。
傅盛敲了敲旁邊的空座:「給你留的。」
郁小夏轉了轉頭,四處無人,也就她來的早。
忐忑不安地找了個座位坐下,郁小夏連頭都不敢抬,有點鬱悶。
傅盛坐在第一排,郁小夏坐在倒數第一排,兩人之間隔了一個山海。
郁小夏坐在後面,她看不見傅盛的臉色是透黑透黑的。
手機忽然震動,郁小夏掏出手機。傅盛純黑色的頭像不友好地閃爍,只有兩個字:過來。
深呼吸一口氣,郁小夏鴕鳥似的移動了過去。
「你怎麼會來這裡?」
話剛剛問完,郁小夏突然懷疑今天是不是她自己走錯了地方。
連王啟超都來!
這種優秀團員思想匯報課本來就雞肋無比,來參加的都不知道是班主任費了多少口舌才給勸來的。郁小夏要不是臉皮薄,都不想來這裡昏昏欲睡聽思想教育,浪費時間。
可是現在,曠課兩天的傅盛來了。
隔壁學校的混世魔王都來。
這個世界很混亂,郁小夏只想靜一靜。
「小妹,」王啟超一來就熱情熟絡起來:「優秀團員推薦的時候,選我一票啊。」
「你不是七中的嗎?七中還能參加三中的選舉?」
「額,不能選啊,呵呵呵呵,那可惜了,可惜了。」
裝得跟個人一樣。
郁小夏忽然感到一陣涼意。傅盛冷得像快冰一樣,可是偏偏遇到王啟超這種魔童火娃,沒轍。
一場本來就百無聊賴的思想動員大會,上得郁小夏更度日如年。
兩尊大佛,明顯是來表演暗戰的。
直到團委書記宣布散會,郁小夏都快覺得虛脫了。
「小妹,餓了吧,一起吃飯?」
「不用了不用了。」
「盛哥要不要一起?我和小妹一個雙人套餐,不過多一個也沒關係。」
確定是要邀請一起的嗎?
郁小夏感到從背脊傳來的涼意更甚。
「行,一起。」
你湊合什麼熱鬧!
三個人,傅盛站中間,郁小夏和王啟超一邊一個,以這種詭異的關係居然能成功走到食堂也沒開始自相殘殺。
「點什麼,隨便點。」王啟超拿出東道主的樣子。
「不用的,上次的事情,還得我謝謝你,這次要不我請吧。」郁小夏狠了狠心。
傅盛忽然抽走菜單,冷冰冰地道:「我請。」
王啟超剛說了句,那哪行,就被傅盛一個眼神懟了回去。摸了摸下巴上還沒好的淤青,王啟超下意識地閉嘴。
吃吧,吃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阿彌陀佛。
一頓詭異安靜的飯局。
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咀嚼聲,尤其集中在王啟超身上。
「王同學。」郁小夏咬了咬唇,看得出要說得話讓她有些為難。
「妹子,有話就說,哥聽著呢。」
額,哥看來你下巴還不夠疼。
「你以後衣著花費也沒必要花五位數的。」
「伙食上適當增補點,挺好。」
郁小夏掃了一眼王啟超面前的空盤子,暗暗咬了咬牙,努力不後悔剛才說的話。
格吧一聲
是咀嚼脆骨的聲音。
得,當她沒說。
「買單了,再吃天黑了。」傅盛忽然神補刀。
嗯,對,買單吧。這飯吃得,回頭得瘦兩斤肉,郁小夏真心覺得。
「你去。」傅盛遞過來一個眼神。
郁小夏立刻會意,站起來就向收銀台跑。
「怎回事?不是你請客嗎?」王啟超終於從排骨中稍微清醒。
「我錢包在她那。」
一句話,完勝全場。
郁小夏回來的時候,王啟超已經不見了。
帶走了所有排骨。
和雞翅。
「傅盛,你幹嘛來這?」
「聽思想匯報啊。」
月色朦朧,他們一起穿過校園空蕩蕩的操場。一個瘦高筆挺的背影倒映在銀白的月光里,郁小夏跟在這道影子後面,亦步亦趨,心裡難得平靜。
「豬才會信你,曠課兩天,還專門來聽這勞什子匯報。」
「豬才會信?」
「嗯。」
「你不就是。」
「你找死啊。」
「呦,又厲害了,就跟我厲害,小矮人。」
「誰說的。」郁小夏倔強地抿了抿唇,繼續跟著影子走。
忽然想起那天,郁小夏喝下使喚高夢潔買的那杯奶茶時候的樣子,傅盛不禁莞爾。
小矮人也帶刺,說不定什麼時候刺就尖銳起來。
挺可愛的。
還不夠太傻。
「到底為什麼?你說啊。」
她聲音就像一道雞毛毯子,每一個音節都落在他心坎上,一下下地撓。
撓得他盡說實話。
「我媽不是回家一趟嗎?」
他就說了這一句,而郁小夏已經懂了他所有的意思。
知母莫如子。
他能猜測到江姨此行的目的。
他知道她受的傷。
「這個給你,」傅盛忽然頓住腳步,回身,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郁小夏。
是錢包。
「以前剩的零花錢,現在都給你,高興了?這樣有權了。」
傅盛撐了一個懶腰,高大的身軀在月光下越顯得魁梧。
「你還有私房錢?」郁小夏捏著錢包一陣茫然。
「私房錢?」傅盛哼笑一聲:「這個詞都是小媳婦說的。」
倏爾,姑娘的臉又紅成了小櫻桃。
「你有沒有像管家婆?郁小夏?」
「什麼啊。」她聲音軟得像貓抓一樣。
「傻子。」冷冰冰的兩個字。
郁小夏沒吭聲,望著傅盛寬闊地背影,心裡忽然發酸。
他曾經不惜一切地抗拒那具枷鎖,不惜折斷翅膀,跌落彼岸,孤寂得療傷。卻為了她自投羅網,應付皇太后的『慈母用心』。
郁小夏忽然懂了那天陳瀾不願意進傅家時候的眼神。
傅家,是束縛。
自由的捆綁。
時光是指縫間的流水,轉瞬即逝,離期末考試只有一周時間。
郁小夏望了望身邊空空如也的座位,算著傅盛已經連續半個月都沒有認真上過晚自習。
三中畢竟是重點學校,再怎麼抓素質,學習成績仍舊是根本。期末考試最後一個月,連高一都加上了晚自習,到七點半。
但傅盛懶懶散散來上的幾次,都是用來看他的那些課外書。
C#,PHP什麼的,換著花樣來。
郁小夏看了好幾次手機,一整晚自習的效率也奇差無比。
郁小夏看手機的時候,傅盛在網吧。
也在看手機。
靠,一條信息都沒有。
小狠心。
誰怕誰啊,哥比你還狠。
「盛哥,開不開?」雷立峰興奮得手舞足蹈,摩拳擦掌。
「廢話,直接聯。」
扔在角落裡面的手機再次被他撿回來,劃來屏幕,信息對話框還是寥寥無幾的幾句話。
還都是他發去的。
「叫你過來。」
「過來坐。」
架子真大,每次都是老子給你發,你回都不回一個字。
陰鬱。
傅盛掛起耳機,全力殺了一局,輕而易舉地完勝,心裡卻說不出得狂躁。
「我的Python書在不在教室?」
郁小夏正捉著手機發呆,忽然震了一下,就來了一條這樣的訊息。
她四處找了一圈,回覆:「沒。」
就一個字。
傅盛感覺牙根有點癢,握著手機,差點把屏幕捏碎了。
「盛哥,干不干啊,登錄了。」
「乾乾干,你一天到晚操不操。」
幫傅盛插登錄卡的雷立峰,無辜地默默收回小爪子:「……」
「那C#那本呢?」
郁小夏又低頭認真找一圈。其實並沒有什麼難找的,傅盛的桌子,一眼望去,一目了然。光得更沒人坐過一樣。
「也沒。」
兩個字。
傅盛忽然想罵人。
「盛哥,開不開啊?」
一排六個人木訥訥地坐在那裡等了十來分鐘了。
沒人回答。
傅盛專心地盯著手機,一會滑動幾下,不曉得在研究什麼。
雷立峰到底是跟人家是革命般的兄弟情,悄悄地探過去刺探軍情。
大失所望,傅盛在編輯信息呢。
內容還是什麼:「一本書都沒有嗎?那我怎麼找不到了?」
撩妹啊,弱不弱。雷立峰挑了下眉,看了一眼對話框頭像。
操,夏夏?
傅盛把打得字全刪了。
「晚自習……」
退格刪除。
「你複習得怎麼樣……」
刪除*N
「你特麼怎麼不問我怎麼不去上晚自習!」
來真格的了。
雷立峰腹誹,我看你丫個敢發。
雷立峰樂極生悲,咯吱笑出聲,秒被傅盛發現。
「看個頭啊。」
順著抄起手機爆頭,biu一聲。
發送成功了。
內容:你特麼怎麼不問我怎麼不去上晚自習!
發送人:夏夏
我靠,盛哥,說真的有時候真followyou。
郁小夏看著那條在她眼皮底下撤回的消息。
頭腦是懵的。
冷靜了一會,一條信息靜悄悄地躺在傅盛新彈出的對話界面上:你怎麼不來上晚自習呢。
小姑娘,就是聽話。
乖巧。
叫問什麼,就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