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考試前都不上自習了嗎?只剩一個星期了。】
郁小夏的追加簡訊。
傅盛的手慢慢鬆開,雷立峰的腦袋劫後餘生。
網咖裡面端坐開黑的六個人面面相覷,傅盛專心地發訊息,旁若無人。
沒有雷立峰領頭,連『開不開』都沒人敢問。
【你讓回去?上自習?】
【你落下好多功課了。】
沒有明確表示,委婉的託詞。
傅盛摘掉耳機,拎起外套就向外走。
「盛哥,不打了嗎?」
「嗯。」他頭也不回。
「去哪?」
「上自習,回教室。」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你們盛哥要回去上自習!!!
自習室里,郁小夏翻來覆去地默寫化學反應公式,思想一直集中不起來。
手機屏幕亮著,卻一直沒有再發來訊息。
郁小夏有點後悔,剛才語氣應該強硬一些的。學習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作為同桌,督促同桌積極上自習,熱愛學習,沒毛病吧。
絕對沒毛病。
所以,剛才的態度太冷淡了。
他應該不會回來的,甚至連信息都不會看。
走了會兒神,郁小夏繼續克制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化學公式。可是那些公式卻好像都在打架,越看越渾……
傅盛回來的時候,教室裡面的人已經走了一大半。
高三年紀九點半放學,他們高一年紀的,願意留下繼續自習的,可以自願,九點半前走就行了。
郁小夏睡著了,臉蛋紅撲撲地,呼吸均勻,還睡得挺香。
壓在身下的課本,滿噹噹地坐著各種筆記,各種顏色的劃線,一本書被弄得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
傅盛唇角微勾,喃喃了一句幼稚,接著發現他座位的桌洞裡面也慢慢地塞著書。
抽出來一看,都是他的。
小姑娘把他的書都給帶到學校來了?
翻開一看,也是花花綠綠的,上面都是她的筆跡,勾勾圈圈,各種筆記,各種注釋。
物理課本的目錄上被分類劃圈:簡單,重點,必考……
傅盛的目光回落到熟睡的人身上,莞爾搖頭。
費了挺大的功夫,整理這些。
到底傻不傻,總是喜歡蒙頭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傅盛習慣性的把書本在手上轉了一個圈,跟著扔在桌子上。停滯片刻,他忽然又重新翻開那本物理教材,一頁一頁翻看。
郁小夏一筆一划在書上粘粘貼貼那些小便簽紙的模樣,就越來越清晰。
課桌太硬,睡久了胳膊墊得發麻。郁小夏混沌地轉了頭,恍惚之中看到身邊坐著個人影,立刻打看一個激靈,筆直地坐了起來。
「你見鬼了?」
身邊的傅盛,竟然右手拿著黑色水筆,斯文認真得都不像他。
「你回來了?」
驚喜的神情不言而喻。
「切,叫我回來,自己睡覺。」
「嗯?」郁小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頭:「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
「幹嘛給我書上畫這些?」傅盛點著書上花花綠綠的各種線條問。
「這些都是重點,方便你快速突擊考試,臨時抱佛腳。」
「呵。」
「怎麼了?」郁小夏有些失望。
「謝謝你。」
額,突如其來的好脾氣。
發什麼神經。
一個小時以後,傅盛合上課本。
「怎麼樣?有哪裡不懂的嗎?」
郁小夏一臉『我可以教你』的表情。
傅盛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地:「沒看。」
「那你剛才?」郁小夏明明看見他一頁一頁地翻書,一直翻到最後一頁的。
「看你都寫得什麼?」
「我叫你看的是課本內容啊,我的筆記只是輔助你理解,讓你知道哪些需要重點記憶。」
「字真醜。」
「傅盛!」
「走啊,」他站起來撐了撐胳膊,指骨咯吱作響:「回家了。」
期末考試,郁小夏被分到七中考。
好巧不巧,傅盛也在七中。
知道分校考點的日期在臨考前三天。郁小夏望著准考證上的數字,情緒難以平靜。
為什麼這樣巧呢。
本來以為他們上次名次挨得這麼近,這次隨即分考場一定會打亂的。
「小夏?你在哪考?」方燕燕拿過郁小夏的准考證,一臉失望:「哎呀,我們不在一起,你怎麼分到七中去了?」
郁小夏悶悶的。
她心裡素質不好,她非常清楚。換了一個陌生環境,又跟傅盛在一起,好緊張。
可是越緊張,她就越會考不好。但是越這樣想,就越緊張。
好吧,死循環。
臨考前一晚,郁小夏失眠了。
就是這麼大點的出息,遇到一點事情,她就會非常緊張。盯著鬧鐘上轉個不停的指針,焦慮感就越來越重。
突然好想哭,在這個寂靜的夜裡。
傷感起來,就止不住,躲在被窩裡,真的哭了一會,滿臉淚水。
郁小夏起床跑到洗手間洗臉,收拾一番,關燈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到背後冷風一飄,好像什麼人撩她頭髮一樣。
郁小夏狂奔回臥室,頭也不敢回,嚇得心臟怦怦直跳。
過沒多久,郁小夏才發現她忘記關門了,門縫裡透出一束燈光,是有人把走廊的燈全都打開了。
傅盛嗎?郁小夏怕得不行。
跟著腳步聲大起來,又是一陣放水洗漱的聲音。他漱口開水喜歡咕嚕很大的聲音,在夜裡就顯得聲音更加大。不過一聽就知道是傅盛,郁小夏總算鬆了口氣,拿起鬧鐘一看,才兩點半。
片刻,走廊的燈依次開始關閉。
一直到郁小夏的房間,門外的腳步聲突然停了。
腳步聲頓了一下,突然砰地一聲,她的房門被從外面帶上。
腳步聲離去,一切恢復平靜。
郁小夏望著緊閉的房門,久久不能平靜。她以為他會進來,緊張得不知道怎麼辦,往哪裡躲。可是那一聲沉穩的關門聲,郁小夏聽著,感到了久違的踏實。
安心了。
他那麼好,跟別的男人都不一樣。
回到房間的傅盛仰面躺在床上,摸著滾燙髮熱的額頭,壓抑住喉間的嘶鳴。
三兩下脫掉睡袍,裡面是一條剛換的男士黑色內褲。他像一個被入侵的勇士,卻在最應該馳騁的戰場上做了逃兵。
偏偏那個誘惑他的女人,本著純情,還假裝勾引。半夜穿著睡裙,在他撩火欲焚的時候出來晃悠。
他就那麼好嗎?
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就不怕他進去做點什麼。
深夜留門,傻透了。
「美女來了,老公快接電話!美女來了,老公快接電話!」
雷立峰的好夢是被一陣**透頂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被窩裡面伸出一根粗短的胳膊,對準聽筒粗著嗓子罵:「趙傑明你再偷偷換我鈴聲,晚自習上廁所怕黑,老子再也不陪你了!」
「少廢話,洗把臉出來,接我去考場。」
聽筒里傳來一個清冽的男音,雷立峰徹底從夢遊中驚醒,一個鯉魚挺,看了下鬧鐘:「盛哥,你整哪一出?你不是在七中考嗎?我在四中啊,咱兩不順路。」
「所以提前喊你起床,先過來接我去七中。」
傅盛擠著牙膏,目光瞥向迴廊深處郁小夏的房間。
房門緊閉,小姑娘睡得正香。
才五點鐘。
「不是,你不是和小同桌一個考點?專車接送,小白兔陪著,可把我羨慕壞了。不像我,老媽讓我磨練,給我配個電驢磨練。」
「六點一刻,你騎著電驢應該能到我家門口。」
收線,忙音。
雷立峰抹了把臉:靠,這是做夢呢還是真的?
傅盛輕輕地吐出漱口水,清水擦了擦臉,又向迴廊里望了一眼,唇角微揚。
考個期末考,就緊張成這樣,這會兒睡得倒香。
要是待會兒同車同路去考場,指不定卷子上能忘記寫名字。
出息。
傅盛漫不經心地回房換衣,利落地拽掉寬大鬆弛的睡衣,露出紋理分明的肌肉,小T恤一套,身材緊繃硬實。
外套輕轉上身,嘩地一身半拉合拉鏈,傅盛的動作突然停在一半。
這玩意,這舉動是叫『體貼』嗎?
一會兒,要坐在雷立峰小電驢后座上的?
開國際大玩笑。
小丫頭,還得起嗎?
七中校門口,郁小夏從李師傅的車上下來,四處張望了下,沒有見到傅盛。
本以為今天理所當然跟傅盛一起坐車到七中考試,沒想到早晨李師傅卻說傅盛跟別人一起,讓他先送她來。
真是善良的天意。
算是穩定發揮,至少沒有因為情緒影響到自己。做完最後一道化學題計算題,郁小夏又反覆檢查了整整三遍,在鈴聲結束的最後一秒才放下筆,安心交卷。
想不到高一上學期,這麼快就結束了。
人群熙熙攘攘的全向一個方向涌,卻不是校門口。考完一身輕鬆,郁小夏也好奇地跟著人流走。
原來是操場,好幾個男生在打球。
郁小夏簡單地看了一眼,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吸引住。
他太顯眼了。即使在外校,這個相比三中要小很多也簡陋很多的小場地,他的奪目光彩卻絲毫未削減一分。
傅盛和幾個男生正在球場上恣意奔跑,搶籃投射,每一個動作都乾脆利落,弧線完美。
周圍少不了圍了里外幾層的小姑娘,嘰嘰喳喳興奮不已。
「下半場你說誰會贏。」
「還用問,當然是傅盛。」
身旁的兩個女生隨意地閒聊,滿臉小驕傲。
「你們認識傅盛?」郁小夏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兩個女孩子頭也沒回,眼睛不離場地地答了一句:「傅盛,我們七中以前的男神,誰不知道。」
郁小夏看那兩個小姑娘脖子上也掛著准考證,看來也是高一的。卻裝得老氣橫秋的樣子,不禁莞爾。
不過側目回看球場上的少年,郁小夏完全可以體會姑娘們的心情。
籃球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絕對地服從他的控制。他隨意地一個運轉,球體便劃破長空,直中藍框,迎來陣陣尖叫聲。
他的身姿隨著運動,在夕陽下被拉長。
「喂,你看,王啟雪竟然也提前交卷出來看傅盛打球。」
剛才那個女孩向西北角的一個角落一指,另外一個女孩隨即應和:「是哦,那邊一直站著一個女孩我知道,沒想到是她啊。難得,好學生竟然提前交卷了,傅神的魅力就是無窮。」
王啟雪?
郁小夏心頭微震,順著她們的指向望去,卻只看見了一抹背影。
那個女孩走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看見有人指著她議論。
那個個瘦弱矮小的女孩,齊肩短髮,跟郁小夏想像中的樣子毫不一樣。
她為什麼之前會給自己送筆記本,說感謝的話語?
郁小夏連忙追上去,可跑到跟前,早已沒有那女孩的身影。
「你看,站在傅盛旁邊的那女孩是王啟雪嗎?」
周遭不乏又出現議論聲。
「是的,我見過她畢業照片。」
「哦,原來長得這樣,跟我想得一點都不一樣。」
「別被外表迷惑了。就是那個女孩,中考害得傅盛實驗缺考,體育缺考,不然的話,怎麼可能沒來我們一中上。」
「也是,最毒純情狐狸精。」
原來王啟雪繞道前面去找傅盛,難怪郁小夏找不到她。
靠近兩人的時候,郁小夏隱約聽見女孩細細的嗓音:「謝謝。」
女孩轉身離去,並沒有注意到背後一步多遠的郁小夏。
傅盛卻看見了她:「考完了?」
「她為什麼說謝謝?」
「她呀,」傅盛不經意地回身望了一眼:「一個考場的,考試時候借過鉛筆塗答題卡。」
「哦。」
他不知道人群中議論紛紛。
他以為她不知道王啟雪的相貌。
原以為已經很近了,卻一瞬間被打回十萬八千里。
與傅盛之前間隔的銀河系,遙不可及的距離也許從來都沒有縮短過。
他從未靠近。
「你幹嘛啊。」
郁小夏的背影越來越遠。
傅盛單手把球傳走,提起放在地上的書包追上。
「我等你半節課,你不能等我五分鐘。」
前面的姑娘頭也不回地加快步伐,倔強執著。
「郁小夏!」
傅盛的喊聲向投進大海中的石子,沉得深不見底。
「算你膽子大,就忍你這一次,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