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
郁小夏沉默得可怕,咬著唇,皺著眉頭。傅盛都怕她突然哭出來。
「不會還在想考試吧?」
郁小夏看著傅盛,對方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就是在想數學最後一道題,我用了兩種發現推導,可是答案是不同的。明明兩種方法都沒發現有問題的地方……」
「還真是書呆子,寒假了,還在想題目。」
「成績又沒出來。」郁小夏嘟囔著。
高中期末聯考成績出來需要一周。一周後他們還需要返校一次,拿名次,開家長會之後,才是正式放寒假。
「你活著只為了成績?那張紙上的一個數字嗎?」傅盛忽然反問。
郁小夏確實認真地想了一番,可是毫無頭緒,很迷茫:「那你為了什麼?」
「理想。」
傅盛乾脆地吐出兩個字,目光中閃爍著奪目的光彩。
理想是什麼?
太奢侈。
她只想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學校一放寒假就人去樓空,碩大的教學樓變得空空如也。
只有教師辦公室里,各科老師還在加班工作,分揀學生試卷,登記學生成績。
「陳老師,你看這個卷子。」
同坐的數學老師拿起一張筆跡雋永的試卷,指著最後一道大題問:「這個學生的推導很有意思,按照他的思路來看,我們的題目反而是有問題的。」
『眼鏡陳』推了推金絲鏡框,接過卷子仔細看。
這沓數學試卷還沒有拆分,只知道考生是他們三中的,具體是誰,姓名一欄還是被蓋住的。
『眼鏡陳』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深呼一口氣:「妙啊。」
說罷,他立刻放下手中工作,開始那筆在草稿紙上推敲。
幾個學科界老師也一同湊過來研究試卷上提供的思路……
十天的時間,郁小夏想去打寒假工。
寒假有整整四十天,還跨越春節。她幾乎不能想像,這麼長的時間,都待在家裡的情形。江姨上次冷冰冰的面孔像冰刀一樣,刺進心裡就拔不出去。
可是郁小夏在外面溜達了幾天,都失望而歸。每家店都問她要一樣東西—身份證。
十六歲,到哪裡去找短期工可打?更何況,郁小夏長得本身就比同齡人顯得小些,連冒充成年,裝腔作勢都不行,胳膊細得像碰一下就要斷掉一樣,誰看了誰搖頭。
誰敢找她做事?
好幾家的老闆,還把郁小夏當成叛逆期離家出走的女孩,認真勸說了一番。
這幾天傅盛也不在家。雖然他嘴上不多,可是郁小夏隱約感覺到,他好像還在搞那個工作室的事情,看起來不像是出去玩。
日子老僧念經一般地過著,郁小夏很喪。沒有活力,沒有激情,快被孤寂感吞噬了。
直到返校發成績的日子來臨,她才恢復些盼頭。
只有成績能證明,她還是個有用的人。
就是那個數字,傅盛不屑一顧的一張紙,卻能讓郁小夏感到如山般地踏實。
班上鮮少有人像郁小夏這么正襟危坐,翹首以盼自己的成績。
大多數都是無所謂,更有甚者,就是像雷立峰這樣,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冬天就是難起,連郁小夏都忍不住再座位上搓著手,打了一個哈欠。她天生怕冷,即使已經穿得和粽子一樣,可在教室里坐久了,還是直打哆嗦。
傅盛跟她成了鮮明對比,他連夾襖都沒穿,還是秋天那種單衣夾克衫,拉鏈還是敞著,下身一條深藍牛仔褲,襯得腿筆直又長。
不像郁小夏,一條秋褲,一條保暖褲,一條超級加絨打底褲把小腿捆得更蘿蔔一樣。
不過就算是這樣,早上來的時候,方燕燕還是一個勁掐著她的腿尖叫:「姑奶奶,這真的是穿了三條褲子的腿嗎?」
「天啊,我寒假要節食!天理不公,我是個連秋褲都沒敢穿的人啊。」
方燕燕把腿跟郁小夏的比在一塊,一個小腿比人家大腿還粗。
只有與郁小夏自己覺得自己胖。
呆在傅家,無所事事,怎麼都覺得自己吃口飯都是犯罪。
「同學們,期末考試的分數,老師們已經加班加點地錄入到系統中去了。等到開學的時候,你們的成績會在校門口布榜公告,以示對成績進步同學的嘉獎!」
「我去……」
下面唏噓聲一片。
「又張榜公告,老師你們不知道這樣會打擊心靈脆弱的同學,學習積極性啊。」心靈脆弱的雷立峰立刻抗議。
『眼睛陳』瞄了一眼雷立峰,眉頭皺成川字頭:「如果打擊一部分像你這種身強體壯,心靈脆弱的同學,能鼓勵我們大部分品學兼優的同學,老師認為,這種打擊也是值得的!」
一片鬨笑。
「另外老師給你一個建議,如果學習實在搞不上去,咱們不如考慮一下身材管理方面。」
「老師你人身攻擊啊。」雷立峰故意把身體往座位里藏。
「別藏,」『眼鏡陳』推了下鏡框:「座位擠壞了,你還要賠。」
笑暈一片。
連郁小夏都笑起來,等待成績揭曉的緊張感,消散大半。
「安靜,老師現在就從最後一名念成績,聽到名字的同學上來那試卷。」
『眼鏡陳』開始念名單。
雷立峰和趙傑明沒等幾秒鐘就依次上去了。兩個人拿著試卷下來,搖頭晃腦,沒一點害臊感。
郁小夏瞅著他們,忽然還有點羨慕。
揮霍有時候並不可怕,只要你有足夠的資本。
只有抬眼抬頭紋,閉眼魚尾紋的人才會擔心朝不保夕的容顏,十六七歲含苞欲放的姑娘哪個不是通宵狂歡,恣意瀟灑。黑眼圈怎麼樣?人家睡一覺就容光煥發,任你用成千上萬的面膜都比不上她們天然的膠原蛋白。
夠年輕,怎麼樣都OK。
只有打腫臉蛋的人才會裡外三層地寶貝他們的賣腎換來的iPhone,真正的土豪人家手機殼換你十個手機。
夠有錢,怎麼玩都行。
即使沒有刻意炫耀,可雷立峰一年365天不重樣的名牌運動鞋,是郁小夏想都不敢想的。
他們可以不在乎成績,甚至可以不參加高考。命運給他們打開了太多的窗戶,隨便選一扇看到的,都可能是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風景。
人生的起跑線,從來不在一個平行點上。
可是她不行。
考不上大學,她永遠都無法改變被動又低賤到塵埃的命運。
很快,領到試卷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念到班級前十名了。
郁小夏不禁來回搓動手指,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漏聽一個字。
念到前五名了!
郁小夏忽然鼻尖發酸,從來都沒有想過進校時候那種糟糕的成績,期末的時候,她也可以進到前五。
「最後,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我們這次期末考試的班級前兩名,也是本校的年紀前兩名。」
「現在,老師開始公布前五名的排序。」
第五名,餘光夜。
第四名,高夢潔。
第三名,方燕燕……
郁小夏幾乎覺得她出現了幻覺。
班裡面還剩五個人沒有公布成績。
三、四、五,也沒有她的名字,和傅盛的……
「讓我們恭喜郁小夏同學,這一學期里勤學好問,成績進步飛速,期末考試取得了年紀第2的好成績。」
掌聲雷鳴般響起。
郁小夏還沒弄明白狀況。
原來一直擔心的是穩不住年紀第九,沒想到卻考到了年紀第二。
「操,盛哥你搞什麼,考年紀第一玩?」
雷立峰聲音像藤蔓一樣蜿蜒,穿透整個教室。很快,一個接一個的聲音此起彼伏。
「傅盛考了年紀第一?」
「臥槽沒作弊嗎?」
「你找死啊,敢這樣說。作弊?期末十校聯考,模擬高考監控,你丫有本事你作弊一個?」
「逆天了。」
一個從來不帶書,不聽課,不拿筆的人考了年紀第1。
就跟你頭懸樑錐刺股學八股文,捂著大腿嗷嗷叫地包紮傷口,突然看見別人一覺睡醒,閉著眼睛倒背四書五經一樣。
虐心吧。
「盛哥?你作弊了嗎?」雖然知道是作死,但是雷立峰實在想問。
不問能憋出內傷那種。
傅盛一個眼神給出回答。
雷立峰一臉死相,擺明的不死心。
「我有家教。」傅盛半身倚著靠背,手臂搭在雷立峰的桌子上自然下垂,好整以暇地看著郁小夏白皙的脖子一點點紅透。
雷立峰恍然大悟,一個我懂你的神情結束對話。
趙傑明一頭霧水:「什麼情況,你們對暗號呢?」
「噓,」雷立峰邊深沉邊在紙上畫字:「我小同桌兒。」
「0.」恍然大悟,一個我懂你的神情+1
情侶搭檔,考試不難的真相啊。
雷立峰低頭看了看刺眼的448(死死吧)總分成績搖頭,勾著趙傑明肩膀嘆氣道:「不怪我倆成績差,就怪我倆沒戀愛。」
「臥槽,我寧願一輩子考零蛋。」
被噁心到的趙傑明and
被嫌棄的雷立峰and
恨不得鑽進地縫裡面的郁小夏還有
不知道為什麼還能淡定如初的傅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