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風的機車停在一處偏僻的廠房。
至少外觀非常像廠房。
「這裡是哪？」
荒無人煙地，郁小夏覺得安全感在逐漸降低。
小姑娘的慌亂不安一分不少地落入傅盛眼中，可他卻沒有安慰，神色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新工作室，進來吧。」
傅盛早就下車，郁小夏不好再繼續坐著。緊了緊領口，胡亂撥拉下碎發，在那道陰寒目光的注視下，緩緩下車。
個子的緣故，下車時候，打底褲的毛線勾了一下。
極輕的一聲低呼，重心失去平衡。
不過很快，就被一個沉穩的力量托住後腰。
一個人保持著跨腿下車的動作，另一個僵硬地托住腰肢部分最柔軟的地方。時間好似瞬間定格，彼此都沒有進展下一個動作。
嗖爾，幾乎是同時。她落地站穩，他撤回發燙的手掌。
腰部逐漸喪失觸覺，好似被攔腰打了麻醉藥。
傅盛背轉過身，刻意斂去神情的面孔看不出半分喜怒哀樂，那隻犯罪顫抖的手卻毫不遮掩地出賣了他。
郁小夏低著頭彈了彈打底褲上染的灰塵，嘀咕一句：「還不是被你冷死人的眼神看得。」
來這種地方，是個正常頭腦的都會沒有安全感吧。
傅盛長腿邁開，抬腳走在前面，忽然回頭，一眼望在郁小夏粉撲的臉頰上。
「我說，你不會懷疑我帶你來這裡……」
他的聲調帶著三分戲謔，七分玩味，尾音故意拖長：「是要做什麼吧。」
「做什麼！」
過於警覺的語氣和捂胸的動作都反應過度！
「做什麼？」
傅盛賣著傻。
「我怎麼知道。」
已經是明顯掩飾的語氣，帶著挫敗與尷尬。
丟人丟到沒臉。
「哦。」傅盛意味深長的拖音。
「進去看看吧。」
反客為主必能自救。
郁小夏小跑兩步，錯過傅盛，向廠方大門走去。
一刻都不能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丟丟丟丟死人。
致命的一擊。
推開廠房大門，郁小夏才深深感覺到，剛才那一擊，並不算致命。
此刻，才是。
外面看起來空落落廠房，沒想到裡面卻裝修得極有風格。
廠房一共兩層，第一層看來是被當做辦公室來用，配備了全套OL辦公設備。還設置有休息間，茶水雜質應有盡有。第二層暫時不知道用處，不過從迴廊的裝修來看，不難想像二層的格調也非比尋常。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裡面烏泱泱地站著的，坐著的十來個人。
男男女女，說說笑笑。
看見郁小夏的時候，瞬間安靜。
幾秒鐘的沉默，跟著是默契的鼓掌：「嫂子好！歡迎嫂子！」
郁小夏嚇得腿軟，直想往外跑。
回身就撞上跟著進門的傅盛。
這胸肌，是鐵做的！
跟他人一樣，硬得狠。
傅盛當然拉著她進來，跟著熟絡地跟每一個人打招呼，而後自然地坐下。
他從柜子里掏出一大包零食，解決了郁小夏無事可做的尷尬局面。
郁小夏抱著薯片，很自覺地選了個拐角的座位，怡然當起隱形人。辦公椅配備得很高檔，她剛坐下就立刻被一陣放鬆的感覺包圍。
那些人誇張的迎接儀式結束後，注意力倒也沒再放在她身上，都圍著傅盛談論各種她聽不懂的話題。
拘束感漸退，很好。
默默地吃著零食，百無聊賴地打量。郁小夏忽然驚奇地發現，這群人，看著年紀都比傅盛大？
穿著體態，都不像是高中生。
儘管傅盛從身材外表氣質上看也不像。
郁小夏減少消滅零食的速度，開始留心他們的談話。
「盛哥，我把室友都叫來了，這個寒假就跟著你做。」
「盛哥，我們幾個上過兩年班，雖然經驗不多，但也希望能盡一份力。」
室友？大學生？
上過兩年班？
叫他盛——哥？？
傅盛，坐在這一群老江湖中間，褪去了在學校裡面散漫不羈的模樣，雙腿微疊站立。不論是誰找他聊什麼話題，他都很快地應對自如。
談笑風生，宛若一個馳騁多年的將軍回到闊別已久的戰場。
好像這裡不是一個簡單的廠房，一個辦公場地。
是他的天下。
他們一聊聊到日沉，幾個人早有預計的點了外賣。
酸辣土豆粉，郁小夏喜歡的。
傅盛坐在不遠處電腦前，還在忙，幾個人圍著他。
郁小夏默默地吸溜土豆粉，揣度今晚什麼時候回去，以及她的寒假何去何從。這一晚上，她就一直盯著身邊這些人看，研究他們的言行舉止。
如果能學到一招半式，找寒假工的時候，就說自己高三。
莫地，郁小夏對面坐過來一個穿白襯衫正裝的青年。男人長得很端莊，是一種嚴肅沉穩的俊，也很好看，卻是比傅盛少了幾分清冽的氣質，看起來就普通得多。
「嫂子。」
郁小夏嗆住：「我叫郁小夏。」
「小夏嫂子。」
「……」
「我叫周義龍，是T-H公司的C#工程師。」年輕人指著圍在傅盛周圍的一群人，神采奕奕地道：「那些，都是我公司的前輩和舊同事。」
「哦。」
局促不安，水平的局限性，讓郁小夏覺得無從接口。
如果跟她說三角函數，動能定理，或許還能有些共同話題。
C#工程師，公司？
聽起來就讓人緊張。
「那你們來這裡是做什麼呢？」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話題。
「創業。」
年輕人眼中閃爍這夢想的光芒。
「跟他？」郁小夏實在吃驚。
他們才高一！！！
「對，跟著盛哥，在這裡，就是我們實現夢想的地方。」年輕人的興奮感好似完全被調動了：「你知道嗎？如果你抱著對未來的憧憬，寒窗苦讀二十餘載，到頭來發現自己做的僅僅是搬運工的工作，日復一日的重複，毫無價值增量。這是多麼痛苦！」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
「在這裡做，不是日復一日的重複嗎？」
「當然不是，你知道盛哥是一個什麼人嗎？他就是一個天才。」
你就是一個彩虹屁。
郁小夏心中默默神奇三個字。
這個年輕人好像中了傅盛的毒。
這裡所有人都好像中了傅盛的毒。
只有她想著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嗎？
「請問幾點了？」
「九點半，還早。盛哥忙起來的時候，一般通宵。對了，小夏嫂子要是累了的話，吃完飯早點上樓休息吧。」
「上樓休息？」
「嗯，樓上裝修得很漂亮。你要不要上去看看？盛哥在忙，我帶你上去？」
「……」
下巴都快掉了，說不出半句話。瞄了一眼傅盛，他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指點江山，大概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被拎過來的小尾巴。
麻辣土豆粉瞬間變得淡而無味。
木然吸溜了兩口，郁小夏忽然發現一個大問題：「你們怎麼都吃盒飯？」
周義龍抱著白色泡沫塑料盒飯，再看其他人也是，每個人手裡一個泡沫塑料盒。
周義龍笑得捉狹：「嫂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這個地方偏僻得很，我們工作室初見，正是需要開源節流的時候。你這碗酸辣粉是盛哥特意給你點的外賣。我們的，拐彎大排檔買的。」
「……」
突然覺得淡而無味的土豆粉變得……怪怪的。
一碗土豆粉，吃了一個世紀。
周義龍熬不住，走了。
也算是有點成績。
郁小夏掏出手機，上面寫著一個驚人的數字：22:35。
一道淡然的薄荷清香飄過，與土豆粉的香辣濃郁打架，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味道怎麼樣？」
「還行。」
「口味刁鑽。」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回哪？」傅盛揚眉，一臉玩味，看起來心情很好，目光中也夾雜著剛才周義龍的那種神采奕奕。
郁小夏放下筷子，咬了咬唇，艱難措辭：「回你家。」
「我不回家。」
「……」
傅盛好整以暇地望著郁小夏。她頭低著，乖巧地坐在比她身量寬一倍的辦公椅上，襯得人愈發瘦小。纖長的手指緊緊地抓著土豆粉的外賣碗，好似能夠得到唯一的安全感。
「走啊，我們出去玩玩。」
他過來拉她，邪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最好不要掙扎，以我所見，你所有的抗拒，在他們眼裡面都會變成……」
他湊得很近，鼻息間的喘息清晰地落入郁小夏耳中。
「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