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環境裝潢低調奢華,冷清冰冷,沒有一絲人情味,蔣雲書站在角落裡,默默地掃視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繞過一面牆,看到一個年幼的男孩子朝空氣展示著三張試卷,語氣還殘留著一絲期待和雀躍:「爸爸媽媽我考了三個100分。」
一個女人的剪影轉過身來,淡淡道:「這不是你本就該做到的麼。」
突然一串急促的電話鈴聲。
女人的頭髮利落地扎高,面容一絲不苟,她冷靜地接通,說道:「大出血?先讓黃醫生做好準備工作,我現在過去。」
蔣雲書安靜地看著,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女人沒有看一眼依舊舉著試卷的小孩,大步地和他擦身而過。
眼前一片光怪陸離的剪影和光圈。
男人脫下白大褂,拿起桌子上的成績單,只看了一眼,便道:「其他科目都能拿到優秀,為什麼政治拿不到。」
身型抽條了的男孩子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說:「對不起。」
男人臉部線條冷硬,似乎是覺得極不像話:「成績還沒我和你媽好,將來怎麼做醫生?」
男孩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地磚與地磚之間一條條相交的線。
「拿一個新的筆記本過來,」男人說道,「我給你制定計劃,沒做完不許睡覺。」
蔣雲書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他的呼吸只比以往急促了一些,在床上緩了緩後,換成側躺的姿勢重新閉上了眼。
早上7:30,蔣雲書穿戴整齊下樓,他剛去到廚房蒸上餃子,便看到黑糖從客廳的狗窩裡躥了出來,搖著尾巴瘋狂地去拱他的小腿,非常熱情。
蔣雲書「噓」了一聲,「別去吵醒主人。」
昨晚的白糖又熬夜了,說是在背歷史年份表,背到了將近兩點鐘,這下肯定起不來。
終於,在臨近九點的時候,白糖迷迷糊糊地探出個腦袋,出現在二樓的拐角,朝樓下喊:「蔣醫生?」
「嗯,是我,」蔣雲書正坐在飯桌上看報紙,「早上好。」
「早上好......」白糖聲音黏糊,揉著眼睛洗漱去了。
隨即他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飯桌上,「蔣醫生你幾點起床的?」
蔣雲書翻頁,「7點。」
「怎麼還能起來的,」白糖看到alpha眼下的烏青,嘀咕道,「明明也是2點多睡的......你不困嗎?」
「困,」蔣雲書笑了笑,說,「但習慣了。」
白糖抿了抿唇,塞了好幾口玉米餃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越跟蔣雲書相處,就越覺得alpha身上被無數的條條框框給束縛住了。
就拿上次最典型的一次來說,那天據說公司出了什麼事要蔣雲書出面處理,等alpha回到家時已經將近11點了。
白糖看到他不停地捏著眉心,眼睛乾澀得每隔幾分鐘就滴一次眼藥水,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疲憊了,結果12點多白糖出房門時,蔣雲書還在書房裡挑燈夜戰,說他今天的計劃還沒做完,你先去睡吧。
還有像今天,如果實在很困的話,那就多睡一會嘛,半小時也好啊,也不差那半小時吧,但alpha就是一聽到鬧鐘響便強迫自己起床。
明明眼睛裡都是紅血絲。
白糖好幾次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既擔心又……
「對了,」蔣雲書放下報紙,「模擬考成績怎麼樣?」
「唔!」白糖嘴裡叼著餃子,跑上樓從書包里拿出成績單,再跑下樓遞給蔣雲書,後者自然地接過來。
兩人似乎都沒覺得這種類似於家長孩子的相處方式有什麼不妥。
白糖掰著桌沿,有些緊張:「還、還可以嗎?」
蔣雲書點頭:「還不錯,其他科目都很平均,但這樣看數學有些拖後腿了,有不會的可以來問我。」
白糖說:「我怕打擾到你,你不也在學習嘛......」
「沒事,不會打擾,」蔣雲書道,「我知識已經基本上撿起來了,你現在才是應該打好基礎、把問題弄懂的階段。」
這、這就是學霸和我的差別!白糖想,但他也的確是覬覦了很久蔣雲書這塊香餑餑。
超級大學霸誒!一對一!還是免費的!
「好,」白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謝謝醫生!」
有點可愛。
蔣雲書收回目光,「嗯。」
通過這段時間的營養補充,白糖總算是不再瘦得脫相,臉上有了點肉,每天早上起來的唇色也不再是貧血的那種蒼白。
「暑假快到了,」白糖吃下第12個餃子,「我得好好安排一下,但我還不太會寫時間表......」
蔣雲書下意識脫口而出:「那我來給你制定計......」話音又驀地停了。
「嗯?」白糖疑惑地看著alpha,「怎麼了?」
「沒事,」蔣雲書笑了笑,「你可以先自己寫一下,我幫你看看。」
白糖不明所以,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給蔣雲書過目過的東西,他都非常安心,「好。」
下午照舊是去找周朝雨做想像脫敏訓練,每次想像的刺激程度都會比上一次的要強,雖然白糖主觀上是積極進行治療的,但心底上早已滋生出了牴觸的情緒。
他害怕,怕得不行。
這次的反應比以往的幾次都要厲害的多,白糖聲嘶力竭地哭叫著,久久未停。
蔣雲書無言地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連秦終南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媽的,那人渣死得真輕鬆。」
過了十幾分鐘,門突然開了,周朝雨看到面前堵著的大山時表情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剛好,蔣先生,你進來一下吧。」
房間的燈光已經調亮,白糖蜷在床的角落,整個人都躲進了被子裡,越走近,哭泣聲就越發的明顯。
周朝雨說道:「今天的訓練就先到這吧,他的情緒崩潰了,我不能太好地安撫到他,你去嘗試一下。」
蔣雲書沒有絲毫猶豫便抬腳往裡走,表面上巋然不動,可略微急促的腳步出賣了他,周朝雨全都看在了眼裡。
「白糖,」到了床邊,蔣雲書的步伐又放慢了,他輕輕地蹲下,「是我,別怕。」
被糰子肉眼可見地瑟縮了下。
蔣雲書一邊說著,一邊試探地將手放到被子上,「是我,書,翹舌音。」
「嗚——」白糖發出了一聲宛如小獸般的悲鳴,高高大大的alpha立刻收回了手。
周朝雨站在牆邊,看著蔣雲書面上沒有任何煩躁的表情,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逐漸的,白糖的哭聲減弱,改為時不時的啜泣著。
「要牽手嗎?」蔣雲書一下下地拍著床被。
白糖沒有理他。
蔣雲書把手輕輕地伸進被子裡,又問:「白糖,牽手嗎?」
白糖哆嗦著,下意識往後退,緊緊貼著牆,沒有說話。
蔣雲書極有耐心地等待著,不知過了多久,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動了動,緊接著,他感覺到他的手指好像被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纏住了,濕濕的,冰冰的。
那是白糖的手。
「你今天要特別注意一下他的情緒,是真的被嚇到了,」周朝雨身上穿著秦終南的白大褂,「訓練任務也沒有完成,下次會再次重複今天的想像內容。」
蔣雲書捻了捻指尖,皺著眉問:「一定要做這個訓練嗎?就是......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能夠讓白糖不怎麼害怕的,循環漸進一些的。」
「沒有,」周朝雨冷靜地說,「但其實我覺得這個訓練好像不做也沒什麼關係了。」
「什麼意思?」
「白糖他很信任你,」周朝雨說,「他從心底上地想要依賴你,因為你在他絕望、想要尋死的時候出現了,而且也做得很好。」
蔣雲書頓了頓:「......嗯。」
「你可以回去和他商量一下還要不要進行想像脫敏訓練,如果不進行的話,就要小心不要讓他接觸到應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