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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盟主和和尚(2)

2024-09-01 20:15:48 作者: 涼蟬
  見他激動至失態,林少意一時驚訝得愣了。

  而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照虛也漲紅了臉。他以為林少意會笑他,但林少意只是看著他,眼神里很有些悲憫和可憐。

  他心中大慟,說不清因何而生,連忙轉身背對著林少意。

  照虛盼這句話盼了許久,從性苦死之後就開始盼著林劍讓他回去了。他是性苦撿回來的,也是性苦的弟子,性苦死了之後跟著性海性覺等人做事,但始終覺得束手束腳。性海性覺等人肚量也算比較大,但他們手底下的少林弟子卻不是這樣看照虛的。

  有人認為他背叛了性苦,有人憎厭性苦,便覺得照虛也面目可憎起來。

  而性海又十分倚重他,凡事都要帶著他,一來二去,寺里居然有了流言,說性海是想將照虛培養成下一位住持。

  和照虛相熟的和尚很為他打抱不平,照虛甚至知道性海等人也是知道這流言的。但他們沒有將流言壓下去,反而任他愈演愈烈。這其中雖有想試試照虛定心本事的意思,可更多的卻讓照虛對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寺院產生了陌生感。

  少意盟大火之後,他在少意盟呆了些日子。

  少意盟上下只有林劍和林少意知道他身份,其餘人都只將他當做一個少林大和尚來對待。人人稱他照虛大師,對他禮遇有加。照虛在少意盟里看到自己幼時居住過的房舍、和林少意一起練武的地方,甚至是曾記得他最愛吃什麼的廚娘,看得越多,越是漸漸捨不得。

  眾人知道他是來幫助少意盟的和尚,又聽林少意和林劍等人說起當日他在盟前如何抗敵,又是他將百里疾這個殺死林澈的兇手抓住的,個個對他都無比尊敬。照虛有些不適應,但這感覺始終比在少林呆著要好得多。

  「不是騙你。」林少意在他身後開口,「我閒著好玩麼?騙你?你回不回?」

  照虛仍是不太相信。林劍讓他進少林來,他已暗地傳了許多消息回去,林劍現在怎麼就讓他回去了,難道不需要安排暗樁了?

  「爹說,再不回來,照虛這孩子心就黑了。」林少意說。

  照虛:「……我不會變黑。」

  林少意:「難說。」

  照虛無話可說。他彎腰將倒地的水桶拎起來,走過林少意身邊。林少意一個飛快轉身,迅疾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照虛下意識地擋,一招羅漢掌招式還未使老,林少意已扣住了他另一隻手:「別動!」

  他手指正搭在照虛脈上,照虛明白他想做什麼,怒氣上來,一個羅漢轉身就將林少意震了出去。

  林少意一腳踩在田埂上,站不穩,滑進了田裡。他又好氣又好笑:「打我做什麼!」

  「多謝盟主費心。」照虛斂袖站好,神情嚴整,「林盟主不必為貧僧掛心,貧僧自有打算。」

  「打算你個錘子!」林少意氣得從田裡跳了上來,雙腳泥濘,「你內傷哪裡好了?內傷還沒好,居然運功提東西?你下半輩子是不想活了還是想賴在少意盟白吃白喝?」

  照虛沒想到他一摸就摸了出來,只好默默不語。

  林少意簡直懶得和他費口舌,轉身幾步跳到自己方才坐著的樹下,從樹根哪兒拎起一個木箱子。

  木箱子裡都是傷藥,內傷外傷的都有。阿甲和阿乙細心地分開擺放,兩人還認認真真在上面貼了紙條:


  「大師盟主讓你吃這些。」

  「大師盟主讓你塗這些。」

  林少意:「……」

  他心想回去不揍揍這兩位真是不行了,已經上臉了。幸好他打開看了一眼,立刻抓出那兩張紙條撕了,揉進腰帶里。

  拎起木箱回頭,照虛已走到他身後,見到他手裡這東西,聞到裡頭的藥草味道,神情十分訝異。

  他沒想到林少意和自己真槍實肉地打了一場,當時還這麼生氣,居然還拎了藥來看自己。

  林少意把藥箱遞給他:「我爹讓我給你的。」

  照虛點點頭,接了過來:「多謝盟主。」

  「是我爹給的,和我沒關係。」林少意強調。

  照虛終於難得地笑了笑:「貧僧是多謝盟主這般辛苦地提了過來……把林伯伯的心意提過來。」

  他笑起來便不是那種萬事萬物皆在身外的冷淡模樣,其實很好看的。

  林少意心裡不知為何冒出一個念頭:沈光明這小東西,其實眼光挺好。

  兩人在樹底下站了一會兒,沒什麼話可說,最後還是照虛開了口:「我以為你會生我的氣,或是恨我。」

  「我若恨你,當日那招天生掌就實打實砸下去了。」林少意返身又跳上樹,搖搖擺擺地坐著,「我知道你不會躲的,你是個蠢貨,照虛大師。你不是為少林做事,你是為少意盟,為我和我爹做事。雖然氣你,但我那時候也氣我爹和我。讓你吃苦了,我爹做的這事情不地道。」

  照虛心頭萬般滋味不知如何形容。他在樹下抬頭看林少意,神情居然有些溫和。

  「你也是個蠢貨,林盟主。」照虛笑道。

  林少意:「……什麼意思?」

  兩人此時同時想起在郁瀾江邊的那一夜。那一夜口舌打戰,竟是兩人相識以來頭一次說這麼多的話。只是當日照虛知道林少意身份,怨惱他認不出自己,林少意怨恨照虛看著自己光腚躺在冰冷石岸上,不肯施捨半片僧袍,因而互相都沒什麼好話。

  沒吵架,倒也挺無趣的。

  可若要吵,暫時也找不出要吵的話題。

  更無趣了。

  兩人互相看了幾眼,還是照虛開口。

  「你現在睡得好麼?」他問,「阿甲和阿乙學會清心咒了沒有?」

  「學會了。」林少意一臉寧願死也不願聽他倆念咒的神情,「他倆不是雙生子麼,念起清心咒來真跟念咒似的,一人念了另一人還幫著配聲兒,一句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陀,生生被念成南無颯哆喃喃喃三藐三菩陀陀陀。誰他媽睡得著?你睡得著嗎?」

  「睡得著,心裡安定,在哪兒都睡得著。」照虛說,「確實也是難為他們了。清心咒不是人人都念得的,念得不對,聽得人更是諸心不定。」

  林少意嗤之以鼻:「我反正睡不著。」

  照虛頓了頓,問他:「你今夜住哪裡?」

  林少意抬手指著地里的一個小房子:「那裡。」

  照虛轉頭一看,頓時無語:「……那是照光師兄看地的居所。」

  「他不在。」林少意說,「佛門弟子,心懷慈悲。既然他不在,借床鋪給無地安寢之人睡一晚上,有甚關係?」


  照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顯然是不同意他的話,但不打算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我來給你念清心咒。」照虛道。

  照虛回了寺里,第一時間去找了性海。

  照圓當日和父母相聚,寺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寺里的不少和尚都是孤兒,雖說斷了七情六慾,但世間存著一兩個至親之人,還是令人激動感懷的。因而當日照圓要求歸俗性海等人應允得十分乾脆。

  但這次應該用什麼理由,照虛想了幾個,沒一個讓他有十足把握。

  林少意說少意盟可以幫他,但照虛不願意再將少意盟扯進來了。他此次若是能毫無牽扯地離開少林,日後只要說自己因這種那種原因加入少意盟,少林就沒有理由敵視少意盟。因此少意盟在歸俗這個過程中,是萬萬不能出現的。

  此時剛過了晚膳時間,他做了晚課,等到性海離開才趕上去。

  性海見到他,在他沒開口的時候先問了他照圓的事情。

  原來照圓今日下山的時候遇到過別的師兄弟,寺里都知道照圓回來過了。照圓口無遮攔,直說跟照虛聊了許久,性海倒是沒見到照圓,聽其餘弟子提起,便順口問了照虛照圓的情況。

  照虛說照圓過得很好。他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一跳,猛地迸發出一個新的想法來。

  「照圓的父母對他都極好,家中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兄弟。那兄弟也是憨厚老實之人,並無坊間傳說的那種爭搶家產之事,還是和樂融融。」照虛低聲道,「令人欽羨。」

  性海不由回頭看著他:「照虛,你心中有所觸動?」

  照虛躊躇片刻,低聲道了句是。

  「也對,你和照圓關係好,又都是孤兒。如今他尋到了家人,自然也脫去了孤兒這身份,於你而言,有感觸是正常的。」性海溫和道,「但有此心,說明你雖已遁入空門,塵緣卻未見得斷絕啊。」

  照虛連忙抬頭,目光驚訝。

  性海看著他,半晌才慢慢問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照虛便斟酌著詞句,一點點開口講了。

  他的意思是,從那日見到阿歲的屍身開始,他就心中戚戚。他是孤兒,阿歲也是孤兒;阿歲死得這樣悽慘,他又見到七叔為了阿歲而深慟,更受震撼。

  「又念及照圓的事情,我之後便不免日日常想,我是否其實也有父母在世,而他們卻並不知我仍活著?」照虛不敢使出內力,而他也不需要使出。看到七叔的時候,他確確實實想到了自己的事情。只是當時想的是——若自己死了,不知是誰殷殷前來收殮屍身,又是誰會在自己身邊顫抖哭泣。

  念及此處,茫然與悲傷是掩不住的。照虛此時沒有掩飾,直直看著性海。

  性海捻著佛珠,慢慢道了句阿彌陀佛。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中不定,諸多茫然。」他長嘆一聲,「但竟不知你佛性已淡薄到這種地步。」

  照虛皺著眉,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深深朝著性海磕頭。

  「方丈,弟子照虛,懇請……懇請……懇請歸俗。」

  他跪著,看不到性海模樣神情,心中微微忐忑。

  良久之後,性海長長喟嘆一聲。

  「起來吧,照虛。」性海沉聲道,「佛祖保佑,你能找到自己的爹娘,尋到自己的家。」


  照虛萬沒想到性海這樣乾脆就答應了,他緊緊抓著地面,低低喚了聲「多謝方丈」。

  林少意好不容易等到照虛過來,月亮已經升上了中天。

  他仍在那棵樹上,變坐為躺,已朦朦朧朧睡了一覺。說也奇怪,此處萬分安靜,佛號鐘聲隱隱,他不知為何覺得十分寧定,竟能迷迷糊糊睡著。

  揉著眼睛跳下來,照虛見他一臉睡意,笑問道:「還需我念清心咒麼?」

  林少意:「那是自然。」

  兩人都知道清心咒只是藉口,只是尋個由頭一起說說少意盟和照虛回去之後的事情而已。

  林少意不知照虛稟明性海沒有,見他臉色平靜,似是成了,可又想到這和尚臉上總是一派平靜,不由又狐疑起來。

  照光的小院子鎖著,照虛帶著林少意翻牆跳了進去。

  林少意:「……你沒少翻吧?」

  照虛笑笑:「小時候確實常常翻。」

  林少意也跳了進去:「照虛大師,你可真不心虛。」

  照虛也不帶他進去,直接走到院裡的簡桌邊上就坐了下來,順手拿起水壺倒了杯冷茶。他聽到林少意這樣說,心中突然一動,不知為何決定跟他說一個小秘密。

  「以後也不必稱我照虛了。」照虛將一杯茶推到林少意面前,「我有俗家名字。」

  林少意本想擠兌幾句這不知是否變質的茶,聽到這句話連忙湊過來坐下:「爹不是說,你都忘記了麼?」

  「怎會忘記?我連在少意盟里跟你打架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照虛挑眉斜覷林少意一眼,「只是不願想起而已。我是個和尚,掛念著自己俗世名字,怎麼當得起和尚這身份?」

  林少意覺得有理,點點頭:「叫什麼。」

  「只說一次,你記住了。」照虛微微笑道,「記不住也不必問我,我不說了。」

  林少意:「你先說,我再決定記不記。」

  「李亦瑾。」照虛低聲道。

  他正在想林少意不知會如何嘲諷這名字,林少意卻驚喜地擊掌:「美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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