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
深夜的月光帶著寒霜重露,由於緯度低,這裡的冬天並不冷,但是夜間的風還是涼意陣陣。
宋初背心短褲,外面一件半透明的白襯衫,這種溫度下,還是太薄了。
季亦安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把車窗搖起,開了一點熱空調。
宋初瞭然,不給情面的拆穿:「其實你把你外套給我穿比較浪漫。」
季亦安被她氣得腎虛,不想理會她這種口頭占便宜可從不會交付真心的流氓行徑,低頭把那袋夜宵打開。
是一碗瘦肉粥,上面撒著綠色的蔥花,粉白的瘦肉量挺多,熱氣氤氳,一打開就是非常能引起食慾的香味。
粥,這種東西,常常帶著家庭的眷戀感與溫暖感,似乎與宋初格格不入。
在季亦安看來,如果讓宋初帶夜宵,燒烤、米線、粉絲一類更符合她的做法。
季亦安喝了一大口,味道非常好。
「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
宋初靠在車座上,正在玩一個單機手遊,季亦安喝粥的空隙瞥了眼,竟然是什麼服裝搭配的遊戲。
「你還玩這種?」
宋初瞥了他一眼,連著給人物換了三個不同顏色的包,眉頭微蹙,似乎在仔細考慮哪一種更加好看。
「隨便下載了玩的,打法時間唄。」
下一秒,季亦安就聽到一陣金幣掉落的噼里啪啦的清脆響聲,那個聲稱只是「打發時間」的人給這個破遊戲充值了。
季亦安:「……」
他只好再一次承認,宋初果然是捉摸不透。
***
車在安靜的公路上行駛,沿途的路燈一晃而過。
宋初望著窗外出神,目光盯在連成一條光線的路燈上,時間久了,難免有些頭暈。
她收回目光,又輕飄飄的落在季亦安抓方向盤的手上,她舔了下嘴唇,有些干。
「明天你要出任務了嗎?」宋初主動搭話。
「嗯。」
「真的有新型毒品?」
「還不能確定,不過可能性很大。」車穩穩地停在紅燈前,「明天你就在酒店休息會兒吧,也別去什麼偏僻的地方。」
這裡離金三角不遠,儘管國境內的安全還是基本可以保證的,可季亦安還是忍不住多囑咐幾句。
宋初笑笑:「放心吧,一般人不是我的對手。」
「你也要小心他們用陰的。」
「這麼擔心我,你明天倒是把我也帶去啊,這不就一直待你眼皮子底下了?」
季亦安嘆口氣:「你就讓我省點心吧。」
***
汽車停在五星級酒店前。
這家酒店一般都是來雲南旅遊的遊客入住,裝修設施都非常高檔精緻,每個房間還設有獨立人工溫泉。
宋初不正經地吊兒郎當:「謝謝季隊長送我回來,那我先進去了。」
「等會兒。」
季亦安拉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力把人重新攬到懷裡。
他飛快地低頭,在閉幕又狹窄的車廂內在宋初唇角上親了一下,沒有絲毫情色的味道,非常乾脆又自然,仿佛他們倆就是對熱戀中的情侶。
宋初的瞳孔微微縮了下,很快從善如流,食指在季亦安的手心刮蹭了下。
捏著把恰到好處的誘惑聲調:「季隊長,你是想讓我邀請你上去坐坐吧。」
「不去。」季亦安鐵面無私地拒絕,「之前跟你說我會教你怎麼做個普通人,從今天開始,先教你怎麼談普通人的戀愛。」
宋初聽的愣了愣。
她似乎是在回憶琢磨剛才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良久,她才嘆了口氣,語氣帶著慵懶的嘆息:「你這又是為什麼呢,沒必要教我這個的。」
季亦安抿了下唇,垂在腿側的手緊緊握了下拳。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理由足夠嗎。」
「宋初。」
季亦安看著她。
「我教你,是為了讓你學會怎麼接受我。」
***
「因為我喜歡你。」
「我教你,是為了讓你學會怎麼接受我。」
宋初泡在溫泉里,兩臂張開搭在邊緣,頭向後仰,閉目養神,腦海里反覆盤旋著季亦安方才說的話。
宋初臉頰通紅——但不是被溫泉熱氣熏紅的,也不是因為害羞,她只是覺得刺激,因為興奮。
她渴求刺激,尋求刺激,季亦安給予她刺激。
可她想不明白,季亦安怎麼會喜歡上她,他那兩句話就像是一枚不太妥貼的鑰匙,想要打開宋初的心房,可卻必不可免地弄折了鑰匙,或是弄傷了宋初。
她泡了足足有二十分鐘。
而後忽然想起什麼,她猛的從水裡站起身,赤身赤足蹬蹬蹬跑到落地鏡前。
鏡子裡映照出她放在哪裡都能稱得上完美的身材。
季亦安是因為她的身體所以喜歡她嗎?宋初心想。
她知道季亦安一定是喜歡她的身體的,在歌舞廳的廁所隔間,她清楚的知道,季亦安是起了反應的。
可他又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身體。
因為他最終還是沒有要她。
「學會去接受季亦安。」宋初喃喃自語。
一段長期穩定的關係,一個男朋友。
他們一起生活,吃穿住行都在一起,他們還會睡在一起。
他們在彼此的身上留下烙印與束縛,彼此聯結。
他們融於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們會虔誠地愛著對方,至死不渝。
宋初幻想著一切在她接受季亦安以後所展現在眼前的未來。
她突然捂住嘴,飛快地衝進浴室,趴在洗手台上。
吐了。
她仍然克服不了自己的偏執。
在幻想那些所有美好的同時,另一種冰冷又殘忍的東西同時潛入她的大腦。
她是怪物,是罪人,她敏感多疑、荒唐可笑、自私擰巴。
親生父親從小把她送離身邊,親生母親拋下她去再婚了,季亦安怎麼可能能忍受她?
他們會分手。
季亦安會離開。
他積極光明,前途無量。
他未來升職升官,在北京做他的貴人。
而宋初,也許會留在金三角,也許會死在金三角。
***
翌日晚上。
掛著「掃毒掃黃」名號的緝毒活動浩浩蕩蕩地在全城開展起來,當晚就直奔城南的歌舞廳作為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緝毒協警從昨天季亦安發現的消防門進入,講地下賭場眾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都抱頭!蹲下!」領隊揚聲喊道,而後身後眾人紛紛衝上前檢查,占據一樓與負一樓。
這裡不乏達官貴人,手忙腳亂的同時就想要拿賄賂來讓警方放過他們。
可惜這回的警察顯然並不打算放過他們。
「違法賭博!吸毒!賣淫交易!還想我放過你們?」領隊狠狠拍了下桌子,「都給我老實點!主動把毒品都給我交上來!拒不配合的,處罰加重!」
眾協警動作迅速,搜颳了一圈,繳獲數量不少的毒品。
領隊低頭看了眼繳獲的毒品,都是常見的那些,並沒有緝毒總隊隊長所說的「藍太陽」模樣的毒品。
他沉聲:「繼續搜!」
而後餘光瞥見一個臊頭耷耳的胖子正悄悄打算繞路從另一邊離開,他沒聲張沒說話,眼神示意其他人都裝作沒看見。
這個時候,在眾目睽睽下還要逃跑,背著如此大的風險。
那麼被抓到後他所要背負的風險就一定比逃跑發現被處罰的更大。
領隊低頭,將一條提前編輯好的簡訊發送出去。
***
此時的智茗小區地下停車庫員工室門口,季亦安等人正彎腰埋伏在那。
手機震動。
【「鬼」出來了。】
季亦安用眼神像其他人示意。
果不其然,很快就聽到惶急雜亂的腳步聲傳過來,他們悄無聲息地做好準備。
胖子一面緊張的不行,一面僥倖自己逃了出來,衝出員工室後那一口氣還沒呼出來,就被一腳踢翻在地。
他簡直不明白這一群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下一秒,冰涼的手銬就「咔啦」一聲鎖住了他的手腕。
岑晗在他身上一通找,最後在夾克內襯口袋裡翻出一包毒品。
藍綠色,圓形藥品。
與國際禁毒組織發來的照片完全吻合。
岑晗目光一動,把毒品遞過去,沉聲:「季隊。」
「帶回去!」
***
夜色漫漫,天幕沉沉。
疑似「藍太陽」的毒品藥片被送去了法醫科重新檢測各項數據與成分。
方才帶回警局的胖子正在接受審訊。
胖子名叫呂賈,歌舞廳老闆的手下,那位老闆叫陳裕固,智茗小區房地產商之一,是本市挺有名的一個老闆,出席過不少慈善項目。
據呂賈稱,那種「藍太陽」是陳裕固給他的,藍太陽還未大範圍流通,只是最近一個項目合作方是個癮君子,陳裕固把他約來了地下賭場,想用「藍太陽」藉以拉攏。
季亦安坐在審訊室外的監控室,捏住話筒通知裡面正在審訊的岑晗:「問問藍太陽目前的市場價。」
呂賈豎起五個手指:「五萬,一片。」
五萬一片的價格,照樣能讓人趨之若鶩。
岑晗:「陳裕固的貨是從什麼渠道來的?」
呂賈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季亦安通過耳機對話:「岑晗,讓他給陳裕固通話,別讓陳裕固知道警方已經在調查『藍太陽』了,其他的我們暗中調查。」
岑晗把之前從呂賈身上摸出來的手機扔過去:「給陳裕固打電話,按我們說的做!否則你知道以你攜帶毒品的量,已經可以坐穿牢底了!」
「藍太陽」雖然作為一種新精神活性物質,並未列入違禁毒品行列,但其中的部分成分與冰|毒相同,以「攜帶冰|毒」的理由照樣可以入刑。
呂賈和陳裕固這種利益維繫的關係,到如今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季亦安喝了口水,雙手插兜仰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審訊室里的聲音穿過音響接口穿出來。
不一會兒,岑晗和大明從審訊室里出來。
「季隊。」大明說,「呂賈已經配合了,他聲稱從警察手裡逃出來,已經帶著『藍太陽』逃亡鄉下老家了。陳裕固已經相信了,這段時間可以留給我們仔細查一查這種新型毒品。」
季亦安「嗯」了一聲。
他莫名有些心悸。
***
此時的宋初。
一塊暗紅色的方巾被她披在頭頂,臉上一副茶色墨鏡,墨鏡下的一雙眼毫無溫度,面無表情的冷意。
她坐在候機廳,看著身邊的人行色匆匆。
她忽然想起她上次坐飛機來雲南。
她獨自一人坐在出口旁邊的角落地上,冷眼看著拉著行李箱的眾人,也是如今這番光景。
冷眼旁觀,內心毫無波瀾。
直到季亦安突然從門口跑進來,他從門外一片漆黑中跑來,肩上發梢都落下微光,深刻的臉部線條將心底的情緒泛濫出來,剛剛結束戰鬥,臉上落下受傷的勳章。
讓那時的宋初,心跳毫無預兆地加快。
廣播在這時響起來,提醒乘客準備登機。
宋初把內心的悸動壓了壓,摘下墨鏡起身,步子絲毫沒有遲疑地走向登機口。
把那些她背負不起的陰差陽錯的愛戀扔在了這一片土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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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不好意思,管撩不負責的混蛋就是我了。
開啟漫漫追妻路(其實也不是很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