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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滴毒

2024-09-01 21:25:53 作者: 甜醋魚
  除夕夜,晚上八點時下了一場大雪。閱讀

  街上店鋪燈籠、彩燈高掛,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行人裹著厚厚的冬裝與顏色各異的圍巾,年輕姑娘們踩著時髦的長靴,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

  即便到了北京,宋初仍然是混入人群也能讓人一眼捕捉的驚艷。

  她把手機貼著耳朵,偏長的毛衣袖子攏住半隻手,聲音挺清澈:「嗯,我知道,我一會兒就回家。」

  掛了電話,宋初推開甜品店的門。

  甜品店內暖氣開得很足,宋初使勁捏了捏冰冷發木的手指,走到櫃檯前。

  「一杯抹茶拿鐵,熱飲。」

  服務生掛著標準式的微笑:「請問美女貴姓?」

  「宋。」

  服務生把一張小票遞過去:「宋小姐,一杯抹茶拿鐵,請稍等。」

  「謝謝。」宋初接過小票,走到取貨口前的隊伍。

  今年春節禁止了燃放煙花爆竹,這會兒外頭一點鞭炮聲都沒有,不過熱鬧的喧譁嬉笑聲不絕於耳,倒也不缺那點惱人的爆竹。

  宋初斜靠在牆邊,偏頭看著甜品店內的播放儀,屏幕上正放著各種絢麗煙火的視頻,硬生生營造以往過年的氛圍。

  大約等了十幾分鐘,服務生才喊:「宋小姐,你的抹茶拿鐵好了。」

  宋初回神,把小票遞過去。

  「現在打開嗎?」

  「嗯。」

  宋初從服務生手裡接過,熱燙的咖啡杯總算讓她冰了許久的手指重新熱了起來。

  ***

  宋初捏著咖啡杯走出去時,注意到馬路對面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自己,她閒散地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便見到一個混混模樣的男人。

  他蹲在地上,手裡夾著一支煙,鬍子拉茬,一件破舊的軍大衣,發現宋初的目光,他直接沖她吹了一聲輕佻的口哨。

  宋初嫌惡地生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沒理會,直接往前走了。

  可沒多久,她就發覺那個男人始終跟著自己。

  原本宋初並不願打理,但男人就因此得寸進尺,他擠過人群,趁著擁擠不斷往宋初身上擠。

  宋初目光凜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果真是離了金三角那地方,什麼垃圾都敢往她身上湊。

  她拐進一個靜僻胡同,身後男人更加興奮了,連帶腳步都加快許多。

  宋初不緊不慢地走到胡同中央,然後猝不及防地轉過身,目光一寸不錯地盯著男人。

  「……欸!」男人嚇了跳,但很快臉上就漾起下流的笑容,「美人兒,大冬天的穿這麼少勾引誰呢?」

  宋初舔唇笑,深呼吸了兩下,發現這火實在壓不了,於是她朝男人勾了勾食指。

  「唷!」

  男人腆著笑臉飛快地往她身上湊。

  ——啪!

  北方獵風中宋初扇過來的巴掌都帶著狠戾的勁風,她面色不善,眉眼間閃過一瞬暴戾和陰沉。

  「狗日的!你個臭娘們敢打老子!?」男人捂著側臉,惡狠狠地盯著宋初,可惜那表情放在宋初無聲揚起的氣場前就仿佛成了笑話。


  宋初笑了下,在男人衝上來的瞬間抬腳就狠狠揣在了他腰腹上。

  男人狼狽地跪倒在地,掙扎著想站起來,被宋初捏著後頸粗暴地摁了回去。

  「我用得著勾引你?嗯?」宋初冷笑著發問。

  「打人了!打人了!」男人見到宋初那打人的作風就知不好惹,立馬把自己變成了受害者,尖利地叫起來,「欺負人啊!」

  宋初又朝他臉上摑了一掌,語氣冷淡:「再叫今天讓你見血,你信不信?」

  男人瞬間噤聲。

  身後傳來一陣鼓掌的聲音。

  胡同里太暗了,宋初看不清來人,但卻在一瞬間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發涼,然後在聽到聲音後連帶太陽穴也拉扯疼痛。

  那個聲音非常柔和,仿佛帶著永遠消散不開的笑意,卻飄渺地像從遠處飄來,那個聲音說——

  「初初,多年不見,你倒沒以前的魄力了。」

  宋初看著那人走近,金絲框眼鏡將他眼底的笑意一覽無餘地折射出來,他看起來比十一年前沉穩許多,如今三十好幾的年紀在他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端倪。

  顧慈念。

  宋初精緻的五官在光線晦暗不明的胡同中模糊了些,看過來的目光鋒利又直接,還是與當年無差,勾出驚心動魄的撩人與狠勁。

  顧慈念心頭一跳。

  十一年前,他喜歡宋初稚嫩與桀驁的矛盾感,現如今,她出落成人,顧慈念依然被她身上獨一無二的氣質所吸引。

  宋初就像是掐著他心坎投下的蠱。

  「顧老師。」宋初在四目相觸時開了口。

  「還記得我呢。」

  宋初冷笑:「不敢忘。」

  顧慈念自動忽略她話里的怨懟,溫柔地攬過宋初的肩膀將人拉到自己身後,透過冰冷的鏡片低眸看倒在地上的狼狽男人。

  「初初,他剛才對你做了什麼?」

  「你想幹嘛?」

  「如果他摸了你,我就卸了他的手;如果他拿污言穢語弄髒你耳朵,我就割了他的嘴。」顧慈念說這些話時平靜至極。

  宋初後背起了一層汗。

  「這是北京。」她說。

  「哦,是,差點忘了。」顧慈念笑了,「我該找個僻靜的地方再對他動手。」

  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經被他這一番話嚇得渾身發抖,連話都不成調,不知這是得罪了何方神聖,只不住地求饒。

  宋初冷眼旁觀,最後原地跺了跺發冷的腳:「走吧。」

  顧慈念扭頭看她。

  宋初又說:「該出的氣我都出了,讓他走吧。」

  顧慈念笑了,他捻動食指上的銀戒,笑了好一陣子:「初初,你怎麼還沒你十幾歲時有魄力了?」

  ***

  金三角。

  季亦安攤牌他們「藍太陽」的運輸方式已經被警方查到,岑晗在一邊強調兩天後雲南警方就會正式開展掃毒行動,到時候風聲一緊,就更加不可能運進去了。

  蚯蚓起初並不信他們的「快遞」方式會被警察察覺,直到岑晗給他看了自己手機里同事發來的照片,才接收了這個事實。


  「警察是怎麼知道的?」

  蚯蚓狐疑的目光往兩人身上瞟。

  季亦安冷笑:「我們還能斷了自己的財路不成?」

  在毒品領域,誰掌握了能更好控制上癮者的新型毒品,誰就能制霸整個毒品行業,而對於金三角來說,中國這個距離最近的人口大國是不能失去的市場。

  他們不能斷了這個源頭。

  蚯蚓略一沉凝,最終拍案決定了:「行,我們明天交貨。」

  岑晗飛快地和季亦安對視一眼:「好,水路不能走了,後續的運輸這次由我們負責。」

  「你們打算怎麼做?」

  季亦安:「運輸方法自然不能透露了,蚯蚓哥之前不就也把運輸方案藏得很緊麼,總之你放心,我們肯定安全運到。」

  ***

  顧慈念最終還是放過了那個混混。

  他和宋初找了一家麵店,宋初兩隻手捧著咖啡,沒有點餐,顧慈念坐她對面,雙腿以一種非常悠閒的姿態交疊著。

  顧慈念點了一碗麵,很快服務生就送上來。

  除夕夜,麵館里生意並不好,只稀稀拉拉幾人。

  宋初無端想起季亦安,現在應該正在出任務吧,吃飯了嗎?吃了什麼?這漫漫的除夕夜又要如何度過呢?

  「你現在還在金三角?」

  宋初一愣,目光陡然銳利:「你怎麼知道?」

  「你的事,我怎麼會不清楚?」顧慈念勾起唇角,慢吞吞地整理了西裝扣。

  宋初只覺得背後發毛:「你監視我?」

  「嗯。」他坦然承認了,還點了點頭,「算是吧。」

  「那,五年前,那108個人……是你殺的沒錯吧?」

  「是,他們擋了我的路,不過倒被你撿了便宜,怎麼,這幾年靠那108人打下的威名,聽他們叫你『宋二小姐』還痛快吧?」

  宋初神色冷下來,咬了咬牙:「你一直都知道?」

  「是的,我還知道你前不久結婚了。」

  說到這裡,顧慈念忽然笑起來,「初初啊,你是個聰明姑娘,應該知道的,我很喜歡你。」

  宋初直視他:「你要對他做什麼?」

  「不,你誤會我了。我喜歡你,所以我會對你好,我是守護你的騎士。」

  宋初被噁心得不行,她沉默地點了支煙,深吸一口,散淡地靠在了椅背上:「你不是。」

  「你太年輕,不知道我為你做過些什麼。」

  「伽蘇大鬧你的婚禮,還敢拿槍抵著你的頭,我的好姑娘,你很勇敢,就像十幾年前的你,不過有我在你大可以怯懦點,那天如果他真敢對你動手,我的人會直接打爆他的腦袋。」

  宋初有點想吐,胃裡一陣翻山蹈海。

  「但我怕驚擾你,于是之後才動了手,凡是會傷害你的,我都會殺了他。」顧慈念雙手合十,指尖搭著鼻子,「那位季亦安如果敢對你不好,我也會殺了他。」

  宋初想起季亦安去抓伽蘇那天,他已經死了,旁邊留下一封信,上面正寫著「不用謝」,現在看來是留給她的。


  而警方一直以為這是弩古的挑釁,現在看來這也是搞錯了。

  宋初鬆了口氣。

  還好,他並不知道季亦安是警察的身份。

  宋初說:「他對我很好。」

  「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

  宋初懶得辯駁,只問:「你在金三角還有生意?」

  「是的。」

  「毒品?」

  顧慈念笑而不語。

  ***

  宋初被噩夢困擾的那些年,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恨不得能親手殺了顧慈念。

  如果沒有遇到季亦安,如果現在不在北京,宋初大概真就理智盡失跟他動手了——儘管她贏的概率非常小。

  可現在她知道不行,如果她真動手,就會進局子,那麼季亦安該怎麼辦?何況這麼貿然動手,也只是對琛琛的血債血償,彌補不了任何。

  顧慈念必然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手裡一定掌控著大規模的毒品,宋初直覺這一點。

  她要讓顧慈念徹底地趴下去,就必須沉得住氣。

  ***

  宋初回家時宋誠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電視機正在放跨年晚會,大紅大紫的畫面與喜慶的歌舞。

  都讓宋誠的背影看上去非常落寞。

  「爸。」宋初在門口換了鞋子。

  「哦,回來啦,凍壞了吧。」

  「還好。」宋初把小區門口買的冰糖葫蘆拿左手遞過去:「爸,你吃。」

  「我這大把年紀的哪兒還吃這小孩玩意兒。」

  宋初堅持著遞過去:「怎麼就小孩玩意兒了,很好吃,你吃。」

  「欸。」宋誠只好接過,咬了一口。

  「甜麼。」宋初問。

  裹在山楂外的冰糖一咬就碎,入口即化,甜中帶著爽口的酸,一點也不膩。

  宋誠沒吐核就又咬了一顆進去:「甜。」

  ***

  跟宋誠在客廳閒聊一會兒,宋初便回了房。

  浴室燈點亮,細密的暖光投射下來,宋初鬆開右手始終握著的咖啡杯,手心裡糊了一片血,不知被利器來回割了幾刀,已經血肉模糊,鮮血淋漓了。

  宋初手指輕輕一轉,一枚刀片落入垃圾桶內,在垃圾袋上拉扯出一道血痕。

  她再怎麼故作鎮定,也無法完全忽視突然見到顧慈念時內心的驚懼。

  那是她一切陰影的源頭。

  宋初想要不動聲色的偽裝,想要克制住內心所有衝動的妄念,於是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冷靜。

  她從前練刀時就受過無數大大小小的傷,那些傷口最終化作自己的血肉,親密無間。

  在她看來,那些受傷的疼痛都是生命存在的鮮明見證。

  宋初簡單地處理完傷口,疲倦得不行,洗完澡連拖鞋都沒穿,赤著腳濕漉漉的就卷進被子裡。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再醒來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

  宋初撈起手機,十一點半了,電話是季亦安打來的,來電顯示中「季隊長」三個字讓宋初清醒許多。

  「餵?」

  「剛出完任務,中國還沒過12點吧,應該還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跨年快樂。」季亦安說話間都喘著氣。

  宋初在那一瞬間嗓子都啞了,哭腔呼之欲出,酸澀不已。

  一整晚的強裝鎮定、不動聲色終於在季亦安一句簡簡單單的話里裂開了縫隙,那些恐懼、疼痛、慌張與不知所措全數傾瀉而出。

  人總是在有了依靠後才能傾瀉委屈的。

  「季隊長……」

  宋初左手拿著手機,纏滿紗布的右手抬手蓋住眼睛。

  她把所有哭腔都咬在牙關里,卻還是沒忍住,最後索性自暴自棄地痛哭出聲。

  女孩躺在床上,雙腿蜷曲,長發散亂開,成串的眼淚不停從眼眶滾出來,她哭得厲害,呼吸也不穩,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氤氳進柔軟的被子裡。

  季亦安聽到她的聲音就瞬間愣住了。

  上一次看到宋初哭,是在夜宵攤子上,可統共也就掉了兩三滴眼淚。

  和現在這種哭聲是全然不同的。

  宋初自己也不記得上一次這樣哭是什麼時候了,琛琛去世時她更多的驚嚇,師傅去世她是悔恨,和現在這樣肆無忌憚的笑宣洩是全然不同的。

  她哭得用力又全心全意,好像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都用眼淚訴說出來。

  季亦安的聲音放得格外輕柔。

  他說。

  「宋初,想哭就哭吧,哭完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初的聲音從壓抑到放縱,自己都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淚都不再能流出來。

  她哽咽著,聲音纏綿,又叫了一聲:「季隊長。」

  「嗯,我在,寶貝兒。」

  「我……」宋初頓了頓,「我遇到顧慈念了。」

  「顧慈念?」

  「就是顧老師,我遇到他了。」

  季亦安在一瞬間心跳驟然加速:「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他對我的情感,跟你以為的不一樣,他不會做任何威脅我性命的事。」

  宋初磕磕絆絆地講所有故事的起因經過都告訴了季亦安。

  他把這些年的秘密都訴說出來,把心底的傷口也曬在了陽光底下,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正在不斷獲得救贖。

  那些隱秘、黑暗的深埋心底的腐肉與蛆蟲,終於消散開去。

  「都會過去,宋初。」季亦安溫柔地說,「過去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新的一年了,所有事情都會過去,不管怎麼樣,有我在呢。」

  宋初眨了眨眼,睫毛都濕透了,鼻尖泛著粉紅。

  「會過去嗎?」她看向窗外因為禁止燃放爆竹而始終漆黑的夜空,「天都是黑的。」

  季亦安有一會兒沒答話,然後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宋初,把攝像頭開了。」

  宋初抹了抹臉上的淚,支起身子坐起來,接通了視頻通話。


  季亦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那邊也是深夜,周遭沒什麼亮光,他在路上跑著,黑色衝鋒衣拉到下巴,五官深刻,眉眼深邃。

  宋初認真又專注地看著他,過了會兒才問:「你去幹什麼?」

  「帶你看光。」

  宋初沉默了。

  耳邊只有季亦安跑步時傳來的呼吸聲和凜冽的風聲。

  宋初忽然非常非常非常想立馬見到季亦安。

  季亦安跑到路邊的一家小超市,找老闆買了幾筒爆竹。

  宋初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笑容洋溢開去。

  「看著!」

  季亦安把攝像頭換成後置。

  他點燃爆竹。

  絢麗的煙花蒸騰升空,發出巨響,一朵一朵接連在空中綻放,美得移不開眼,灰暗的天際被照亮大半。

  「宋初,總會天亮的。」

  「即便沒有太陽,我也會做你生命中的煙花,我一定會給你光明。」

  宋初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目光虔誠,注視著手機屏幕。

  她在這一刻感受到自己和季亦安之間的宿命感,他們永遠會深愛對方。

  她手指敲在心口,那個地方傳來活躍的跳動,一下接著一下,為季亦安跳動著。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臟不斷下墜,墜落到無人可以侵犯的領地,虔誠又完整地全部獻給季亦安。

  那是只屬於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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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結束異地戀了!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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