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辭這一世的人緣倒是不錯,病了這一場,下午三奶奶孫氏便帶著燁哥兒來探望,容辭雖也想與燁哥兒親近,但唯恐過了病氣給他,只教孫氏抱了來遠遠看了一眼,便催促二人回去了。記住本站域名然後傍晚的時候顧憐和顧忻也一起過來與她說了一會兒話,府里的女眷除了王韻蘭和顧悅,竟都過來走了一遭。
別人還罷了,顧憐肯過來,倒是說明容辭並不像上一世剛嫁過來時那般毫無地位了。
這麼些人來探望,最該來的顧宗霖倒是一直不見蹤影,直到容辭臥床了好些天,他才又一次踏足這個院子。
他是晚上來的,容辭正躺在床上跟鎖朱聊天解悶,聽到他來的動靜還納悶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幹嘛來的。
顧宗霖走進臥室,看到容辭懶懶的倚在床上,披著頭髮,脂粉未施。再仔細看去,覺得她的臉色倒還算紅潤,便多少放下心來。他走過去坐在床邊,問道:「我聽說你病了,如今可還好麼?」
從容辭進宮那日到今天,已經是小半個月過去了,此時再問這話,可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她挑了挑眉沒說話,反而是鎖朱在一旁插了句嘴:「我們奶奶病了快半個月了,多謝二爺還惦記著。」
這倒是她二人冤枉了他,顧宗霖自發現自己並不反感與容辭相處之後,就有些刻意的想迴避有關後院的話題,從不主動問起。
至於他身邊的幾個下人,朝英是下定了決心不攙和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以免成了夾芯板里外不是人;朝喜呢,一向覺得他們主子只對鄭小姐的事上心,容辭這個擺設二奶奶則能不提就不提,免得膈應了顧宗霖;那四個丫頭,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明哲保身,怕得罪人。所以幾人都知道二奶奶身體不適,卻沒有一個肯知會顧宗霖。還是今□□喜隨口說了一句,他才得到消息。
他自覺理虧,被鎖朱不軟不硬的刺了這一句也不生氣,反而又問:「不是說風寒麼,怎麼這麼長時間還下不了床,可是請的大夫不盡心?」
容辭倒不介意在他不找事兒的時候與他和平相處,聞言搖頭道:「這倒不是,不過這次發病發得急,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如今可不正應了這話麼?」
其實風寒雖險,卻病根已除,之所以躺這麼多天,是因為上次動了胎氣,李嬤嬤唯恐她再坐胎不穩,硬壓著她躺了這些天。
問候過了身體,兩人之間便沒什麼話好說了,容辭捂著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算是委婉地送客。
顧宗霖卻好些天沒見她,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上不顯,心裡卻下意識的不想早走,便找出之前的話題想跟她多說兩句:「之前不是說要布置書房嗎?我已經讓人把料子備好了,只需吩咐下面打出書架來就好。」
他要不提,容辭早把這事兒給忘了,雖說她一開始還感興趣,但如今她眼看著就到了不得不找個理由出府的時候了,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現在費盡功夫布置個書房,誰知道到時候又便宜了誰。
苦恨年年掐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這種事做一次就夠了,哪能次次都做?
「多謝二爺還記著,可惜我最近精神不濟,先暫且把這事兒擱下吧。」
這就又把話題說斷了,顧宗霖沉默了片刻,終於站起來,垂著一雙總是凌厲的雙眼注視著她:「那你且歇著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見容辭忙不迭的點頭,他又頓了一頓,才抬腳走了。
他前腳走,一直在次間聽著他們談話的李嬤嬤後腳就進了臥室,含笑道:「這位顧二爺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容辭不可置信,失笑道:「他有意思?我一直以為他是世上最無趣的人。」
李嬤嬤笑而不語——
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個壓根沒開竅,這樣也好,畢竟他們兩人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永不交心。否則,一旦生了情愛,彼此之間存在的問題就是死結,絕對無法可解。
她怎麼忍心看到她的姑娘受那種撕心裂肺之苦?
不再提這件事,李嬤嬤從衣櫥里把容辭進宮那晚帶出來的斗篷拿了出來,放在容辭面前:「這可是那位恩公之物?該怎麼處置好呢?」
容辭看著這斗篷,它用料貴重,樣式卻極為普通,通體深藍色,上面沒有一點花紋,更別說標誌之類的了。
看到這斗篷,她就想起那晚的人,漆黑的夜裡,一道模糊的人影,當初雖慶幸天色黑暗,那人看不見自己的長相,現在想起來卻有些遺憾自己也沒看清楚對方的臉。
容辭看不清那男子的長相,也沒問出他的姓名,只單純記得他高挑的身形和低沉卻缺少情緒的聲音。
單憑這些,能再認出那人的機會少之又少,更談不上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了
這世上好人總是難得的,除了至親之外,容辭見過的好人實在不多。見別人出事,袖手旁觀就已經算是頂好的人了,怕就怕有些人專愛落井下石,見人落魄了,恨不得踩人一腳才能顯得出才幹來。
當時落水後情況危急,容辭沒來得及細想,但回府後平靜下來,才開始回想起這份救命之恩是多麼難得,這竟是活了兩世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的陌生人。
可惜就像容辭當初說的,這樣的恩情,註定無以為報了,她現在能做的,只有為那位恩人祈禱,無論他當時是想到什麼才那般傷感,都希望他能得償所願,再無憂慮。
容辭將衣服遞還給李嬤嬤:「好生收著吧,這衣服不起眼,咱們留下來也不打緊,走的時候也帶著,沒法報恩,好歹留個念想罷。」
李嬤嬤也應了,把它收好後,坐到床邊,認真道:「姑娘,眼看你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再不能拖下去了,必須認真打算起來才好。」
容辭說了半天話,也當真累了,她半閉了眼:「今兒是十月二十幾了?」
「二十五。」
「再等幾天……」
上一世顧老夫人是冬月初二的忌日,等到那一天之後,就有理由搬出去了。
李嬤嬤坐的近了一點,小聲道:「姑娘,你說實話,是不是打了自污的主意?」
容辭一下子睜開眼:「嬤嬤怎麼這樣想?」
「這府里都知道,老夫人的壽數怕是就在這幾天了,你等的難道不是那日子?」李嬤嬤道:「姑娘是不是想暗地裡放出流言,讓別人覺得你的命數硬,與顧府相剋,再主動搬出去?」
容辭沉默了片刻,終於苦笑道:「我就知道,我這點子道行,肯定抵不住您看兩眼的。」
「你這又是何必呢?就說要替老夫人外出祈福幾個月不就很好,何苦壞了名聲?」
撫了撫隆起的腹部,容辭搖頭道:「要說是祈福,頂多出去幾個月,只夠我把這孩子生下來,但我生他又不是為了要母子分離的,總是想著能多照料他幾年……」
李嬤嬤想著當初容辭鐵了心不要這孩子,現在倒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了,嘆息道:「怎麼這一眨眼功夫姑娘就長大了,倒是真有了做娘的思慮……」
她想到自己生下來就夭折了的孩子,和那段時間難過的恨不能立時就去死的心情,也不由感慨萬千。
正傷感著,不妨突然聽見自家姑娘「哎呦」的驚叫了一聲,忙把過往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飛快的去看容辭的情況:「這是怎麼了?肚子疼嗎?」
容辭倚在床頭上,捧著肚子不敢置信地叫到:「他在動!他居然會動!」
李嬤嬤「噗嗤」一聲笑了:「我的好姑娘,孩子不動才壞了事呢。」說著也貼著肚皮感受了一番:「要五個月了,確實該有胎動了。」
肚子裡的孩子動彈了第一下之後,像是發現了興趣,隔一會兒就動動小胳膊小腿兒,向母親提醒著他的存在。
容辭感受著這樣旺盛的生命力,不由想到,原來孩子在肚子裡存活也會有這樣的動靜啊……
上一世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發出動靜的時候是容辭喝了墮胎藥之後,也是這個月份,混合著撕裂般的腹痛,肚子裡像是誰在抗議一般,那樣激烈的拳打腳踢,整整疼了她一天一夜。
容辭忽然抓緊了身上的衣服,再也不想回憶當初的感覺,也不想思考那時的胎動是不是孩子在痛苦的反抗母親的狠心。
她強迫自己不再想之前的事,眼裡卻不由流下淚來。
李嬤嬤見了,還以為她是欣慰於孩子的第一次胎動,便笑道:「姑娘之前可沒這樣愛哭,自打有了它之後倒是時不時地就要撒嬌掉淚,這懷的莫不是個小哭包?」
容辭也怕她在擔心,便把眼淚忍了下去,強笑著去接她的話:「男孩子也會愛哭嗎?」
李嬤嬤點了點她的鼻頭:「這就知道是個兒子了?這是不稀罕閨女嗎?」
容辭搖搖頭,慢慢將頭靠在枕上。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他是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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