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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綠色軍裝,白衣天使

2024-09-01 22:37:49 作者: 摺紙螞蟻
  從n市回來,夏初正式成為軍區總院的一名心外科醫生。肩膀上扛著的不止是軍銜,更是責任,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學員,而是一名陸軍少校,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這個時代的軍人形象。她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約束自己的言行。

  穿上軍裝時,夏初是一位出色的軍人,可是脫了軍裝後,她就是她自己,不代表任何人,不代表國家。在家裡,她喜歡穿的簡單,偶爾一條寬大的t恤,偶爾短t恤配短褲,怎麼舒服怎麼來。

  梁牧澤自從上次回來,到現在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再出現過。夏初開始慢慢忘記這個人,依舊徵用著主衛的大浴缸,過著她美美的小日子。

  下班時間一過,沒什麼事情的夏初打了招呼後匆匆往家趕。換掉一身軍綠,一字領雪紡衫配牛仔熱褲,腳上是一雙10c的裸色一字帶高跟鞋,修長筆直的雙腿顯露無疑。中長的黑亮長發披在肩上,發梢微微卷翹,鏡中的人,嬌俏美麗,哪裡還是那個扎著馬尾的軍妹妹?

  夏初的膚色白皙,平時休息和吃飯都很注意,所以面色紅潤,連粉底都可以省掉,稍稍刷一下睫毛、塗一點唇彩,整個人看起來亮麗又精神。她很滿意自己的樣子,甩甩頭髮,拎起包包走出房間。

  等電梯的時候,她把電梯門當做鏡子,左看看右看看打量鏡中的自己,覺得萬無一失。電梯門打開後,電梯內外的兩個人,都愣了。

  梁牧澤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夏初整張臉幾乎皺在一起,她琢磨著,如果裝作不認識,可不可以?

  可是行動已經先她的思維一步,她伸出手,特傻的和梁牧澤打招呼,「嗨,你回來了?」夏初後來想想當時的自己,覺得真夠傻的,臉上的笑肯定比哭還難看。

  梁牧澤「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走出電梯問:「要出去?」

  「對,我要出去一下,我先……」夏初儘可能和他保持最大的距離,側著身子橫著挪進電梯,快速摁下關門鍵,「先走了。」

  電梯門緩緩關上,梁牧澤一直正對著電梯站著,盯著電梯裡的她。夏初被他看得直冒冷汗,生怕他換掉門鎖,把她逐出家門,怕他覺得自己敗壞了他的名聲。

  電梯門終於關上,夏初趴在電梯內牆上,真想哭一會兒,自己的八字一定與他相剋,為什麼她那些她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樣子,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曝光在他面前?

  米谷在商場的咖啡廳百無聊賴的翻著雜誌,一邊等夏初。她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一起逛街了,夏初選擇來g市工作,米谷原以為她們可以有多的機會見面,然而「忙」卻是她們最大的障礙。

  米谷來早了,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時,夏初推門進來,米谷對她招了招手。看著夏初笑吟吟的走近,米谷撐著下巴琢磨,她看起來是多麼乖的一個好孩子啊,可是,偏偏骨子裡不是安分的人。

  夏初在米谷對面坐下,米谷收起雜誌一本正經的點頭道:「這麼穿才像你,天天套著軍裝,搞得我都不敢跟你走太近,怕人家說我挖軍人家的後院,賄賂國家幹部。」

  夏初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不理她話茬,說道:「準備請我吃什麼啊大編輯?」

  米谷一臉驚訝:「不是你請我嗎?你是東道主。」

  「上次已經請過了呀,地主之誼也盡到了,該輪到你意思意思了吧。」夏初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好吧,」米谷咬咬牙說:「請你吃好的,開水泡饃,饃自備。」


  夏初笑著嗔她:「真摳門。」

  天色已經漸晚,她們挑了一家西餐廳。上次是中餐,味道好而且便宜,夏初掏錢,今天是西餐,環境優美,味道中上,價錢更好看,當然,是米谷出錢。

  夏初頭頭是道的說:「你知道我掙錢多不容易嗎?要跟著主任坐診,查房,還要值班,黑白顛倒沒有周末,每個月捧著微薄的工資苟延殘喘的生活。而且,這個月的工資還在空中飄著呢。明說吧,今天出門我只帶了一張嘴,要錢沒有。」

  米谷這次來g市是出公差,有個重要人物要採訪,可以在多停留幾天。夏初很想邀請她回去和自己住,可是話只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她生生吞進肚子裡。

  米谷看著她,故意扯著嗓子不滿的說:「什麼嘛,不想讓我去就明說。」

  「沒有,梁牧澤回來了。」夏初本來不想說的,她努力讓自己忽略家裡那一大條人命,可是一想到回去要面對他,她就覺得有些氣餒。

  「哦……原來如此,」米谷奸笑著,「怕我去影響你們的姦情發展?沒關係,我理解,非常理解,你能早點找到合適的人家我們也早點放心嘛。」

  夏初側著臉眯著眼睛看米谷,狹長的眼睛裡仿佛在刷刷的放箭,好像要將米谷萬箭穿心一樣。

  米谷忍不住的讚嘆:「別說,你媽這步棋走的真好,一舉兩得,既讓你有了地方可以落腳,也順便給你相了一個好老公。」

  夏初冷眼威脅:「這話如果讓我爸聽見,你猜他會不會斃了你?」

  「會,你斃我,我更相信。」米谷點頭,表同意。

  晚飯之後,米谷一定要散步,夏初只能踩著高跟鞋陪著她。她們迎著來往擁擠的人群,手挽著手,有說有笑,仿佛回到了十幾歲那個沒有煩惱的年紀。

  米谷像是有目的地,拉著夏初東拐西拐,終於停在一個門店前。她碰著夏初的肩膀,眨著眼睛說:「進去坐坐。」

  這是一家貴到離譜的夜總會,一樓有一個碩大的舞池,dj台上的主持人講氛圍推上一浪又一浪的高潮。她們才靠近大門的角落選了位置坐下,進出往來的人都能清楚。

  米谷點了兩杯果汁和果盤,她們兩個老老實實的坐著,在這妖孽橫生氛圍中,尤顯突兀。夏初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大聲問米谷:「說吧,你來這裡到底什麼目的?」

  米谷一副這都被你看出來的表情,笑嘻嘻的說:「上面給我派了人物讓我採訪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我登門預約好多次,都以『沒空』給堵了回來。昨天從一個朋友哪裡聽說,這位重要的先生偶爾會來這家夜總會,所以我今天就來碰碰運氣。「

  夏初瞭然,「像你說的這種大人物,應該是直接進包房的吧,我剛剛進門前,看到有直梯,可以直接房間的。」

  米谷詫異:「真的?」

  「嗯。」夏初點頭。軍校讀了這麼多年,偵查課雖然只是選修,雖然沒什麼用,卻也培養了夏初有善於觀察的習慣。

  米谷覺得夏初說的很有道理,人家有身份有地位,肯定是超級vip,不太會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出現。雖然她們很可能遇不到大人物,不過既然來了,就不要浪費,乾脆又點了兩瓶酒,打算和夏初好好暢飲一番。

  十點之後,夜店到了上客時間,吧里的氣氛也開始high起來。來往的女人們個個濃妝艷抹,迷你裙、黑絲長腿,「波」瀾壯闊。


  夏初毫不避諱的盯著一個個在昏暗燈光下皮膚白皙的帥哥們,他們是很帥,但是太瘦太弱不禁風,看著就是一副任人蹂躪的樣子。可是梁牧澤也不胖,但是為什麼他看起來卻那麼結實?

  想至此,夏初猛的搖頭,怎麼會又想起他?

  當一個穿著純白抹胸和白色迷你裙,帶著半截白色羽毛面具的女人出現在中央舞台上的時候,氣氛漸漸攀上頂點。一根鋼管佇立在舞台中央,女子的長腿纏繞在管子之上,腰如水蛇一般柔軟妖嬈。

  夏初和米谷一起目不轉睛的盯著攀在鋼管上的女人,她豐滿、性感,嘴角挑著一絲嫵媚的笑,半遮的臉不僅沒有減掉她的性感與嫵媚,反倒多了一絲神秘,讓人看著血脈噴張。

  米谷忽然趴在夏初耳朵上說:「去試試啊,你轉的比她好。」

  夏初不知道該用什麼原因來解釋她為什麼要學鋼管舞。她那從小跳民族舞換來的舞蹈底子,在她日漸忘記傣族舞的三道彎和藏族舞的長跨後,忽然就指引她開始接觸那種妖艷性感的舞蹈。她甚至在一個暑假偷偷報了鋼管舞蹈班,卻告訴蘭梓玉說她去參加了醫學觀摩課程。

  如今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再跳過,已經不敢肯定自己還能不能攀上那根鋼管,但是,心底忽然就冒出一股強大的推力,推著她去試試。

  夏初也有些躍躍欲試,她試探的問:「要不,試試?」

  米谷興奮的點頭,手指著煙霧繚繞中的鋼管,特豪氣的說:「她跳完了,你去覆蓋她!」

  周圍的叫好聲,和越來越震動耳膜的音樂,仿佛在夏初身上注了一管雞血,她興奮,甚至開始有點兒迫不及待,可是邁向舞台的腳步,卻像上刑場一樣沉重。

  夏初深呼吸一下,甩了甩頭髮,走上舞台,台下的人並不知道她上去幹什麼。dj看見夏初走到鋼管前,馬上心領神會,將場內的氛圍又一次推高。

  一眾的叫好聲,和著節奏強勁的音樂,夏初開始慢慢繞著鋼管轉圈,甚至不需要任何熱身動作,她的腳離開地面,雙腿微曲,借著雙手的力量在鋼管上連轉了三圈。

  簡單的旋轉後,夏初開始加高難度。攀上鋼管的最頂端,雙腿勾住鋼管,整個身子向後下,直到接近垂直於地面,雙手握住鋼管,雙腿分開,一個180度的空中劈叉。她的腿筆直修長,在妖嬈的燈光下閃著一層淡淡的光芒。

  整個吧里的氣氛high翻了,玩色子猜拳的人們停下手中的娛樂,鼓掌聲叫好聲此起彼伏。夏初很瘦,相比起來,她比鋼管舞女郎少了些風情,多了一絲清新。

  她的頭髮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所有動作連貫且靈活,一切動作全部是在鋼管上完成的。最後一個動作,雙腿勾管,身體翻轉呈一個半圓弧度,轉了三圈後穩穩落地。

  手掌被磨的通紅,可她覺很過癮,好久沒有跳過,原來這些動作她還可以做的出來。一直專注著自己的動作,生怕一個不小心從管子上摔下來丟人現眼,,她此時才聽見台下的歡呼聲。眾人的熱情反應,讓夏初很不好意思,快速走下台。

  冷靜之後她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居然在公眾場合跳鋼管舞!這可真的是太衝動了,萬一這裡有熟人什麼的,回去向她爸媽告狀,那她真的死翹翹了。或者有好事者把剛剛的一段錄下來傳網上,死的更慘……

  一路低著頭回到米谷身邊,米谷的臉上泛著紅光,給她一個大擁抱,誇她跳的好,不露肉不扭腰,照樣可以虜獲這麼多人的掌聲。


  夏初狠狠掐了她的腰,都是她出餿主意,自己一個沒把持住就衝上去了,現在真是悔不當初!

  周圍的人投過來各種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被扒光的人在接受眾人審度一樣,不敢再多留半分,拉起米谷想趕緊離開這裡。

  可是一個滿臉油光的胖大叔忽然堵住了夏初和米谷,一股子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他小眼睛中閃爍著猥瑣的光芒,調戲的口吻說:「妹妹跳舞真棒,到哥哥那桌坐坐,咱們好好聊一聊。」

  夏初和米谷都被這人嚇了一跳,他緊緊拽著夏初的手腕,夏初咬著要好不容易才甩開他的鉗制。

  那人不怒,反而笑著說:「沒想到妹妹力氣還挺大。」說完,又要去拉夏初,米谷從旁邊用力推搡了那人,並毫不客氣的說:「好狗不擋路。」

  被推開,又被吼,那人覺得面子很掛不住,周圍的人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們,被一個女人推,他如何都下不了台。這時,他身後又過來兩三個人,幾個男人擋在那裡。夏初雖然有點兒害怕,但是緊緊握住米谷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臉頰上一個穴位是耳門穴,快速擊打後,會讓人頭暈目眩暈倒在地。夏初知道這個穴位,卻從未試過,更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有效果。若是真的能放倒這個為首的胖子,那麼他後面那幾個人估計也會有點兒害怕顧及吧。這當然是下下策,她希望保安能儘快趕到,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哪個老闆會讓客戶在自己的場子裡出事的。

  那人已經收起猥瑣的笑,面目猙獰的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他就要去拽夏初,可是手臂卻忽然被拉住。

  米谷和夏初都看過去,從手臂一路往上,看到一張男士面孔。場子了的光線暗淡,偶爾有照燈掃過,將他的面容照的清晰無比。那是一張極其英俊的面容,側面看過去,鼻樑硬挺,下顎線精緻如雕塑。他唇角噙著一絲笑意,看起來絲毫未用力氣,猥瑣男的臉卻疼的扭曲起來。

  「這位先生,既然來了就是圖個開心,何必傷了大家興致。」雖然很噪雜,他的聲調不高,但是卻擲地有聲。

  那人嘶啞咧嘴的根本說不出話,他身後的人對視一眼,忙不迭上前說好話。待夜總會經理帶著保安趕到時,那幾個人已經互相攙扶著離開。經理看到來人,點頭哈腰,「不知道裴先生來了,讓裴先生受驚,實在是抱歉。」

  「受驚的不是我,」被稱作裴先生的人看向夏初和米谷,「二位可無恙?」

  米谷愣愣的,夏初看了看她,搖頭道:「多謝這位先生。」

  「沒事就好。」他微笑著看著夏初。

  他在經理的陪同下,轉身離開了場子。人已經走遠,夏初似乎還聽到他對經理說:「今天可是你的失職,沒有出事是你運氣好。」

  經理說了什麼,夏初聽不到,只是看到經理忙不迭的點頭,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直到這時,夏初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不敢再停留分毫,拽著米谷的手離開。終於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氣,夏初一下子覺得神清氣爽,但不免仍然有些後怕。米谷還有些犯愣,夏初擔心她被嚇到,有點兒擔心的摸摸她的臉:「米谷,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夏初,」她輕喚,緩緩回頭,看著夏初,「剛剛那位,就是裴俞。」

  夏初疑惑:「誰?」

  米谷說:「我要採訪的那位,重要的不得了的大人物。」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剛剛應該攔住他呀!」

  是應該這樣沒錯。可是米谷這次只是碰碰運氣,真的沒想到能遇見他,又是在那種環境之下,坦白說她也不太想亮明身份。

  夏初看出了米谷的顧慮,也不再說什麼。不過看米谷的樣子,似乎又後悔了,畢竟好不容易見到了人,到手的魚又丟了,還是有點兒不甘心。她們站在路邊等計程車,說話間,夏初無意瞟見了一個身影,笑意瞬間僵在臉上。

  本正說著話的夏初忽然噤聲,米谷不解,問道:「怎麼了?」

  夏初的嘴角動了動,半晌才喃喃念出一個名字:「卓然。」

  米谷有點不敢相信,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果然看見不遠處的身影,在夜色的霓虹燈下,影影綽綽有些看不清表情,但,的確是卓然確鑿無疑。

  夏初的呼吸有些急促,看著那個身影一步一步的朝自己邁進,整個身子越來越僵硬僵硬,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米谷看著她,手緊緊握住她的。

  卓然走近,臉上的表情一覽無遺,目光如炬,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混著一層怒氣。他和夏初彼此看著對方,卻一句話不說。

  米谷笑著打破尷尬:「卓然,好久不見。」

  卓然看向米谷,「能不能讓我和夏初單獨說話?」

  米谷詢問似地看了看夏初,手上驀地一陣緊縮,她瞭然,隨即笑笑說:「你們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夏初還要早點兒回去呢。」

  卓然不再要求,看著夏初一字一句的問道:「為什麼要那樣?」

  夏初不解,心想,我哪樣了?五年沒見面,結果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問她,為什麼要那樣?什麼樣啊?

  這句話同樣讓米谷覺得不舒服,她扯掉勉強維持的「友好」,臉一翻,正聲道:「卓然,這麼長時間不見,一見面就問夏初為什麼那樣?她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別的話說?沒有就讓她走,我們可沒那麼多時間跟你耗著。」

  夏初意識到了卓然所指的「那樣」是什麼,不急不躁,無所謂的開口道:「沒有為什麼,想跳而已,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先走了。」

  這時,正好一輛計程車夏初身旁,夏初毫不猶豫的上車,卓然想去攔,可是卻一把被米谷拽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計程車消失在夜色中。

  車已走遠,米谷鬆開卓然,對著著他鄭重其事的說:「夏初現在過得很好,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

  卓然有些憤怒的看著米谷,半晌後,才咬牙切齒的說:「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她墮落而無動於衷?」

  米谷覺得極其不可思,高聲問道:「誰墮落?你以為你是誰有資格對夏初指手畫腳?我能好聲好氣的跟你說話是看著夏初的面子,我可沒她那麼的好脾氣。我警告你卓然,有些話你最好先打個腹稿再說出口。」

  米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留下自以為是的卓然。

  卓然望著遠去早已經無蹤影的計程車車尾,纏著眉心的情緒久久不散。他如何也沒有想到能在這座城市遇到夏初,更想不到會在……這樣的地方。

  他低頭看著屏幕,滑動接通電話,聲音變得低沉恭敬:「遇到熟人,這就上去。」

  梁牧澤坐在躺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晃著,二喵縮成毛球,團坐在他胸前,眯著眼睛,一副好不享受的樣子。而他手裡拿著一本火影漫畫,看的津津有味。


  玄關一陣動靜,梁牧澤絲毫不受干擾,繼續看著漫畫,二喵倒是很激動,靈巧的從他身上一躍而下,拽著屁股跑到夏初腳邊,仰著腦袋,以一副極端討人喜歡的眼神看著夏初。

  夏初彎下腰抱起它,有氣無力的走到沙發前,盤腿坐下。她此時心情不好,所以連梁牧澤這個大活人她都決定忽略。

  梁牧澤從漫畫挪開眼光,看了看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耷拉著腦袋的夏初,沉著聲音問:「去哪兒了?」

  「不用你管。」夏初沒好氣的回答。

  「我答應過你媽,好好照顧你。」

  「我媽?」夏初有些吃驚,「我媽什麼時候找過你?」

  梁牧澤不回話,探著身子伸長胳膊,一把拎起趴在夏初腿上的貓咪,提到自己眼前。二喵又一次這樣被他拎著,無辜可憐的四肢耷拉在空中,可憐兮兮的喵喵叫著。

  夏初見狀心下不悅,皺眉說:「你別那樣拎它。」

  「它叫什麼名字?」梁牧澤發現,這貓其實挺可愛的,不鬧也不亂,很溫順,也不怕生。他坐在躺椅上看漫畫,它就一直臥在他身上,偶爾喵喵的叫兩聲,聲音小小、軟軟,特別討喜。

  「二喵。」夏初回答。

  梁牧澤的目光從二喵移到夏初身上,嘴角竟微微有些弧度,他不明白,好好的一隻貓,為什麼起一個這麼二的名字?梁牧澤試著開口:「二……」

  「喵。」夏初接著說。她說「喵」的時候,聲音溫柔,似貓一樣慵懶。

  「二喵,」梁牧澤看著二喵,叫它的名字,果不其然,二喵「喵喵」了兩聲,「因為它總是喵喵叫嗎?」

  「對。」夏初接過二喵,低著頭一下一下撫著她絨絨的毛,小小的耳朵趴在腦袋上,眯著眼睛懶洋洋的樣子。她想,如果自己可以變成一隻貓,那該多好?沒有憂愁,沒有煩惱,無憂無慮,不為任何人傷心,也不為任何人哭泣。

  梁牧澤忽然開口喚一聲:「大喵。」

  夏初不明所以的抬頭,看到梁牧澤臉上浮現出笑意,聽到他說:「這名字不錯。」

  「什麼?」夏初驚訝於他為什麼會叫大喵,更驚訝於,他居然笑了,不是嘴角勉強的扯出弧度,而是真的笑。眼睛裡閃爍著笑意,嘴巴不吝嗇的挑起。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的樣子震懾到了她,無法讓人挪開眼睛,只有張著嘴巴驚訝的份兒。

  梁牧澤不在意她的驚訝,拿起手中的漫畫問夏初:「這個應該不止一本吧?」

  夏初的嘴巴長的更大,愣愣的點頭。梁牧澤若有所思的點頭,接著眼裡閃著光芒,「把其他的也給我。」

  夏初咽了咽口水問道:「你看漫畫?」

  梁牧澤挑眉看她,似是在說,你有意見嗎?

  夏初趕忙說:「這個目前連載,還沒有最終回。」

  梁牧澤點頭,從躺椅上站起來,朝著臥室走去。夏初還在沙發上愣神,梁牧澤卻又折回來,對著夏初的頭頂說:「大喵,女孩子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有,你的睫毛掉了。」

  夏初覺得一個大雷忽然劈在自己頭上,整個人被劈的外焦里嫩。大喵,是在叫她嗎?而他所謂不安全的地方,難道他知道她去夜總會?震驚之餘,她不忘抬手摸摸眼睛,手指上一片黑乎乎的。


  夏初這一夜睡得特別不安穩,一直在做夢,夢裡出現了一個有著春風般笑容的少年,彎著眼睛對她笑,挽起她額前的碎發,叫她初初,說喜歡她。可是瞬間風雲突變,烏雲遮住天空,遮住太陽,少年收起笑容,轉而出現冰冷無比的神情,一字一句都不肯說。她用盡全力掙扎,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手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想喊他,嗓子似是被什麼堵住一樣,如何也發不出聲,她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那個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陰霾。

  忽然一個雷聲炸在自己頭頂……夏初蹭的從床上坐起來,圓睜著雙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在做夢。夏初長出一口氣,告訴自己說,一切全都過去了。

  再睡去卻是無夢。當門外傳來「硜硜」的敲門聲,夏初皺著眉頭甦醒,有些不悅。大清早的不讓人好好睡覺。

  夏初懶懶的應了一聲,摸遍床頭櫃與枕頭下,最後從床腳找到手機。打開屏幕看了一眼,整個人便立刻像是裝了彈簧一樣從床上彈起來,拉開房門就往外沖。

  居然已經7點30分,比平時足足晚起了30分鐘。遲到,恐怕是必然!

  夏初用五分鐘刷牙、洗臉,對著鏡子把頭髮在腦後扎了一個馬尾,收拾利落才發現,身上只穿了一件可以遮住臀部的大t恤,兩條腿毫無保留的暴露在空氣中。夏初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慢慢疏離思緒,努力回想剛剛的一切。

  她拉開房間門,直衝衛生間,慌亂中,似乎看到穿著軍裝的梁牧澤站在沙發前翻報紙。所以,他到底有沒有看見自己?她很糾結,萬分糾結。

  夏初對著鏡子沉沉出一口氣,好吧,不管怎樣,該看的不該看的,差不多被他看全了,就硬著頭皮再沖回去好了。

  夏初稍稍拉開一條門縫,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可疑目標,夏初深呼吸一下,拉開大門加足馬力,一溜煙跑回次臥,再次「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梁牧澤坐在餐桌前,看著報紙,自始至終,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再出來時,夏初已經變身那個衣著整潔、幹練的女軍官,完全沒有辦法將她與早上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聯繫在一起,更沒有辦法把她和昨晚那妖媚的鋼管舞聯繫在一起。

  夏初悶悶的嘟囔一句:「我先走了。」

  梁牧澤沒有抬頭,指指對面的位置說:「喝杯牛奶再走。」

  語氣不容有一點兒反駁。夏初很沒脾氣的過去端起杯子,豪邁的將牛奶一口氣喝光,抽了紙巾擦嘴,「走了。」

  梁牧澤放下報紙,拿起提包和車鑰匙,「我送你。」

  夏初一愣,隨即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你不是要遲到了嗎?」梁牧澤一語點重夏初的死穴。

  一路無話,梁牧澤在軍區醫院門口把夏初放下,看著她的身影走入醫院大門。他又直行了200左右到了一扇雄偉的大門前,車子拐進去,他降下車窗亮明身份,門口的哨兵對著他敬禮。

  他忘了告訴夏初,他要來軍區參加全軍區後備幹部培訓,為期二十天。他應該會打破她的生活習慣吧。她的習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或許會因為有他而變得抓狂?想至此,梁牧澤彎著唇笑起來。

  夏初一整天都沒什麼精神,下眼皮有著重重的陰影,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睡不好的後遺症非常明顯。

  想起卓然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個午後的明媚陽光中,笑容仿佛可以將她融化的男生,陽光帥氣,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住她的手說:「你好,我叫卓然,多多關照。」


  穿著西服的最佳辯手,談吐得體、幽默詼諧,讓夏初所在的隊伍一敗塗地。她沒有敢告訴任何人,面對卓然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辦法把話說完整。

  「呦小夏,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和夏初同科室的林大夫看著夏初拖著腦袋一副沉思的樣子,忍不住說。

  夏初連忙換個姿勢,笑笑說:「沒什麼,在想我家貓有沒有好好吃飯。」

  「你養貓啊?」

  「對啊,」夏初點頭,「怎麼了?」

  林大夫苦笑說:「我女兒非想在家裡養一隻貓,但是我不喜歡小動物,總覺得它毛絨絨的,藏了不少細菌和病毒。」

  「不會啊,貓挺好的,很溫順,只要注意衛生,不讓它出去亂跑就行。我是一個人住太無聊,所以養一隻貓陪我。其實以前我媽也不讓我養,現在終於脫離她的爪牙,當然要養一隻過過癮。」

  夏初這番話讓林大夫臉色更苦,嘆氣說:「你們年輕人,是不是個個都恨不得早日脫離父母?」

  夏初的笑僵住,有些不自然的說:「不會啊,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無憂。」

  林大夫繼續嘆氣:「我真怕我女兒長大之後,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

  夏初詫異:「怎麼會呢?如果您的女兒離開,那也只是想出去呼吸一下新的空氣,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她絕對不會忘記生她養她的父母,更不要說再也不回來這些話,因為根本不可能。」

  林大夫仍然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夏初好像是一不小心觸碰到了人家的心殤,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她。還好有人喊了林大夫過去幫忙,這個話題才能到此為止。

  仿佛是潛意識裡覺得梁牧澤昨天出現,今天肯定已經回部隊,不會再回家,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夏初又一次失算了。

  下班回來的夏初煮了粥,吃了簡單的晚飯,開著電視,整個人趴在沙發上看時尚雜誌,看到興致高漲得時候,兩條筆直纖細的小腿翹起來,在空中晃悠著。二喵趴在她的背上,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裡的小帥哥和小美女打kiss。

  色貓!夏初一邊翻著雜誌,一邊這麼想著。

  忽然間,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來,夏初猛然抬頭。她仍然抱著一絲僥倖,希望是自己聽錯了,耳朵卻不由豎起來,想聽的更清楚一點。胳膊撐起身子,向遠離沙發的方向儘可能的伸出身子,抻著脖子張望著玄關處。

  當一抹綠色飄入眼睛的時候,夏初「嘭」的一聲,果不其然的從沙發上摔了下來,腦門磕在茶几上,她「嗷」的一聲慘叫出聲。

  就在夏初摔下沙發的一瞬間,二喵使出凌波微步,踩著她的背跳向茶几,免於被她壓在身下的慘劇。此時的二喵正得意的對著夏初喵喵叫,似是在炫耀。

  梁牧澤不動聲色的走進客廳,沒有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的準備,也沒有嘲笑她的意思。

  夏初揉著腦袋懊惱的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瞪了一眼二喵,二喵正無辜的看著她。夏初最討厭它落井下石之後還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伸出手一巴掌把它從茶几上拍下來。

  梁牧澤放下公文包和車鑰匙,看到夏初拿二喵出氣,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之後向夏初宣布,「軍區要組織後背幹部培訓。」

  夏初心裡一哆嗦,該不會……

  「為期二十天,這二十天我會一直住在家裡。」


  夏初別過臉,那個表情,挨千刀都沒有她看起來痛苦。她在心裡暗暗叫苦,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朝夕相處」嗎?她在他面前丟人的次數已經夠多了,在處下去,只會更丟人吧。

  等不到她的回應,梁牧澤輕喚:「夏初?」

  夏初扭過頭,特別溫柔嫻靜的笑著答道:「好啊沒問題啊,就是多一雙碗筷嘛,以後我做飯一定記得給你留一份,呵呵。」可是只有她知道,這張笑臉後面是如何沉甸甸的心情。

  對於她的笑容和話語,梁牧澤挑眉,冷笑了一下走回臥室。夏初也不遑多讓的對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學他抽動著嘴角冷笑。

  二十天,將近一個月了,這要怎麼過?這樣的日子一點兒也不自在,還不如在家裡來的舒坦,最起碼沒有一個肌肉發達的面癱冰山在眼前晃來晃去的。

  從主臥傳出「嘩啦啦」的流水聲,夏初聞及更是悲從中來,她要正式和她的大浴缸saybye了!

  電視裡的偶像劇結束,接著是一檔犯罪心理剖析的節目,今天的主題是——姦殺數十位未成年少女並拋屍野外。

  姦殺、分屍、拋屍野外。夏初覺得從腳底板竄上一股股涼氣,讓得她直冒冷汗。雖然,她已經平安的和梁牧澤在這棟房子裡度過了兩個晚上,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時間長了,他獸性大發呢?而且他常年在部隊,那個連醫生都是男人的地方,長年累月見不到女人,萬一……怎麼辦怎麼辦?

  夏初咬著手指,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打轉,秀氣的眉毛蹙在一起,二喵臥在茶几上,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身影,腦袋隨著她的身子轉動。

  梁牧澤洗完澡出來,電視裡的主持人還在慷慨激昂的唾棄著罪犯慘無人道的罪行,而夏初在落地窗邊來來回回的轉悠著,焦慮盡顯。他不是普通人,是著極強的邏輯推理能力和洞察力的特種軍官,一眼就能看透夏初腦子裡的彎彎道道。

  梁牧澤薄唇翕動:「夏初。」

  夏初正沉浸自己將被如何迫害的思維里不能自拔,聽見梁牧澤叫她的名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上半身緊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著梁牧澤的眼神中有著顯而易見的防備。

  梁牧澤無奈,嘆氣。他可是陸軍少校,被人誤解為變態色情狂,說實話,他心裡有些鬱悶。

  「夏初,我是好人。」他的聲音很嚴肅,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抓起沙發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又將遙控器扔回沙發,轉身回臥房。就連二喵,也跟著梁牧澤走了。

  客廳里留下夏初一個人,幾乎鬱結致死。就在這時,茶几上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米谷。夏初撈起電話接通,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米谷聽聞這個聲音,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自然而然的認為是因為卓然,夏初才會如此,於是小心的問:「你沒事吧?」

  「沒事。」

  「哦,昨天,睡的好嗎?」

  昨天,夏初想,睡得不好,做了一夜自己被拋棄的夢,淚濕了一枕頭,還差點兒遲到,但是她不打算說這些。避重就輕的回答:「還好吧,你不用擔心我。你呢?怎麼樣累不累?」

  說起這個米谷就說不完的心酸,啞聲抱怨:「累死了,腿都跑斷了,我真是後悔昨天把裴俞放走了,到手的機會卻稀里糊塗的被我放走了!真是要命啊!現在總編就會催催催,自己沒別的辦法就一個勁兒對我施壓,裴氏又一直拿總裁沒時間搪塞我。其實裴氏旗下一家投資公司近期剛好要做一個比較重大的項目,這麼好的曝光機會,換成別人肯定巴不得被報導呢,結果到他們這生生的往外推媒體。」


  「人家低調,不屑這點兒曝光機會吧。」

  米谷嘆氣道:「是啊,誰讓人家財大氣粗呢,」米谷停頓片刻,換上輕快的語調說:「我就是擔心你,所以打個電話,到最後卻變成我倒苦水。不說了,我去洗澡睡覺了,這一天天的快累死我了。」

  「嗯,好好休息。」夏初看著電話,直到屏幕慢慢暗掉,嘆了口氣,抱起二喵:「二喵,我們也去睡覺吧。」

  夏初躺在床上,抱著電腦上了一會兒網。登陸n,一個被她遺忘在角落的里的頭像亮著,仿佛就是在等她一樣,她剛上線,就收到他的消息。

  夏初,我回來了。聽說你來了g市,所以我就來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幹什麼,但我清楚的是,我想看到你。

  夏初沒有回覆,關掉消息框,合上電腦翻身睡覺,嘴裡還嘀嘀咕咕振振有詞:「你說見就見?憑什麼?我又不是你家二喵,對吧二喵?」

  二喵很配合的喵喵叫了兩聲。

  夏初沒有讓自己的情緒持續低落,用一天的時間來緬懷已經夠了,過去的已經過去,她不能一直活在回憶里。卓然留下的傷疤已經痊癒,不會疼、不出血,只留下一條不痛不癢的痕跡罷了。這些年來她一直過的很好,她昨日的低落,只是因為卓然的忽然出現,讓她有點兒無所適從,更何況還是在酒吧里跳了「艷舞」之後。

  第二日一早,夏初沒有像昨天那樣起晚,按時起床、洗漱,並且做了簡單的早餐,「一式兩份」。

  夏初以為梁牧澤離開部隊之後就無組織無紀律的睡大頭覺,剛想咣咣敲他的房門,那傢伙卻穿著運動t恤、運動褲拉開大門從外面回來,夏初的手就那樣「滯留」在空中。

  看樣子,運動量不小。他的臉上有未擦乾的汗水,短髮上掛著水珠,在朝陽中微微閃著光,但是臉上卻沒有一點兒劇烈運動後的樣子,呼吸也很平緩。這是讓夏初嫉妒的地方,她每次跑3公里回來,整個胸腔里的空氣仿佛都被抽乾一樣,臉通紅、腿腳發軟,這麼多年來,她跑步一如當年的菜鳥新兵一樣遜色。

  夏初收回手臂,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說:「我以為你還在睡覺,早飯做好了。」

  「嗯。」梁牧澤簡單應了一聲,走回臥室。

  夏初給二喵做了「早飯」,接著回房間換衣服。

  梁牧澤沖了涼水澡,換了軍裝到餐廳吃飯。土司、煎蛋、火腿,進了部隊之後再也沒有吃過這些東西,梁牧澤雖然不喜,也沒有說什麼,畢竟自己沒有動手,就沒有挑剔的權利。對於她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朋友,他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二喵撇下自己的早餐,靈巧的爬上餐桌,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梁牧澤,他咬一口,它就喵一聲,聲音可憐無力,眼神里充滿了渴望。梁牧澤抬頭看著二喵,和它眼神交流,但是絲毫沒有把自己早晨讓給它的意思,聽著二喵越來越絕望的「喵」聲,梁牧澤吃掉最後一口麵包,喝掉最後一口牛奶。

  二喵嗚咽了一聲跳下桌子,耷拉著腦袋回到自己的早餐前。

  夏初換完衣服出來,看見二喵還在跟自己的食物做鬥爭,走過去摁摁它的小腦袋說:「二喵,你怎麼這麼不下飯?」

  「它想吃肉。」梁牧澤說。

  夏初說:「它沒吃過肉。」

  「所以它想。」

  夏初眯著眼睛斜視梁牧澤:「你餵它火腿了?」


  梁牧澤聳肩搖頭,表示沒有。

  夏初轉頭對著二喵,有些很鐵不成鋼的說:「色貓,沒見過男人吃東西啊,盯著人家看你都不會害羞嗎?看我做什麼?看快點吃飯,不然不管你了,讓你自己在家,狠狠餓你一天。」

  軍區大院和軍區總院是連在一起的,這就意味著,今後的二十天中,夏初可以每天早上搭順風車,其實她很想問他晚上幾點可以回來,她想順便把回來的地鐵錢也省了。不過,她還是臉皮而薄,沒好意思開口。

  梁牧澤參加的是整個g軍區的後備幹部培訓,這是為下一次得升職做基礎。大隊上通知他來參加培訓的時候,他其實很不想來,搞什麼培訓、學習,煞有其事的樣子,其實虛的很,誰升職、誰原地踏步、誰轉業回地方,領導心裡都有一張圖,所謂培訓其實也就是走個過程,不具有一丁點兒的可參考性。

  但是培訓名單已經下發到各個軍、師、團,就算是走過程,他梁牧澤也得過來,軍令大如天,軍令讓你去死,你也必須立馬寫遺書讓家人給你準備後事。

  全軍區一共一百二個名額,全是少校,也就是說,下一次少校轉中校的升職幹部中,必須出自這次培訓的人員。來了就有可能升職,不來,有機會等下一批,沒機會的只能轉業。

  這一百二個人分成三個班,占了三個大會議室,梁牧澤在第一會議室。這一百多號人里有不少是他認識的,更多是認識他的。梁牧澤,軍中有名的鐵血戰士,他的名氣,全是用真槍實彈換回來的。

  梁牧澤年少得志,這裡一大部分人曾經比他軍銜高,而如今卻平起平坐,但是大傢伙都對他心服口服,就算有人說什麼酸話,那也都是玩笑話,用來過嘴癮的。

  梁牧澤軍校畢業後,去了某團的偵察連,他那時候是中尉,他的連長就是如今和他一起參加培訓的周偉。梁牧澤雖然平時不愛說話,但是無論到哪個連隊都能交下一群生死兄弟。周偉從沒覺得梁牧澤如今和他一樣是少校讓他臉上無光沒面子,他覺得是他一手培養了梁牧澤,因此梁牧澤才能去特種大隊從此平步青雲。所以心裡驕傲著呢,不管別人怎麼起鬨,人家就是不生氣。

  這不,一群人閒著沒事,又來「煽風點火」。

  空降師的老段首先發難:「不行啦老周,你手下的兵都騎到你頭上了,就差拉屎撒尿了,這口氣你怎麼咽的下?」

  「老梁,你可不能掉以輕心,免得老周給你小鞋穿。」防化團的老姚也跟著扇呼。

  不多會兒,他們身邊已經圍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多日不見,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培訓,逮著機會就扎堆湊一塊兒。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來兩天了,見面沒別的話,來來回回就這幾句,能不能說點兒新鮮的?」周偉忍不住開口,嘴裡的煙全噴他倆臉上。

  老段扇了扇臉前的空氣,撇著嘴對梁牧澤說:「聽見沒有,你的老連長快扛不住了,狐狸尾巴快露出來了,早就知道,他心裡肯定憋著氣呢!」

  老姚跟著就扯開嗓子吆喝,「開賭局了啊,聽著有份,壓老梁還是老周都說清楚了啊,免得打架。」

  周偉嫌棄的看著老姚說:「瞅你那出息,多大點兒事兒啊還開賭局,不說別的,我就先問問你們,誰手下帶出來過少校?」說這話時,周偉眼睛裡洋溢著得意,他扭著脖子看了一圈,挺直腰板特別豪氣的說:「都沒有吧?老子帶出來了!」

  一群人不屑一顧,周偉才不管,晃著二郎腿繼續驕傲的說:「你們誰帶出特種兵了?是你們空降師?防化團?還是二炮?沒有吧,還是老子!老子就是跟你們不一樣,老子不生氣,老子得意著呢。」


  老段拍著周偉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勸說道:「老周,不要為難自己,笑不出來就別笑,跟哭似的。」

  「我抽你!」周偉說著,一巴掌摑在老段後腦勺上,看似力道很大,其實一點兒都不疼。

  梁牧澤不再保持沉默,清咳了一聲對周偉說:「看來,這些人不看咱倆來場比試是不會罷休的。」

  他這一句話說出來,圍成一圈兒的人們情緒更加高漲了。老姚又開始吆喝:「開賭局,都利索點兒趕緊壓錢,過期不候。」

  周圍挑眉,防備的看著梁牧澤說:「小子你想怎麼著?」

  梁牧澤問:「連長,您覺得丟人嗎?」

  「狗屁,從小不知道丟人是幹嘛的。」周偉說。

  「是啊,我們連長都不覺得丟人,你們起什麼勁?」梁牧澤眯著眼睛,冷笑著說:「是不是你們覺得我這個後生和你們坐一起,讓你們臉上有些掛不住,想讓我們連長給你們長長臉?」

  梁牧澤從小京城長大,不愛說話,不代表不說話,他要是真說起來,能把人噎死。

  周偉一巴掌拍向腦門,恍然大悟道:「哎呦喂,你說我這直腦子,怎麼就沒想到!讓我幫你們出氣這沒意思,自己來才爽快,你們幾個就和他比試比試吧!」

  老段一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連忙推託道:「這怎麼行,傳出去多沒面子,欺負年輕人。」

  「你是怕輸了傳出去丟人吧?」周偉笑的不懷好意,跟著朗聲道:「今天下午靶場一教高下,在場的各位聽著有份,誰輸誰請客,今晚咱們敞開了吃。」

  本來挑撥梁牧澤和周偉的就那兩三個人,剩下的全是看笑話的,如今聽到誰輸誰請客,這些人更起勁了,氣氛也越來越高漲,恨不得掀翻房頂,就連隔壁班的人都紛紛來湊熱鬧。

  老段和老姚幾個人看著情況直轉而下,對自己明顯不利,可是已經站在風頭浪尖上又不能回頭,明知道跟梁牧澤比,無論從格鬥、越野、射擊、潛水、攀岩,沒一項占優的,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下。反正輸了也不算丟人,要是人人都跟梁牧澤似地,那麼貝雷帽就沒有傳說中那樣吸引人了。

  一屋子氣氛正high,給他們授課的中年上校端著杯子夾著書走進會議室。有幾個眼尖的先看到他,趕緊就位坐好,跟著大家紛紛安靜下來,作鳥獸散,閉緊嘴收起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上校掃了一眼,吹著杯中的茶葉末,「說什麼呢這麼起勁兒?」

  見沒人吱聲,上校微微抬起眼皮兒:「怎麼都成啞巴了?剛剛不是說的挺過癮的,整一個培訓樓都是你們的聲音,都討論什麼了說來聽聽。」

  「報告,我們在討論下午軍事訓練的問題。」

  「哦?」上校挑眉,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繼續。」

  周偉站起來,有些得意的說:「有些通知不服氣特種大隊的同志,說要比試比試。」

  「這樣啊,那就比比好了,」上校一眼就看見在人群里分外顯眼的梁牧澤,語重心長道:「小梁啊,都是自己人,對待自己的同志要如春天般的溫暖,別下手太重,明天還要上課呢。」

  上校說的很正經,但是會議室的人卻哄堂大笑,梁牧澤的眼睛裡也滿是笑意。

  老段站起來,煞有其事的說:「報告上校同志,不能偏心。」


  上校若有所思,微皺眉問:「我偏了嗎?那好,同志們不要灰心,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的伙食好的跟軍犬似地,咱普通人不能跟人家比。」

  氣氛在上校的一言一句中,更加活躍,上校同志拍拍桌子說:「下午的事情下午解決,別搞得整個培訓樓都是你們的咋呼聲,萬一把首長們招過來,下午我也得跟著你們負重5公里,不划算。剛才講到哪兒了?」

  「報告,負重5公里,不划算。」仿佛是知道上校好脾氣一樣,還是有人忍不住開玩笑。

  「胡鬧。」上校瞪了他一眼,再度惹得大家鬨笑起來。

  午後灼熱的陽光把每一寸土地都曬的蒼白,仿佛要將大地蒸發掉一般。過了午休時間,老兵油子們換上迷彩,喊著口號,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入訓練場。

  說是軍事訓練,其實也只是走走形式,集體圍著訓練場跑10圈後便解散自由活動。得了空閒的人們多半在樹蔭下躲太陽,小半人跑到靶場看熱鬧。

  靶場上,靶子、步槍、手槍、子彈,甚至是空啤酒瓶,一應俱全,有幾個戰士守在靶場,以備不時之需。

  周偉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笑的合不攏嘴,大聲嚷道:「打算怎麼比?」

  「老姚,上。」老段推了一把毫無防備的老姚,自己卻往後退了兩步。

  毫無準備的老姚被推了一個踉蹌,雖然有些不爽,但是他已經被推出來,不可能再退回去,軍人的驕傲不允許他在這種時刻舉手投降。

  周偉嘴裡叼著一片柳葉,臉上掛著得志般的笑。老段沒好氣兒的說:「再笑臉上的褶子可以夾死一頭牛了!」

  周偉挑眉,仰著下巴說:「老子樂意。」

  老姚正在校對槍枝,神色嚴峻。而梁牧澤居然沒有一丁點兒緊張的意思,坐在樹蔭下乘涼。

  周偉心情大好,碰了碰他的肩膀提醒道:「你好歹做做準備工作,給人家留點兒面子。」

  梁牧澤抬起頭,眯著眼睛看看天空,不說話。

  周偉繼續說:「小子,不能眼高手低,我可是押了大本,萬一你輸了,你嫂子能把我皮扒了!這些人,他們不是人,是牲口你知道嗎!逮著不要錢的東西還不得玩命兒吃啊。」

  梁牧澤揚起頭,眯眼緩緩吐出兩個字,「有風。」

  周偉眯看著被風吹動的樹枝,不解的問:「風礙著你打槍了?」

  梁牧澤對著認真檢查槍枝的老姚揚了揚下巴:「怕他們手生,把我當靶子。」

  旁邊坐著的乘涼的人開始笑,周偉聽聞也咧著嘴巴樂起來,心裡那叫一個美啊。梁牧澤拉拉頭上迷彩帽,拍拍大腿站起來,走到靶場中間,拿起一把03式自動步槍,裝好子彈,又將一把07式手槍卡在腰間的槍套上。

  圍觀的各位也紛紛安靜下來,兩人面對面站著,老姚率先打破沉默:「幼為先。」

  梁牧澤對此並無異議,舉步走到線。看熱鬧的諸位紛紛站了起來,好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不錯過一點兒細微末節。

  梁牧澤拎著槍站的筆直,卻沒有一點兒準備姿勢。小戰士旗子舉起來,又放下,對梁牧澤說:「首長,您不做準備啊?」

  「發令吧。」

  小戰士吞了吞口水,點頭,舉旗,下令。


  旗落瞬間,梁牧澤快速端槍絲毫不用瞄準一般就連射三槍,接著向前快速移動,一個前撲倒再度射擊,他利落的翻身從地上爬起來,端著槍跑動著射擊,這些動作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快到讓人應接不暇。最後,他向前翻滾後穩穩的起身,單膝跪地一隻手托槍,連開三槍。

  速射,其實是偵察部隊的必備科目,這些對梁牧澤來說實在是小菜,打牙祭都不夠格。他的動作標準,身手利落反應迅速,圍在長邊的諸位都看愣了,因為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梁牧澤將手槍放回槍套,單手拎著步槍走回七點。兩個戰士跑步到靶子前,登記結果。

  大家都翹首等著結果,周偉尤其迫切,等不及的大喊:「孵蛋呢?快點兒啊!」

  兩個戰士對視了一眼,跑過來敬禮,兩人都面露難色,其中一個戰士不確定的說:「報告,只中一槍。」

  聽了這句話,周偉立馬傻臉,等著結果眾位也都蒙圈了,大名鼎鼎的神槍手,怎麼可能只中一槍。唯有老段和老姚瞬間輕鬆了許多,但是又不好意思笑的太明顯,畢竟落井下石的事情,不能明著干。

  梁牧澤卻絲毫不在意思結果似得,自顧自的放下槍,取出子彈,仿佛「只中一槍的」不是他。

  周偉「呸」的一聲,吐了嘴裡噙著的柳條,不相信的親自跑向靶子,這一看,他就驚了!好傢夥!可不就是這一個窟窿!子彈全從這一個窟窿里穿過去了!

  周偉立刻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老段,媽了個巴子的請老子吃飯!在場的聽者有份啊。」

  老姚和老段都是一愣,笑容僵在臉上,放下槍趕緊跑過去,圍觀的人們也迅速朝靶子移動。一會兒工夫,靶子就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

  周偉得意,仿佛自己是神槍手一般,掐著腰得意洋洋:「怎麼招?比還是不比了?」

  「還比什麼比啊,不是一個段數。」老姚任命的摘下手套,臉上雖然有些掛不住,但是願賭服輸。

  老段也不再嗆什麼,說道:「行了,哥們兒輸了,今晚做東,大家願意給面子的都過來,人多熱鬧,饅頭管夠。」其實他原本就沒有惡意,本來應該會枯燥無味的軍事訓練,被他們這麼一扇呼,不是挺有意思的嗎?氣氛挺高漲的嗎?

  軍區副司令和幾個軍區直屬單位的領導們一起開會,分別談了談各個部隊的訓練計劃,和所面對的一些問題,副司令又向大家傳達了軍區和國家的一些精神。特種大隊也是軍區直屬,所以董志剛大隊長也在其中。

  往常到軍區開會,都是李政委的工作,董志剛覺得一群人坐在一起開會,死氣沉沉的,太無聊。耗費大半天時間開會,該解決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等於把有限的時間投入無限的浪費生命中去。不科學!

  副司令看著每次都是李政委來開會,就知道董志剛腸子裡的那些彎彎道道,於是上次會議結束之後,提名點姓的讓董志剛下次無論如何也要過來,就是五花大綁,也要綁過來,他就不信治不了一個董志剛!

  從會議開始,董大隊長就開始打瞌睡,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好不容易熬到枯燥的會議結束,本以為煎熬到此為止,結果副司令還不放人。

  副司令說:「這兩天軍區的後備幹部培訓,聽說他們下午有比賽。」

  董志剛打了個哈欠,能比什麼賽?無非就是射擊、障礙、越野、擒拿,都是大隊裡玩剩下的項目。


  副司令繼續說:「你們各位不趕時間吧?跟我一起看看去。」

  趕時間也不敢拒絕啊,大領導都發話了,他們只能紛紛附和。董志剛垂著腦袋,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

  炮兵團的孟團長在門外等著董志剛,看著他哈欠連天的走出了,失笑著說:「好不容易見著你來開一次會,還跟吃了安眠藥似地。」

  董志剛伸了伸懶腰,撇嘴道:「太乏味,說來說去就那幾句好,沒意思。」

  兩個人跟遊仙似地,慢悠悠的往前走。各部隊的車子已經備好在等著,副司令也上了最前面的那輛奧迪。老孟趕緊往前跑幾步,抓緊時間上車,可是董志剛還一副懶懶洋洋的樣子,磨磨唧唧的上了車。

  領導們到達訓練場的時候,正趕上樑牧澤射擊完畢,大家興奮的圍在靶子周圍有說有笑的討論著什麼。守在訓練場門口的小戰士看見多位將校大領導們,趕緊立正敬禮。

  副司令背著手,眯著眼睛看著訓練場,問小戰士說:「裡面幹嘛呢?」

  「報告副司令,他們在比賽。」

  副司令來了興致:「誰和誰比賽啊?」

  「梁營長和姚營長。」

  「哦,」副司令點頭,「誰贏了?」

  「梁營長贏了,每發子彈都射在同一個位置,靶子上只有一個洞。」靶場裡的動靜,小戰士可是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呢,能把速射射到這麼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太神了!

  副司令聽聞挑了挑眉,回過頭找人:「董志剛呢?」

  「到,」董志剛從最後面小跑到副司令面前,「什麼事兒?」

  副司令黑著臉瞪他:「沒聽他說嗎?你的兵贏了。」

  「嗨,贏就贏吧……」董志軍剛想說:這有什麼,要是連這幫子人都贏不了,那梁牧澤也不用再特種大隊待著了,直接滾回家種地!但是看著副司令的樣子,再想想身後的一群人,靶場裡有不少是出自他們的部隊,要真這麼說的確有點兒太不給人家面子了。於是口氣軟了很多:「僥倖,僥倖。」

  副司令看著他冷笑:「哼,你小子也會謙虛?這牛都會說話了,進去瞧瞧去。」

  董志剛沉默的跟在副司令後面,此刻他謹記著老李一再重複過的話。即便是心裡再不服氣,嘴上也不能說,這樣可以省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知是誰先看見了領導們,喊了一句「副司令。」其他的人,乘涼的、說話的,趕緊跑步集合在一起。梁牧澤像是和董志剛有著同樣的心思,站在了不起眼的最後一排。

  負責人整隊完畢,向副司令敬禮。副司令回禮,「稍息。」

  「是。」

  百十號人,穿著同樣的迷彩服、帶著相同的迷彩帽,要想從這裡找一個人,還真有點兒不容易。副司令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梁牧澤。

  副司令側頭,對董志剛說:「哎,你的一營長呢?」

  「那兒,」董志剛給副司令指了指,「最後一排。」

  副司令諷刺的說:「不愧是你董志剛帶出的兵啊,都喜歡躲在角落裡。怎麼著?以為這樣幹了壞事就沒人知道了?」

  董志剛的黑臉上夾著綠,無言以對。

  「梁牧澤。」副司令忽然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


  「到。」

  「跑步出列。」

  「是。」梁牧澤從列隊後面,跑到領導面前,立正敬禮,動作流利一氣呵成。

  副司令上下打量著梁牧澤:「聽說今天射擊表現很好?」

  梁牧澤不動神色的回報:「報告副司令,僥倖而已。」

  副司令指著梁牧澤對董志剛說:「一看就是你的兵,跟你一個狗德行,嘴上說著軟話,口氣一點都不軟,你們特種大隊的眼裡還能容得下誰?」

  各部隊的領導們,聽了這番話都有點兒得意,一直被特種大隊壓在自己頭上,裝備、伙食、待遇樣樣不如人家,表彰旗獎盃回回都被特種大隊領回去,心裡就算是服氣也多少有點兒情緒,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氣。

  「哈哈這怎麼話說的,您是大領導,再怎麼說也得把副司令您放在眼裡啊。」董志剛就會在這種事情上打馬虎眼,他可不能太過分,惹到了直屬領導,弊端那是「立竿見影」的。

  「行了,就你那點兒花花腸子,不用來忽悠我,」副司令又轉過話鋒對梁牧澤說:「你說你贏是因為僥倖?」

  「是。」梁牧澤不卑不亢的說。

  「好,那就讓我看看,是怎麼個僥倖法。」

  領導發話了,他一個小少校只能服從。副司令一行人來到樹蔭下站好,在太陽的威力下,紛紛眯起眼睛,認真看著靶場中間的梁牧澤。

  董志剛招手喊來幾個小戰士,對他們耳語幾句,小戰士們又迅速分散跑開。

  大家都在琢磨董志剛想幹什麼,都以為梁牧澤會重複剛剛的速射神槍法,沒想到,在董志剛的布置下,竟然變成了另一番震撼。

  董志剛讓兩個戰士一人抱來一箱空的啤酒瓶子,背對背站好。令發旗揮出後,他們兩個人分別向東、西兩個方向拋空瓶子,連續不間斷。因為兩個人拋得方向不同,瓶子會在空中拉出很大的距離。也就是說,如果梁牧澤反應稍慢,或者準頭稍差,就會顧此失彼,一步跟不上就會步步跟不上。

  從頭至尾,梁牧澤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任由董志剛給他出難題,而且統統照單全收。戰士們就位後,他裝好子彈,上膛,一手拎著步槍,左手垂在一側,腰間卡著手槍,還是沒有一點兒的準備動作。

  董志剛看了看,一切就位,走到梁牧澤身邊拍著他的背沉聲道:「老子的臉全在你手上握著呢,要是敢把老子的臉摔地上,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掛腰帶上當鑰匙鏈!」

  大隊長的威脅對梁牧澤來說,幾乎沒有任何作用,梁牧澤自顧的矯正槍枝,壓根沒有看他一眼。

  正前方是兩個戰士,但是他記得,老董喊來的是四個人,而不是兩個。看來,他是不會讓自己這麼輕易就過關。

  不容他再多想,發令旗已下。兩個戰士毫不含糊的往空中拋瓶子,左右手並用,一個連著一個,再天上畫出圓弧拋物線。

  梁牧澤舉槍,似是不用瞄準,伴隨著槍聲響起的,是瓶子再空中碎裂的聲音,瓶子化成碎片,在空中像禮花般「綻放」。所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梁牧澤精神高度集中於眼前飛舞的瓶子,餘光還在掃描著自己周圍。

  果不其然,他左側50米半空中,忽然就橫空飛出幾個瓶子,早有準備的梁牧澤絲毫不猶豫,右手仍托著步槍,左手已經掏出手槍,舉起,開槍,一氣呵成。


  當一切歸於平靜,戰士們的瓶子扔完了,還傻傻的看著半空。靶場的所有人,都看愣了,都在回味剛剛的一幕一幕。

  梁牧澤則站在靶場中間,一動不動,微低著頭,眉頭緊蹙,似是再等什麼,又似是再聽什麼。

  他忽然間抬頭轉身,身子還沒有完全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左手高舉,眾人跟著他的動作一起回頭,只看到了半空中綠色的玻璃碎片飛舞著落下。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靶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梁牧澤的動作標準,反應迅速,並且射無虛發,大家對他心服口服。副司令的也和大家一切鼓掌,並發出爽朗的笑聲。軍區多年來重點培養的這支特戰部隊,在他們身上花費的精力和財力並沒有白白浪費。雖然中國的特種作戰起步比國外要晚很多年,但是他始終堅信,中國的特種部隊,早晚有一天可以稱霸世界。

  董志剛仍然不動聲色的站在副司令身邊,其實他在心裡早就樂開花了,只是裝出一副很在意的樣子。

  與此同時,夏初和醫院藥房的醫生一起來給師部配備常規藥品。點查完畢後,師部醫療站的醫生特別熱情,堅持要送他們到大門口,並邀請他們參觀師部大院。夏初心裡頭其實哀怨極了,大熱的天,有車子不坐非要走路,頭上頂著烈日,腳下的土地幾乎能穿過鞋底把腳蒸熟。參觀,這不是純受罪嗎?

  路經靶場,百無聊賴的夏初看見了靶場上浩浩蕩蕩的人馬,統一著迷彩作訓服,看見其中一個身影,矗立在靶場中央,將四方飛舞的酒瓶子打的稀里嘩啦的。整個人徹底被出神入化的槍法震驚了,徹底看傻了。

  在部隊的人不可能不摸槍,但是這樣玩槍的倒是第一次看見。因為距離有些遠,她只能看見那個人的大致輪廓,根本看不清長相。

  看震驚的人不止她一個,身邊另外兩個醫生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師部的醫生聲音游離般說道:「這位應該就是梁牧澤。」

  嘎!夏初的腦子瞬間卡殼了,只能把眼睛越睜越大,她想試圖看清那個人的臉,但是距離太遠,太陽太毒,他身上又似是暈著光圈一樣,讓她看不真切。倒是他身上的那股子氣質還挺像梁牧澤的,疏離、冰冷。她忽然覺得,他身邊一定很涼快。

  梁牧澤和夏初已經安然的相處了幾天,還好夏初及時的找回人品,再也沒有發生讓她抬不起頭的事情。

  「同居」的第二天,夏初煮粥時,特意多添了一碗水,但是那位冰山面癱同學,不回家吃飯,也沒有打任何招呼,白白浪費了糧食。在這之後夏初就聲明,不回家吃飯最好打個電話,免得浪費。

  梁牧澤贏了賭局,訓練一結束就被拉走,不回家吃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明明兩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硬生生的擠在同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彆扭總是有的。比如,夏初再也不能隨隨便便只穿一件大t恤穿梭在家裡的每一個房間,還要時刻確定自己穿的是不是得體,免得落下話柄。

  米谷和夏初一起吃晚餐,米谷需要暫且放下g市的工作回s市,這是離別宴。夏初徹底幻化成米谷的垃圾桶,讓她倒出心裡的諸多不滿,倒完垃圾後,夏初一如既往的安慰,為她打氣。一整晚夏初沒有提起一星一點和梁牧澤有關的事情,仿佛這個人不存在,世界上沒有這麼一個人讓她每日生活在拘謹當中。

  米谷對此頗為奇怪,「為什麼你一個晚上都不提『同居人』?

  「為什麼要提他?」


  米谷托著下巴,用很探究的眼光看著夏初,「不對啊,換成以前,不順心的事情你會對著我balabala說個不停啊,莫非,你已經習慣了?」

  夏初搖了搖指頭,糾正道:「no,不是習慣,是當他不存在。」

  「是嗎?」米谷笑的很曖昧,「我看著不像。」

  夏初放下筷子,鄭重其事的說:「我如果一個晚上句句不離梁牧澤,你會說我整個心思全撲在他身上,不是對他有意思就是對他圖謀不軌。現在呢,我不提梁牧澤,你又說我已經習慣他了。」她翻了翻眼皮,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人家還不是關心你嘛,怕你和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住在一起,會把持不住……」迫於夏初的眼威,米谷趕緊改口:「不對不對,說錯了,是怕他對你圖謀不軌……」

  夏初無奈的搖頭:「快點吃飯,再說下去當心趕不上高鐵了。」

  穀米扭捏著說:「趕不上就趕不上嘍,大不了你養著我。」

  「養不起,沒錢。」

  「摳門,」米谷瞪了夏初一眼,用筷子搗著自己的盤子:「養得起梁牧澤卻養不起我,不止是摳門,還見色忘義。」

  夏初再次用高壓電般的眼神,狠狠的殺死米谷n次。她養梁牧澤?哈,這話倒也不錯多少,畢竟家裡的一切東西,的確是她花錢買的。只不過,如果這話落在梁牧澤耳朵里,他會不會提著她衣領把她扔出去?

  這晚,梁牧澤喝了差不多有一斤白酒。大家紛紛說今天他是主角,接茬不斷的往他杯子裡倒酒。部隊出來的人,喝酒特別實在,給多少就喝多少,他們一直都奉行一句話就是:感情深一口捫。

  梁牧澤的爺爺是軍人出身,每頓飯都要自飲自酌一番,自小就跟在爺爺身邊長大的他,耳濡目染。除此之外,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他也沒少跟著發小們偷酒喝。所以酒量還是有的,雖然腦袋有些暈,但是意識還很清醒。

  夏初送完米谷回到家,差不多十點三十分,家裡還是空蕩蕩的,沒有二喵,也沒有梁牧澤。他倆之前就商定好的,誰先回家誰去把二喵帶回來。其實不算商定,是夏初厚著臉皮要求的。

  她的二喵在寵物中心,隔著玻璃可憐兮兮的望著窗外。夏初一進門,寵物中心的中年阿姨立刻笑著招呼,「你們兩口子今天都很忙啊,這麼晚才來接二喵。」

  兩口子?誰?她和梁牧澤?別搞笑了。夏初笑著解釋:「您別誤會,我們不是兩口子。」

  阿姨微訝:「不是嗎?我看你們兩個都是軍人,長的還真有夫妻相呢。」

  「真不是,就是合租房子的,哈哈,您想多了,哈哈……」夏初尷尬的回應。

  抱著二喵出了寵物中心,夏初回想著剛剛說的話,也真是覺得夠傻的。誰會相信在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小區,和別人一起合租房子?有那個錢,在別的小區能組一個三居室了好不好!

  夏初多日來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兩個只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別人合租房子也有男女住一套房子的啊。可是,原來外人真的不這麼想的……

  回到家後,夏初換下軍裝,換上家居服,抱起二喵。它伏在夏初胸前,小小絨絨的,懶洋洋的舔著嘴巴。夏初輕輕順著她的絨毛:「二喵,我們一起洗澡吧?」

  「喵喵……」

  得到了二喵的回應,夏初撩起一捧水灑在二喵身上,有些失落的嘆氣道:「二喵本來咱倆可以一起泡鴛鴦浴的。主衛的浴缸咱倆可以一起撲騰,你說是不是?」夏初停頓了一下,「都是那個面癱,好好的部隊營房不住,偏跑回來參加什麼培訓,占了我的山寨,霸了我的浴缸,還全面徵用我的躺椅,二喵,你說他是不是很討厭?」


  二喵渾身的毛濕噠噠貼在身體上,眼珠子左看右看,賤賤的賊賊的,就是不看她。夏初立刻變臉:「怎麼著?你也叛變?色貓,白對你這麼好,白給你洗澡了,」夏初捧起水拍在二喵的臉上,咬牙切齒的重複,「讓你叛變叛變叛變……」

  二喵伸著前爪不停揮舞著,抵擋著飛來的水珠,眼睛緊緊閉著,一聲聲嗚咽著喵喵的叫著。

  「就會裝可憐,別以為你可憐我就不辦你,叛變的傢伙,待會兒拔了你的毛燉肉湯喝。走,出鍋。」說完,將二喵從水裡濕噠噠的撈出來,用它的專用毛巾包著擦乾,把它放在洗手台上,拿出電吹風。

  夏初陰險的冷笑:「哼哼,知道這是什麼嗎?」

  二喵眯著眼睛看了看她,很快又把眼睛瞥向一邊。

  夏初咬著牙威脅:「別一副不屑的神態,這東西跟以前的不一樣,以前你是我的貓,用的是電吹風,可是現在你叛變了,我決定廢了你,這東西是褪毛用的,知道嗎?也就是說,用了它,你身上就沒毛了,我再給你開膛破肚之後,扔進鍋里……」

  「貓肉不能吃。」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衛生間門口傳過來。

  夏初還正沉浸在自己的yy中不能自拔,於是接言反駁說:「誰說不能吃?我偏……」夏初忽然噤聲回頭,看到梁牧澤,兩個人隔著衛生間的門框「遙望」,她瞬間覺得囧極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自己這麼無聊的威脅一隻貓是不是都被他聽見了?會不會……剛剛說他的壞話也被他聽到了?

  夏初有些心虛的說:「你回來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是你太專心。」梁牧澤揉揉眉心,不再說什麼,大步走向客廳。

  空氣中,有股濃濃的酒精味道,夏初皺起眉頭,簡單給二喵吹吹乾,抱著它從衛生間走出來。

  梁牧澤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眼睛緊閉,古銅色的臉頰上掛泛著紅光,喝了酒的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夏初把二喵放在地上,那傢伙一落地,撒丫子開始跑,「嗖」就沒了蹤影。

  梁牧澤的腦子裡像是同時開著八台發電機一樣,嗡嗡響個不停,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不停的轉啊轉。他已經好長時間不喝酒了,在特種大隊是絕對禁酒的,雖然他酒量還可以,但是再鋒利的劍,長期不用不見血,還是會生鏽的。

  「餵。」夏初推他。

  梁牧澤悶哼了一聲。

  夏初遞過去一個杯子,「把這杯蜂蜜水喝了,解酒的。」

  梁牧澤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的夏初,那個剛剛拎著一台電吹風聲色兼備威脅一隻弱小的貓咪的夏初,認為那隻貓咪投敵叛國的夏初。

  「謝謝。」梁牧澤接過杯子,握在手裡把玩著。泛著淡淡淺色液體,在燈光下呈半透明狀。其實,他不喜歡吃甜的。

  「喝吧,不甜。」夏初知道,他不喜歡吃甜的,家裡任何和糖沾邊的東西,他一概不碰。

  「嗯。」梁牧澤端著杯子,盯著看了半天,最終將整杯蜂蜜水一飲而盡。水溫適中,味道的確不是很甜很膩,入口的蜂蜜水絲滑,順著喉嚨一直滑進胃裡,胃部火辣辣的感覺果然好了很多。

  夏初想起冰箱裡還有半個昨天剩下的西瓜,好像聽說,喝多了酒的人,都想吃點兒涼涼的東西。好吧,她是個好人,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她將西瓜上的保鮮膜去掉,用刀子去掉西瓜最上面失去水分的一層,然後切開,小心翼翼的分成小三角,邊分西瓜,一邊捏起來往嘴裡塞,舔舔手指。


  端著切好的西瓜出來,發現沙發上已經沒了人影。主臥的房間門虛掩著,夏初輕輕的推門進去,臥室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床頭燈,平日裡威風凜凜的梁牧澤此時很沒形象的趴在床上,綠色的軍裝在他身上不規則的扭曲著,這和下午那位神槍手根本不是一個人嘛!

  夏初撇撇嘴,走進去把西瓜放在床頭,拉開被子給他蓋上,又悄無聲息的退出來,輕輕的關上房門。

  卓然輾轉得知了夏初工作的醫院和住的地址,她工作的地方嚴肅而謹慎,他不敢去找她,只能守在她家的小區外,等著與她「偶遇」。

  夏初按時下班,出了地鐵後,順便去超市買了些菜和水果。走到小區大門,忽然被一個聲音叫住。

  夏初聞聲回頭,看到走近的卓然,驚訝不已,「你怎麼在這裡?」

  卓然停在她面前,全然無那日咄咄逼人的氣勢,聲音有些微啞:「我在等你。」

  卓然的目光緊緊盯著夏初,他的眉眼間少了年少時的意氣,多了一絲穩重。熱切的眼光讓周圍熱氣蒸騰,在夏初的額頭和手掌涔出細細的汗水。

  「有事嗎?」夏初調整好情緒,對他扯出一個敲到好處的笑容。

  卓然眉頭微蹙著,「夏初,我一直在找你。」

  夏初繼續淺笑:「找我幹什麼?」

  卓然垂眸,低聲道:「對不起。」

  若剛剛的微笑只是禮貌,那麼此刻,夏初是真的想笑。她覺得卓然的道歉非常沒有必要,不管是因為被他甩,還是因為那天晚上對她的呵斥,他都沒有必要跟她道歉。他不欠她的,更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

  「原諒我好嗎?」卓然的眼眶發紅,語氣透著濃濃的哀求。

  夏初說:「卓然你別這樣,都過去了,我已經忘了,更談不上原不原諒的。」

  卓然臉上閃過焦急和心痛,上前抓住夏初的手,死死的攥著,任夏初掙扎,也不肯放開一絲一毫:「原諒我夏初,我真是混蛋,求求你,別把我忘了好嗎?」

  「你放手。」夏初越掙扎,他攥的越緊,她的心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似乎快要透不過氣一樣。

  「過去的就真的過去了,不是我一句原諒你不怨你,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的。」不再掙扎的夏初,任由他抓著手,用非常平靜的語調說著像是與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表情很漠然,音調冷到讓卓然不敢相信,那個會對她笑的無比燦爛的美麗女孩子,居然可以露出這麼冷漠的表情,用這樣的語調與他說話。

  「夏初……」卓然的聲音顫抖著。與他分別這麼多年以來,他沒有一分一秒可以忘掉她,心心念念的全是她,只有她。

  忽然,一輛黑色越野停下,恰好停在夏初和卓然旁邊。車窗降下,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

  梁牧澤看了看卓然,目光掠過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最後落在夏初臉上,沉聲問:「怎麼回事?」

  夏初愣愣的看著梁牧澤,一時忘記回答。

  「夏初?」卓然詢問似地開口。他有些緊張,這個人的眼光犀利,仿佛能將人看穿一樣,他也穿著軍裝,又和夏初認識,某種可能性讓他瞬間在心裡壘砌出一道防線。

  夏初簡單解釋說:「他是我的戰友。」

  卓然剛要開口說什麼,梁牧澤卻打斷了他,直接將他忽略,繼續問夏初:「你沒事吧?」


  這種男男女女的事情,梁牧澤本來沒準備過問,可是他看到夏初臉上那彆扭的表情,似是有著無奈,還有心痛,她被緊攥著的手一直掙扎著。看在那晚的蜂蜜水和她多天來給他做早、晚餐的面子上,他決定不能「見死不救」。

  夏初趁著卓然晃神兒的時候,甩開他的手,「卓然,我們一直都兩不相欠,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想必你也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也是,今後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見面了。」說完,她轉身打開越野車副駕駛的門坐進去,順手繫上安全帶,不再看卓然一眼。

  梁牧澤的速度很慢,從後視鏡中看到那個人頹然的樣子,雙手垂在身側,整個靈魂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隨時都可能倒下。

  進了家門,夏初只扔下一句「心情不好,晚飯自行解決」,便鑽進臥室,並且「砰」的關上房門。

  梁牧澤放下二喵,二喵對著他的手掌又是舔又是蹭的,梁牧澤蹲下來,唇角微勾:「餓了?」

  「喵喵。」

  「沒聽見嗎?晚飯自行解決。」梁牧澤臉色忽變,站起來回臥室,留下二喵獨自坐在空曠的客廳,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無辜表情。

  夏初成「大」字型趴在床上,心裡難受又憋屈。道歉?道歉有卵用?當初是你拍拍屁股轉身交流出國,用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什麼不想耽誤我。好啊,既然都走了,既然怕耽誤我,現在有何必請求原諒?你既然那麼決然的離開覺得自己沒有錯,現在道哪門子歉?

  時間不會給卓然後悔的機會,也許,曾經的夏初還會盼望著他回來,希望可以回到過去,而現在,夏初只想忘了他重新開始。她在努力,如果不是他貿然的出現,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記起這個人。

  但是,他還是出現了,用無比哀求的口氣請求她的原諒,要她不要忘記他?雖然她仍然會心痛,仍然想哭泣落淚,可是她很堅定。是卓然選擇放棄她,那她絕對不會等他,絕對不會!

  門外傳來一陣有序的敲門聲,跟著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隔著門板道:「吃飯。」

  夏初的頭埋在枕頭下,發出兩個悶悶的音節:「不餓。」

  外面的人似是沒有聽到一半,繼續敲門。夏初一下子坐了起來,聲音高了一個八度嚷道:「我說我不餓!」

  「噔、噔、噔。」連敲門的節奏都沒有變,完全把夏初的話當做耳旁風,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夏初有些氣惱,翻身下床,猛的拉開大門,氣呼呼的看著門外的人。

  梁牧澤居然抱著二喵站在門外,二喵的貓眼圓溜溜的注視著她,那萌萌的小表情讓夏初的氣一下子就消了。她睜著一雙很像二喵的圓眼睛,和二喵大眼瞪著小眼。

  「它吃東西了嗎?」夏初接過二喵,抱在懷裡。

  梁牧澤說:「沒有。」

  夏初心疼的揉著二喵的腦袋,「它都餓成這樣了,你為什麼不餵它吃東西?」

  「我沒吃飯。」首長的意思是,我也沒吃飯,它憑什麼吃飯?

  夏初錯愕,吃驚。一個一米八多的糙漢子,渾身腱子肉的特種軍官,竟然跟一個只有一公斤重的小貓咪較勁兒,有意思嗎?可是,心底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他其實是變向逼著你吃飯。

  這個想法讓夏初有些觸動,她妥協了,和梁牧澤一起在餐桌邊就坐,桌上擺著幾樣簡單的小菜,白粥,簡單的晚餐,卻讓她覺得有些後悔,早知道他會做飯,自己還瞎積極什麼,全讓他做好了。


  「小區外買的。」

  梁牧澤冷聲打碎了夏初的幻想,就在這一瞬間,夏初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一震鑽心的疼痛,把眼淚都疼出來了。

  飯後,梁牧澤捧著火影的漫畫書,雙腿疊在一起放在茶几上,看的津津有味,穿著拖鞋的雙腳還不時的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躺椅終於從某些人的手中搶奪回來,夏初抱著二喵絲毫不猶豫的躺上去,生怕一個不留神又被搶走。

  窗外的夜色朦朧,星星點點的燈火散落的到處都是。這座南方城市,商貿發達,經濟先進,卓然出國學的是管理,現在回來,應該可以找一份很好的工作吧?他說她太優秀,說她的家庭太顯赫,說他不敢奢望她等他。原來,這些也可以變成她被拋棄的理由,真是好笑。

  「西瓜。」

  夏初應聲回頭,看見一盤子形狀不明的西瓜東倒西歪的趴在盤子裡。

  「沒拿刀切過西瓜。」梁營長就連自己不擅長的事情,也能說的如此的理直氣壯。

  「那你切過什麼?」夏初接過盤子,隨口問了一句。

  梁牧澤坐回沙發,一隻手捧著一盤子西瓜,目不轉睛的盯著另一隻手裡的漫畫,很淡定的回答說:「人。」

  「咳、咳……」夏初被嗆的咳嗽,好半晌才終於平靜了下來。夏初咬了咬唇,輕喚一聲:「梁牧澤。」

  「嗯。」梁牧澤應聲。

  夏初用手捏掉西瓜籽,一口一口細細的咬著,「商量個事情唄。」

  「說。」仍然目不轉睛的看著漫畫,聲音很小,卻讓人堅信,他在聽。

  「我做一次知心姐姐,你做一次知心哥哥,咱倆嘮嘮心裡話?」

  梁牧澤終於抬起他價值連城的頭,看向夏初,她的眼睛毫不避諱的和他對視,眼神乾淨極了,讓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說:「你說吧,我聽著。」

  夏初杏眼圓睜著:「只有我說嗎?那你呢?」

  梁牧澤聳肩:「我沒什麼可說的,勉為其難做你垃圾桶,說吧。」

  夏初的臉上泛起尷尬之色,她的確想找個人,把這麼多年對於卓然的心心念念全部倒出來,清空硬碟,安裝新的軟體,迎接新的明天。這些話,她不想說給米谷聽,她想說給一個對自己來說完全無關緊要的人聽,或者陌生人。就像那句話描述的那樣:我們用假名字在網上說真話,用真名字在現實說假話。

  夏初晃著搖椅,不在意梁牧澤有沒有在聽,自顧自的說起了一段往事。「他叫卓然,就是今天小區外面的那個人。」

  「嗯。」

  夏初舔舔手指上的西瓜汁,繼續說:「中學的時候因為參加校際辯論賽而有機會認識,那時候的他很陽光,口才很棒。後來,我們學校輸了,其實我沒敢告訴任何人,我看見他心跳就加速,準備好的詞都想不起來,更別說臨場發揮。比賽結束後,他過來和我們打招呼,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笑?梁牧澤扯扯嘴角。

  「牙齒白亮。」

  牙齒?梁牧澤用舌頭舔舔自己牙齒。

  夏初完全沉浸在回憶里,絲毫沒有注意梁牧澤這些小動作。她以為他看漫畫看的入迷,沒心思聽她說那些往事,所以說的更加聲色並茂,「他走過來和我打招呼,他說,你好,我叫卓然,卓爾不凡的卓,自然的然。聲音很好聽,沒有賽場上的咄咄逼人,暖暖的,像春天的風。」


  聲音?梁牧澤輕咳了一聲。夏初從回憶中跳出來,回頭問:「怎麼了?」

  「繼續說。」梁牧澤不自然的翻著漫畫,頭也不抬的說道。

  「後來,我們在書店偶遇,他的英文很好,而英語是我的死角,他答應幫我補習,幫我挑了很多提高英語的書。從那之後,我們經常一起去圖書館學習,我們不同校,家也住在不同的方向,他總是騎著車子先把我送回家,再穿過整個城市回家。我想,他那個時候一定是喜歡我的。」

  「他考上了n大,一個分數高到變態的學校,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選和他同一所學校。但是高考之後,我爸強烈反對我報考n大,而且背著我把我的志願改成了軍醫大。」

  「為什麼不反抗?」梁牧澤問。

  夏初嘆氣:「沒你膽子大咯。那個時候我是個軟柿子,隨便捏。我想,就算不在同一所大學,最起碼還在同一座城市,這就很好。大一的時候,我告訴我媽說我有男朋友了,我媽很開心。大二的時候,我告訴爸媽要把男朋友介紹給他們。可是第二天,卓然卻告訴我,學校有交流美國的名額,他被選中,他要出國。」

  梁牧澤將眼光從漫畫書上移開,果不其然,剛剛那個滿臉幸福的小女人變成愁容滿面的怨婦。

  「他告訴我說,夏初,你太優秀,我不敢讓你等我,你會遇到更好的,」夏初揉揉酸澀的眼睛,她已經可以不流眼淚的說著這些事情,是真的可以放下了吧,「然後他走了,迅速消失,沒有一點兒音訊。我想,他肯定不夠愛我,不然不會這麼不信任我,不相信我會等他回來。

  「他親口說不用我等,那我就不等。可如今他回來,卻說讓我原諒他,要我不要忘記他,我當然要拒絕!他以為我夏初這麼好欺負嗎?」夏初側著頭,問梁牧澤說:「我這麼做是不是很有帥氣?」

  梁牧澤點頭的同時,順便把抽紙盒遞過去。夏初無力的抽出一張紙,糊在自己的臉上,瞬間,眼淚便浸透了薄薄的紙張。

  「而且,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他看見我,在那種地方,被荒唐的圍堵,他明明看到了卻無動於衷,後來又跟出來問我……為什麼要那樣?」夏初悲涼的笑,無力的搖著頭。也許,這是最最直接的原因,一個不能出面保護自己的男人,她寧肯不要。

  那晚之後,兩個人都很默契的不再提起夏初的一番「真心話」,仿佛那晚上的一切都不存在。既沒有遇見卓然,也沒有夏初聲淚俱下的訴說,一切都是過眼雲煙,逝去了,夏初不哭不鬧不掙扎不執著,揮手說再見,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夏初和梁牧澤的「同居」生活在慢慢適應彼此的過程中,一天一天過去。已經習慣這樣生活的夏初每日穿梭在屋子裡也不再覺得有多麼尷尬,反正梁牧澤一天到頭說不了兩句話,就當做是木樁子,大不了就是能喘氣兒而已。

  梁牧澤對於家務完全不在行,不僅十指不沾陽春水,還心安理得吃著夏初做的飯、喝著夏初泡的茶。從另一方面來說,梁牧澤的到來讓她的廚藝倒是真長進了不少。

  其實,兩個人住在一起還是很容易引起外人誤會的,已經不止一個人以為他們是夫妻。夏初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釋,他們不是一家的,甚至為了避嫌,把梁牧澤描述為自己的遠房親戚。

  他們兩個每天早上一起出門,同穿軍裝、同為少校,一個溫婉,一個健碩;一個清新漂亮,一個英氣逼人。怎看怎麼般配!所以任憑夏初解釋,外人也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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