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軍裝下的繞指柔> 第四章 每天只想念你一次

第四章 每天只想念你一次

2024-09-01 22:37:50 作者: 摺紙螞蟻
  時間已經無聲無息的滑入九月,g市的溫度仍然高居不下,這樣的南方高溫氣候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像往常一樣,夏初不用值夜班,按時下班回家。走到小區門口,聽見一個清亮的女聲喊自己的名字。夏初不明所以的回頭,看見路邊停著一輛深色保時捷,一位頗為靚麗高挑的女子從車裡下來,墨鏡幾乎把她巴掌大的小臉遮住了一半。她望著夏初含笑款款走近,皮膚白皙,嘴角上調,紅唇齒白,聲音清亮:「夏初,你好。」

  「你好。」夏初微笑著回應。可是此人是誰?按說如此美麗的女子,如果曾有接觸,她肯定會記得很清楚的。所以夏初再三確定,她們真的不曾見過。可是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在夏初面前站定,摘下眼鏡,「我是梁韶雪,梁牧澤的妹妹!」

  夏初覺得很吃驚,梁牧澤的妹妹竟然會認識自己!而她沒想到,梁牧澤那個「糙」人,竟還有一位這麼水靈可人的妹妹。

  隨著梁韶雪下車的那男子,樣貌英俊、氣質儒雅,耀眼的一如正午時分的艷陽,笑的特別燦爛,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夏初的一身軍綠的英氣,混著落落大方的美麗,如數落在他眼裡。

  「你好,裴俞。」那人伸出手大方的自我介紹。

  夏初怎麼會不知道他是裴俞?當初她和米谷在夜總會,多虧了他幫她們解圍。只是她不確定他會不會認出自己?她希望最好不要!其實她還是非常感激他的,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你好,夏初。」夏初禮貌的微笑。

  「這位裴先生是我朋友,恰好在飛機上遇到的,下了飛機便送我過來,」梁韶雪對著夏初說,跟著她拍了拍裴俞的肩膀,彎著眼角笑:「送佛送到西,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裴俞笑說:「我陪你等半天,不邀請我上去坐坐嗎?」

  梁韶雪聞言挑眉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我不給你機會。」說完,攬著夏初的肩膀走進小區。

  裴俞手中擺弄著車鑰匙,並沒有馬上離開,看著漸行漸遠的兩個窈窕身影,嘴角的笑容一分未減。

  梁韶雪邊走邊回頭看,真不該圖一時方便搭裴俞的順風車,他如果盯上夏初,她可怎麼向梁牧澤交代?

  梁韶雪不像梁牧澤,她的性格開朗,非常健談,一路上多虧她一直說話,才避免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無話可說的尷尬。

  梁韶雪說:「我哥一定沒跟你提起我吧?」

  夏初笑笑,把梁韶雪迎進家裡,「我們很少有機會見面。」

  梁韶雪認同的點頭:「嗯,他是挺能忙活的,長年累月的不著家吧?」

  「他都是在部隊,不怎麼回來,喝茶還涼白開?或者飲料?」

  「水就成,」梁韶雪在客廳轉了轉,四處看看,「別說,這房子還真不錯,給我哥真的可惜了。」

  夏初沒有接話,把水杯遞給梁韶雪。

  梁韶雪看著夏初臉頰紅紅的樣子,就笑嘻嘻的說:「不過,正好你可以住,比讓他住強多了。」說話時,梁韶雪撇了撇嘴角,模樣煞是可愛。

  夏初和梁韶雪在沙發邊坐下,見到生人就好奇的二喵走到梁韶雪腳邊,屁股一沉坐了下來,如玻璃球般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她。梁韶雪也注意到了二喵,驚艷的叫著:「你養的貓咪啊?好可愛哦,折耳貓?」


  「嗯,高地折耳。」

  梁韶雪徵求意見道:「我可以抱抱它嗎?」

  「當然。」

  梁韶雪俯身抱起肉乎乎的二喵,它真的好乖,一點兒也沒有掙扎,溫順的極了。梁韶雪抱著它放在自己腿上,摸著它的小腦袋,「好漂亮,小小的,叫什麼名字?」

  「二喵。」

  梁韶雪眼睛一亮,笑容越發燦爛:「二喵?哈哈哈,這名字好,我喜歡!」

  夏初看著梁韶雪對二喵愛不釋手的樣子,笑容也越來越深。

  梁韶雪逗弄著貓咪,忽然問:「我哥知道你養貓嗎?」

  夏初點頭,「知道。」

  「不反對?」梁韶雪有些不可思議。

  反對?夏初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沒有吧,他只是說不要家裡有二喵的毛毛和糞便之類的。而後來,他們相處很好啊。

  梁韶雪頓覺實在是不可思議,吃驚的張大著嘴巴,一副要吞鴨蛋的樣子,有些結巴的說:「他他他同意養貓?」

  夏初輕咳了一下,覺得再說下去會有曖昧之嫌,索性站起來問道:「你也沒吃飯吧?我們出去吃?」

  梁韶雪忽閃著大眼睛說:「天兒這麼熱,就別出去了吧,你會做飯嗎?不會的話我給你做飯也行,但是你別嫌棄啊。」

  「那就在家裡吃好了,你坐飛機來的吧?一定很累,我做飯就好。」

  「謝謝!」梁韶雪雙眼完成月牙,對著夏初笑。

  夏初換掉軍裝,做了簡單的晚飯,煮了粥。兩個人頂著西下的夕陽,一起吃了晚飯。

  梁韶雪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大妞,話癆子一個,而且自來熟,和夏初特別有話說。從生活工作,聊到喜好樂趣。她說,梁牧澤看起來道貌岸然不愛說話的樣子,其實一肚子壞水,打小就這樣,肚子裡憋著不少壞呢,惹著他算是完了。

  經過梁韶雪,夏初知道他們倆是堂兄妹,家裡梁韶雪排最小,看她說話眉飛色舞的幸福模樣,就知道在家是個及其受寵的孩子。可是她並沒有被寵的無法無天,很好接觸並且善解人意。

  梁韶雪還說,她本來要去香港工作,途徑g市。夏初覺得不對勁兒,她從京城直接坐飛機飛香港就好,幹嗎還拐g市一趟?夏初抬起頭,正對上樑韶雪一雙笑意濃濃的眼睛盯著自己,瞬間覺得渾身不自在。

  被盯著的夏初笑有些尷尬:「怎麼了?」

  梁韶雪放下筷子,單手拖著下巴說:「沒想到你做的飯,還挺好吃的。」

  夏初心說,還不都是被你哥逼出來的。

  梁韶雪特別羨慕的說:「你穿軍裝的樣子真好看,好羨慕。」

  夏初禮貌的笑:「謝謝。」

  「其實,我覺得吧,」梁韶雪放下胳膊,一臉認真的說:「你跟我哥真的挺配的。」

  「吧嗒」一聲,夏初手裡的筷子掉在地上。

  夏初收拾了主臥,換上了新的床單被套,梁韶雪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東鋪鋪,西拽拽。

  終於收拾完畢,夏初站在床邊宣布:「行了,今晚你就住這裡吧。」

  梁韶雪問:「那你呢?」

  「我住隔壁。」


  「哦。」梁韶雪點頭。這時,她又被床頭柜上一摞書吸引住了目光,拿起來翻看著:「這漫畫是?」

  「我的,你要看嗎?」

  梁韶雪重複著問:「你的?」

  「對啊,」夏初回答,察覺出不對趕緊趕緊解釋說:「你哥他、他借我的漫畫,嗯。」

  「他……還看漫畫?奔三的人了還看漫畫?」梁韶雪不可思議,用手比劃著名繼續說:「每天臉一拉這麼長,還看漫畫?」

  夏初無言以對。她總覺得,梁韶雪不是單純來住一晚,更像是來探路的。難不成,所有人都覺得她和梁牧澤應該、必須有什麼嗎?

  「夏初。」梁韶雪忽然拉住夏初的手,很嚴肅、很認真的叫她的名字。

  夏初立刻心生警惕,「怎麼?」

  梁韶雪語重心長道:「我哥,很多地方都不足,以後還要拜託你好好照顧他!」

  洪水在身後翻著波浪,怒吼叫囂著,眼看就要湧上大堤,夏初想跑,可是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麼也挪不動步子。眼看洪水就要將她撲倒,夏初想,完了,這輩子就這樣了。可就在這時,一雙上帝之手從天而降,一個用力把她拉到空中,剛剛待過的地方被洪水無情淹沒。對她伸出救援之手的不是別人,正是梁牧澤,是一個月未見的梁牧澤。

  他們看著彼此,她分明從他的眼睛裡看到閃爍的光彩,在他臉上看到了淺淺的笑意。

  夏初怕自己被他扔下去,雙手死死的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順著他往上看,居然看見他一隻手抓著一根很粗的藤條,正想感嘆他的力大無比,自己卻還是被扔了出去。

  下意識自我保護的夏初,看見什麼抓什麼,可是為什麼從眼前越過的都是些刺刺的藤蔓植物?眼看就要摔下去的時候,又有人接住她,才讓她免於重摔的下場。她想,這回救她的人一定還是梁牧澤,結果正眼看過去,居然……居然是只大猩猩!渾身的黑毛毛,長大著嘴巴,口水眼看就要滴落在她的臉上……

  「啊……啊……」夏初尖叫著,拼命揮舞著胳膊,企圖把那個黑猩猩趕走。

  在床上一通亂撲騰的夏初,沒有意外的從床上滾到地上。一瞬間的失重和疼痛,讓她徹底清醒了過來。

  夏初扒著床邊從地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看清自己的房間,看見床上與她對視的二喵,聽見二喵軟綿綿的叫聲,夏初輕輕掐了二喵一下,二喵痛叫了一聲迅速跑開。夏初才拍了拍胸口長出一口氣:「還好只是做夢。」

  夏初費力的翻上床,趴在床中央,聽見不知被扔在哪個角落裡的手機正在嗡嗡作響,找了半天才把手機從被子下翻出來,看見屏幕上那三個碩大的字體,夏初瞬間無比清醒。

  手機在她手中繼續震動著,夏初平復著過於激動的心情,清清嗓子,確保聲音沒有剛睡醒時的沙啞,深呼吸之後,才滑動屏幕接通電話。

  夏初把聽筒放在耳邊,屏住呼吸聽著那邊的動靜,然而卻一直沒有聲音。夏初拿開手機看了看,確定仍在通話中,她再度把手機放置耳邊,依然沒有聲音。

  夏初咬了咬唇,試探著出聲:「餵?」

  「睡醒了?」

  那一聲輕問,熟悉的聲音輕而易舉的撞破夏初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情,在心湖震起一圈圈漣漪。夏初的臉紅了,她非常慶幸這只是個電話,而不是面對著面。


  夏初輕咬著下唇輕「嗯」了一聲,「回來了嗎?」

  梁牧澤答:「夜裡到的。」

  「哦。」

  梁牧澤繼續說:「藥我收到了。」

  「哦。」夏初努力維持聲音平靜,然而她的確緊張,右手纏著被子一角,把食指纏的緊緊的。

  「謝謝。」

  「不用客氣。」被角越纏越緊,血液快要不流通的時候,夏初才反應過來,趕緊鬆開被角。看著自己已經發紫的食指,夏初怨念不已。

  「怎麼?」察覺出異樣的梁牧澤問道。

  夏初連忙回答:「沒事,呵呵,沒事。」

  梁牧澤說:「小雪來了是吧?」

  小雪?小雪是誰?還叫這麼親熱!夏初猛然記起昨天晚上他妹妹來了,那姑娘不就是小雪?!夏初把手握成拳頭,捶著自己的腦袋,夏初,你能不能正常一點?

  「她沒大沒小慣了,說話也隨意,如果說了什麼你不要介意,她沒有惡意。」

  夏初繼續扮淑女狀:「好,我知道。」

  梁牧澤的聲音里有了淡淡的笑意:「夏初,你是不是沒睡醒?」

  「沒有啊。」夏初的聲音陡然高了一個八度,並且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很清醒。

  梁牧澤的笑意更重:「你該上班了。」

  上班?夏初的心裡一陣哆嗦,拿開手機,看見7:31這幾個血淋淋的數字掛在屏幕上方,夏初的火氣蹭就上去了,抓著電話就吼:「你怎麼不早說?」沒給梁牧澤再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掉電話衝出房間。

  等夏初洗漱完畢,才看見穿著t恤和短褲的梁韶雪站在沙發前連站立瑜伽。看來,他們這一家都有不賴床的好習慣,這與她的習慣完全不同,有了假日她恨不得一整天都躺床上不起來。

  夏初剛想過去和梁韶雪說話,只見她拿起茶几上震動的電話,甩甩頭髮掐著腰對著聽筒說:「呦,抗洪英雄勝利勝利歸來啦?您說我怎麼這麼會挑時間,前腳到g市,你們後腳就班師回朝,早知道這樣我早早就過來了,那個洪災什麼的也能早點兒過去。剛住一天就開始攆人了?摳門!行了別說了,再說我真住這兒不走了。我和夏初我們倆住,回頭就給我小嬸打電話。就死皮賴臉怎麼了?不滿你飛過來打我呀!」

  梁韶雪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彎彎,清脆的聲音夾著笑,故意和梁牧澤對著幹,他說東,她偏要往西。夏初閃回房間換衣服,再出來的時候,梁韶雪端了一杯牛奶給她。

  夏初一愣,隨即接過牛奶道了聲謝。梁韶雪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我哥說你快遲到了,所以命令我給你熱杯牛奶。

  夏初拿著牛奶杯低頭走開,不想讓梁韶雪看到自己紅著的臉。梁韶雪卻跟上她,歪著頭故意的問:「臉紅啦?」

  「沒、沒有。」夏初別開臉,一口氣把整杯牛奶喝光光,抱起二喵放在梁韶雪懷裡說:「記得給它餵食,出門的話就吧它放在寵物中心,小區裡有標識牌,順著走就行。」

  她的語速很快,梁韶雪愣愣的看著手裡的二喵和被重重關上的大門,回想著夏初的話,喃喃自語:「餵貓食……寵物中心……我變身保姆了?還是貓保姆!」

  梁牧澤的部隊連夜趕回,大隊特許了一天假,不用出操、不用訓練,可以外出。這些被圈了一個多月的大小伙子們,碰著假日,爭先恐後的請假外出,臉上的笑容比往前多了份輕鬆自然,也多了一份激動興奮之色。


  梁牧澤開著車從大隊出來的時候,一輛越野車裡除了他開著車,另外還有十個人!

  副駕駛坐了兩個,後排六個,越野的後備箱和前車廂是連在一起的,把擋板放下之後,又塞了兩個!

  原本獨自外出的梁牧澤開著車到大隊門口,正碰見肖騰他們一行人,看見梁牧澤,一個個眼睛跟狼似的泛著綠光,千等萬等就等梁牧澤一句話。

  梁牧澤剛點頭,那些大孩子們就像惡狼附身一樣,爭先恐後往車上竄,生怕把自己落下。幾乎是瞬間,十個人就把車空間塞得滿滿當當。

  該慶幸的是這是軍車,超載沒人查,闖紅燈也沒人敢攔。梁牧澤就這樣明目張胆的,開著一輛嚴重超載的越野招搖過市,一路平安,暢通無阻。

  夏初下班回到家裡,一進門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剛換了鞋子就看見梁韶雪抱著二喵捧著零食從房間走出來,看見夏初她顯然很開心,瞬間移動到夏初面前,咧著嘴巴笑說:「你回來了,真好,我哥也回來了。」

  夏初一愣:「你哥?」

  梁韶雪點頭:「是啊,梁牧澤唄。」

  夏初偏著腦袋,隔著梁韶雪往客廳里張望,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

  梁韶雪把兩顆車厘子塞進嘴巴里,鼓著腮幫子說:「別看了,他出去辦點兒事,一會兒回來請我吃飯。」

  「是嗎?」夏初強裝著很鎮定,接過二喵抱在懷裡。二喵親切的蹭她的脖子,相處這麼久了,夏初依舊不能習慣二喵的毛毛,蹭來蹭去總是痒痒的讓她想笑。

  「也請你,甭不開心。」梁韶雪賊兮兮的笑著,碰了碰夏初的胳膊。

  夏初手一抖,捏疼了二喵,它毫不吝嗇的慘叫一聲。

  趁著梁牧澤還沒回來的空蕩,夏初和梁韶雪並排盤坐在沙發上,一人一桶冰淇淋,梁韶雪開始狂講梁牧澤。講他小時候如何調皮搗蛋,講他悶騷一肚子壞水,講他名字本該叫梁韶澤。

  梁韶雪說:「四哥是我小叔的獨子。」

  夏初噙著勺子眨眼:「小叔?那你是誰生的?你不才是最小的嗎?」

  「我當然是我爸媽生的了,我家我最小,有倆親哥呢,我爸是梁家老大,哈哈!」梁韶雪笑的特別張狂,其實換成誰不得意呢?一家子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寵著她一個。

  「小叔在我爺爺眼中是最不著調的一個,不從政也不從軍,自己做生意發家致富。我們這一輩全是梁韶什麼,比如我叫梁韶雪,我三哥叫梁韶宇。小叔覺得叫多了,忒俗,就給他兒子把韶改成牧。不過我覺得牧比韶好聽,你覺得呢?」

  夏初笑著說:「都挺好,不過你們的名字應該都是爺爺給取得吧,把韶改成牧,爺爺同意嗎?」

  梁韶雪著重的說:「當然不同意,但是我爸說小叔從小就不聽話,爺爺早就習慣了吧。」

  夏初點點頭,往自己嘴裡送了一勺冰淇淋。

  「梁牧澤倒是很聽話哦,本本分分的考上了軍校,進了部隊,一提起梁牧澤,爺爺甭提多高興了,倒是小叔啊,後繼無人嘍!」梁韶雪裝模作樣的搖頭嘆氣。

  夏初翻著雜誌,繼續點頭。

  梁韶雪說:「以前還想著,如果我哥能找個普通人做媳婦兒,或許幫他繼承家業,」梁韶雪偏頭打量著夏初,見她沒反應便繼續說:「現在看來嘛,無所謂啦,找個軍人也不錯,挺配呢,你說你夏初?」


  「嗯,」夏初點頭,眯著眼睛笑,「挺好,都挺好。」

  「看把你樂的,眼睛找不到了!」

  夏初收了笑臉:「難不成讓我哭嗎?」

  「哭什麼?多高興的事兒啊,」梁韶雪放下冰淇淋,伸個懶腰站起來,「說起來,我已經兩年沒見著我哥了。」

  「這麼久嗎?」

  梁韶雪皺皺眉頭,惆悵的說:「是啊。」

  夏初說:「特種大隊,是跟其他部隊不太一樣……」

  「好幾次從g市過,都是準備去看他,可是他不解風情每次都說,」梁韶雪學著梁牧澤的冰山臉,沉著聲音:「忙,沒空,以後再說。」

  夏初也酸溜溜的說:「人家是大忙人。」

  「什麼嘛,國家領導人都沒他這樣的。親妹妹啊,說不見就不見。今兒也不知道怎麼了,鐵公雞也有拔毛的時候了,居然要請我吃飯。不過他確實比以前瘦了,上午看到他,覺得他沒以前帥了。」

  上午?莫非他已經回來過了?難怪夏初覺得這屋子怪怪的。

  梁韶雪忽然坐到夏初旁邊,挽著夏初的胳膊特親昵的說:「你知道嗎,我哥以前特好看,細皮嫩肉的,回頭你跟著他上京,我給你看他穿開襠褲的照片,真的特別萌特別可愛,真後悔沒生他前面,要不然我就能天天捏他小臉,粉粉的肉嘟嘟的,比現在好看去了!」

  「小雪,你後悔頂什麼用?」夏初呵呵乾笑著。那是你爹媽沒給你挑好時辰。

  新聞聯播開始的時候,梁牧澤回來了。梁韶雪嗔他:「您老當自個是新聞聯播啊,還掐著點兒回來。」

  「吃飯了嗎?」梁牧澤問道。

  「你早上說請吃飯的,怎麼?一天沒到頭就反悔啊?不帶這樣的。」梁韶雪撇著一口京片子,嚷嚷著不樂意。

  梁牧澤看看牆上的掛鍾:「行吧,等著,我給你做。」

  「不是請嗎?怎麼變你做了?四少爺,您說要請我吃飯的,害的我連午飯都是隨便湊合,現在好了,改麵條了,您可真行。」

  「怎麼那麼多廢話,到底吃不吃?」梁牧澤黑著臉說。

  「吃。」

  吃了鱉的梁韶雪一臉不樂意的坐回沙發,巴掌大的小臉耷拉著,嘴裡還念念叨叨說著什麼。夏初安慰她幾句,也跟著梁牧澤進廚房了。

  夏初實在不敢恭維梁牧澤的手藝,不把麵條煮成麵湯就算謝天謝地了。梁牧澤看見夏初進了廚房,沒說話,但是顯然,他很樂意她來幫忙。而夏初慶幸的是,還好這廚房面積夠大,不然他這麼大塊頭再加上她,恐怕會撒不開歡兒,說不定又有什麼事兒發生呢。

  梁營長從冰箱裡找出麵條放在案板上,夏初配合的拿出雞蛋,和一些青菜。梁牧澤看了看她,「我去看過老太太了,這個月你不用去了。」

  夏初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其實上個月我也沒去。」

  梁牧澤說:「下雨,沒關係,老太太問起你了,她擔心你的腳會留病根。」

  夏初連忙問:「那你有沒有告訴她我沒事?」

  「嗯。」梁牧澤抱臂站在廚房中間,看著夏初洗菜、切菜、打雞蛋,這根本就不是他做飯,夏初成了活脫脫的使喚丫頭。


  夏初擺弄著青菜,試探的問:「你……今天在家住嗎?」

  「不,吃完晚飯回去。」

  「哦,」夏初暗自緩了口氣,接了半鍋水放在爐子上,背對著梁牧澤輕聲應著,「那你吃完飯趕緊走吧。」

  「夏初,你在趕我嗎?」梁牧澤似是往夏初又邁了一步,聲音就她頭頂炸開,聲音不大,但是他的聲音似是裝了電波,一字一句都能讓夏初的心跟著波動。

  「沒、沒有。」夏初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至於臉紅……這個真的無能為力了。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沉默、沉默……夏初輕輕的深呼吸,叫他的名字:「梁牧澤。」

  「嗯。」

  「不做飯的出去行嗎?」

  梁牧澤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不行。」

  夏初握了握出了汗的手心,努力讓自己平靜。可是梁牧澤就站在她身後,她的心情根本沒辦法平靜。

  「讓小雪知道這面不是我煮的,你耳朵等著被攻擊吧。」

  夏初沒好氣的嘟囔:「你不做飯,關我什麼事兒?」

  「她會不停的問,」梁牧澤停了下來,扯動嘴角輕笑著,聲音里夾著笑意,「夏初你猜她會問什麼?」

  「不知道。」夏初悶悶的說。

  梁牧澤說:「比如問,你們什麼關係,用你來幫忙?或者……」

  夏初覺得腦袋裡「轟」的一聲,鼓足勇氣轉身仰著頭直視他。他的眼角彎彎,閃著光彩,就像在夢裡看到的一樣。對,夢裡他把她給扔了,還扔給一隻大猩猩,太可惡了,不能原諒!夏初推開他,拉遠了兩個人的距離,「心情很好是嗎?」

  梁牧澤抿著嘴角,微眯著雙眼點頭。

  夏初把一盤青菜塞到他手裡,也眯著眼睛,笑的特別妖媚,軟軟的聲音說:「自己做,小雪說,她要四菜一湯。」

  晚飯果斷沒有四菜一湯,一人一碗煮爛的湯麵而已,對梁韶雪來說,這碗面是她從小到大最難吃的一碗。她覺得,部隊裡的人會做飯應該很正常的吧,他們經常有什麼野外訓練演習,不會做飯難道餓死嗎?

  梁韶雪在g市住了三天,依依不捨的和夏初揮別。香港有一個宣傳活動需要她參加,她已經在g市耽誤了好幾天,主辦方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催她儘快趕到,終於到了不能再拖地步。幾天的相處,梁韶雪已經把夏初視為知己好朋友,並且放了話說,如果梁牧澤敢欺負夏初,他們全家都不會放過他。

  梁牧澤回到部隊之後,又一次沒了音訊。夏初知道,他們沒什麼理由需要保持聯繫,本來就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他做他的特種兵,她做她的小軍醫。可是儘管如此,這麼想著,夏初還是有些失落。

  夏初整理好心情,盡心盡力的工作,偶爾逗逗貓咪,忙碌一點、累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半個月前,vip病房住進來一位老先生,夏初聽護士們說這位老人來頭不小,是個商人,和政界權貴走的非常近,有錢又有勢,所以醫院和科室領導對這個病人都非常重視,他們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後來夏初輾轉得知,原來這位老人就是裴氏企業的董事長。

  裴氏是g市赫赫有名的地產集團,在全國內都聲名鶴立,這位裴氏企業董事長已經連續多年登上內地富豪榜前十名,當真是來頭不小。而裴俞,正是裴董事長寵愛有加的孫子。


  夏初得知這個消息後,首先想到的是米谷的採訪是不是有戲了?可是再轉念一想,人家爺爺生著病,那會有心情接受採訪?更何況,自己是醫生,保護病患隱私與身份是最基本的義務。

  得知裴老先生的身份之後,夏初見過裴俞幾次,他顯然只記得自己是梁韶雪的朋友,每次見面都會友好的打招呼,問一些有關裴董事長身體方面的問題。他幾乎每一天都來醫院報導,但總是來去匆匆。

  這天晚上,輪到夏初值夜班,晚上例行的查房,夏初和丁主任一起進入裴董事長的病房,他的女兒在照顧他。四十多歲的貴婦人,皮膚保養的非常好,完全看不出年紀,即使是陪床,她的衣著依舊很講究。看見了醫生進來,很和善的微笑,向醫生講老人的情況。夏初站在醫生身後,豎著耳朵聽著,手裡翻著病例表。

  「嗨,夏初。」

  一個聲音突兀的在夏初耳邊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兒叫出聲來。夏初扭過頭,看見一位笑的特別燦爛的男子。

  今天的裴俞不同於往日的西裝革履,穿著休閒t恤,整個人看起來也輕鬆自在多了。他毫不吝嗇的笑著,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看著夏初被嚇到的驚恐狀,似乎笑的更開心。

  夏初定了定神兒,沉著的說:「裴先生,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

  裴俞一臉無所謂的笑著,「我來送東西,夏大夫不要這麼認真吧。」

  和丁主任說著話的夫人看見來人,嗔道:「裴俞,爺爺休息了,當心吵醒爺爺。」

  裴俞收起笑,越過夏初走到夫人面前,把手裡的盒子放在茶几上,低聲問「爺爺睡了嗎?我進去看看。」說完,便走到裡間門前,慢慢推開門縫,輕手輕腳的走進去。

  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對夏初笑著說:「不好意思,沒嚇著你吧?」

  夏初微笑:「沒事。」

  裴俞在醫院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穩重又溫和,十分有禮貌,不管對誰都是一副微笑的樣子,特級病房的護士們奉他為男神,每天以吸引男神目光為工作宗旨。

  裴俞隔三差五會讓人準備精緻小點心送給科室的每一位醫生,但都會額外給夏初一些不常見到的小玩意兒。其實夏初是個非常慢熱的人,不太會和陌生人相處,面對著面不知道說什麼,真是說不出的尷尬。

  米谷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裴董事長住院的消息,打電話給夏初,拜託她幫忙。夏初無奈極了,同電話彼端的米谷說:「拜託小姐,我是醫生,我安排記者來採訪我的病人,我是還不是不打算在醫院混下去了?」

  米谷正聲說:「我要糾正你兩點:首先,我不是要採訪你的病人,而是採訪病人的孫子;其次,我怎麼會去醫院呢?我只是想讓你給我通風報信,裴俞什麼時候到醫院,你就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守在醫院門口等著他出來,這總沒問題吧?」

  夏初開始疑惑於米谷的工作:「什麼時候你也變成狗仔了?」

  「沒辦法啊,誰讓人家裴先生這麼難約?」米谷哀嚎,她也不想的啊!可是,見到面都難,還怎麼談採訪?她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手段。

  夏初最終沒能挨得住米谷的軟磨硬泡,答應幫她。按照米谷的計劃,本以為萬無一失,可是當晚裴俞竟然住在醫院,守了老爺子一整夜。老爺子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裴俞唯獨陪了這一天床,人算不如天算,米谷又一次撲了空,哭都哭不出來。


  夏初實在是不忍心好朋友這麼為難,一直琢磨想個辦法幫她。雖然她和裴俞有點兒交集,可是提出要他接受米谷的採訪,似乎不太合適。夏初想了又想,決定請裴俞吃飯,投桃報李,他送了她不少小禮物,她應該有所回饋。

  其實請客這事兒很難開口的,夏初不停給自己打氣,終於在三天之後,提出了這個請求。那天丁主任讓夏初去病房送藥,除了裴老先生之外,只有裴俞自己在,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夏初咬著牙下定決定,終於開了口。裴俞似乎心情很好,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他站了起來,笑著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如何?」

  夏初倒是沒有想到他會答應的如此爽快,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那、那裴先生想吃什麼?」

  裴俞不答反問:「你幾點下班?我等你。」

  「好。」約好了吃飯的事情,夏初逃似得離開病房,當即又後悔了,一想到要和一個可以算作陌生人的男人面對面吃飯,她就覺得為難,真的是說不出的尷尬!不管這次能不能成,米谷,你可要好好犒勞我才行。夏初這樣想著都是為了幫助米谷,心才能堅定下來。

  裴俞選的地方讓夏初看著招牌就想流淚,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負擔,一頓飯吃掉一個月的薪水真的不是夢啊!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無所謂的樣子。

  他們一進門,餐廳經理便迎上來,畢恭畢敬的喚了一聲:「裴先生。」跟著便將他們領到一處視野絕佳的好位置,整個城市的夜景悉數腳下。

  裴俞非常紳士的替夏初拉開椅子,夏初微笑著道謝。她瞥到了裴俞放在椅背上的雙手,手指乾淨修長,有些像梁牧澤,腦海里瞬間便浮現出一張臉龐。他的手拉過她、抱過她,甚至給二喵洗澡,他的手指骨節更分明,修長有力,手掌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是一雙槍法神准之手。

  「在想什麼?」

  溫潤的聲音打亂夏初的思緒,夏初抬眸看見了裴俞英俊的臉,搖搖頭尷尬的笑了笑:「沒什麼。」

  夏初自小跟在父母身邊見過不少大場面,法國菜也不是第一次吃,法語也懂一點兒,但是今天畢竟是自己做東,點菜什麼的當然要以裴俞為先。

  裴俞點了紅酒,吩咐上菜,侍者走開後,夏初覺得直接切入主題有些不合適,可是又實在想不出要和裴俞談點兒什麼,只能不停的喝水。

  裴俞的話也不多,神情溫潤,笑意淺淺。偶爾抬眸看向她,她粉紅的臉頰、水潤的雙眸,紅唇齒白,惹人生憐。沒想到她是軍人,更沒想到她是醫生,軍醫大的博士,手拿手術刀,救死扶傷。想至此,裴俞的笑意更濃。

  裴俞說:「其實,你長得有點兒像我一位故人。」

  夏初:「是嗎?好巧啊。」

  裴俞說:「所以你不要喊我裴先生,叫我裴俞就好。」

  夏初抿唇努力微笑,手指觸到水杯,拿起來又是不停的喝水。

  夏初不得不承認,雖然裴俞話不多,但絕對是聊天小能手,能恰到好處的避免了相對無言的尷尬,也不會觸及隱私。

  隨著頭盤、主菜陸續上桌,夏初還是沒想好怎麼提採訪的事情,裴俞倒是提起了梁韶雪,他並沒有問夏初和梁韶雪的交情,只是說自己和梁韶雪的三哥生意上有些往來,和梁家走的比較近。

  所以說,裴俞有可能也認識梁牧澤咯?夏初這樣想著,猛然發現任何所見所聞都能讓她想到梁牧澤,當真是中毒了嗎?


  「夏初?」

  驚聞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聞聲抬頭,看到裴俞嘴角噙笑的樣子,聽到他問:「有什麼心事嗎?或者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沒想到裴俞的眼光竟這樣毒,也或許是自己表現的太明顯。夏初尷尬的笑了笑,放下刀叉,有些難為情的開口說:「其實今天請裴先生吃飯,真的有一點事情。」

  「哦?說來聽聽。」裴俞端起酒杯,晃了晃。

  「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在s市電視台,一直想要給裴先生做個專訪,想必裴先生有所耳聞,她預約過很多次,要不就臨時改了行程,要不就根本約不上。其實我也覺得提出這個請求挺不合適的。」夏初停了下來,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說。明知道不合適但還是這麼做了,無論如何也圓不下去了。

  裴俞眉心微蹙似是在回憶,「米小姐?」

  「你知道?」夏初有些微訝,既然連米谷名字都知道,為什麼不乾脆接受採訪呢?

  裴俞笑了笑:「就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位朋友?」

  夏初一下子就懵了,許久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所以他和梁韶雪一起出現,包括後來在醫院見面,他一直都知道,也都記得,可這麼久了居然從未提過,真是太……居心叵測了!

  這頓飯如此昂貴,吃的夏初也是如此心塞,結帳時,卻被告知裴俞已經買了單,這讓她更覺得不舒服。裴俞這個人,深不可測可見一斑,以後還是儘可能的離他遠一點吧。

  回到家後,夏初給二喵洗澡,洗著洗著就跑神了,喃喃自語道:「二喵,梁牧澤走了快一個月了,沒打過一個電話。他應該很忙的吧。」

  「喵喵。」

  她撩起水灑在二喵身上,「二喵,我想回家,但是,」夏初拎出濕答答的二喵,舉在眼前說:「我走了,你怎麼辦?」

  夏初轉著眼珠子,聲音小小的說:「不如,把你送到梁牧澤哪兒?」

  二喵抖抖身子,甩了夏初一身的水。夏初馬上變臉,一抬手把它扔進水裡:「大色貓,有這麼興奮嗎你?想去?偏不讓你去!偏不偏不!」一捧一捧的水劈頭蓋臉澆在二喵頭上,二喵特可憐的扒著澡盆子想往外爬,卻被夏初狠心的一把撈回來又一捧水潑腦袋上。

  這天之後,醫院裡便有了夏初和裴俞的傳聞,不知道從誰嘴裡傳出了他們一起吃飯的消息,立刻被演化出好多個版本,在醫院不脛而走。有的說貴公子看上了夏初,她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也有的說是夏初借職務之便接近貴公子。這些傳聞很快就傳到了夏初耳朵里,讓她哭笑不得。難道單純的吃一頓飯都不行?必須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曖昧才能一起吃飯?

  的確,他們並不是平白無故的一起吃飯,她是有求於裴俞才主動請他吃飯的,但是這番解釋她不打算說,因為覺得沒有必要,說不定會越描越黑。對這些無聊至極的事情,時間會是最好的證明。

  十一國慶後,大軍區軍事演習即將拉開帷幕。這次的演習規模很大,由g和n兩個大軍區參加,包括了海陸空三軍。g軍區代號是藍軍,n軍區代號為紅軍。

  特種部隊在每次的軍事演習中都扮演著重要角色,g軍區的陸軍特種大隊,更是名震各大軍區,n軍區為了防範這支傳說中無孔不入的部隊,在各駐紮營地方圓百里以內都設立了嚴密的關卡。

  夜幕降臨,藍軍某駐紮營地一片寧靜。軍事演習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夜色中,二十四個身材高大的戰士在營前集合。臉上塗著偽裝油彩,身背巨大背囊扛著槍,全副武裝等待命令下達。


  「今晚的任務,不用我說大家都很清楚,」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他們對面,面無表情,一字一句的從薄唇緩緩吐出,在空曠的大地上擲地有聲,「如果不幸被俘,撕下袖章,退出演習。」

  「寧死不做俘虜。」二十三個年輕人異口同聲,嘹亮的聲音劃破了這個夜晚的寧靜,註定了,今晚是個不眠之夜。

  這時,一個戰士跑過來,對著梁牧澤敬禮:「報告,飛機準備好了。」

  「準備出發。」

  「是。」

  夏初他們醫院作為藍軍的戰後醫院,要做好充分的醫療保證。雖然只是演習不是真的戰爭,不會有傷亡,但是誰也不能保證沒有意外發生。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派遣醫生前往前線。每個科室推薦兩位大夫,夏初不幸中選。

  醫生們都不愛參加這種演習,雖然天氣不熱,可是要在深山老林中待十天半個月,那滋味兒別提多難受了。夏初是新人,沒背景沒關係,科室主任一紙命令就把她給派到前線去了。大家還安慰夏初說:「年輕人,多鍛鍊鍛鍊,吃點兒苦,沒壞處的。」

  醫療隊坐著偽裝大卡,趁著夜色進入藍軍後方根據地。雖然演習還沒有正式開始,但是大家心裡都明白,沒開始卻勝似開始,這個時候如果端掉對方的醫療隊,也沒有人會斥責紅軍的不是,戰爭面前沒有早晚、沒有對錯,抓到就是抓到。「演習還沒有開始」這類的話最好不要說出口,戰爭也不是在雙方商定好的時間爆發的。

  軍用卡車走在綿延崎嶇的山路上,連條正兒八經的公路都沒有,全是崎嶇的小路,尤其是坐在這麼一輛軍用大卡上,沒什麼減震效果,夏初整個人幾乎要被晃散架一樣,難怪大家都不願意來呢。

  有飛機從她們頭頂越過,雖然噪音很小,但還是能聽見。夏初已經習慣了,夜路走了這麼久,這已經不知道是她們遇見的第幾駕飛機了。

  梁牧澤帶著手下二十多號人,乘著飛機悄悄潛入紅軍陣地。演習開始前,有飛機來往運送物品這再正常不過,所以他們趁著這個時候過來是個絕好時機。

  紅軍對藍軍特種大隊的防衛太森嚴,他們沒辦法經過陸路進攻,只能選飛機,而紅軍的雷達會掃描到他們的飛機,所以接下來才是最最重要的。

  特種大隊有一批主修高級計算機的軍官,複製紅軍的電台波段到這架飛機,當紅軍的雷達發現時,會主動標示出是紅軍自己的飛機,並且可以通過對講機講明自己紅軍的身份。駕駛艙里偽裝經驗豐富的戰士們,輕而易舉將紅軍指揮中心的軍人忽悠上鉤,自如的飛入紅軍領地。

  梁牧澤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看看時間,端正坐好面對大家說:「時間差不多了,背好傘包,準備跳傘。我帶a組,b組跟著何進,今晚有風有霧,落地之後要儘快確定位置,先從最近的目標開始,可以分頭行動。記住,不准明火,不准使用任何電子導航設備,必要的時候,切斷電台。如果被俘,」梁牧澤停了一下,環視著看了一圈,大家抹著油彩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眼睛閃著堅毅的光彩。梁牧澤拍了拍自己的右臂,上面貼著藍軍的袖章:「撕下袖章,都明白了嗎?」

  大家異口同聲道:「明白。」

  飛機打開艙門,大家有序的一個一個跳下。特種大隊的目標,不僅可以在陸地上作戰,還要能上天、能下水,飛機坦克大炮計算機操作,一樣都不能落下。新時代的特種軍人,更是要全面發展。

  在這個階段,各部隊重要火力已經陸續開往前線準備作戰。藍軍派出的這兩個突擊小分隊的目標就是深入敵後,嚴重打擊紅軍的各部隊駐紮根據地,讓前方作戰部隊失去主心骨,方寸大亂,這將對藍軍的正面攻擊非常有利。


  但是進入敵後作戰,一切高端作戰設備必須全部杜絕,只能採取最原始的作戰方案,要徒步行軍,用指北針辨別方向,用山地地圖等等,以避免紅軍無孔不入的偵查。

  敵後作戰不僅考驗了戰士們的作戰能力,也考驗著他們的身體和精神的耐力。可能未來的數十天之內沒有辦法睡覺,只能以作戰糧食充飢,還要時刻保持警惕躲避偵查。

  a組在著陸後10分鐘內迅速集合完畢。梁牧澤看了看大家的精神狀態和裝備,吩咐田勇帶著兩個人一路向北,先行探路。其他人隨後。

  半個小時後,田勇喘著粗氣的回來與他們會合,眼裡閃著光彩:「營長,探出來了,前方十公里紅軍偵查團。」

  梁牧澤想了一會兒,有些邪惡的挑了一下嘴角,詢問似的說:「紅軍偵查團,去嗎?」

  田勇喘著氣,吐了口唾沫說:「去,營長,幹掉偵查團我們行軍就輕鬆多了。」

  「營長,得讓他們知道藍軍特種大隊不是擺設。」

  「對,營長,端了狗屁偵查團,讓他們犧牲在戰爭前。」

  「就是,營長,不用考慮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著,但是主旨清晰明了,干丫的紅軍偵查團!

  「你們想過沒有,我們搗他們偵查團的同時,他們的特種大隊也可能在攻擊我們的偵查團。」梁牧澤一句話,問住了所有人,

  一排長撓著後腦勺說:「營長,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當為咱們藍軍報仇了。」

  「是啊營長。」大家紛紛附和。

  梁牧澤很滿意,大家的亢奮勁兒被徹底激起來了,只要保持冷靜,這場戰爭他有保證完勝。他利落的從地上站起來,伸伸懶腰,戴好頭盔,宣布道:「徒步行軍十公里,目標紅軍偵查團。」

  戰士們都很興奮,剛張嘴要喊什麼,梁牧澤早摸清他們的脾性,先一步制止,「大晚上的,在人家紅軍的地盤上都給我老實點兒,驚了鳥怎麼辦?老子還準備掏鳥蛋呢。」

  戰士們開始悶笑,得意又興奮。

  接近零點,梁牧澤帶著他的小分隊到達紅軍偵查團。每個人身上披著草編的偽裝斗篷,匍匐在偵查團外的草叢裡用狙擊槍的遠望鏡觀察著偵查團的動靜。梁牧澤看準了放哨換崗時機,輕輕揮手,肖騰和另一個戰士領命,兔子般輕盈的躥出草叢。

  兩個人邁著無聲的步子小心移到站崗的兩個小戰士身後,對視了一眼,同時從背後捂著戰士的嘴巴,趁其不備,奪走他們的配槍。肖騰輕聲在戰士耳邊說:「不好意思了兄弟,你陣亡了。」說完,撕掉他的紅軍袖章,宣布他犧牲。

  肖騰他們兩個把紅軍俘虜拉到一邊,扒了他們的衣服自己換上,藍軍特種兵變成紅軍偵查兵。接著用皮帶把兩個人綁在樹上,這些都是他們營長交給他的損招。

  「那什麼,我們也陣亡了,衣服也扒了,給我們松鬆綁行嗎?」其中一個戰士不死心的問。

  肖騰一拍腦門,說:「哎呦,我還真忘了。得把你嘴堵上,難保待會兒你喊出聲來,」和自己的戰友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的異口同聲:「扒襪子!」

  「別,可別兄弟!」

  肖騰笑的特別歡實:「兄弟,放心,自產自銷,沒事。」

  在肖騰兩個人順利打頭陣下,a組十二個人魚貫進入紅軍偵查團駐紮營地。大家分頭行動,梁牧澤帶著一班長和田勇三個人直奔偵查團主帳篷。用手帕沾了迷藥,放倒了一通放哨戰士,值班室的領導,是一個上校和兩個中校,田勇用裝了消聲器的手槍對著他們掃射。


  上校惱了,扯著嗓子喊:「你們幹什麼?演習還沒開始呢。」

  梁牧澤一手拎著步槍走過去,「首長,這是戰爭,你們陣亡了。」說完,毫不留情的撕掉了上校的袖章。

  上校縱是一肚子火,卻也無話可說,無可奈何。

  一排長在指揮室的計算機里發現了好東西,整個紅軍陣地的軍事分布圖,包括各各部隊的駐紮位置,甚至還有各各關卡的設立地點,巡邏時間等等。有了這些東西,他們可以在紅軍的陣地里來去自如。一排長在田勇的幫助下畫了簡要圖,美滋滋的把簡要圖交給梁牧澤。走之前,還順走了桌子上放著的幾個蘋果,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整個偵查團在睡夢中被藍軍特種大隊的一個突擊小分隊滅了門。為了不吵醒大家的美夢,他們在每個帳篷前留下一句話:「實在不好意思,你們犧牲了。藍軍特種大隊留。」

  任務完成,a組在夜幕中並沒有停下來休息,繼續行軍下一個目標。

  在藍軍特種大隊突擊小分隊的持續破壞中,戰爭正式打響。這個時候,紅軍已經損失了一個偵查團、某防化團、後勤物流中心和雷達站。

  而紅軍的優勢在於,他們空軍的素質和設備都要優於藍軍,這正好成為了打擊藍軍的突破口。一夕間,藍軍的某重要師部損失慘重。

  演習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前方戰事緊張,後方戰地臨時醫院卻一片祥和。演習戰爭,沒有傷亡,戰地醫院如同擺設。無非就是一些傷風感冒、拉肚子上火之類的小毛病,再嚴重點兒就是骨折、脫臼,又或者哪個領導有舊疾,比如董志剛的心臟。

  夏初每日很清閒,偶爾跟著醫院的車子到各各部隊走一走,送送藥品之類的。她去過一次特種大隊,留守的人不多,就連軍醫們也跟著出任務,特種大隊要不要這麼人盡其才啊?搞的連一個她認識的人都沒有。再怎麼說,她也曾在特種大隊的家屬院住了幾個星期呢。

  在這深山老林中,風景是不錯,就是條件苦了點兒。無聊的夏初總在後悔,來的時候應該把二喵也一起帶過來。為了不讓可憐的二喵在她離開這段時間流落街頭,她還專門到s市,把二喵托給米谷收養。也不知道多日不見,二喵會不會把她忘了?

  「夏初,電話。」

  正坐在草地上曬太陽的夏初,有些愣怔。誰會往戰地醫院打電話?如果蘭梓玉想找她,一定可以問出號碼的,但是她出發前已經向蘭梓玉坦白交代過了,自己要參加演習,相信自己老媽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那別人會是誰?夏初有些摸不著頭腦。

  頂著一腦袋問號接起電話,那邊兒傳來的聲音,讓夏初石化。好半天,才回答說:「你怎麼知道這個電話?」

  裴俞在電話那頭輕笑,答非所問的說:「夏初,過的好嗎?」他的聲音和梁牧澤不同,溫暖如玉,而梁牧澤磁性深沉。

  夏初說:「還好。」

  裴俞怎麼知道戰地醫院的電話?他真的只是商人這麼見簡單嗎?想起了他春風和煦的樣子,夏初迷惑了。想起那位滿頭銀髮的裴老先生,也許他們家真的和權利有不少牽扯。夏初再次肯定之前的想法,與他少接觸為妙。

  裴俞關心道:「會不會很辛苦?」

  「還好。」

  裴俞說:「生活還習慣嗎?」

  「還好。」夏初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禮貌,可是聽起來卻有淡淡的疏離。


  裴俞在電話彼端低笑:「夏初,你是不是很忙?」

  「嗯,是挺忙的。」夏初昧著良心說。

  「那好吧,不打擾你了,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我會的。」夏初的心裡,多少有些感動。畢竟多年來,除了父母家人,沒有男人對她如此關心,梁牧澤也沒有對她如此噓寒問暖過。掛了電話的夏初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麼又想到梁牧澤了?人家在前方衝鋒陷陣,哪兒顧得上你啊?自作多情!

  梁牧澤在前方戰功顯赫,名氣都從前方傳到夏初她們醫院來了。年輕的護士醫生們,她們之中大多數人並沒有見過梁牧澤,但是據傳說是位超級有范、特別帥氣的特種少校,年輕有為。短短几日內,梁牧澤儼然已成為整個戰地醫院所有女性的心中偶像、夢中情人。

  那些女人討論梁牧澤的時候,夏初剛開始會覺得得意,因為那個人她認識。但是漸漸的,再聽見她們討論梁牧澤如何如何,她就覺得特別煩躁。一群無所事事的女人湊在一起,比三千隻鴨子的威力還大。

  演習進入第十天,藍軍特種部隊突擊a組不分白天黑夜的行軍,累了就輪流趴在草叢中輪流休息,凌晨突襲,屢屢讓紅軍措手不及。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為了不讓紅軍的雷達追蹤到他們的蹤跡,梁牧澤命令掐斷所有電台和通訊設備,徹底和b組、特種大隊失去聯繫,也放棄了救援機會。剩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同歸於盡。

  a組在梁牧澤的帶領下連克紅軍的空降師和炮旅。襲擊炮旅的時候,趁著夜深人靜,用行軍途中劫來的紅軍越野車直接開進炮旅駐紮營地。同樣用迷藥放倒所有站崗放哨的戰士之後,推出了炮旅的幾門大炮,圍城圓圈,炮筒對準炮旅的各個營房。

  站在炮中間的梁牧澤等十二個人,舉起步槍對著天空「噠、噠、噠、噠」一通掃射,整個駐紮營地的人被驚醒,衝出帳篷看到的就是黑乎乎的炮管直直對著自己。

  偽裝油彩遮住了他桀驁的神色,梁牧澤在黑夜中拿起擴音喇叭:「紅軍炮旅,你們已經光榮犧牲了,紅軍會銘記你們的。」

  其他人得意的舉著步槍,眯著眼睛,嘴角的弧度掛出了他們對這些手下敗將的蔑視和看不起。

  解決了炮旅,梁牧澤下令今夜不再行軍,找個安全易隱蔽的地方好好休息一夜,連日行軍作戰,戰士們已經很疲憊了,一根弦如果繃的太緊,會斷的。他們夜晚襲擊的做法一定引起了紅軍的特別關注,從此之後,夜間作戰一定困難重重。所以梁牧澤下令,打今天起不做夜貓子,目前的任務是好好休息。命令下達之後,引來大家小小的歡呼雀躍。

  紅軍怎麼也不會想到,梁牧澤手中有他們的軍事部署圖。就算設立再多的假目標做障礙,梁牧澤也絕對不會上當受騙。

  二連長翻了身,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了不遠處趁打著小燈看地圖的梁牧澤,揉揉眼睛走過去,「營長,咋還不睡啊?看什麼呢?」

  梁牧澤不回答,把地圖杵到二連長沒睡醒的臉前:「下一步有什麼想法?」

  二連長一懵:「啥?」

  平常休息的時候還要時刻保持警惕,眼睛都不敢閉嚴實,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月黑風高的時候好好睡一覺,卻被問到這麼深奧的問題。別說下一步要怎麼走,就連上一步是怎麼走過來的他都已經完全忘記了。

  「認識這是什麼字兒嗎?」梁牧澤問。

  二連長眯著眼睛,看見被血紅色標註的字體,瞬間倍兒精神,眼睛跟狼似得放著綠光:「紅軍特種大隊?營長?」


  梁牧澤沒理他,又指了指旁邊,「這兒呢?」

  「坦克旅?營長,坦克旅肯定不行,他們那是重型玩意兒,咱們不可能再像今天這樣趁著夜裡突襲進去,他們肯定防著呢。」

  梁牧澤的筆在地圖上畫了圈:「如果把他們連起來呢?」

  二連長揉著腦袋,更加迷惑:「連起來?怎麼連?」

  梁牧澤一巴掌拍在他沒戴鋼盔的腦袋上,「丫睡傻了吧?下半夜你守夜,好好琢磨我說的話,明兒一早告訴我。

  「營長?」二連長想哭,他是真不知道怎麼把坦克旅和特種大隊連起來。

  可是梁牧澤不理他,收起地圖揣進懷裡,歪在大樹邊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其實,梁牧澤並沒有立刻睡著。多日的習慣養成,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累了一整天倒頭就睡。閉上眼睛,總會想起一個人。複習她的眉眼她的笑,一雙清澈的眸子裡有他的倒影。

  她說的話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他的腦子裡,明明很煩卻很「溫婉」的問他要不要吃飯;在那個明媚的午後笑的堪比陽光,問他要不要喝茶;為了怕麻煩裝作不認識自己,甚至敬禮說:「首長,久仰大名」;告訴他,她的貓叫二喵,而那天自己仿佛中邪一樣,喊她「大喵」。

  最不能忘記的,就是那個晚上,很難過的她拉著他做「垃圾桶」,倒掉她心裡所有的不滿。她說,一個不能出面保護她的男人,她寧可不要。那句話讓他刻骨,不能保護她的人她不要。他可以保護這個國家的安慰,可能唯一不能保護的,就是她。

  這句話越來越頻繁的在耳邊迴蕩,時間久了,他甚至開始自問可不可以保護她不受傷害?可是他還是間接讓她受了傷。他愧疚,所以百般留她在特種大隊,卻又不小心把她惹哭。那是第一次看見她哭的那樣傷心,脫臼接骨,她疼得嗷嗷叫喚,眼淚在眼睛裡打轉,卻還能忍回去,而她卻因為自己一句話,哭的稀里嘩啦。

  他向來是個謹慎的人,很少做錯事,更少道歉。而哪天,卻鬼使神差的說了那樣的話。明知她在g市舉目無親,明知她沒有歸屬感,卻在她不聽話的時候,那句話就那樣不經大腦破口而出。

  所以,他心甘情願的受她指使,給二喵洗澡,被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他從來不會關心別人怎麼看,被田勇看見那些,他並不覺得尷尬也不會不好意思,他只求自己問心無愧。

  前線抗洪的那些日子,大堤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和夏初就這樣被隔一方。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習慣每天看見夏初,聽她的笑聲,聽她說話,聽她逗貓,哪怕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也能讓他挪不開眼睛。

  從沒有這樣的感覺,感覺一切自己都無法掌控,這種感覺讓他很煩躁。總是想起她,在不經意間。

  收到胃藥,肖騰告訴他是夏初送過來的。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必須要看到她,可是肖騰卻告訴他,夏初已經走了。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發火,揪著肖騰的衣領罵他不長眼不長腦子,把她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沒有遇見決口是萬幸,可是萬一呢?

  那些胃藥被他緊緊攥在手裡,她知道他胃不好,所以冒著危險來送藥嗎?那一刻,他意識到,夏初這個沒什麼心眼的女人,已經徹底霸占了他的心。

  不知道,此時她在幹什麼?是不是抱著二喵睡的正酣?甚至,流口水……

  天亮了,一夜酣眠的隊員們個個精神抖擻,精神頭十足。塗上油彩,梁牧澤下令開始行軍。他們今天的目標是,紅軍特種大隊。小伙們個個興奮極了,滅掉別的部隊不奇怪,能滅掉紅軍特種大隊,才算是真本事。


  紅軍的坦克旅,距離特種大隊不過二十多公里之遠,坦克旅進進出出的坦克頗多,他們可以趁機劫持一輛坦克,直接開到特種部隊大營。滅坦克旅是不容易的,但是用坦克滅特種大隊駐地,還是可以挑戰一下的。這就是梁牧澤所謂的,把坦克旅和特種大隊連起來。

  演習進行到現在,特種大隊的大多數人馬在前方作戰。駐地留的人不多,其中更多的是領導,端掉特種大隊老窩,特種大隊就會群龍無首,跟滅門也差不了多少。

  之前襲擊偵查團的時候,肖騰曾經搜刮來了兩套藍軍迷彩,這回又派上用場。

  堪稱特種大隊「最佳男主角」的肖騰親自披掛上陣,瘸著腿,和田勇攙扶著前進。恰好碰上一輛紅軍坦克,倆人一看,駕駛室只有兩個人,戰鬥力薄弱,絕佳好時機。肖騰哭喪著臉說自己受了傷,坦克旅的戰士看著是自己人,就好心捎他們一段兒。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此舉無疑是引狼入室。

  肖騰和田勇打暈了兩個人,用皮帶捆住雙手,扔進了路邊的叢林中。他們駕駛著坦克前進,梁牧澤帶著其他人繼續徒步行軍。

  直至將坦克開到特種大隊的門口,放哨的戰士還以為他們走錯了地方,畢竟兩個部隊駐地相距不遠。揮手提醒他們,坦克卻不停。肖騰打開艙門,爬出半截身體,舉著槍噠噠噠掃射,發愣的哨兵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犧牲了。木頭擺的障礙在裝甲車面前形如虛設,壓過障礙將坦克開至駐地中央。

  而此時,徒步行軍的梁牧澤也已經趁其不備從密林中偷偷進入特種大隊的駐地。

  田勇操作著坦克炮筒360度旋轉掃射,肖騰拎出步槍對著衝出的紅軍特種兵一通掃射。從帳篷中急匆匆出來的領導們,被隱藏的梁牧澤一行人迅速撲上,直接撕掉袖章宣布陣亡。

  至此,藍軍特種大隊突擊a組,將紅軍最引以為傲的紅軍陸軍特種大隊殺得片甲不留。

  消息迅速傳開,得到消息的董大隊長和李政委甭提多開心了,「舉隊歡騰」。他們派出的突擊分隊、狙擊組和其他各組,功績卓越,藍軍司令多次對他們的表現讚不絕口。

  外人看到的是特種大隊多麼的風光無限,而其中的苦頭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半個多月無日夜的行軍作戰,要翻山越嶺,要潛水前進,每日都以作戰糧食、壓縮餅為食,不能明火,看見飛禽走獸不管自己有多饞多餓,也要咬牙忍著。

  可是,他們無怨無悔,再苦再累,都無所謂,只要有需要他們的地方,絕對第一個衝上去,沒有二話。他們,就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

  李政委接到演習導演部的電話,讓他和董志剛一起去導演部開會。導演部的首長,是兩個軍區的副司令,以及國防主任等等。全部是金燦燦的麥子加星星,李政委不敢多耽擱,拉起董志剛上車就走。

  正在整理藥品的夏初,忽聽到帳篷外忽然有人喊她名字,穿著白大褂走出帳篷問道:「誰呀?」

  同事說:「不知道,在門口,你去看看。」

  來的人是位下士,她不認識,他自我介紹說是特種大隊的:「夏大夫您好,董大隊長讓我來找您。」

  夏初迎著太陽,眼睛眯起來,有些緊張的問:「大隊長犯病了?」

  「沒有,大隊長沒事,他沒說找您有什麼事兒,就是讓您過去一趟,他就在那邊。」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迷彩越野。

  「你等會兒,我回去拿東西。」夏初說完,飛奔回帳篷拎起藥箱就走。


  夏初被安排在副駕駛,後排坐著李政委和董志剛。李政委對她和顏悅色,好一番噓寒問暖,關心她能不能適應山裡的生活,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並說他和老董此行是要去導演部開會。而董大隊長則歪坐在后座上,呼呼大睡起來,從夏初上車後一直都沒醒過。

  導演部。夏初心裡忐忑著。她想,也許能見著面,有點兒期待,可是又有點兒害怕。

  顛簸中,夏初也昏昏欲睡。到地方停車,她才睜開朦朧的眼睛。環視著與別的部隊駐地沒什麼大區別的導演部。雖然屁股被顛地很疼,但她還是不願意下車,開車的司機下去抽菸,夏初就在副駕駛的狹窄空間裡伸伸胳膊扭扭腰,緩解疲勞。

  董志剛和李政委兩個人進了導演部主帳篷,g軍區的徐副司令對他們部隊的表現誇讚不已,說他們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的驕傲,是中國陸軍的驕傲。n軍區副司令夏光遠將軍也跟著附和稱是,說他們表現優秀,雖然自己的軍區在他們面前有些失色,但他們的確是軍中的驕傲,國家的棟樑。

  幾番寒暄下來,董志剛蹭到夏光遠面前,咧著嘴笑,「老連長,好久不見。」

  夏光遠是董志剛的老連長,他入伍跟的第一任連長就是夏光遠。那天夏初到大堤上,董志剛說她長得面熟,真的不是套近乎,她不笑沉著臉的時候,嚴肅的神色和夏光遠是有那麼一點點像。他向來是個肚裡存不住話的人,抗洪回來就往夏光遠家裡打電話,電話固然不是夏光遠接到的。向蘭梓玉自報家門之後,董志剛直入主題問:「嫂子,您是不是有個女兒在g軍區總院,叫夏初?」

  他的聲音本來就粗,還說的一本正經的,把蘭梓玉嚇壞了,以為是夏初出事兒了,幾乎要哭了,一直追問夏初怎麼了。

  董志剛意識到自己說話可能有點兒直,口氣有點兒沖,連忙解釋了一遍,蘭梓玉這才放下心來。她把夏初的事情告訴了董志剛,並拜託他有機會幫忙照顧一下夏初。

  董志剛覺得,夏初真是個好姑娘,好的沒話說,沒有一點兒嬌生慣養的脾性,又善良,這麼一個好姑娘,如果可以,他一定要自己的兒子把夏初娶回家!

  董志對夏光遠耳語了幾句,夏光遠的笑臉馬上收回去。董志剛推著他把他推出帳篷,勸道:「父女哪有隔夜仇?」

  晃著脖子的夏初,看見從帳篷里走出的熟悉身影,瞬間石化。條件反射的想躲,可是越野車的玻璃沒貼太陽膜,從車外可以清楚的看見車內。她不敢下車,離開家之前夏光遠說的話如今還在她耳邊清清楚楚的迴蕩著,不能宣揚他們是父女。所以,看見了也要裝作沒有看到,因為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是父女。

  夏光遠邁著步子一步一步走近越野,在車邊站定。夏初眼眶酸酸的,打開車門下車,敬禮,聲音沙啞的說:「首長好。」

  董志剛噗哧笑了出來:「你們這對兒父女可真夠搞笑的,哈哈,太搞笑了。」

  夏初的眼淚在董志剛震耳的笑聲中,成功縮了回去。她不敢抬頭,跟犯錯的小學生一樣等著接受批評。

  「上車。」夏光遠說。

  「是。」夏初點頭,打開後排的車門,自己先鑽了進去,接著身邊的座位一沉,夏光遠坐了進來,董志剛笑嘻嘻的替他們關了車門。

  車子裡,半天沉默。曾經多麼親密的父女兩人,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卻變得如此生疏,夏初鼻子發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夏副司令終於開口說:「在g軍區表現不錯,沒有給我丟人。」


  雖然這麼說著,但是細聽,便能聽出夏光遠這聲音中細微的顫抖。夏初自然是聽出來了,一直隱忍的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啪啪啪往下掉,怎麼收也收不住。

  夏光遠看著夏初一直低著頭,看見她的白大褂一點一點被打濕,心疼的要命。啞著聲音說:「上次出國是趕巧了,沒能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一直無聲哭泣的夏初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自己最敬佩最深愛的父親沒有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要求她不能宣揚他們是父女。夏初在心裡一直憋著難過和委屈,眼淚這會兒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再也攔不住的噴涌而出。

  夏光遠攬過夏初,把她摟在懷裡,不輕彈的眼淚打濕了這位中將的眼眶,手掌輕輕拍著夏初的後背。夏初趴在自己父親的懷裡,跟孩子一樣,越哭越痛,越哭越覺得傷心。

  就這樣不知道哭了多久,夏光遠輕聲哄著夏初說:「你現在是陸軍少校,是個醫生,怎麼跟孩子一樣哭不完?」

  「都、都賴你……」夏初抽噎著,話都說不流利。

  「還不是你氣我,我就你這一個女兒,還沒畢業呢就要走,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我看著你從這么小,一點一點長成大姑娘,還等著你養活照顧我們呢,卻說走就走,還走到那麼遠的地方。」

  夏初坐坐直身子,用袖子抹著眼淚,「您還年輕著呢,哪兒用的著我養活?」

  「看看,沒良心了不是,你都24了,我還不老嗎?」

  「不老不老,爸你一點兒都不老,還年輕著呢,還能拿大鼎翻跟頭。」

  夏光遠笑了,揉著夏初的腦袋說:「傻閨女。」

  夏初破涕為笑。父女二人之間的隔閡終於在幾個月之後,消失了。

  一個扛著槍的警衛戰士跑到車邊,對著車子裡的夏光遠敬禮。夏光遠降下車窗,問道:「什麼事兒?」

  「報告副司令,藍軍特種突擊a組被抓獲。」

  夏光遠聽了這消息眼睛瞬時大亮,抑制不住的大笑起來,「哪個部隊抓到的?」

  「紅軍坦克旅。」警衛如實回答。

  夏光遠心情大好,「坦克旅?好,乾的不錯,哈哈,可算讓我揚眉吐氣一把,哈哈。」

  夏初拽拽夏光遠的衣服,輕聲說:「您是導演部領導,不是紅軍司令,注意保持中立。」

  夏光遠覺得此番話不無道理,於是收起笑容,問警衛戰士說:「人在哪兒呢?」

  「本來要送戰俘營,但是徐副司令想直接讓他們來導演部,所以讓我來徵求您的意見。」

  夏光遠說:「就按老徐的意思辦。」

  「是。」戰士領命,轉身跑開。

  夏初揉著紅腫的眼睛,笑著說:「領導,咱倆不是一個陣營的,我是藍軍,而你雖然是導演部首長,但是心裡偏向的是你的紅軍。」

  夏光遠笑著,臉上的皺紋愈發凸顯,「不想看看你們藍軍威名遠揚的突擊分隊?這個小分隊半個月中毀了紅軍三分之二的根據地,昨天抓到一組,今天又一組,看來這演習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不是說,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是父女嗎?」夏初仰著下巴,眼神睥睨的對著夏光遠的臉。

  夏光遠被將了一軍,也不生氣,繼續說:「那你就站在董志剛旁邊,這回抓到的是他心頭肉,你正好在他旁邊看著,萬一暈過去了你也好抓緊時間給他搶救。」


  心頭肉?該不會是梁牧澤?梁牧澤是威名遠揚,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那個什麼突擊小分隊的一員。如果真的是,那麼一會兒就可以看到梁牧澤了?夏初沒來由的一陣激動,紅了臉頰,擔心被父親看穿,趕緊把頭埋得低低的。

  可夏光遠還是捕捉到了她的異樣,眯著眼睛,收起笑,沉著臉問:「怎麼了?」

  夏初只搖頭,不說話,打開自己旁邊的車門,率先從車裡下來。

  警衛戰士給夏光遠開了車門,夏光遠對著夏初揮手,示意跟著他走。夏初背著藥箱,邁著小碎步特別文靜的跟著夏光遠走進主帳篷。

  帳篷里氣氛很融洽,幾個將軍坐在一起說話,看見夏光遠進來,除了徐副司令外,其他人都站了起來。

  徐副司令越過夏光遠看見他身後的醫生,還有些納悶,「老夏,你不舒服啊?」

  夏光遠指著夏初,帶著幾分得意的神色說:「這是我閨女。」

  這種參見的場面,夏初見多了,所以很從容的應對。笑的溫婉,對著一眾人叔叔伯伯的打招呼,特別乖巧的樣子。

  「呦,老夏,你這麼『糙』的粗人,也能養出這麼水靈的閨女,看來弟妹功勞不小啊。」徐副司令笑著開玩笑說。

  帳篷里的將軍們都笑了。

  「這是紅軍里最大的叛徒,」夏光遠說,「紅軍養了她二十多年,結果她一轉臉投奔藍軍去了。那不,藍軍的袖章還在沒撕下來,還沒有英勇犧牲。」

  徐副司令這麼一聽,別提多開心了,來到夏初面前,拍著夏初的肩膀說:「好閨女,好,不錯,棄暗投明是條好路子。怎麼樣?我們g軍區,比n軍區好不好?」

  夏初笑著不吭聲,心說你們開玩笑幹嗎往我身上扯?不能拆自己老爹的台,更不能拆自己領導的台。

  「報告,戰俘到了。」

  「拉進來。」夏光遠大手一揮,特豪邁的說,收起笑站在帳篷中間,徐副司令站在他旁邊。

  夏初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縮在了帳篷的角落,她可以看見進來的人,而來人卻不一定會注意站在角落裡的她。她看著大門,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嘭嘭」跳著,激動、興奮,並且期待,希望是他,卻又怕不是而失望。糾結中,幾個迷彩又髒又皺的軍人被帶進帳篷,董大隊長和李政委也跟著進來。

  他們身上的槍和背囊已經卸掉,臉上的油彩已經花了,混在一起,看起來髒兮兮的。畢竟是徐副司令自己的兵,私心還是有的,徐副司令看著他們狼狽的模樣,大手一揮說:「去去去,把臉洗乾淨了,跟唱臉譜似得,像什麼樣子?」

  進來的戰士們,從側面看,體形相差無幾,高大威猛,就算隔著厚厚的迷彩,也能想像出他們身上緊緻的腱子肉。

  夏初輕咬著下唇,心就快跳出胸腔一般。她看見他了,那個站在最前面,花著臉,就算是被俘虜、面臨犧牲,也絲毫不會低頭的梁牧澤。

  「你就是梁牧澤?」夏光遠撐著桌子,眼睛微眯問道。

  梁牧澤不卑不亢道:「是。」

  「知道為什麼讓你們過來嗎?」

  「知道。」為首的梁牧澤不卑不亢的回答。洗去油彩後,那一張臉此時面無表情,沒有被俘的不甘,也沒有立功的喜悅。

  夏光遠也沉著臉,「說。」


  「因為被俘了。」

  夏光遠提高聲音說:「俘虜是去戰俘營,而不是導演部。」

  「因為首長們覺得,我們被抓到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哦?你小子口氣很大嘛!破壞了紅軍多個根據地,你很驕傲嘛!」夏光遠的口氣越來越差。

  梁牧澤不害怕不膽怯,繼續說:「報告首長,我們只是盡力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徐副司令趕緊出面打圓場:「哈哈,老夏,你不知道,這是我們軍區最有名的刺頭兵,還有一個和他齊名的,就是你的老部下董志剛。董志剛那臭脾氣你還不知道?」

  夏光遠不理徐副司令,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梁牧澤,緩緩的說:「好,好一個只做你該做的,當軍人就應該這樣,不卑不亢,被俘虜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事情反轉的讓夏初瞠舌,剛剛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老爹知道了她住在梁牧澤家裡,所以在故意針對他。

  「謝謝首長。」梁牧澤說。

  夏光遠繞過桌子走到梁牧澤旁邊,眼神直直的盯著他,梁牧澤面不改色的目視前方,雙手背在身後,雙腿分開站著,保持著跨立的姿勢不變,絲毫沒有因為夏光遠的高壓眼神兒而有一丁點兒的不安。

  可是旁邊的人,都看的一身冷汗,不明所以。包括夏初。

  夏光遠忽然喊了一聲:「董志剛。」

  「到。」

  「看好你的鳥兵,別讓他『惹』是生非。」

  那個「惹」似是咬牙切齒說出來一般。梁牧澤聽這話,怎麼都覺得帶著怒氣和偏見,收回直視的目光轉向夏光遠,餘光卻無意間掃到一個身影。夏初?她怎麼會在這裡?白大褂,藍軍袖章,她是戰地醫生?可是怎麼會出現在導演部?一瞬間,梁牧澤想到很多。

  夏初,夏光遠。夏光遠,夏初。梁牧澤很快便瞭然。

  毫不躲避的回視著夏光遠駭人的眼光,微微扯動著嘴角說:「首長,您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

  在一旁的董志剛也覺得,這氛圍有些怪異,或者說,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很詭異。按道理說,導演部的領導應該對戰功顯赫的軍人誇讚不已,就算不是自己軍區的人,也不會把不喜歡表現的這麼明顯。可是夏副司令……

  夏光遠說:「我說完了,老徐,你來說兩句。」

  徐副司令乾咳了兩聲:「我說兩句啊……」

  大家都洗耳聽著,而夏初,懷著一顆撲騰亂跳的小心臟,眼睛四處瞄了瞄,確定沒有注意到她的各位領導,小心翼翼的溜出帳篷。

  天黑了,野外的天空中滿天星斗,這是城市所看不到的。在戰地醫院這半個月,夏初每天晚上都會到戶外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初秋的風吹著很舒服,微風輕輕拂面,心裡的負擔、情緒就會跟著煙消雲散。

  夏初找了一塊空地,放下藥箱,席地而坐。在導演部這個將軍一大把的地方,她一個小少校要在這裡欣賞夜景了!什麼將軍大校戰鬥英雄統統拋在一邊。

  晚風吹著她的碎發,掃的臉頰痒痒的,閉著眼睛細細感受,漸漸的,疲憊襲來,她有些困了。

  身邊多了異樣的聲音,夏初側著耳朵聽著,是腳步聲,越來越近。夏初睜開眼睛,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幽黑的眸子。他的眼睛真好看,不明顯的內雙,湊著大營外明亮的燈,能看見自己在他眼睛中清晰的倒影。他的眼睛離自己,那麼近……


  忽然反應過來的夏初一把推開梁牧澤,特別不安的看向主帳篷,還好,沒人注意。

  梁牧澤此刻好像特別不經推,夏初就算再用力,也不可能把他這個渾身腱子肉的特種軍官推到在地。可是,他就是倒了,倒在離她大概兩米遠的地方。

  夏初意識到可能是自己下手太重,關切的問:「沒事吧?」

  她的臉不出意外的又紅了。又是一個多月不見,他瘦了不少。肯定是因為每天都在山林子裡穿來穿去,不能好好休息,又沒有辦法好好吃飯,不分白天黑夜的行軍作戰躲避偵查。

  「沒事。」梁牧澤搖頭,索性坐在地上不起來,「跟著醫院來的?」

  「嗯。」夏初跟著低著頭,拽著地上可憐的小草,一根一根拔掉!

  梁牧澤問:「還習慣嗎?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地方。」

  「已經習慣了,我沒有那麼嬌氣好不好!」夏初仰起臉,有些不服氣的說,可是看見梁牧澤那張英俊的臉,她的臉卻更紅了。

  梁牧澤凝視著她,輕聲喚道:「夏初。」

  「嗯?」夏初的心開始砰砰亂跳,忍不住的揣測他想說的話。

  「夏副司令……」

  夏初以為,他要問,你和夏副司令什麼關係。於是沒有接話,等著他的後話,她已經決定了,只要他問,她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他。

  「找你。」

  夏初有些懵,抬眸望向他,「你說什麼?」

  梁牧澤抿抿嘴唇:「應該說,你爸爸在找你。」

  夏初「蹭」就跳了起來,對梁牧澤的心思已經蕩然無存,此時只有深深的恨意!她走出幾步又拐回來,不甘心的沖他低吼:「下次你能不能先挑著重點說?」

  梁牧澤撐著地面站起來,無辜的說:「我本來要說的,是你把我推到了,結果我就給忘了。

  他的話說的那麼理所當然,但是夏初一個字兒都不相信!他腦子跟雷達似得,能把一句話忘了?他就是故意的。夏初不想再跟他掰扯,拎起藥箱就往回走,恰巧看到夏光遠走出帳篷。他周圍的空氣似是要凍住一般,夏初覺得所有事情似乎經偏出老媽的預想範圍。

  夏初笑眯眯的說:「爸,開完會了?」

  「幹嘛去了?」話是對著夏初說的,可是眼睛卻瞄著她身後的那個人,「不喜歡這個人」的神色一覽無餘。

  夏初說:「沒事可做,剛去數了數星星。」

  夏光遠挑眉:「哦?數出來了嗎?」

  夏初看著左右沒別人,就樂呵呵的說:「爸,您真是越來越可愛了,老小孩兒老小孩兒,說的就是您唄?」

  夏光遠沉聲道:「夏初,別給我來這一套,你和你媽那點兒小奸計我全知道了。」

  夏初咽了咽口水,沒什麼底氣的問:「那您準備怎麼處理我?」

  夏光遠不接話,指著梁牧澤說:「你,過來。」

  梁牧澤依言走近,立正敬禮:「首長。」

  夏光遠指著梁牧澤對夏初說:「演習結束之後,你就從他家給我搬出來,一個姑娘住在大老爺們家裡,成何體統?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夏光遠連閨女都養不起!」

  夏初不急不緩:「搬出來我住哪兒?」


  「隨便住哪兒,他家就是不行。你和你媽聯手瞞著我,以為我是聾子瞎子嗎?你媽已經寫過檢查了,看你是從犯我不追究。」

  夏初不吃驚,自己老爹在部隊多年,犯了錯誤就寫檢查,包括她和蘭梓玉,她早就習慣了。她不想搬,是因為那房子住著多舒服啊,要什麼有什麼,一分價錢一分貨真不是騙人的。

  「為什麼?」夏初不死心,繼續問。

  「沒有為什麼,總之,搬。」

  「首長,我能說句話嗎?」一直被忽略在一旁的梁牧澤緩緩開口。夏初希望,他是幫助自己的那一方。

  夏光遠眯眼看著梁牧澤,半晌才吐出一個字:「講。」

  「我一年到頭都在部隊,趕上休假就回京城,那房子我幾乎不住,空著也是空著,給夏初住也沒什麼。而且,夏初一個女孩子,一個人租房子很不安全,您也知道,g市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

  最後一句話,正戳中夏光遠的心窩子,他當然不想自己閨女有危險,於是夏光遠便說:「買房子,明天就開始找房子。」

  夏初一隻手揉搓著自己的白大褂,低著頭,聲音很小,但是確定能讓夏光遠聽見,「是您自己說的,來時那張機票是我最後的福利。」

  夏光遠又被將了一軍,可把他氣壞了,眼睛瞪的跟牛似得。好半天才想出應對的話:「這房子就不是福利了?」

  夏初繼續小聲嘟囔:「那是我媽給的,不是您給的。」

  「她的就算我的!」夏光遠的意思不容拒絕。

  梁牧澤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如果幫著夏初說什麼,一定會更加堅定夏光遠讓夏初搬出來的信念,索性不再開口,站在一邊聽兩個人理論。夏初一直低著頭,夏光遠說一句,她就不急不緩的頂一句,不著急也不生氣,聲音不大,倒是把夏光遠氣的夠嗆。梁牧澤看著她的樣子,不自覺的想笑。好在,他是個善於控制情緒和表情的人,不然絕對又是惹禍上身。

  「嚴格的說,誰的也不算。爸,您應該認識木阿姨吧?」夏初揚起笑臉,小心翼翼的問。

  「嗯。」夏光遠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這房子,是木阿姨借給我的,她說我可以隨便住沒關係。剛剛您也聽見了,g市的治安不好,晚上白天都不安全,入室搶劫什麼的也不是沒有。」

  夏光遠不說話,夏初知道他已經開始有點兒動搖了。她偷偷衝著梁牧澤使眼色,讓他幫自己說話,梁牧澤目光深邃的看著她,卻什麼也不說。夏初有點兒急,這麼好的時機不趁機點把火,待會兒還得半天說好話。

  終於,梁牧澤緩緩開口道:「首長,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您放心,我和夏初是兩個世界的人。」

  夏光遠眯眼看著梁牧澤:「我憑什麼相信你。」

  「您如果不相信我,那我說什麼都是白搭。」梁牧澤的嘴唇微微有些弧度,臉上掛著篤定的表情。

  夏光遠若有所思的看著梁牧澤,似是在衡量著什麼。老半天后,做了一個深呼吸:「董志剛。」

  「到。」在不遠處偷偷關注著這邊的董大隊長,聽見老連長喊他的名字,趕緊跑過來,一秒都不耽擱。

  夏光遠吩咐:「送夏初回醫院。」

  「是。那首長您?」

  「不用管我。」說完,夏光遠轉身鑽進帳篷。


  同時,夏初轉身往車邊走著,沒有再看梁牧澤一眼,也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

  回程的車還是一如既往的顛簸,可是這點兒顛簸在夏初這裡已經沒有任何威懾力,她現在滿心想的都是那句話。

  「我和夏初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個世界的人。什麼意思?意思就是,沒有共同話題,沒有共同喜好,沒有辦法和平相處,連話都懶得說。

  夏初傷心了,非常傷心,甚至離開的時候沒有和自己父親說再見。她終於要承認,自己的確喜歡梁牧澤,可是卻是在他說「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之後。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夏初的心。

  那些她所認為的關心,全是她先付出而後換來的回報,她居然還抱著心思,覺得梁牧澤是有點兒喜歡她的,想想都覺得自己太可笑了,難怪「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同的感情觀,不同的世界觀,就連理解能力都相差甚遠。他的表達,讓她的理解出現偏查,讓她多想,讓她感動,讓她不由得為他擔心為他著想。

  會不會是為了應付父親而故意那麼說的?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夏初給否定了。怎麼可能?軍人的話,落地生根,說一不二,他只要說出口,就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所以自己老爸才可以容忍她繼續住下去。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說的不是真的,那也讓夏初很生氣很失望。

  要住下去嗎?絕對不!夏初真的想現在馬上奔回g市,把所有在他家的東西全部搬出來,從此和他說拜拜。和那個給她熱牛奶的人,那個照顧二喵的人,那個給她切西瓜的人,那個會做知心哥哥的人,那個會因為她受傷而生氣的人,那個會說「你受傷了,一個人住我不放心」的人,那個會照顧她的生活關心她的人,那個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說拜拜。

  夏初回想著過去短短几個月少的可憐的相處機會,自己卻不小心丟了心,丟在一個沒心的人身上,眼淚開始不受控制嘩啦啦的流著。不想被別人看到,不敢太過明顯的擦掉淚水,不敢哭出聲,只能默默的流眼淚。

  車子把夏初送回醫院,夏初微低著腦袋和董志剛、李政委說再見。車子繼續前行,從導演部出來就無話的兩位特種大隊最高領導,此時憋了一肚子問號。

  「今天是事情你怎麼看?」李政委問道。

  董志剛說:「有問題。」

  李政委說:「梁牧澤。」

  「和夏初。」兩個人出奇的默契。

  「看見了嗎,剛剛夏初臉色不對。」李政委提醒道。

  董志剛扯著嘴角說:「剛在導演部,沒看見嗎?老連長恨不得把梁牧澤吃了一樣,一定是那小子看上人家的心頭寶貝了,而且挖牆腳的時候動作太明顯被發現了。」

  「真是沒看出來,g軍區最有名的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哈哈,」笑完接著又唉聲嘆氣的感慨,「唉,特種軍人找個媳婦不容易,找個好媳婦更不容易,夏初多好的姑娘啊,能看上樑牧澤,是他的福氣。」

  「福氣大了,可是啊,老丈人這關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過去的。知道夏初為什麼一直瞞著自己身份嗎?」

  李政委搖頭,而後又覺得不對,「我說老董,你早知道夏初是夏副司令的女兒?為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早知道了,我也是剛知道的。這不演習嗎,哪有功夫跟你聊這個。」

  「行了繼續說,怎麼回事?」


  董志剛清清嗓子:「夏初畢業想離開n軍區,沒和夏副司令商量就自己選了實習地點,學校老師以為是經過夏副司令同意了,也不敢不批。結果通知她實習的時候,家裡一下子就鬧翻天了,搞的父女兩個人從五月到現在……」董志剛皺著眉頭算著是多長時間,「半年了都不說話。」

  李政委笑著說:「真沒看出來,夏副司令這麼捨不得女兒啊!」

  「是啊,你說現在這好不容算是接受現實了,忽然又冒出一個人想挖他家後院,他當然不樂意,不拿槍突突了梁牧澤運氣好。」

  「你說,他們倆怎麼就……」李政委努力想一個詞來形容這種關係,「怎麼就對上眼兒了?」

  董大隊長也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當初夏初受傷住在梁牧澤家的時候,他就覺得有問題,可是到現在都不明白,這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莫非是梁牧澤到軍區培訓期間出現了貓膩?這事兒啊,必須得徹查!董大隊長當即決定,梁牧澤回去就得審。

  藍軍特種小分組被抓到,演習接近尾聲,他們沒有去戰俘營,直接被拉回自己部隊進行休整。回到部隊的突擊分隊成員們,看見水跟看見親爹似的,看見床那就是親媽,恨不得抱著床褥子狠狠哭一通。

  身體很累很疲憊,可是梁牧澤卻睡不著。夏初走時的背影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她那時神情黯淡,背影蕭索,風吹起白褂子,似是要將她吹倒一樣弱不經風。她本來就很瘦,可是如今看背影好像更瘦了。她那麼愛享受的性子,演習期間肯定很多不適應,飯菜肯定不合口味。不知道她會不會偷偷藏些小零食?不過好像,她沒有吃零食的習慣。

  輾轉反側好久,梁牧澤決定,天亮就去醫院。他生病受傷了,要去看病。

  「傷?傷哪兒了?」梁牧澤去請假,被董大隊長一句話就給堵回來了。

  梁牧澤臉不紅心不跳的編:「各種傷。」

  董志剛不吃他這一套:「我看看。」

  梁牧澤皺眉看著董大隊長,憋了半天后才說:「內傷。」

  董志剛手指隔空點著梁牧澤,點了老半天,才咬牙切齒的說:「我就知道你小子憋著壞呢,去醫院絕對沒安好心。說吧,和夏初怎麼回事兒,坦白交代。」

  梁牧澤說:「沒怎麼回事。」

  董志剛追問:「那你們倆?」

  「自然發展。」

  董志剛繼續問:「然後?」

  梁牧澤依然波瀾不驚的回答:「自然發展。」

  董志剛壓著怒火,拼命讓自己鎮定:「發展完了呢?」

  「沒了。」

  董志剛抓起桌上的一打文件向梁牧澤砸過去:「滾蛋!別讓老子看見你。」

  梁牧澤不躲閃,淡定的彎腰撿起文件放回原處,走到帳篷門口又扭頭說:「你不出去吧?車借我用用。」

  董志剛眯著眼睛,鄙夷的問:「你不是傷了嗎?怎麼開出?」

  梁牧澤聳聳肩膀:「你也知道是裝的,那麼計較幹什麼?」

  「滾,滾遠遠的!」董志剛氣壞了,隔得老遠都能聽到他在帳篷里發火的聲音。

  早上,夏初頂著核桃眼出現,冰水洗臉、冷毛巾冰敷都不怎麼起作用。夏初耷拉著肩膀出來,看到她的醫生都不約而同的問她怎麼了,夏初只能搖頭說沒事兒。單戀,還被拒絕,這種丟人事兒夏初才不會到處宣揚,爛在肚子裡才好。


  梁牧澤把車子停到醫院門口,下車跑了兩步後趕緊放慢速度,挪進醫院,發現沒人理他,清嗓子咳兩聲,可是依然沒人理他。最後,梁牧澤乾脆站在院子中間中氣十足的喊:「醫生,我生病了。」

  梁牧澤用餘光四處掃著,從不同帳篷里鑽出醫生護士,卻沒有夏初。

  其中一個看似是領導的老醫生過來,問道:「少校,哪兒不舒服?」

  梁牧澤說:「心臟,心臟不舒服。」

  「心臟?」估計老專家看他各種不像,上下打量一番道:「跟我來吧。」

  梁牧澤進來的時候,夏初正趴在桌子上發呆,看見來人,姿勢都來不及換,先愣後懵,心似是被扯到一樣。

  領導吩咐:「小夏,你給這位少校看一下吧,他說心臟不舒服。」

  夏初坐直,逼著自己不看他。指指身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裝模作樣的開始做準備工作。看見領導出去後,把聽診器扔在桌子上。

  梁牧澤湊近她,小心翼翼的問:「哭了?」

  「沒有。」夏初翻著手裡的雜誌,口氣特別不善。

  梁牧澤說:「眼睛腫了。」

  夏初沒好氣的說:「我樂意。」

  夏初擺弄著自己手裡的東西,根本不看他。梁牧澤輕咳了一下:「我生病了。」

  夏初說:「我可沒空招待你。」

  梁牧澤捂著心口裝可憐:「心臟不舒服,是心病。」

  夏初放下手裡的東西,看著梁牧澤。他的眉頭微皺著,不像往日的冰冷,幽黑的眸子死死盯著她。夏初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故意來找茬,緊咬著下唇的夏初忍著心裡的難過和委屈,帶著聽診器,下手很重的扒他眼睛,聽他的心跳。

  夏初努力扯著嘴角,掛著面對陌生人才會有的微笑,說:「少校同志,您的心臟沒有問題。」

  梁牧澤不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她。夏初倔強的回視他,不想去猜他的眼神在傳達什麼,反正她認為的一定不是他想表達的,兩個世界的人,不會有任何默契。

  梁牧澤剛要開口說什麼,帳篷外傳來聲音,告訴夏初有人打電話找她。

  「誰啊?」夏初隨口問道。

  「還是上次那個,夏大夫,他聲音很好聽哦。」小護士挽起帳篷帘子,眨著眼睛笑嘻嘻的說。可是對上了梁牧澤那駭人的眼神之後,小護士心裡一顫,趕緊轉身逃竄。

  應該是裴俞沒錯。夏初圓圓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摘下聽診器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少校同志,我要去接電話。」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手忽然被一個力量抓到,手掌的溫度幾乎要灼傷她的皮膚。夏初的心跳忽然失去原有的頻率,呼吸開始急促。手被緊緊攥著,怎麼甩也掙脫不開,她開始期盼他會說什麼。

  「夏初,」他說,「你生氣,是不是因為,我說了那句話?」

  裴俞上次打來,知道她在演習,今天他又問,演習是不是快結束了。他真的知道的太多了。夏初想。

  演習結束,不代表可以立即撤回。他問夏初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夏初只能說不知道。

  可能是他聽出了夏初的聲音不對勁,夾著火氣,雖然力圖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客氣,可是效果卻背道而馳。


  裴俞在電話彼端笑著問:「夏初,難道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

  「夏初,不要強顏歡笑。」

  裴俞的聲音很好聽,溫暖如玉,划過了夏初焦躁的心扉,帶來一絲清爽,緩解她心底的那絲情緒。

  夏初說:「謝謝你,裴俞,真的。」

  掛了電話往回走,她承認剛剛自己是故意那麼積極的去接電話。女人不都是這樣嗎?希望自己關注的人,也關注著自己,就算是在怎麼清楚他不喜歡自己,也還會這樣做,怪異的女人心理。

  剛剛被他緊緊握住的地方,此時還有些泛紅,可見她有多麼用力。他問,是不是因為那句話而生氣?

  這算什麼?是在後悔說了那句話,還是想看她的笑話?她已經不敢去猜了,因為會猜錯,猜錯之後會傷心。

  挽起帘子看了一眼,梁牧澤還在。夏初沒進去,而是走到帳篷外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無聊的拔起草來。

  「如果是因為那句話,夏初,我道歉。」不知道何時,他已經站在她旁邊。他的話,又成功讓夏初的眼睛一陣酸痛,是秋天的太陽太過刺眼了嗎?

  夏初聲音悶悶的說:「你又沒有說錯,為什麼要道歉。」

  之後就是半天的沉默,時間久到,夏初以為他會說,「我說的不是真的。」可是他卻問:「剛剛接了誰的電話?」

  夏初真的被惹惱了,不發火不生氣,真當她是軟柿子隨便捏?夏初仰著脖子,聲音高了好幾個八度的吼著:「管得著嗎,我愛接誰的電話就接誰的電話,我樂意,反正,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最後一句話,還是不小心泄漏了她的心聲。夏初咬著唇,暗罵自己沒出息。

  梁牧澤彎下腰,不管周圍是不是有人在看,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呼吸的熱氣撲在夏初的臉上。梁牧澤定睛看著她說:「這個世界上,好人多,壞人也不少。」

  夏初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咬牙切齒的說:「被騙了我也樂意。」說完便抬起一直盤著的右腿,一腳狠狠踹到他肚子上,力氣之大儼然已經不是兩個月前連路都不能走的夏初了。

  她的腳法和力度,絲毫不會對梁牧澤造成任何傷害,但他還是退開了。站直站好,居高臨下的看著夏初:「你不想搬出來,所以我才那樣說,你不要介意,我走了。」

  看著梁牧澤的背影一點一點模糊,夏初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破眶而出,以接近噴涌的姿態,連擦都來不及。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