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姬的歌舞,改編自《婆羅門曲》,與《霓裳羽衣舞》曲調頗為類似,只是霓裳羽衣舞是大曲,有散序、中序和曲破三部分,猶如一場大戲,從絲竹漸起到最後高潮,層層遞進,有條不紊。
蘇月姬的婆羅舞卻開門見山,進門既唱,簡單明快,直達胸臆,省卻了前三分之一的鋪墊和入境。這也符合晚唐時代紙醉金迷的娛樂氛圍。人們只想要快點醉生夢死,至於從現實到夢境的鋪墊,真的不必了,凡是有閒心聽歌舞者,人已在夢中。
這也是在晚唐之後,霓裳羽衣舞漸漸被更加令人目迷神亂,奢靡綺麗的舞蹈代替,原譜甚至一度失傳的原因。
蘇月姬手中自始至終都拎著那壇象徵醉酒的酒罈,憑藉精湛的柔術,擺出各種醉倒,醉倚,醉靠,醉臥的姿態,醉而不倒,癲而不亂,放而不狂,醉態可掬,音容秀麗,舞姿絕美,把一位醉酒麗人的刻骨美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就連雷長夜這種被藍海星各種姐姐妹妹的女團舞洗腦萬遍的穿越者,看著蘇月姬這路艷舞都感到把持不住,差一點就迷亂其中。
他身邊和他一起觀看的黃巢簡直看呆了。整個人看得身子前傾,雙手緊緊扶住膝蓋,生怕一鬆手上半身就飛出去了。
舞到分時,絲竹管弦俱斷,突然寂靜的大廳之中,只剩下蘇月姬自舞自唱。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
蘇月姬以抑揚頓挫的清音把眾人帶出溫暖空靈的仲夏夜,來到陰鬱多雨的江南清晨,空無一人的江面上,只剩下她獨自一人在畫舫之中獨舞。
忽然之間管弦齊鳴,鐘鼓加入,本來的慢拍變成了快板,繁音急節,樂聲鏗鏘,洗卻之前的糜靡低沉,整個舞蹈變得熱烈奔放,猶如從晚唐時代穿越回盛唐美景。
蘇月姬一把丟開手中拎的酒罈,酒罈落地,轟然破碎。
她身上披的月色煙羅衫憑空裂開,露出她穿在裡面的襉衣抹胸,她半胸外露,玉肩乍現,然而就在那一剎那,碎裂的煙羅衫被蘇月姬拉直化為月色長綾,在她雙手巧妙的舞動中,宛若繞體而生的驚虹,令她剛剛露出的肌膚,變得宛若雲層中掩映的明月,若隱若現。
她的舞姿也從原來動人心魄的醉步,變為輕盈飄逸的驚鴻之舞。她身上被月色煙羅衫遮蔽的七色花間裙此刻猶如孔雀開屏,徹底展現出其驚艷之處。
隨著蘇月姬化為驚鴻飛天而起,花間裙在空中展開,宛若一道長虹掛於凡塵之上,令人意亂神迷,不知今日何時,此身何世。
她的舞姿時而輕盈,時而矯健,臉上安詳,腳下迅捷,上身若雲,下身如風。縱躍凌空之時,體態舒展,神情慵懶,落地飛旋時身騰如龍,臉上卻是恣肆醉態,雖是快舞,然快而不亂,急而不猝,讓人看得心曠神怡,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這段快舞,終於還是到了曲終人散去的蕭索處。蘇月姬在曲破將盡的剎那,突然飛出長綾,輕巧地圈住雷長夜的脖子,另一頭卻被她一口咬住,用力一拉。
雷長夜感到脖子一緊。他連忙身子前撲,乾脆連手也伸了出去,來一個色狼撲食。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他下定決心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自己扮的崔鈺。
眼看雷長夜就要撲到身上,蘇月姬突然收回長綾,在空中一抖一撣,長綾化為七道圓環,層巒疊嶂,盤在她身上,竟然合回了她一出場穿著的月色煙羅衫。
雷長夜失去了支撐,啪地一聲撲倒在地。
她扇著手中握著的團扇,攏著緊緊裹在身上煙羅衫,斜眼看著地上的雷長夜,一臉淺笑地迤邐走出主廳,竟然就這麼直接走了。
雷長夜在地上伸了伸手,想要抓住她拖在地上呈喇叭狀的花間裙,但是沒抓住,頓時做出一副很尷尬又意猶未盡的樣子。
他這個蠢樣子讓所有人都對他另眼相看。這色中惡鬼崔鈺果然名不虛傳。
雷長夜控制畫中身把自己扶起來。他感覺這就好像在演漫才一樣,而他自己扮演的正是那個傻瓜。
「那什麼……羅娘!」雷長夜被畫中身扶回座位,立刻開嗓。
「是,御史大人,可還喜歡月兒的歌舞?」羅娘眉花眼笑地湊到他身邊。
「就、就走了?」雷長夜問。
「月姐兒就是這個德行,大人想要賞賜的話,有空去簪花樓小坐如何?」羅娘笑眯眯地問。
「賞賜?!就這麼走了,這是無視我。我要罰她。」雷長夜做出一副不滿狀。
「那月姐兒自然就在簪花樓等著大人的懲罰。」羅娘絲毫不以為許。
「嘿嘿,這個好,有趣,你們簪花樓好生有趣,這裡所有人統統有賞。」雷長夜看了一眼自己的畫中身。畫中身扇著蒲扇回望他,笑容溫和,神情堅定。
「好,我自己出錢。」雷長夜從懷裡掏出一疊金餅子塞給羅娘。
「多謝大人賞賜。」羅娘做出大喜的樣子。
「等一下……」雷長夜數了數人數,從羅娘手裡拿回了一個金餅子。
羅娘愕然。
「看什麼,多給了一個金餅子,怕你們分不過來。」雷長夜神色不變地說。
「大人……思慮周詳,不愧是東川父母!」羅娘尷尬地說。
「過獎,愧不敢當。」雷長夜這是真心話。
「崔大人,若是你有興趣,末將願做主在簪花樓再擺大宴,宴請大人一次,席上請月大家再來一段新舞助興。」黃巢此時才好不容易從蘇月姬的歌舞中拔出來,連忙開口道。
「哎喲,不用啦。我自去找月姐兒商量這懲罰之事,你在一邊多有不便。」雷長夜不耐煩地說。
黃巢嘴巴張開就合不上了。他委實沒想到這監察御史居然是這副德行。
「咳咳!」畫中身咳嗽了一聲。雷長夜看了畫中身一眼,閉上了嘴。
「黃將軍所言甚是,御史大人自當與將軍在簪花樓把酒言歡,暢言未來大計。江南之未來,天下之安危,都在將軍身上,我們應該好好親近一下。」畫中身悠然道。
「是,正是。」雷長夜點頭。
黃巢目光閃動,自然看出了雷長夜和崔鈺的主次之分,微微一笑,朝著畫中身拱了拱手,以示善意。
「黃將軍,如今殺死宣府的真兇都已經伏誅,這些人頭當懸掛在節府之外,以儆效尤,也向天下宣布黃將軍如今是淮南節府的掌舵人。御史大人這一次的差使,就算完成了。」畫中身朗聲道。
黃巢神色不動,但是眼神中多了一絲暖意,透露出他對這番話的中意。這也是他在御史大人和雷長夜眼前演出這場戲的初衷。
他不但想要朝廷的認可,而且想要雷長夜背後武盟的支持。尤其是雷長夜名動江南的財力,正是他擴軍備戰最大的剛需。
「既然如此,掛人頭的事就交給黃將軍辦吧,我才想起來這堆人頭還在這兒,好不喪氣,要不咱們先走吧?」雷長夜問畫中身。
畫中身自然無奈點頭。雷長夜立刻站起身,和黃巢行個禮,迫不及待地直接走了。
畫中身站起來的時候,所有隨從才開始列隊出廳,顯示出雷長夜在崔鈺護衛隊中絕對的權威。黃巢看在眼裡,自然牢牢銘記於心。
「黃將軍,有空到飛魚大娘船上一聚。我有預感,御史大人向朝廷報上的奏章中,必有將軍今日滅殺江南叛將,威震揚州的英雄事跡。」畫中身微笑著說。
「承雷先生吉言。」黃巢拱手道。
出了揚州節府,無論是雷長夜還是隨行的兩千白銀義從都鬆了一口氣。即使是這幫大玩家都受不了揚州節府詭譎難測的氣氛和兇險難當的殺意。
雷長夜如今可以確定一件事,黃巢必然和宣劍鴻一家滅門有關係。他比較好奇黃巢是如何做到的,是否和劉秀有關?
這個大唐幻世中,黃巢加入天下爭霸,比藍海星要早很多。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興起過科考的念頭,而是靠關係直接加入了牙營。
以他的野心,他自然不會甘於做一個教練使,連軍職都是散虞侯,一點實權都沒有。他是如何繞過牙將集團,直接控制牙兵的呢?
壓下對這些細節的疑惑,雷長夜一邊走一邊想之後的部署。妖神宗肯定是要在崔鈺身上下功夫。而黃巢在找到饕餮仔之前,絕對不敢起事。還有妖魔聯盟、純陽宗、金丹教、兵膽社和神武派這些門派和公會的勢力會如何應對揚州節府發生的突變,這也是值得關注的事。
此刻他的界面中早已經聊得熱火朝天。蜀山萌這幫傢伙因為跟著他混,所以對天下爭霸暫時一點興趣沒有,但是他們對於看人爭霸天下還是很感興趣的。
以紫馨、汪芒等為首的看熱鬧不怕事大派人士,已經開始把黃巢如何幹掉江南大營牙將集團的來龍去脈說了一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