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的秋餉到京引發的熱潮一直延續到當天的夜晚。這一夜,金吾弛禁,整個長安的里坊笙簫不斷,踏歌狂歡之音不絕於耳。平康坊內的藏嬌樓更是燈火通明,滿長安的王公親貴聚集在花廳之內,觀賞永強永海川在雷公戲內大殺特殺。
永強似乎也玩上了癮,從午後一直玩到三更天,連贏十幾局,很快就把他的排位上升到了鑽石排位,和飛魚大娘船上久經沙場的老玩家們遇上,開始了一場又一場跌宕起伏的血戰。
那些藏嬌樓內被江南玩家虐得死去活來的王公親貴,爭搶著和永強組隊,誓要在雷公峽谷找回失去的尊嚴。
整個花廳都沉浸在為長安雪恥的激昂情緒之中,紛紛大聲疾呼,用力鼓掌,使勁兒為永大俠鼓勁兒。
仇飛英、趙環和董炎厚著臉皮,求永強和他們組隊,被他帶著大殺特殺,也跟著連續贏了好多場,成為全場的焦點。仇飛英身邊圍了一圈的公子貴女,無不向他大獻殷勤,求他和永強通融一下帶他們玩一個。
永強相當給面子,直接把隊長給了仇飛英,讓他自行決定組員。仇飛英簡直就像拿到了敕旨一樣,這個威風八面,不可一世啊。整個長安最尊貴的世子公主都把他奉為神明。只要能組上永強大殺特殺,這些貴客簡直能把他當爹。
這可是仇飛英這輩子最高光的時刻。就算仇士良把他任命為神策右軍中護軍的日子,都沒有今天體面氣派。
永強這個朋友,他交定了。整夜他在想的就是一件事,說什麼也要把永強留在長安,他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相比仇飛英等人的風光寫意,守在南太倉的京畿行營的士卒們就太悽慘了。秋雨雖然停了,但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啊,這一夜的南太倉四面漏風,冰冷刺骨,點多少篝火和火把都不夠用。
守倉的士卒們紛紛躲到一半還能用的太倉署府衙取暖,苦苦等待北太倉的運糧部隊來把這些穀物和錢餉轉走。
但是,這件事不是這麼簡單的。仇士良在轉運糧餉之前,需要和神策軍諸司商量好截留的數額。在把糧餉全部搬入北太倉之前,他需要把一部分錢糧轉運給諸司以餵飽靠糧餉而肥的神策軍士,尤其是北門宿衛的量必須留足。
這些都是在運往北太倉之前必須決定的。等到把分發給神策諸司的糧餉定了,剩下的會被仇士良運往北太倉封存,這些就是他的私房錢,別想再有任何人探手去拿。
諸司將領深知仇士良的尿性,所以在他沒看到錢的時候,立刻趕著分錢,互相之間開始了漫長的扯皮和爭奪。長安錢糧兩荒,各軍士卒想錢已經想瘋了,如果不能想出個大家滿意的分法,當天就能兵變。
仇士良雖然厲害,但是治理長安還需要神策全軍的效力,所以也只能耐著性子和他們商量。
這一商量,就是一直商量到夜半三更。
就在守倉的士卒們快要累得打瞌睡的時候,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南太倉正門前。
「呔!永強永海川何在,給老夫出來!」粗豪的聲音響徹雲霄。
「嗯?永強永大俠?」守門的京畿行營都頭從半瞌睡中驚醒,以為自己回到了雷公峽谷之中。他探頭看了半天,卻發現發出這麼粗豪聲音的人,竟然是個瘦小枯乾,滿頭花白頭髮的小老兒。
「喂,兀那矬丁老兒,這裡沒有永強,快快滾蛋,莫要惹了軍爺生氣,一刀活劈了你!」都頭昂首怒喝。
「何方豬狗,竟敢如此看輕於我,可知我之名號?」
「你這田舍老奴,活膩了,竟敢辱罵神策軍士,不怕滿門抄斬嗎?」
都頭和老頭之間的互罵,把在半夢半醒間的兩千守倉士卒都喚醒了。大家夜裡正感到寂寞難耐,無處排解,如今聽到有這熱鬧,全都跑出來圍觀。
「哼,也罷,既然永強永海川不來,我便給你們這幫豬狗輩變個魔法,變沒你們守衛的百萬糧餉!」老頭子冷笑著大聲道。
「哈哈哈哈……」都頭和看熱鬧的守倉士卒們都笑了出來。
「哪裡來的瘋老兒,你一個人想要變走百萬糧餉?我們讓你搬到明年,你看看你能搬走一半嗎?」都頭笑得肚子疼。
「可恨,我多年不走江湖,這些鼠輩竟然都不記得我摘星叟的名號了,如今我摘星叟再出江湖,便讓天下知道,我來為我徒兒蕙蘭報仇來了!」小老兒朗聲怒喝。
「誰?」都頭和守倉士卒們都是一愣。
「你們無需知道,告訴永強永海川就好。」小老兒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盞小小的孔明燈,「看好了,千萬別錯過,你們這百萬糧餉,就會被這盞冥燈一朝收盡。」
「……」都頭和士卒們聽得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往孔明燈上看去。
噗!小老兒手中突然冒出一道符火,孔明燈瞬間點燃,放射出刺目的金光。氣勢磅礴的金光一下子吞沒了整個世界。
「哎呀——」整個南太倉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倉前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這恐怖的強光照得雙眼生疼,視野被紅白光幕覆蓋,什麼都看不見。
「瘋老兒受死!」都頭捂著眼睛,揮著刀朝小老兒所在的方向衝來。
其他京畿行營軍士都舞動刀槍到處亂揮,互相之間刀槍碰撞,打成一團,不時有人被誤傷砍倒。
就在這一片混亂的時候,在倉門前點燃孔明燈的小老兒小心翼翼地穿過到處亂揮刀槍的士卒,走到倉門口,警惕地望著周圍捂著眼睛發瘋的士卒,觀察著他們的狀態。
等到差不多快一刻鐘的時候,他確定無人能夠看到東西,立刻閃電進倉。此時南太倉靠近門口的地方留下了一枚入畫匣,如約定中的一樣。
小老兒一把搶過入畫匣,揣入懷中,身子一轉,以踏月追星術衝破倉庫的頂棚,瞬間消失了蹤跡。
不知道過了多久,守倉都頭和士卒才一點點恢復了視覺。他們揉著眼睛看著周圍,不少同僚都已經在集體失明的混亂中被砍傷倒地,疼得咿呀亂叫。
「進倉,都給我進倉!」都頭揮動著隨身佩戴的橫刀,倉皇地朝著倉門內衝去。
他揉著仍然在發花的眼睛,朝倉門內看去。四百萬貫制錢,一百萬石穀物,全部消失不見!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全身癱軟。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庫房依然如故。
他雙眼一翻,整個人如麵條一般癱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藏嬌樓內永強帶著仇飛英、趙環、董炎和硬湊進來的李淑儀逆勢翻盤,再次幹掉了一隊江南武盟成員組建的開黑隊,這一局打得波瀾起伏,有來有回,非常痛快。在拆掉對方基地之後,眾人從畫中出來,無不大呼過癮。
永強所在的單間倏然打開,魚玄機巧笑嫣然地陪著永強從單間裡走出來,頓時贏得了眾人一陣熱烈的調笑叫好。
「永大俠,不玩了?」仇飛英連忙上前來。
「玩得太久,有些倦了。」永強淡淡一笑。仇飛英、趙環和董炎都慚愧撓頭訕笑。
永強可不是倦了嗎?每一局都這麼逆勢帶飛,一神帶四腿,這對心神的折磨可是相當強烈的。
仇飛英、趙環和董炎只玩過不多的幾天,所以戰鬥經驗不是很豐富。而李淑儀更是超級兵一枚。全靠永強在對抗路一個人撐起一片天。
「永大俠稍事休息,魚姐兒,好好伺候。待會兒咱們再來幾局如何?」仇飛英恬不知恥地問。
「飛英興致很高啊。」永強不置可否,顯出一副舒適享受的樣子,顯然魚姐兒的伺候非常周到。
「哈哈,魚姐兒,一定要好好伺候永大俠。」仇飛英看到永強沒拒絕,大喜過望,連忙塞了一鋌足額的金餅子給魚玄機。
「多謝仇大人,放心吧,必讓永大俠賓至如歸。」魚玄機媚笑著說。
就在仇飛英興奮不已地想要自己單獨再開一局玩時,平康坊外響起了快馬踏地的雷音。花廳內談笑歡歌的貴客和姐兒們都臉色蒼白地望向窗外。
仇飛英的眼皮一跳。有哪個金吾衛如此不長眼,竟然敢來平康坊藏嬌樓找事?莫不是想要跟京畿行營爭風頭?他伸手壓住腰畔的橫刀刀柄,猛然站起身。
就在這時,花廳門口迎客的小廝被人粗暴地推翻在地,一群滿頭大汗的京畿行營士卒狂奔進花廳。
「何事驚慌?」仇飛英此時已經站起身,看到進門都是自己的麾下,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加震驚。
「啟稟中護軍大人,南太倉失竊!」這群軍士轟然趴伏在地,異口同聲地大叫。
「失竊?!」仇飛英一時之間感覺像是在做夢,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南太倉從來不會失竊。沒有什麼飛賊到南太倉偷東西。裡面裝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最樸實的制錢和穀物。就算有神偷能夠搬走一石的東西,又能值得幾個錢?
南太倉最大的危機是被劫。整個南太倉被一把火燒了,或者守倉士兵全滅,攻擊軍隊帶了騾車運走所有的東西。
守倉的士兵主要就是為了防止這種小概率事件發生。
仇飛英還從未聽說過南太倉能失竊的。
「行了,說吧,丟了多少東西?」仇飛英鬆了一口氣。
「全沒了!」來報信的軍士們齊聲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