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如夢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聞澤辛刷地轉身,看向病床。病床上,陳依醒了,她看著這邊,剛睡醒的眼眸帶著少許的水光,看著他。
聞澤辛手指微微用力,紙質的水杯扁了幾分。
麗姐看一眼聞澤辛,又看一眼病床上的太太,不知她跟先生剛剛的話太太有沒有聽到。
陳依是聽到的。
明明身子乏力,手臂依舊疼痛,可是耳朵卻很靈敏,她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卻發現喉嚨發疼。
「水。」她聲音很低,很柔。
聞澤辛大步上前,俯身扶著她的肩膀,把水杯放在她唇邊,陳依眼眸看他一眼,接著垂眸,喝起來。
麗姐跟如夢這才反應過來,太太要喝水,她們兩個人往病床前靠,但也不敢靠得太近,先生跟太太挨得很近呢。
「再喝點?」聞澤辛用手指擦拭她唇角的水珠。
陳依點點頭。
聞澤辛將杯子遞給麗姐,麗姐趕緊又倒了一杯給他,聞澤辛接過,又放在她唇邊,兩個人是挨得很近。
近到陳依可以看見他眼眸里殘存的血絲,他垂眸時,隱隱有些冷戾。「咳咳咳……」陳依嗆起來。
聞澤辛攬住她肩膀,拍拍她的後背,低頭在她的頭頂上哈。
陳依一愣,她伸手推開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聞澤辛動作停頓了下,攬著她,幾秒後,嗯了一聲,「你不是,你是我老婆。」
陳依抿唇,掀起眼眸看他一眼。
聞澤辛看她漂亮的眼眸,然而下一秒,看到她眼角邊緣的青紫,還有臉頰上的指甲痕。
聞澤辛下頜緊了幾分,低聲問道:「還疼嗎?」
陳依搖頭。
「再睡會?」
陳依點頭。
聞澤辛小心地把陳依放回床上,可是下一秒,陳依眉心擰了下,耳根發紅,她喊道:「麗姐。」
「哎,太太我在。」麗姐趕緊竄過來,探個頭看陳依,如夢見狀,也趕緊跟著探頭,希望陳依也能看到她。
陳依看一眼如夢,朝她微笑。
隨後,她推開聞澤辛。
聞澤辛眯眼:「?」
但還是鬆開她,後退一步。陳依朝麗姐招手,麗姐立馬上前,陳依說:「我想上洗手間。」
麗姐頓時恍然大悟,立即擠開聞澤辛,拉下病床扶手,接著扶陳依坐起來。聞澤辛見狀,靠著床頭櫃,說:「我抱你去。」
陳依:「不用。」
她耳根還是紅的,腳沾地。其實主要是手臂疼,腳膝蓋那裡撞傷了,有點麻麻的疼痛感,但還能忍受,只是一下地,頭就很暈,麗姐緊緊地扶著她,連如夢都想過來搭把手,三個人目光全在陳依身上。
陳依感覺地面都在轉圈,原來腦袋傷得挺嚴重的啊,她用手擋的那幾下,其實有幾下都落到她頭頂了。
只是當時沒有心思去顧這個。
走了兩步,陳依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下。
聞澤辛臉色一變,對麗姐說:「把人給我。」
麗姐一頓,她感覺太太身子很軟很無力,立即把人推給聞澤辛,聞澤辛攔腰把陳依抱起來,說:「跟上。」
麗姐立即跟著。
到了洗手間,陳依的暈眩終於好些了,站在馬桶邊。麗姐扶住陳依,交接時,聞澤辛看麗姐一眼。
眼眸沒有什麼情緒,但是那意思明顯。
扶好她。
這三個字跟訂在麗姐的腦門一樣。
麗姐趕緊點頭,實不相瞞,她覺得她的噸位足以支撐太太的吧。洗手間門關上後,麗姐背過身,陳依拉下褲子,接著坐在馬桶上。
兩分鐘後,陳依好了,站起來。
麗姐按了沖水,接著扶著她走向洗手台,打開熱水那邊的水龍頭,陳依洗手,眼睛下意識地看向鏡子。
青青紫紫,七七八八條指甲痕,脖子也不能倖免,劉海那裡貼著止血膠布,一張臉非常不能看,只剩下眼睛還完好。
她想起剛剛睡醒時他的問話。她收回了神,拿起紙巾擦手,問道:「麗姐,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四點多。」麗姐立即回道。
陳依點點頭,「其實,我來這邊,也不全是他逼的。」
麗姐一愣。
這就表明陳依是聽到他們說話的,麗姐心疼地撫摸陳依的後背,「太太,你多好的人啊。」
陳依笑著搖頭:「我本來是想換個地方生活,想要獨立,自由一些,這全是因為我自己,雖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很可怕,但是人生在世哪兒有一帆風順的?」
麗姐:「……是。」
「但是,難道先生就沒有半點責任嗎?」麗姐憤憤地反問。
陳依:「……」
麗姐:「他就得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陳依:「…嗯。」
麗姐看著陳依,嗯是什麼意思?嗯是贊同她的話了?麗姐瞬間更有了點兒底氣,但是突地又覺得太太似乎也沒之前那麼冷漠跟冷淡了,她愣了下,還想說。陳依則道:「走吧。」
麗姐一頓:「哦,好的。」
門一開,聞澤辛就上前,把陳依抱起來,走向病床。陳依看著他,聞澤辛垂眸,想看她時,陳依偏開了頭,把最嚴重的那半張臉給埋在下面,只留了白皙乾淨的那一邊,聞澤辛看她幾秒。
隨後,低頭,很輕地落了吻在她臉上。
很克制,輕觸一下便離開,陳依垂眸,睫毛微卷。
回到病床上,陳依已經不困了,讓聞澤辛把床搖起來,她靠著。聞澤辛拿了枕頭放在她打了石膏的手臂下面。
如夢終於找到機會上前了,湊上來,喊了幾聲太太。喊著喊著眼眶還紅了,因為太太這臉真的蠻嚴重的。麗姐則讓聞澤辛去休息。
聞澤辛拿了件深藍色的毛衣,轉身進了洗手間,換了出來,隨即靠在沙發上,看著病床上的陳依。
她正在跟如夢說話,你來我往,唇角勾出淺淺的笑意,美得很。
早上八點多。
醫院的住房部也都甦醒了似的,門口走廊往來的人開始多起來,夜班護士下班,白天護士上崗。
陳依的止痛瓶又換一瓶。
手骨固定好以後,會疼一段時間,主治醫生下班前也做了交接,是另外一名醫生過來,看了陳依的病例後,說:「我開個單子再做多幾個檢查,先不要吃早餐。」
麗姐哎了一聲。
聲音不敢放大,因為聞澤辛直到一個小時前才在沙發上睡了,男人支著額頭,長腿交疊,睡著了眉眼依舊冷漠。
如夢跟著醫生去拿單子交錢,走廊上人多,消毒水味道濃郁,如夢跟在醫生身邊,問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啊?」
醫生看她一眼道:「先做檢查,目前看來應該是不會的。」
如夢鬆一口氣:「好的,謝謝。」
麗姐看著陳依,低聲問道:「肚子餓不餓?」
她剛剛去了巷子那邊拿了煮粥的鍋過來,煮了一鍋放著。
陳依搖頭。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麗姐去開門,外面站著秦警官跟另外一名民警,秦警官笑道:「早上好。」
他看到陳依也看過來了。
陳依:「早上好,秦警官。」
麗姐反應過來,趕緊拉開門,秦警官跟那位民警走進來,麗姐趕緊給他們兩個人倒水,秦警官看了眼沙發上靠著休息的聞澤辛,頓了頓,對旁邊的民警示意一下,讓小聲點。
麗姐在一旁看著,覺得這秦警官人不錯,她轉頭看一眼還在休息的聞澤辛,先生向來淺眠,感覺他隨時都會醒過來。
秦警官坐下後,關心地問陳依身體狀況的問題。陳依一一回答,不過大白天以後,臉上的傷口更明顯了,觸目驚心。
秦警官跟那位民警看著都有些不忍,秦警官停頓了下,開始詢問事情發生的經過,陳依頓了頓,從自己從事務所出來後開始說,第一次棍子往後腦勺打去時被她躲開了,但是那棍子就直接落在她肩膀上。
再然後,就是落在她手臂上。
她手骨斷裂應該就是摔在樓梯上那會兒,雨點密集似地打下來,還有她握住棍子的時候,這時回憶下來,當時隱約是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的……
陳依停頓下來。
那股余驚湧上來,那種恐懼翻湧上來,讓她沒辦法一次性說完。
秦警官也停下來,耐心地看著陳依,說:「劉月娥過去是在建築工地幫人搬磚的,這臂力就是這麼練出來的,當時你要是沒躲開那一下,恐怕……」
恐怕……
恐怕什麼。他話未盡,但是現場聽著的人後背都冒汗,麗姐眼眶跟著紅,陳依愣愣的,她這才意識到,或許不單單是受傷那麼簡單。
而沙發上,聞澤辛已經醒了,但他沒動,只是睜開眼,眼眶跟眼眸猩紅一片,慢慢地,一滴淚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