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水漬讓他有些出神,而心中那一陣陣緊縮般地疼痛更讓他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但是隱約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撞擊著堅冰一樣的心,一下又一下,撞得整個血脈都在跟著顫抖。
莫名地悲傷如同海潮一般在心中泛濫成災,愧疚難過無助絕望等一系列陌生的情緒如同雪花一般飄灑下來,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緊,無意識地顫抖,純紫色的眸中閃過一抹茫然。
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會這麼難過?心難過地像是要裂開一般……
心中如同潮水般無邊無際的難過與痛苦,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十分地無所適從,他下意識地抱緊了裴蒼衣。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裴蒼衣面色已經白的有些不正常。
他身體的溫度不知何時已經越來越涼,偏偏卻又有無數道黑氣在裴蒼衣體內流竄,顯得格外的驚心動魄……那些黑氣是什麼?
裴蒼衣有些痛苦地呢喃了些什麼,又一點點蜷縮起來,看上去疼到了極點。
百里簇景一愣,心像是被貓狠抓了一把,下意識地將探向他的脈搏,「你怎麼了?」
這一探之下他心中卻猛然一沉。
裴蒼衣體內有一股龐大的魔氣在肆意游竄破壞,而他丹田內原本為靈珠的位置一片破碎,只有少許的靈氣滋生出來,然而剛一出現就迎面撞上了魔氣,脆弱的血脈被衝撞的支離破碎,如同滔天巨浪中破碎的小舟般被破壞的乾乾淨淨。
怎麼會這樣?!他身上為什麼會有魔氣侵襲?
難道……
似是想通了什麼,百里簇景面色一點點白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裴蒼衣為何一直昏迷不醒了……
魔宮內本來就魔氣滔天,以往裴蒼衣有仙氣護體所以不會出什麼事,但是現在他的修為已經被廢了,幾乎和普通人無異,自然是承受不住魔氣的侵擾。
再加上百里簇景剛剛是以純魔之體把人翻來覆去地折騰,致使裴蒼衣體內的魔氣更加猖獗,幾乎是在肆無忌憚地破壞他的血脈。
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瞬間,巨大惶恐狠狠攫住了他的心,他下意識地想要做什麼挽救他——
靈力,要給他輸送靈力才行!
百里簇景下意識地想要將體內的魔氣化為靈力輸送給裴蒼衣,他記得他是仙魔之體,平時體內的靈氣與魔氣是可以相互轉換的,所以才能身份變換自如。
但是他一出手卻發現自己周身依舊是魔氣,體內早已經是一片純魔之氣,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
對啊,他已經入魔了。
而裴蒼衣一接觸到這魔氣面色猛然一白,一口血猛然噴了出來,而後開始不斷咳血,嫣紅的血不斷自他唇角流出,如同雪地里的紅梅一般淒艷。
!!!
百里簇景眸光猛然一縮。
如同一個石子驟然落入水中,引起的圈圈漣漪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終引起了整個海面的滔天巨浪。
有什麼在瘋狂地衝撞著要甦醒,百里簇景的頭忽然開始劇烈地疼了起來,眸中的紫意如同潮水起伏般不斷變化,他痛苦地恨不得昏過去。
天地間也一片朦朧,懷中人的樣子也越來越模糊,透著一圈暈了光的白……
但是裴蒼衣蒼白的面容,虛弱的模樣如同火楔子一樣深深地釘入他的心中,一個聲音如同夢魘一般在他腦海中一遍遍響起——
他要死了……
他真的要死了!
再不醒過來就來不及了!
那一瞬間巨大而洶湧的悲傷與惶恐驟然襲來,眼前人垂死的模樣讓他疼得靈魂都在顫抖,「裴,蒼衣……」
冰冷的純紫色的眸子內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般,劇烈的情緒起伏下他的眸色開始激烈變幻,如同月下的潮汐一般起起伏伏,周身的魔氣更是如同狂潮一般瘋狂旋轉,然而卻沒有一絲一毫觸及到裴蒼衣。
本來已經是純然的魔體的身體內忽然湧現出一股靈力,如同石縫裡流出的小溪流一般,之後越來越多,逐漸從小溪流變成了河流……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把體內更滋生出來的靈氣一股腦地輸送到裴蒼衣體內,忍著幾乎要裂體的疼痛瘋狂地想要把體內的魔氣盡數轉化靈氣。
而在這個過程中百里簇景的眸色也越來越深,紫意如同清晨的薄霧一般層層消退,逐漸變成了如同夜色般的濃黑……
如同群星隕落後的寂靜濃夜,透著令人心悸的沉。
意識恢復過來的那一刻,記憶如同洪流一般闖入腦海,回憶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百里簇景的面色一點點蒼白了下來,手顫抖地厲害。
他終於想起成魔的這段時間到底做下了什麼。
他強行廢了裴蒼衣。
親手把這個這個驕傲到了極點的人毀在了自己手裡。
裴蒼衣本來就因為丹田被廢修為盡失虛弱到了極點,偏偏又被自己體內的魔氣瘋狂侵擾……以仙體承受魔之歡尚會讓他不舒服很久,更別說是以一個虛弱的人類之軀了。
瘋狂浩蕩的魔氣幾乎要徹底毀了他的身體,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百里簇景整個人都如受雷擊,面色蒼白的厲害,像是瘋了似的給他輸送靈力,卻發現裴蒼衣的手涼的厲害,簡直如同冰雪一般。
而他面色也蒼白如紙,長長的睫毛像是結了一層寒霜一般……
「冷……」裴蒼衣無意識地呢喃道。
百里簇景心如刀絞,運轉功力調高自己的體溫,而後輕柔地抱著他,像是抱住一件易碎的珍寶一般……
他的身體是那樣的冰冷,而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更是深深地刺痛百里簇景的心,這些痕跡都是剛剛留下來的……
成魔的自己下手根本沒有輕重,有的時候幾乎是肆無忌憚的程度。
若不是他及時醒過來,裴蒼衣能直接死在他懷裡。
後怕與後悔讓他恨不得掐死當時的自己。
他怎麼能把他傷到這種地步?百里簇景重重地閉了閉眸子,「對不起……」
他雖然恨極了他,恨他無情離去,恨他為了任務給了自己一刀,但是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他。
即便是在最恨他的時候,他其實都不捨得真的罰他什麼,而是自己一個人徹夜大醉,一邊罵自己不爭氣一邊瘋狂地想要見他……
那段時間他雖然表面地冷落他不見他,但是背地裡經常偷偷地摸到冷宮來隱在暗處瞧著他。
經常一看就是一整天,仗著自己修為深厚不會被發現,他幾乎天天都跟在裴蒼衣身旁。
裴蒼衣在畫畫,他便遠遠地瞧著那畫,悄悄解讀是什麼含義,裴蒼衣看書,他便倚在樹旁看陽光落在他身上的模樣……
裴蒼衣看月亮,他便看著月光下的人,看著他飄逸出塵的淡然模樣又愛又恨。
這人永遠都是淡定極了的模樣,情緒不外露,就連畫的畫都只透露了一個信念——
回家。
看到畫的那一刻百里簇景絕望到了極點,他開始逼著自己放手,強逼著自己忘記冷落這個人,但是日日夜夜夢裡卻皆是他。
百里簇景幾乎每天都在求而不得放手不能的痛苦之中掙扎。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能愛一個人愛到如此瘋狂的地步,愛到恨不得為他去死,卻在看到他無情的樣子時又被傷得體無完膚。
有時候真恨不得與這個人同歸於盡,也曾發狠似的發誓說要給他一個血一樣的教訓,讓他知道背叛他百里簇景的下場!
只要一看到裴蒼衣,哪怕他只是淡淡地站在那裡看著他,他心中的惡念便消散不見……
他捨不得。
這是他愛到極致了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辭的人,他又怎麼捨得傷他?他曾經以生命起誓永遠護他,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傷他的人。
但是卻正是自己傷他傷得最深,親手扼殺了他所有的希望。
當時裴蒼衣究竟有多絕望?
他那麼驕傲,被自己親手廢掉修為的那一刻……他該有多麼絕望難過?
百里簇景的手劇烈地顫抖,心都抽搐成了一團。
手中源源不斷地祛除裴蒼衣體內的魔氣,又為他輸送靈氣。
眼看著他體內的魔氣越來越少,百里簇景微微鬆一口氣,正要加大輸送靈力的時候,裴蒼衣面色猛然一白,血從唇角流出,先前輸送進去的靈力如同洪水一樣流了出來,又化作了片片金光消失不見。
百里簇景的面色蒼白到了極點,生平第一次驚慌到了極點,他抱起裴蒼衣跌跌撞撞地飛出去——
救他,他一定要救他。
……
三天了。
裴蒼衣整整昏迷了三天了,這三天他的生命特徵卻始終不穩定,好幾次幾乎接近於無,百里簇景幾乎要被逼瘋了,他抱著他四處求醫,然而卻一次又一次被打擊到絕望——
「太晚了,已經活不成了。」
「陛下,這真的已經沒救了,他的血脈已經一塌糊塗了。」
「他體內的魔氣已經要把他整個人的血脈侵蝕乾淨了,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百里簇景不知道逮來了多少名醫,卻都無力回天。
就在百里簇景要絕望的時候,終於有一個老御醫顫顫巍巍地道:「陛下!臣記得當年您的母后也是魔氣入體昏迷不醒,魔尊大人尋了足夠的化魔草才將魔後救了回來……眼下這位……公子似乎本身為仙體,但是被廢了血脈之後過於虛弱,您需要帶他去一個靈力更為充足的地方調養才行,說不定還能有最後的機會……」
化魔草?
靈力充足的地方?
百里簇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飛一樣就抱著裴蒼衣離開了魔界,四處尋找化魔草。
最後的最後,他終於在仙界一個偏遠的地方尋到了化魔草,然而這個時候裴蒼衣的生命特徵卻也微弱地幾乎察覺不到,面色也白如雪,呼吸微弱到令人害怕。
百里簇景顫抖著手斷斷續續地將化魔草的藥湯給他餵下去,而後又按照老御醫教得法子做了一遍,剩下的便是等待他醒過來。
御醫說了,若是裴蒼衣求生意志強的話有機率能活過來,但是也要做好他再也醒不過來的準備。
御醫走後,百里簇景抱著體溫冰涼幾乎察覺不到脈搏的裴蒼衣,看著窗外的夕陽漸漸落下,他恐懼地像個黑暗中的孩子——
「師父……對不起……」
「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了……」
「你是不是生氣了,氣我半個月納了那麼多妃子?那天在祭壇上我看到你了,你當時是不是難過了……我當時又開心又絕望,你終於為我吃醋了,可是你還是不要我……」
「那些妃子都是假的,我從來都沒有碰過他們,我愛得從頭到尾只有你……」
「你不要扔下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