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
喝醋解酒?沒聽說啊。
小助理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撓了撓頭問,「裴哥,你這是到底是想喝醋還是喝水啊?」
裴蒼衣卻不再說話,沉沉地睡了過去。
……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一片虛虛渺渺雲霧繚繞,放眼望去整個世界一片白,像是在雲海翻騰一般。
他的意識在白霧中行走了很久,久到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視野先是模糊而後一點點清晰了起來,如同水洗過般真切。
此刻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廣場上,古香古色的建築,周圍來來往往很多人。
皆是腰佩長劍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修真者。
這些修真者大抵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穿著水藍色的道袍周身仙氣凜然,另一種則是穿紅黑色的衣袍看上去無比灑脫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魔氣……
裴蒼衣憑空出現在這裡,這些人卻像是看不到他一眼,有說有笑的自他身邊路過,樹下有兩個弟子正在閒聊些什麼,正聊得熱火朝天。
「今日演練,南掌門又把銀狐長老打趴下了呢。」
「正常,南掌門可是傳說中那位的嫡傳弟子呢!修為定然是低不了。」
「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這些年魔修雖然和我們共同修煉,但是總是看我們不順眼,說咱們練得是花拳繡腿,說魔修才是最厲害的,還說就連尊者也是出身於魔界最尊貴的皇族。」
「切!他們怎麼不說尊者曾經還在咱們修真界待過呢?當時他也是傳說中那位的徒弟呢!咱們尊者是仙魔之體,無論是仙術還是魔功都一等一的逆天!」
仙魔之體,出身魔界皇族……百里簇景?
他難道現在在天玄派?
裴蒼衣心開始一陣陣狂跳。
「可惜咱們尊者自從那年登基大典露過一次面之後就幾乎沒怎麼出現了……天天閉關不問世事,這下可苦了南掌門,又要管理咱們修真界,還要時不時幫著師兄管理魔界,偏偏魔界那些人還不服管教……南掌門現在天天一個頭兩個大,天天吵吵著辭職不干,我看著他已經好幾次提著劍衝上飄渺月回峰了,卻都連結界都沒破開就被尊者拍了下來。」
「哎,真想上到飄渺月回峰上看看尊者長什麼樣子的……」
「別做夢了!你就算上去了也不一定能見到尊者,咱們這位尊者可是神秘的很。只在大陸上發生重大事件的時候才會露面,一劍解決了邪魔之後轉身就走絲毫不留戀……」
「我聽說在天降異象的時候尊者也會出來,有一次南掌門故意用了個法術把整片天空變成了紅色,中間還現出一個大洞來,果不其然尊者就驟然出現了,當發現是南掌門搗的鬼的時候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簡直像是要宰了南掌門一樣。」
「南掌門也是個脾氣沖的,對著尊者就開始炸毛,說什麼你天天搞那些邪術有什麼用!從這裡鑽進去然後不知從哪個旮旯里鑽出來,把整個大陸戳得一個窟窿一個窟窿的!小爺補都補不過來!結果現在不是六月飛雪就是臘月酷暑,整個世界都要亂套了!他已經死了回不來了!你把他徹徹底底的的逼死了!現在還想去打擾他魂魄的安息嗎?!」
「那是我第一次見南掌門氣紅了眼眶,一邊罵一邊哭,哭得像個孩子一樣,非讓尊者還給他師父……尊者當時好像一下子變得十分難過,轉身就走了,自那之後就尊者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裴蒼衣怔住。
他心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剝了皮的青橘子一樣,又酸又澀。
百里簇景他……也一直在嘗試穿越時空嗎?他現在又在哪裡?會不會還在飄渺月回峰上?
這樣想著,裴蒼衣向著後方走去。
後方的雪白色的雲峰直上雲端,一架扶雲梯飛架高台與雲峰之間,峰頂一座的青蒼色的宮殿在在雲霧中若隱若現,顯得格外的神聖不可侵。
此處寂靜無人,淡金色的結界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那結界之上法力深厚,足以把任何一個活物擋在外面。
裴蒼衣卻像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輕輕鬆鬆走了過去,他一路走過扶雲梯,來到了那座青蒼色的大殿門口。
月回滄瀾殿的一切布置皆如常,沒有任何的變化,還如他走時那般的樣子。
裴蒼衣心中像是被火燙了一般,心也因為期待而開始狂跳不止,手都有些發亮,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繞過大殿,像是旋風一般在書房,寢殿和花園中走了一圈,卻發現整個月回滄瀾殿都空無一人,冰冷異常。
沒有人?
那他會不會在自己的落楓苑?
裴蒼衣又像是風一樣把山上所有院落都轉了一遍,卻發現都沒有人,無論是南辛錦,還是花蘿,亦或者是君無為,他們好像都搬到山下去住了,只有百里簇景的落楓苑和裴蒼衣的月回滄瀾殿還在山上。
而這更證明了百里簇景確實在這裡居住過一段時間,那他現在人去哪兒了?不知道為什麼,裴蒼衣現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因此就更為急切地想要找到百里簇景……
生怕晚一步睡醒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
這個夢做的格外的久,裴蒼衣幾乎把整個大陸都翻了一遭。
他去了所有能想到的百里簇景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包括三界城,魔界,雲渺州等等,卻都沒有尋到那人的身影。
茫茫人海中尋一人簡直如大海撈針,如若是平常還能用傳音符聯繫,偏偏此刻裴蒼衣只是一股意識,無法動用任何工具,因此只能在人群中茫然地飄來飄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了解了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
現如今已經是星元十七年,他不過是在現代呆了十天,這邊卻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時間整個大陸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九州繁盛歌舞昇平,再也不復當年喪屍遍地的山河破碎之景,大陸上的仙魔和平共處,雖然時常有小摩擦,但是都能得到和平的解決,整個大陸處於一種極度太平的狀態。
南辛錦這十年中修為突飛猛進,成為了天玄派的掌門,天天和代管魔界的銀狐長老擺擂台掐架,兩人勝負各有,不分上下。
花蘿嫁個一個修真世家的貴公子,出嫁時無限風光,整個修真界都參見證了盛大的婚禮,如今夫妻伉儷情深,育有一子一女,幸福無比。
君無為學成出師,如今滿世界遊歷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成了一名瀟灑自如的隱士。
雲山派的小公子云乘軒熱衷於搜集各種八卦與江湖大事,如今辦了一個九州消息報,成了最大的消息機構,徵婚約架八卦異聞通通刊載,一個版面價值千金,賺得盆滿缽滿……
十年的時間,所有人的人生都漸漸走上了正軌,無比幸福美滿。
然而百里簇景卻始終沒有消息,裴蒼衣尋遍了天下都沒有他的蹤跡,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裴蒼衣到最後來到了無涼州,在看到不歸樓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一頓,瞬間想起了當年和百里簇景一起喝酒的場景……
似乎就是在這座不歸樓中。
他抱著不知名地期待走了進去,酒樓之中賓客正在熱熱鬧鬧地喝酒。
裴蒼衣仗著自己是魂體不會被發現,所以把酒樓的所有地方都轉了個遍,卻都沒有那人的身影。
正要失望離開的時候,不遠處一桌酒客的談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一桌酒客似乎是這裡的常客,因此知道不少不歸樓中的八卦,此刻他們正在講一個紅衣酒鬼的事跡。
據說無涼州的不歸樓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紅衣醉鬼,但是每晚都會忽然出現在酒樓。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一壇接一壇的喝酒,一直從黃昏喝到深夜店家打烊為止……
紅衣醉鬼?
裴蒼衣心中一動,乾脆尋了個旁邊的一個空座坐了下來。
「他每天喝得那叫一個凶,一壇接一壇像是灌水一樣,咱看了都害怕,店家怕攤上人命官司所以想要把他攆出去,奈何這醉鬼功力奇高,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每次拍下一大堆靈石就驟然消失不見了,大家都以為他會死在外面的時候,第二天他又來了,繼續不要命的喝。」
「好在這醉鬼每次出手都極為闊綽,所有酒樓都像是對待財神一樣對待他,奈何他只認準了不歸樓,還只喝蘇涼酒,這讓城裡的其他酒樓羨慕的眼都要紅了。」
「而且他經常會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似哭似笑地喊師父,見到穿白色衣服的人就猛然撲上去把人抓住,強行把人轉過來之後,在看清了人家的臉之後卻又踉蹌著退後,像是受到了什麼致命的打擊一樣,面色白的嚇人。」
「有意思?這是為了什麼呀?他是在找什麼人不成?」
「這誰知道,我跟你講最邪門的還在後面呢!你說奇不奇怪,我來這酒樓這麼多次,也見過他幾回,每次都有一種見了神仙的感覺,然而過後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模樣來,死活記不住他的臉,像是蒙了一層雲霧一樣……」
「哎哎,兄弟我也是啊!我也記不住他的臉!神奇了。」旁邊一桌的跟著插話。
有一個外地的也跟著加入談話,嚴肅地抬槓,「千杯不醉,那應該叫酒鬼啊,不該叫醉鬼。」
「兄弟你有所不知,這醉鬼雖然酒量好,但也曾經醉過一回,那場面……親娘誒,簡直驚天地泣鬼神!」這人說到一半故意頓住。
「繼續繼續!別吊人胃口!」
那人把胃口吊足了之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有一次我正在喝酒,這紅衣醉鬼踉踉蹌蹌地從外面走進來,身上的衣衫像是被火燎了一樣,這黑一塊那兒黑一塊的,像是剛從哪個火坑裡鑽出來一樣!他一來就讓店家把所有的酒都送上來,然後一個人坐在那個角落喝……足足喝了好幾十壇!我琢磨著就是神仙也醉死了,結果這人卻依舊在喝,誰勸都不聽。」
「我也在場!我當時坐得離他近一些,他到最後似乎終於醉了,一遍遍地喊師父……」
「師父,你在哪兒……」
「師父,我又失敗了,我沒有辦法離開這個世界……」
「你為什麼不來看我……甚至連夢裡都沒有來過?你便如此狠心?」
裴蒼衣驟然握緊了手指,心疼如刀絞,讓他整顆心都在顫抖……
百里簇景……這個紅衣酒鬼是百里簇景。
他忽然想起了在現代的時候時常會幻聽到那人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一遍遍響起,滿是絕望與無助——
「師父……我好想你。」
「裴蒼衣……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
「他那一天大概真的是醉糊塗了,又哭又笑的,到了最後忽然一拍桌子起身,對我們所有人說如果誰能殺了他,他身上的所有金銀財寶法器便都無償贈給那個人!」
「啊?居然還有人會提這種要求?」
「我也感覺奇怪啊!一開始大家沒人敢出手,生怕這尊大神報復,結果這大神開始故意惹事迫人出手,而且還不還手不防禦專門迎著劍尖撞,說來也奇怪,無論他中了多少劍都不會死,連血液都是淡金色的……」
裴蒼衣一瞬間如墜冰窟。
他這是要求死?
「那最後呢?」
「最後那紅衣醉鬼帶著一身觸目驚心的傷,大笑著離去了,再也沒回來過。」
酒樓里的人有說有笑,裴蒼衣卻像是墜入了冰窟般冷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十年,百里簇景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腦海中嗡嗡作響,心痛與焦急幾乎讓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反覆迴蕩——
他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原來百里簇景根本沒有忘了他,不但沒忘還日日夜夜思念他想要來找他,他一遍遍地嘗試穿越時空,卻都因為書的限定無法離開這個世界。
他每次失敗後都會大醉一場,把自己灌醉醉到神志不清,想要做夢夢到他,卻無論如何都夢不到……
到了最後所有的希望斷絕,他便想要自盡,卻因為已經成了神之體無論如何也死不了。
他一個人被拋棄在漫長的歲月長河裡,絕望而又無助的活著。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