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檐下的雨正在以一種奇妙的形式律動著,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雨水的起落竟然完全遵循著李子冀的呼吸節奏,又或者說,李子冀在一呼一吸之間都已經完美的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
當輕盈的感覺回歸全身之後,李子冀緊接著感受到的是通透。
「多謝。」
他看著站在街對面的書痴,似是譏諷似是感激的開口,聲音明明是隨著雨水落地的嘈雜一同響起,但水聲卻詭異的絲毫無法掩蓋人聲。
書痴面色變得尤為複雜:「不愧是三千院弟子。」
他從未想過,李子冀能夠借著他所帶來的壓力做到這種程度,正如他從未想過世上竟會有李子冀這樣的人,面對壓力第一時間不想著怎麼緩解,反而讓自己承擔的壓力越來越強,在極限狀態里尋求一絲破局的機會。
偏偏還做到了。
「恭喜。」書痴道:「恭喜你開啟了入道之門。」
這就是李子冀行走一天的目的,自侯爵府進出打破了微妙的平衡,讓他身心所承受壓力一掃而空的同時也開啟了入道的門戶。
四境的所謂入道當然和五境在萬千大道之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道則不一樣,在未入四境之前,李子冀曾經詢問過為何三公子的實力能夠強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除了其本身天資絕世之外,與三人全都入道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這三人在四境之時便已經找到了自己未來五境之後要走的路,所以才足夠強。
而這一點恰恰是無數四境修士所無法做到的,李子冀自從在浮萍山和周志交過手之後,就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孱弱和不足,倘若那天周志沖開悟道鎖,他最後是一定無法敵過的,也正是那天,他看見了萬劍一。
所以從浮萍山離開後,李子冀就在嘗試著確定自己究竟要走什麼路。
所謂走什麼路,嚴格來說並非是選擇哪條道,比如他要修行萬劍一,萬劍一是道,卻不是路,更通俗一點來說,路所指的是為何而修行。
一個修道者只有想清楚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修行,才能夠真正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從加入三千院開始到現在,哪怕這樣的說法的確俗套了些,可李子冀的確是為了救世而修行,但他並無法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屬於自己的路,無法確定就不能盲目向前。
有人純粹為了變強,有人真心為了天下,有人想將教義傳播世界,只有真正清楚自己要如何走,才能夠擁有踏足五境之上的資格,而關於這一點,當今天下九成五境大修行者其實都沒有將自己為何而修行思考的那麼清楚。
就好像是....我應該修行,我已經修行,所以才修行。
不清楚路,就無法真正透徹天地,無法逾越五境之上。
最關鍵是,這些五境大物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但想要找到路也不是說我認為我是為了什麼而修行就算是找到,那是一種冥冥之中玄而又玄的感覺,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在尋找卻都無法找到。
李子冀現在只不過是第四境,要思考路其實還很遠,他現在應該思考的是類似萬劍一的道,可若只是這般,就永遠也不可能追得上三公子。
所以李子冀借著書痴帶來的契機,打開了入道之門,也就是在修行萬劍一的同時,站在了窺探路的起點。
他依然還沒有確定自己的路,但卻已經有了確定的資格。
就像是焚香節的邀請函,沒有邀請函,任憑如何也無法參加焚香節,但有了邀請函,進入焚香節只是早晚的事情。
李子冀道:「要想在下一次交手中贏過三公子,這是我早晚必須要經歷的,只不過恰好發生在了今天。」
單從外表看去他現在和清晨比起來似乎除了玄妙一些之外並無太大差別,可實際上實力提升的卻不是一點半點,而李子冀也終於確定悟道鎖對周志的壓制有多麼恐怖,他自己僅僅只是開啟了入道之門便在朝夕間有如此巨大的提升,三公子這種已經完全走在路上的,實難想像。
不過好在,他如今已經有了迅速追上去的資格。
雨幕在黑夜裡逐漸模糊,李子冀今天的收穫雖然很大,但並不意味著他不對書痴的行為感到厭煩,這種心理上的壓力毫無疑問是對方故意帶來的,類似這樣的手段書痴也不知道對多少人用過。
「如果你找我有事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說出來,如果不是我和儒山的關係還算親厚,你走不出南林巷。」
他這話聽起來或許有威脅的意味,可實際上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無論書痴的理由是什麼,都無法改變他已經對李子冀動手的事實,雖然這種動手的方式不會帶來太大傷害,可動了就是動了。
無論是三千院的師兄又或者都衛禁軍都在盯著,只要李子冀今天不想玩這個遊戲,立刻就會有人出現誅殺書痴。
在長安城對一位縣侯動手,就算是儒山掌教親至也不行。
書痴臉上的複雜神色漸漸隱沒,他嘆了口氣,輕聲道:「我的年紀已經大了,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也了解的不夠深,只不過我卻知曉一點,那就是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太喜歡聽老年人的建議,哪怕我們給出的建議是對的。」
李子冀點了點頭:「年輕人都喜歡自己去走,無論會一帆風順還是跌跌撞撞,說是逆反心理也好,說是朝氣蓬勃不知分寸也好,這恰恰是年輕人的魅力。」
書痴很贊同:「逆反心理...這個形容倒是很貼切,不過事實好像也的確如此,回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也是不太願意聽別人說話的,總是倔強的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如果現在能夠回到當初,那我一定會很聽話。」
說罷,他又嘆了一口氣,然後目光微微黯然:「只是很可惜,我自然是不可能回得去當初,你這樣的年輕人也自然是不可能聽我的話,哪怕我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