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造物主(2)
雖說這應該只是一個夢,可謝春風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夢境裡回到與遺光大人在頂樓看落日的那一天。
遺光大人去了哪,他也會夢見她嗎?
心底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就像是預感到即將失去些什麼一般,她有些怯怯的伸手拽住他一隻衣袖,白淨的臉仰起:「遺光大人。」
「嗯?」
「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就像是銀河裡的星星那麼久對吧。」
青年眉眼微怔,卻並未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彎腰俯身單膝著地與她平視。
他抬指撫上她的發,觸碰在那些繃帶上的指尖微顫,眸底閃過的憐愛與心疼氤氳成一潭深邃的墨。
他喉結微咽,語氣依舊溫柔:「我的阿酒,會永遠都需要我嗎。」
「我永遠喜歡遺光大人。」
於樓頂,於虛無枯燥的末世,於廢墟殘骸荒誕而殘酷的世界裡,霞光無限侵染鮮紅,她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就像是抱住一切。
少女將臉溫順的埋在他衣襟前,再次篤定重複:「我永遠喜歡遺光大人!」
無人回應,只有遠道而來的風拂過捲起地上叮噹作響的易拉罐吹向遠方,長風吹得兩人衣袂獵獵做響,身側環境越是死寂,越讓她覺得不安。
她抬起眸,認真的注視著青年低斂的眼。
「你答應過我可以許一個願望,我說希望能再見到你,這個願望是永久有效的對吧。畢竟您可是神啊…」
遺光眸底深藏隱痛,唇畔噙起的笑再不似往日那般光風霽月,反而有些勉強。他並不答,而是將自己的眼鏡摘下小心翼翼的取下遞到她掌心。
「阿酒,若是想成為神的話,就摒棄一切吧。」
「一切?什麼是一切,可是我什麼都沒有。」
她開始慌亂,她開始無措,她緊緊攥著他的衣袖,深怕鬆開手眼前之人便會消失,如果這是夢的話,一定是天底下最恐怖的噩夢吧。
她無法得到回應,她無法得到肯定,她整個人浸染在不安的焦躁里,極力瞪大眼睛望著眼前之人,卻也只是徒勞的被刺眼的晚霞紅光傷得視線模糊。
「遺光大人……」
「我在。」
「遺光大人!」
「嗯。」
「抱。」
「好,抱我的阿酒。」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力度卻不似往常那般輕柔,反而像是想把她鐫刻進骨血里那般用力。他聲音微顫,低斂的鳳目毫無光澤。
即便是溫情的場面,也似乎在冥冥之中暗藏著離別的隱痛。
風、落日、無人的樓頂,血紅色晚霞、碎金的薄光、崩塌的世界,焦躁、凌亂、失落,不安的內心。
數種元素交織,最終化作了她眼眶裡噙不住的眼淚。她聲音幾近帶著哭腔:「我不想做這樣的夢,遺光大人,若是回到現實便再也見不到你的話,我們就永遠留在夢裡好不好?」
遺光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在她眉心落下了一個淺淡的吻。他抬起頭,鬆開手,薄唇噙起弧度。
神明先生的剪影,在逆光之下繪製成不堪一擊的幻影。
「如果害怕的話,就試著呼喚我的名字吧。」
他眉眼間蹙著哀意,卻又極快舒展開來,最後回望那一眼仿佛要將身後小姑娘的容顏映入腦海里深深描繪。
「阿酒。你看,這人世間就是如此,諸事不成全。」
最後一個字話音一落,整個世界就如同碎裂開來的鏡子一般頃刻間崩塌深陷,謝春風被迫被深淵分隔開來,仰頭卻只來得及望見那位矜貴傲慢的神明眼角一滴眼淚。
他渾身沾著血,整個人被凝結在極寒的冰層之下,閉上了雙眼。
「遺光大人!!」
無人回應。
沒有回應。
沒有。
不行的,我辦不到。
一個人待著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
謝春風恍然從噩夢中驚醒,指節攥著被褥大口喘著氣,身側很快圍上來一圈人,為首的正是姜御。
「小春風,你總算是醒了。我跟你說我前兩天去極北的位面里打醬油的時候發現那裡的人竟然很擅長做飯誒,還有南邊的精靈部落唱歌很好聽,東方似乎埋藏著許多寶藏,你想去哪玩我帶你去好不好。」
如同哄小孩子一般,姜御笑著。
謝春風睜大眼睛舉起左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掌心竟然真的出現了一副熟悉的眼鏡。
剛才那不是夢,而是那位大人真的過來跟她告別了。
他去了哪,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只要是一想到這些,謝春風便忍不住眼淚無意識的往下掉落。沾濕了衣袖滴落在鏡片上,氤氳出一片朦朧。
指節不斷收緊,緊緊扣著掌心那副眼鏡,用力至指節發白掌心被劃破滲出鮮血來,她卻好似感覺不到任何痛覺,仍緊緊握著它,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些什麼。
姜御不敢再開玩笑,試探性的伸手扶住她的肩:「小春風?」
「師哥。」
她仰起臉,泛紅的眼眶失神,蒼白的臉襯著毫無血色的唇瓣,虛弱得像是即刻便會死去一般。
「師哥,他……」
喉間哽咽再也說出一個字,她極力壓抑著哭聲,可無論如何也緩和不了心臟源源不斷的刺痛感,就像是被扼住喉嚨無法呼吸般,絕望一如漫過山崗的海嘯,仿佛將她溺死。
姜御眼眶也有些發紅,伸手緊緊抱住她,胡亂的撫了撫她身後披散的長髮:「別想太多,等你病好了我們就一起去天道校長的辦公室里偷他的權限卡,到時候咱們隨便找個位面撒野,你當天選之子,我給你當系統怎麼樣?」
即便知道這樣的安慰是無力的,可心下焦急的姜御越是慌亂越是無措,他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自家小師妹高興起來,他只能不停的輕拍著她的背脊。
她看上去,就像是已經死了一般。
那樣無神絕望的眼,姜御不敢抬頭再看。
療養室的門被推開,還未瞧見門外之人,倒是一桿冒著白霧的煙槍先探了進來。
黃昏隱約沉醉的光影里,穿著玉色長褂如同民國富家公子的青年伸手扶了扶頭頂的帽,步伐從容不迫,如玉石雕琢般完美無暇的臉,仿佛每一個角度都來自定格的油畫。
看見療養艙里的謝春風,天衍先是一怔,緊接著長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