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聽到這話的方秋燕,心底卻是毫無波瀾。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不需要了,你補償豆花吧。」
從前她沒得選擇,只能在陸家拼命幹活,才能讓自己和孩子活下去。
可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一無所知的女人了。
她能讀書,她能掙錢。
她…已經有底氣不原諒他的不聞不問。
陸景松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看著面前獨立又自信的女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
「秋燕,過去的確是我不對,我混帳,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方秋燕給打斷了。
「打住,我不想聽,如果你還要繼續說的話,我就出去了。」
這是陸景松第一次看到她這麼強硬的模樣,頓時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對上她不悲不喜的眼眸,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驚慌。
仿佛有什么正在往他無法接受的方向發展。
可陸景松不敢再說什麼。
因為他有種直覺,自己要是再說一句話,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起身出去。
自己好不容易才能跟她同一桌吃飯,他不敢冒這個險。
見識趣,方秋燕又重新端起自己的碗喝粥。
也不知道是懟了他的原因,方秋燕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心情好,她又伸出筷子準備夾點菜配粥吃。
可菜還沒夾到,卻被陸景松眼明手快的端走了。
「這個不能吃,太咸了對身體不好。」
方秋燕:……
最後,她也沒跟他爭論,就埋頭喝自己的粥。
豆花本來就不愛吃青菜,看到爸爸把青菜端走了,她悄悄的鬆了口氣。
好險,差點就要被媽媽逼著吃青菜了。
豆花雖然沒有嘗過剛才那盤青菜,可看到那賣相,她內心是強烈拒絕的。
一頓飯吃完,豆花放下碗筷,又迫不及待的出去找小夥伴玩了。
陸景松下午還要去軍營,並沒有多少時間待在家裡。
僅有的一點時間,他沒打算去哪,就站在一旁看方秋燕洗碗。
方秋燕:……
洗個碗還被人盯著,她都無語了。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她飛快的把碗洗好,就回房間去了。
絲毫沒有跟陸景松說話的意思。
陸景松看著「嘭」的一聲關上的門,心頭一陣悶悶發堵。
她…就這麼不待見他嗎?
方秋燕也沒管陸景松是個什麼心情,回到房間後,她就拿出那本藥書看了起來。
這段時間她天天忙著帶人去挖藥,根本沒時間學習。
今天下午不用再去挖藥,她乾脆就複習一下。
還有幾天就要考核了。
雖然林宛紓說了她應該能通過,可方秋燕並不放心。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覺得自己這幾天最好多練習。
拿出書本後,方秋燕就坐在桌子前面看了起來。
桌子就放在窗子的旁邊,明亮的光線照在書本上,看著很是舒適。
房間有兩個窗子,方秋燕的桌子放在靠屋後的窗子旁。
如果不是刻意找角度的話,陸景松是看不到她的。
因為忙著複習,方秋燕很快就沉浸在了書本的世界裡。
她的記性還算不錯。
幾個月的學習下來,平日裡常用的字她都認識了個七七八八。
閱讀的速度也比一開始快了不少。
院子裡,陸景松還呆呆的站在原地。雖然時間已經很緊了,可他卻依舊不想離開。
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那扇半開的窗子,陸景松勉強忍住走上前的衝動。
腦海里閃過她剛才冷漠的模樣,他的心就像是被什麼給胡亂揉搓一般,又酸又澀又脹又疼。
一時間,竟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明知道自己該走了,可他卻遲遲邁不開腿。
最後實在來不及了,陸景松咬了咬牙,才轉身走人。
方秋燕把自己學的都看了一遍後,才去找林宛紓。
彼時的林宛紓剛送走一個看病的軍嫂。
見到方秋燕,她趕忙把人拉到藥房裡去。
「秋燕,你今天怎麼回事?是碰到了什麼事嗎?」
一進門,林宛紓就關切的問道。
方秋燕經歷過一開始的慌亂和無措後,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
尤其是她發現,自己已經能在陸景松面前挺直了腰杆子說話,她就沒有了早上時的崩潰。
不過對上林宛紓關切的眼眸,想了想,她還是提起了自己的過往。
「你應該聽說過我和陸景松的事了吧?」
聞言,林宛紓點了點頭。
「聽了幾句。」
方秋燕自嘲的笑了笑。
「村里所有人都笑話我,說我不要臉,搶了妹妹的男人…」
她慢慢的說起自己的過往,包括那稀里糊塗的一晚。
「我走錯房間是我活該,可他難道也認不出我和方冬雪嗎?」
畢竟她們兩人身形相差這麼多。
方冬雪是典型的村里人都喜歡的福相,面若圓盤,個子高,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養的那種。
而她大概是從小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的原因,個子勉強長到一米六,骨架小,人也瘦。
這也是她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鬱結。
她走錯房,他認錯人,卻將所有的錯都推到她的頭上。
還一走就這麼多年,對她和豆花不聞不問。
這讓她怎麼能釋懷?
說到最後,方秋燕眼眶又忍不住紅了。
林宛紓聽她說完,也忍不住心疼起她的遭遇來。
只是從剛才她說的片段中,她卻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秋燕,男人真的醉得認不出人的時候,是沒辦法干那事的。」
聽到這話,方秋燕愣了愣。
「你的意思是他沒醉?」
她不懷疑林宛紓的說法,畢竟人家是醫生,這方面肯定是專業的。
只是方秋燕回想起醒來時,他那副要吃了自己的表情,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裝的。
「不一定是這個原因,也有可能另有隱情。」
聯想到兩人都沒有那一晚的記憶,林宛紓心底隱隱有了絲猜測。
聞言,方秋燕慢慢的瞪大了眼。
「隱…隱情?」
「你仔細想想,那天有沒有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那天是陸景松提親的日子,家裡的菜跟往常自然是不一樣的。
不僅有魚有肉還有野兔和菌子。
以往這些菜她都是不允許多吃的,可那一天,家裡人卻一反常態,不僅讓她吃肉,還讓她喝酒。
方秋燕從沒喝過酒,可面對家人突如其來的關心,她還是受寵若驚的喝了一杯。
後來就有點暈乎乎的。
可她意識還是清醒的。
只是上了一趟廁所回來以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二天醒來,就跟陸景松睡在了一塊。
林宛紓皺了皺眉,又問道:「你睡著之前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方秋燕搖了搖頭,「我頭暈暈的,也沒注意。」
林宛紓懷疑他們是被人下藥了,而且下藥的人正是方家人。
可他們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聽林宛紓分析完以後,方秋燕腦海里忽然又閃過,方冬雪和村里一個男知青私下見面的一幕。
難道這事是方冬雪乾的?
她不想嫁給陸景松,就給她下藥,讓她代替她嫁過去?
越是細想,一些蛛絲馬跡也越發的清晰起來。
方秋燕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林宛紓見了,越發同情起她來。
她的父母究竟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這樣糟踐自己閨女?
方秋燕心亂如麻,深吸了口氣,她朝林宛紓道:「謝謝你,宛紓,我還有事,先回去一下。」
林宛紓怕她難過,又寬慰道:「秋燕,有些人不值當你傷心,以後咱們努力學習,等考進藥廠以後,就好好掙錢,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聞言,方秋燕感激的朝她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了。」
說完,她就回家去了。
雖然林宛紓只是猜測,可方秋燕卻已經已經有七成的把握確定,真的是方冬雪聯合父母害她!
一想到那令人羞憤欲死的早上。
方秋燕心裡就忍不住翻湧起滔天的恨意!
他們憑什麼這樣羞辱她?
她不想要的男人,就設計甩給她?
還私底下污衊說是自己喜歡陸景松,才爬床搶了她的男人?
方冬雪!
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方秋燕恨不能撕了那歹毒的女人!
想到陸景松大概率也是被陷害的,她心頭又是一陣煩亂。
雖然他也是受害者,可她和豆花遭遇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對她們不聞不問了幾年!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事,方秋燕又開始躲起了陸景松。
而還等著跟方秋燕緩和關係的陸景松,很快就發現,自己又陷入了同在一個屋檐下,卻怎麼也碰不上方秋燕的怪圈。
如果沒有見過面,陸景松也許還沒這麼難受。
可自打見了她的人以後,他就無法忍受看不到她的日子了。
只是他著急也沒用,畢竟他白天還要去軍營訓練。
方秋燕刻意躲著他,他也見不著人。
除非他晚上去敲她的門。
可自打領教過她的強硬後,陸景松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
生怕把她人惹毛了,她會更加抗拒自己。
一時間,陸景松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一顆心更是宛如貓抓一般,又痛又癢。
方秋燕心裡煩悶,也沒去管他,除了學習,她每天就陪林宛紓到上坡大隊去給劉秀英的婆婆治療眼睛。
秦衍自然是不放心林宛紓過去的。
不過他部隊裡的事也多,根本走不開,有方秋燕陪著,他才沒說什麼。
劉秀英肚子裡的娃已經足月了,不過離預產期還有十多天。
這陣子,聞香寒雖然嘴裡不說,可心裡卻急得快要上火了。
要是兒媳婦生了娃,自己的眼睛還沒好的話,她都不敢想她該有多難。
原本以為這個年輕的醫生說得頭頭是道,自己的眼睛指定有救了。
可一連治了四天,她卻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甚至都沒感覺到身上有什麼變化。
聞香寒心底不免有幾分失望。
只是失望歸失望,她也不好去埋怨人家。
畢竟別人是好心來給她幫忙。
劉秀英心裡同樣有些失落。
雖然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得到希望又失望,這種心情比從沒得到過希望,還要令人難受。
今天已經是治療的第五天了,林宛紓照例給聞香寒做針灸治療。
劉秀英就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等著。
桌子上放著熱水,還有南瓜子,是她專門拿來招呼林宛紓和方秋燕的。
雖然很寒酸,可這已經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了。
不管婆婆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她都是感激林宛紓的。
最起碼,人家是一片好心。
林宛紓不是沒有感受到她們失望的眼神。
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按部就班的取下最後一根針。
針拿下來後,劉秀英也沒有多想,以為還是和之前一樣,就給林宛紓端來開水。
「林醫生,你先喝點水吧。」
她的家被泥石流沖毀了,家裡的東西也都被沖了個七七八八。
搪瓷杯她沒錢買,就砍來竹子打磨一下,當作杯子使用。
林宛紓接過杯子,跟她道了聲謝,就喝了起來。
剛喝了一口,旁邊忽然傳來聞香寒激動得變了調的聲音。
「秀英,秀英,我看到光了!」
劉秀英正在給方秋燕端水呢,聽到這話,她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像是沒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一般。
而床上的根本不敢眨眼,像是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外面的光了一般。
都快一年了啊,她原本都已經死心了,也做好了往後餘生都活在黑暗中的準備。
沒想到她有一天還能看到光?
雖然視線里,一切都模模糊糊,影影綽綽的,可聞香寒還是激動得渾身直哆嗦。
「我看見了,我真的看見光了!」
一把抓住離她最近的影子,她又哭又笑的喊道。
而劉秀英已經被淚水給模糊了視線。
「媽,你真的看得見了?」
她聲音顫抖的問道。
聞香寒聽到兒媳的聲音,就摸索著朝她走去。
「看到了,看到了,我能看到你的影子了!」
聞香寒喜極而泣。
她真的能看見了,她以後不必再當一個廢物拖累兒媳婦了。
聽到她真的能看見了,劉秀英再也沒忍住,哭出了聲。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
害怕孩子還沒來得及養大,自己就先累死了。
可她又沒辦法停下。
婆婆和孩子都指望她。
如果她停下了,她們都會餓死!
現在婆婆能看見了,劉秀英感覺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沒忍住,她托著碩大的肚子,就朝林宛紓跪下。
「謝謝你!林醫生,你是我們的大恩人!你救了我們,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的!」
林宛紓哪裡肯讓她跪?
只是還沒等她伸出手,方秋燕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人。
「這位嫂子,不必這樣,咱們現在是新社會,可不能動不動就下跪。」
看到她,方秋燕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候的她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仿佛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見一絲光亮。
是林宛紓,在她的世界裡砸開了一個口子。
將她從黑暗的泥潭裡拉了出來。
現在看到這苦命的婆媳倆重新獲得光明,她心裡也忍不住替她們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