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唇角的笑意微僵，劍眉輕蹙了起來。
「你這話何意？為什麼要我應下蘇黨的特使？」
說此一頓，他猛地反應過來，「你是想……」
陸廷點點頭，頷首道：「舅舅假意投奔蘇黨，讓他們放鬆警惕，等大軍到了盛京再倒戈相向，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盛淵伸手摸了摸下顎，猛地一擊掌，「此計甚妙，讓他們放鬆警惕，得意忘形，然後再來一招釜底抽薪。」
話落，他又恢復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你小子腦袋瓜挺好使的啊，為何會將公主殿下逼入那樣的絕境？」
「……」
「……」
這是親舅？怎麼專往他心窩子上捅？
察覺到外面有動靜，他急忙朝老傢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用口型提醒，「有人入了府。」
盛淵的身體微僵，急忙從榻上站起來。
「應該是蘇黨的特使到了，你趕緊去密室藏一會。」
說完，他走到博古架前，伸手轉動擺在上面的一個黑色瓷瓶。
下一瞬，東南角原本嚴絲合縫的牆面凹進去，顯現出了一條地下通道。
陸廷迅速閃身過去，踏進甬道時還不忘提醒，「書房內有血腥味，是我之前包紮傷口時留下的，舅舅……」
不等他說完，盛淵直接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
鮮血涌了出來，他朝他擺手道：「我能應付，你趕緊進去。」
陸廷便不再多說，遇到要緊的事，他這舅父還是精明老成且靠譜的。
石門重新合上，盛淵折回榻前坐下，拿帕子沾著酒水擦拭胳膊上的鮮血。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恍如夢境，他沒想到日思夜想的小外甥還活著，而且成為了今上的心腹。
活著好啊，這樣他阿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去盛京之前，他得先帶小阿廷去長姐陵墓前磕三個頭，好好祭奠一番。
窗外刮入一陣勁風，吹得桌案上的燭台左右搖晃。
還是他小外甥的輕功好，入這守將府如入無人之境，要不是那小子刻意弄出動靜，他都發現不了。
窗外這個就不一樣了，翻個牆都能讓他察覺，比小阿廷遜色得多。
「我已恭候多時，還以為閣下今晚不會來了呢。」
窗前掠過一道黑影，對方穩穩的站在了榻前。
是個中年男人，跟之前陸廷易容的樣貌一模一樣。
他朝盛淵拱了拱手，淡聲道：「路上發生了點意外，耽擱了些時辰，叫盛將軍久等了。」
話落，他的視線在他手臂上的傷口處掃了一眼，挑眉問：「盛將軍怎的受傷了？」
盛淵撈起瓷瓶撒上金瘡藥，疼得齜牙咧嘴的。
他又開始佩服他的小外甥了。
那小子胸口的血窟窿大概有嬰兒巴掌大，他往上面倒藥粉的時候卻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是塊硬骨頭。
「無妨，與下屬比武的時候被劍氣擦傷了，坐吧，咱們見過幾面，也算老朋友了不是麼？」
特使沉吟了片刻，還是踱步走到他對面坐下。
「既然盛將軍說咱們是老朋友，那老弟就不跟你賣關子了，相爺來信說只要盛將軍肯投奔他，一切條件任你開。」
盛淵扯了塊白布纏在傷口上，輕飄飄地道：「學聰明了啊，知道詢問本將的意願了，還不算太蠢。」
特使一聽這話就知有戲，急忙詢問，「不知盛將軍想要什麼？相爺說榮華富貴，封侯拜相任您選。」
「這些我都不要。」盛淵淡聲回絕，而後又道：「我只要定遠侯府滿門的命。」
這個條件似乎在特使的意料之中，所以他臉上並沒有半點驚詫之色。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輕嘆道：「原來二十年前青州城內關於盛家姐弟手足情深的傳言是真的，
時隔那麼久，盛將軍依舊沒忘長姐的血仇，真令在下欽佩，您不愧是青州守將，有情，也有義。」
盛淵嗤的一笑，「少說那些有的沒的，本將就這一個要求，你主子要是答應，明日我便點兵隨你進京。」
他如此爽快，反倒讓特使生出了警惕之心。
「我很好奇盛將軍為何要投奔相爺？若你去信給皇帝，或許皇帝也能滿足你的要求，如此你還不用做亂臣賊子。」
盛淵沉了臉，面露不悅之色，「你有病吧？不是你一直遊說本將，要本將投奔蘇相的麼？」
「……」特使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話好像也沒毛病啊！！！
可他還是不放心，賠笑道：「盛將軍息怒，在下嘴巴笨，說錯了話，我的意思是如果皇帝也開出同樣的條件，您會心動麼？」
盛淵陰惻惻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的仇人不止陸家人，還有破壞我姐姐婚姻的雲氏女，
你覺得新帝會為了我廢后麼？你覺得新帝會為了我劍指自己的妹夫麼？我都不敢做這美夢，你怎麼敢？」
「……」
特使徹底放了心。
也對，盛家長女的不幸，全因雲氏次女勾引定遠侯而起，盛淵恨雲女也正常。
可新帝如今被雲女迷得神魂顛倒的，他會為了獲取青州軍的支持而廢后麼？
不會！！
如此一來，新帝與盛淵就永遠只能站在對立面。
「在下明白盛將軍的意思了，那……咱們這盟約算是已經達成了？」
盛淵緩緩合上眼帘，淡聲開口，「我會率領青州軍去盛京，攻城之前，你們先得殺了定遠侯，
待我看到陸舜的屍首，我便下令攻城，事成之後你們再將陸家滿門抄斬。」
「成交。」特使想都沒想直接應下。
一個定遠侯府而已，百條人命換五萬青州軍的支持，值了。
盛淵擺了擺手，「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晌午過後你直接去軍營找本將吧，咱們商議具體事宜。」
「行。」
等人離開後，盛淵對著密室方向道：「出來吧。」
門自裡面打開，陸廷緩步走了出來。
他朝盛淵深深鞠了一躬，開口道：「我代陛下代南蕭百姓謝舅父的深明大義。」
盛淵眯眼看著他，面露不悅之色。
「怎麼，你覺得你不來青州，老子就真的會去投奔蘇黨，做那亂臣賊子麼？」
陸廷微怔了一下，瞬間就明白過來。
「您從未想過投靠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