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入場——殷無念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潛入李少微靈台,原想他要是捱不過這心魔幻境也可走上自己這條路,如此也算吾道不孤。可剛才知曉他心中念頭,殷無念就改了主意。清虛觀只剩這麼一根獨苗,總不能再像自己一樣折在靈界。
在外面的時候這魑魅是個萬年大乘,自己自然不是她的對手,但在李少微靈台之中可就大大不同。魑魅雖化身外邪潛了進來,但殷無念也是個老鬼族,曉得入人靈台引人入魔這種事對施術者本人也並非沒有風險。
孤零零的一絲神魂勾人魔念,自身也很不好受。要在平常時候這風險不算大——李少微已偏執入妄,沒什麼抗衡的能力了。然而他這師叔祖押陣就不一樣了。此界中沒人像他一樣想不開日日以魔火煉魂,魑魅這回撞上了鐵板。
因而魑魅一現身,殷無念立即也化顯身形。鬼族聖女見著他愣了一愣,卻只當是李少微心中自個兒生出來的念頭。她微微一笑,背手在眉頭緊皺的李少微身邊繞了一圈:「人族修士,如果你願意幫助我族,我可以許諾,以全族之力助你飛升。」
李少微聽者這話如夢初醒,猛地抬起頭:「真的?」
見他要入套,魑魅將聲音又放低了些:「自然是真的了。跟著須彌山有什麼好?一路修煉至今,你幫助了那麼多人,別人又給你了什麼幫助呢?」
「你想想看,你東奔西走救火一般求爺爺告奶奶,可到頭來這玉虛城被圍了這麼久,又有多少人來救?一個個兒藉口自家也得休養生息,全不懂什麼唇亡齒寒的道理。和這些人混在一處,還想叫他們拖累你多久?嘻,那些人不過是戴著偽善的面具罷了,你既然覺得用什麼手段來實現抱負都無所謂,何不順從自己的本心呢?來吧……加入我們——」
「這話說得有理。」殷無念忽然發聲,「幫了別人那麼多,別人又幫了你什麼呢?」
聽著殷無念開口,魑魅面上更喜:「這就對啦!你那個師叔祖一定也會這麼說——等你入了我鬼族,我再將你師叔祖收回來。你們兩個與我們共成大業,豈不也是一段佳話?」
「啊不不不,我說的是你。」殷無念朝魑魅做了個鬼臉兒,「你勸他勸得字字在理,可自己呢?你和鬼祖神荼混在一起近萬年了,如今神荼得了玉鼎真人的肉身,或許可以憑藉這肉身找到飛升仙界的法子,但是小魑兒,你自己呢?」
魑魅愣了一愣。但聽著「小魑兒」三個字,眉眼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因為在她面前的殷無念此時忽然化成了神荼所穿那玉鼎真人肉身的模樣。
她因這模樣、那三個字,心中忽生一點漣漪。在這靈台幻境之中,這一點漣漪叫她的身形一散復又凝聚,仿佛叫微風給吹了一下。
但殷無念已抓著這一瞬間的恍惚,化作魔念的神魂如蛇隨棍上,死死楔進她的意識之中:「這些年你得到了什麼?哦,你有個五行靈盤,但是你自己的寶貝呢?要可由你自己做主,幹嘛丟了也不敢告訴他?除了這東西還有什麼?叫我想想,真是可憐……不過就是煉化人偶的手段罷了。可這手段也不過是得了混元魔體的功法之後,自己慢慢琢磨出來的。想想看,你還有什麼好玩意兒?」
魑魅張了張嘴,面上忽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神情——左臉黯然神傷,右臉卻瞪圓眼睛、壓下嘴角,仿佛已警覺起來了。她那右眼朝殷無念猛地眨了幾下,身形忽然一動,便要凌空而起。
——鬼祖聖女覺察事情有異,那一點清明神志叫她打算先走為妙。
殷無念不會給她這機會,立時心意一動、將手一召,李少微這灰濛濛一片的靈台忽然變換模樣,成了個銅牆鐵壁的小房間。
魑魅感應到這變化,左眼也圓瞪起來了。隨後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身形自她身上分離,向殷無念厲喝:「什麼人!?什麼人在搞鬼!?」
現身的這個並非真正的魑魅神志——那個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才是。眼前這一模一樣的小傢伙,乃是她的護體魔元。
鬼族功法常要煉魂引魔,對自身也有極大影響。於是專有一門高深的「血煉魔元決」,修成之後自身祭煉出護體魔元,一旦本身神志為外邪所趁,立即現形護法。
殷無念知道這東西有點邪門。它不受魔念蠱惑,腦袋一根筋。要麼滅人,要麼被滅。魑魅煉了它許多年時刻在神志中溫養,也叫這玩意有些了靈智,說話做事如人一般。
它喝了這麼兩句之後就往殷無念身上撲過來,掌中黑光幾乎把這靈台中有限的清明全吸去了,霎時時周圍昏天黑地一片,殷無念往身邊一撤,便聽身後裂帛似的一聲響,他所變化的這銅牆鐵壁的房間,全叫魑魅這一爪給撕裂了。
這玩意兒著實厲害,不將它除了就無法再引動魑魅心魔。可李少微此時的靈台受創,整個人低低地呻吟一聲,立時驚道:「出去……出去……出去!」
他此時是心神更加恍惚了,這念頭一生,周遭平地立起一陣狂風,登時將幾人全卷上了天。此時再看他這靈台竟又化成個修羅場——一座群峰高聳的山上宮觀殘破,天上是漫捲的火雲,地上全是人修、妖修的屍首。
魑魅那護體魔元連聲大叫:「是是是!這兒就是清虛觀吧?!你們清虛觀遭異界修士圍攻死了多少人?又有誰來救?你師叔祖說得沒錯,全是須彌山那些所謂仙長牽累了你們,你還不迷途知返!」
話音一落,天上火雲都變作魔雲,魑魅的魔元張口將這魔雲一吸,身形登時暴漲無數倍,變成個頂天立地的巨大幻象。這幻象大,動作卻極快,瞅著殷無念所在探手便來抓。帶起的風像藏了千萬柄刀,殷無念衣角一挨,一片大袖立即被絞了個粉碎。
此時身在靈台可不是外頭,他那衣衫全是自身神念所化,衣袖碎了,自身神志也就受損。他因此身形一滯,魑魅那另一隻巨掌探來,一下子將他給拍扁了。
尋常人受了這一擊,只怕立即只剩殘魂、餘下個痴痴傻傻的肉身。但殷無念這心魔神魂強得離譜,清明神志竟未受損。李少微靈台中的魔念魑魅可用,他也可用。魑魅剛一鬆手,還未及笑,只見這扁扁的殷無念也將口一張把魔雲滾滾吸入內體,一下子又成了個活蹦亂跳的人。
魑魅生氣了。她將雙腳在地上狠狠一踏,先踩碎清虛觀的太極廣場,又踏碎山下一片村鎮坊市:「好嘛!咱們就在李少微的靈台里好好玩玩!殷無念,我奈何不了你,你又能奈何得了我麼!?要麼你乖乖滾出去別壞我好事,要麼咱們就在這兒轟轟烈烈地斗上一場,等最後宮室崩塌靈台殘破,只留給你一個大乘的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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