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微經魑魅這連番摧殘,心智已在崩潰邊緣。周遭一片景物都變得詭異扭曲、陰風大作、天與地都倒了個個兒。
殷無念立即將眉一豎,喝道:「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洞裡乾坤任自由,壺中日月隨成就——李少微,還記得本觀這入門心決麼!」
言出法隨。這一片扭曲的天空一下子像是定了格,竟叫魑魅的護體魔靈也僵了一僵。殷無念隨即收斂自身魔氣,再運轉長生訣。他與李少微的凡界功法同出一脈,這師侄孫所修的不少法門當初還是經由他手親自調教的。功法一運,瀕臨崩潰的靈台將他這氣息也視作自身的一部分,殷無念立時感到在這一片由李少微神念所化的天地之中,自己也近乎全知全能、隨心所欲!
他當即喝道:「泥丸九真皆有房,方圓一寸處此中。同服紫衣飛羅裳,但思一部壽無窮!」
清虛觀本門修法,認為自身各處關竅皆有靈神寓居其中。這咒決便是從前拿來煉明堂、洞房、丹田、流珠、玉帝、天庭、極真、玄丹和太皇這九宮神的。這修法中的所謂「靈神」其實是指修行時以神念在此各出關竅中存想,並非真神。然而此刻既在李少微神念之中,他說真神,便是真神!
咒決一出,天地之間光芒盛放,九尊紫氣繚繞的神將於虛空現形、抬手各發神光,全打在魑魅那護體魔元身上。
魑魅沒料到還有這種不講理的法門,一個巨大幻身登時被打散一半。痛呼一聲,立即化成一陣無形無質的陰風。
那九個神將眼前沒了東西,只在雲端各自張望。但殷無念冷冷一笑,再喝道:「蒼華精根明上玉壟、空閒通命崿峰出竅!」
他此時喚的,乃是修士發、腦、眼、鼻、耳、舌、齒這面部七神。咒決一出,七位神將再現形。那六神簇擁一面之神宗的腦神,往四面八方發出無盡光華。一時間天空陰雲盡去,只剩下幾縷由魑魅護體魔元所化的黑風。
泥丸九真神立即各顯神通,將這幾縷陰風也得打得飄飄蕩蕩,再化成無數縷細小的流雲。
這玩意的確邪門,如此都沒滅散!
但殷無念此時一點兒都不慌,只化身靈台中,再一口氣喚了六府五臟神、三部八景二十四真、乃至關節、四肢的百節眾神出來。
一時間這片靈台之中靈神雲集,那盛放的璀璨光明照得一切纖毫畢現,便是一縷魔念也無從隱遁了。只三息的功夫,魑魅那護體魔元便被神光蕩滌一空!
殷無念冷冷一笑、將手一揮,靈台中重現一片虛空。再看此時的魑魅,臉上一片迷茫、睫毛低垂,只像個剛剛惹了禍、全無所適從的孩子。
而李少微此時眼中神光湛然,看著要慢慢恢復神志——剛才體內眾真出竅,暫時將他生出的偏執妄心全給消弭了。
殷無念背手走到魑魅身前繞了一圈,又微微俯身湊到她臉前:「好了,咱們繼續想——神荼他對你到底好不好?」
魑魅張了張嘴,隔了半晌才道:「他……他……自然好……他說以後也給我一個好軀殼……叫我們一同飛升!」
殷無念笑起來:「哈哈。還記得羅剎公主的話麼?他只把你當小孩子而已。他那種人,怎麼會把跟小孩子說的話當真?鐵扇只被她君父拿來用,你呢?」
「他真對你好,玉鼎的肉身怎麼不給你?這身子不給,還去哪兒弄更好的?太白還是楊戩?那是仙體——你們這兩個魔頭的神魂入了仙體,只怕那軀兒殼就成了囚籠!你這小姑娘,也是被人拿來用的吧?到時神荼往仙界一走了之,只留你在這兒做個孤魂野鬼!」
魑魅尖叫起來:「不不不不是!你騙——」
「少跟我來這一套。」殷無念喝道,「騙沒騙你,該問你自己!什麼是鬼族?見利忘義見風使舵見異思遷!你和他在外面浪蕩了這些年,還真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了、能談得上父慈子孝了麼!?」
「你堂堂一個大乘修為卻幻化成個小女孩模樣,滑不滑稽,可不可笑!?他說是因為你們兩個從前有父女的緣分?嘿嘿,這就好笑了,他也不知活了幾世、活了多久,子子孫孫怕是連自己都數不過來,怎麼偏就放不下你?說到底還不是將你視作貓狗一般的玩物?呸!這個老變態!」
他每一句話中都攜有滾滾魔音,將魑魅的神念化身轟得層層剝落,越變越單薄。為了對付這鬼族聖女殷無念可是著實下了功夫。先叫她失了五行靈盤,又冒險叫羅剎公主為她種下魔念,等如今尋著這個她自己送上來的好機會,直入她的本心。
正所謂善騎者墜於馬、善泳者溺於水。鬼族擅長玩弄人心,自己的心性便也不如尋常修士一般堅定。魑魅此時落得了剛才李少微的下場,被殷無念的魔念擊得幾乎崩潰,眼看便要散了。
正在此時李少微終於回過神,面上一動:「我……」
他一開口,殷無念便自他靈台之中撤出神念,把這戰場拱手讓給了他。
幾乎就在他重新縮五行靈盤中之後,李少微的肉身就清醒過來。而他身前那魑魅臉色一紅,哇的一口噴出鮮血也回過了神。她立時飛身退出十幾丈遠,氣急敗壞地叫:「殷無念!你給我等著!總有你倒霉的那一天!」
李少微這才驚覺五行靈盤那一角已歸了位,忙將它再拘出來。殷無念立即神氣活現地現了身:「想得美,先操心回去怎麼和神荼交代吧!」
魑魅臉上那氣急敗壞的神情登時轉為惶恐畏懼,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抽身便走。
李少微忙道:「剛才她的神魂在我靈台中受了重傷,眼下正是好機會!」
殷無念抬手一攔,又朝金吒努努嘴:「用不著急。這位鬼族聖女在我看著已經廢了。先把他給弄醒吧。」
這麼一攔,魑魅已經遠去,李少微只得作罷。他嘆了口氣:「唉,這實在是個好機會。剛才我和她在靈台中交鋒一剎那,僥倖將她擊成重傷。這麼一走,又不知道何時才再有更好的機會了。」
說了這話,便要走過去探查金吒的氣息。殷無念等了片刻見他再不言語,忍不住問:「一剎那?真就只有一剎那?」
李少微愣了愣:「……啊?是啊。師叔祖你該知道吧?靈台之中神識流轉,也就是轉念之間的事。」
殷無念點了點頭。但等李少微將手搭上金吒的脈門,又道:「要麼你再仔細想想?」
李少微皺眉思量好久,才道:「真的只是瞬息之間的事……」
殷無念動了動嘴,最終只哼了一聲:「哦。」
李少微忽然笑起來。他錯開一步,走到殷無念面前施了個道禮:「多謝師叔祖為我除魔障。我一直都知道,無論是幽冥大法師,還是清虛觀的殷離,你都還是你,師叔祖還是師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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