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楊慧雲給謝妍辦理了出院手續，母女倆手拉著手回家了。
一月份，氣溫已經來到了零下，前幾天飄了點小雪，路面上結了薄薄一層冰。
謝妍現在體質差的要命，她吃的都是降低免疫的藥，哪怕一場小感冒都足以要去她半條命。
所以楊慧雲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里三層外三層，謝妍瘦弱的小身板硬生生穿成了一個球，讓她一點風都吹不著。
生怕冷空氣被吸進去會咳嗽，謝妍戴著小兔子圖案的棉口罩，還把圍巾拉上來遮住了半張臉。
只留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看路。
回家時楊慧雲還想背著她，謝妍卻堅持自己走。
她這段日子睡得都多了，躺的骨頭都癢了，多運動運動也是好事。
上了四樓，周盼盼居然坐在樓道里等著。
快放寒假了，期末考試也考完了，學生們的心思早都飛了。
周盼盼的齊耳短髮長長了些，現在都到肩膀了，倒是顯得有點像小淑女了。
她看見謝妍因為爬樓而有些發紅的小臉，面上笑容燦爛。
「妍妍，恭喜你出院呀！我來祝賀你！」
「好久不見！快進來快進來！」謝妍欣喜的招呼她進來。
兩分鐘後，倆人已經坐在了屋裡。
周盼盼今天沒穿校服，穿著自己的白色羽絨服，襯得小臉白嫩嫩的，配上及肩的頭髮，不似往日那樣咋呼，看上去還是個小美女。
她跟謝妍講述著最近學校發生的事情，諸如數學老師結婚啦，二班的副班長和三班的體育委員為了一個女同學打架被叫家長啦，誰誰誰在體育課上跑步摔了個狗吃屎等等。
剛還在心裡誇她像個小美女的謝妍，緊接著就看到周盼盼笑的能看見她的扁桃體，眼睛都擠沒了。
「我給你說真的太搞笑了，他當時臉朝下屁股朝上，最重要的是他步子太大，褲子屁股那裡一下子裂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音貫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房門裡傳來兩個孩童的笑聲，楊慧雲坐在客廳里，臉上難得的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妍妍開心就好。
屋裡，倆人說了會兒閒話，周盼盼這才想起了什麼似的，拿起了自己背過來的書包，在裡面翻找著。
她從書包里拿出了一部手機。
和謝妍的一模一樣，小小的，白色的直板按鍵機。
「就是在那家營業廳買的，你給的錢沒用完，我看門口有賣無名卡的，就給你一起買了。」
周盼盼邀功似的把手機和電話卡遞了過來，謝妍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然後就低頭裝卡。
這時候的手機後蓋還是能拆開的，電池也能拆卸。
謝妍極其熟練的給手機裝上了卡，然後開機。
「但是你不是有手機嗎，為什麼又要買？你原來的手機壞了嗎？」
「沒壞。」謝妍頭也不抬的折騰著新手機，「這個手機我準備給沈厭的。」
聞言周盼盼睜大了眼睛。
一個手機要五百塊錢啊！！！
她們還只是小學生啊！！！
怎麼會有小學生花五百塊錢買手機送人啊！！！
她都不敢好嗎！！！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盼盼無聲的吶喊，謝妍在她震驚的眼神中笑著解釋了起來。
「過完年我就要去外地做手術了，不知道多久能回來，所以想把這個手機先給沈厭，這樣我在外地也能聯繫到他。」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周盼盼可以理解。
畢竟妍妍和沈厭好像關係也挺好的，為了方便聯繫借給他手機用用也很正常。
她癟了癟嘴，「外地？哪裡啊？很遠嗎？要坐飛機嗎？」
「嗯，坐飛機過去，S城有點遠。」
周盼盼原本臉上堆起的笑容立馬就掉下來了。
她還以為妍妍是真的出院好起來了，沒想到還要做手術，還是去那麼遠的S城。
「好啦，別哭喪著臉，你看沈厭做手術出來不是也好好的嗎？他打斷骨頭重新接都沒事，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謝妍安慰著她。
雖然知道自己是肯定下不來手術台的，但是耐不住她現在在哄小孩。
她最會哄小孩了，瞎說八道有一套。
事實證明，這話很管用。
周盼盼表情果然好了一些，她期盼的問真的嗎？
謝妍說，真的。
聊了一會兒，謝妍才問周盼盼知不知道新開的那個欣欣福利院的地址在哪。
聞言倒是周盼盼有些驚訝。
「你不知道？那不就在你家這附近嘛！」
「……？」
謝妍表情一臉茫然，惹得周盼盼笑了起來，「就知道你不認路！那怎麼辦，要不要我幫你給沈厭去送手機？」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走不了路，我自己去就行。」
拗不過謝妍，周盼盼又待了會兒才走了。
手機電話簿被謝妍存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雖然她去醫院必噶無疑，但起碼從現在開始，她還能再熬一陣子，跟小反派有個圓滿的告別。
倒騰了一會兒，謝妍無意中點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小紅點開始閃爍，謝妍沉默了一下，便拿起了手機。
——————————
陽光燦爛的午後，暖洋洋的，空氣中是雪水融化後清冽的味道，十分醒神。
冬季空氣乾燥，最近零星的雪花以外，沒有其他降水，大樹枝幹乾枯，樹皮翹起。
欣欣福利院中的運動娛樂器材上，一個男孩兒坐在鞦韆上，不停的打噴嚏。
太冷了，他鼻炎犯了。
「沈厭，我進去拿紙擦鼻涕，鞦韆給你玩兒，不要被別人搶走了啊！」
男生跳下鞦韆直衝宿舍，剩下蹲在地上看蟲子的沈厭留在原地。
聽到那人的話，沈厭便起身坐上了鞦韆，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著。
他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但是還在用單拐。
除了不能劇烈運動不能跑跳以外，正常的行走沒什麼太大問題，當然要在拄拐杖的基礎之上。
三個鞦韆並列，其他兩個上面也坐著玩耍的孩子。
在午後陽光下，他們盪著鞦韆感到無比幸福快樂。
他們就像來到了天堂似的，這裡的日子太幸福了，幸福到他們想都不敢想。
起初剛來這裡時，看到大片的草地，孩子們只覺得這就是他們以後要幹活兒的地方，除草打掃院子什麼的都是他們的工作。
然後他們就看到何院長和薛院長兩個人，每天早早起來就掃院子，從沒讓他們幹過那些活兒。
還有餐廳里的飯居然是不限量的，不管吃多少，吃飽為止，最關鍵是每天都有肉！！
簡直就像夢一樣！不可思議！！
「沈厭，你盪不起來吧，需要我幫你推一下嗎？」
一個男生扭過頭來看向晃動幅度很小的沈厭，熱情的問道。
大家知道沈厭腿不好，恐怕是他自己盪鞦韆不敢使勁才盪不起來。
沈厭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揚了揚唇角，十分客氣。
「不用了，謝謝。」
穿著橙色小棉衣的沈厭格外亮眼，這扎眼的顏色也只有他穿上才不顯得突兀。
白皙的臉蛋被橙色映的十分生動，笑起來更是讓人挪不開眼。
那男生看著他的臉被硬控了兩秒，才「哦」了一聲繼續和別人玩兒去了。
要說這個沈厭也是，自從出了那一次事之後，再見面居然正常了很多。
以前總是陰森森的盯著人不說話，跟個鬼一樣，現在不僅會說話了，還會笑了。
玩了一會兒，薛院長出來喊他們回去午休了。
到了下午，孩子們有作業的寫作業，沒作業的諸如沈厭，則跟著薛院長學拼音。
啟蒙課程。
現在馬上放寒假了，即便是讓沈厭去上學，也得到下學期三月份了。
薛麗麗便想趁著這個假期趕緊給沈厭補補拼音，免得他連一年級的書都看不懂。
好在沈厭學東西很快，學起來也不算太費勁。
到了下午，他們終於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一幫孩子衝出去玩兒，沈厭支著單拐慢騰騰跟在後面，走到院子時愣住了。
日暮的殘陽侵襲大地，落下火紅的帷幕。
鞦韆上坐著一個幼小的身影，她戴著棉帽子和口罩，身上穿的是里三層外三層，吹不到一點風。
只一雙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在眾多小孩中來回尋找。
終於，在看到人群後方的一抹亮橙色時，眼神一亮。
謝妍揮起了手，「沈厭！這裡！」
隊末的沈厭心頭顫了顫，不由得加快了手中單拐的頻率。
一旁的孩子驚呼，拄拐也能跑這麼快嗎！！
沈厭飛速到達了謝妍身邊。
謝妍笑吟吟的看著面前的沈厭。
長肉了，看來養的不錯。
更漂亮了。
但在沈厭看來，對面的人就完全相反了。
鞦韆上坐著的小身板即便穿的再厚，也能看得出來比往日瘦了不止一點。
僅露出的那雙眼睛，也不似以往活躍明亮，有著深深地病態。
她好像病的很嚴重。
「……你出院了嗎？」
盯著她看了半晌，沈厭才問道。
「嗯，出院了，所以有空來你這裡玩。」
謝妍邊說還邊輕輕晃著鞦韆，笑眯眯道，「沒想到離我家這麼近，比之前那個近多了，我每天都可以過來，歡不歡迎我？」
沈厭皺起了眉頭，黑色的眸子閃過一種莫名的情緒。
「不用每天過來，在家好好休息。」
「哈哈哈，你還知道心疼姐姐了？」
謝妍笑意更甚，又忍不住伸手去捏沈厭的臉蛋。
滑滑的涼涼的，還比以前飽滿，手感更好了。
沈厭就定定的站著，一動不動任她捏，只是眼神也是一瞬不眨的看著她。
「好啦，逗你的。」
收回手，從口袋掏出一個手機。
她直直遞了過去。
「過陣子我要去一趟外地，這個手機借給你，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這一幕被其他小孩兒看見，他們都張大了嘴巴無比震驚。
那可是手機哎！！
他們這個年齡哪有人會有手機啊！！居然有人給沈厭送手機？？？
但沈厭只是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機就又抬頭對上那雙眼睛，「去哪，去多久？」
謝妍眨眨眼，「很遠，不確定去多久，所以給你手機，想我了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把我的號碼設成了快捷撥號，你不認識字也沒關係，長按『1』鍵就可以了。」
「你看。」謝妍按下了1，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幾秒後自己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來電顯示，［小沈厭］
半晌，沈厭伸手接過手機。
學著謝妍剛剛的樣子，按下了1號鍵。
很快，謝妍的手機再次響起。
這次謝妍接通了電話，把手機搭在耳邊。
她看著離自己只有一步遠的小反派，眉眼彎彎，聲音清甜。
「喂，是沈厭嗎？」
見狀，沈厭也小心翼翼的把手機捧到耳邊，聽見了左右耳同時傳來的聲音，輕輕的「嗯」了一聲。
「你吃飯了嗎？」
「嗯。」
「那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還好嗎？」
「嗯。」
「……」
死孩子給謝妍氣笑了。
「給你手機不是讓你光『嗯』的，你還會不會說點別的？」
沈厭低下了頭，另一隻手玩著外套上的拉鏈，他吸了下鼻子，聲音有些低，「……那你到底多久回來？」
這下輪到謝妍沒話說了。
因為她回不來了。
小反派現在有點依賴她，這話告訴他不利於小反派的心理健康發展。
但是沒關係，謝妍最會哄小孩了。
「嗯……你好好學習，等你考到第一名，我就回來了。」
沈厭問真的嗎？
謝妍說真的。
沈厭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所以你要好好學習，知道嗎？」
謝妍心裡算盤打的好。
這個年齡的孩子忘性最大了，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就喜歡那個，等沈厭真的上了學，分散他注意力的東西多著呢。
各種課程，各種作業，還有班裡的人際關係，大概不出一個學期，就會把她淡忘在腦後了。
人是由記憶組成的動物，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就在於身處於相似的環境，就如同階級差異特別大的兩個人無法成為好朋友。
更別提謝妍馬上就要完全消失在沈厭的生活中了。
他的記憶會被其他接觸到的各種人或者事物所刷新，時間長了，大概也就不會因為她的消失而在意了。
這是很正常的事。
只見沈厭鄭重的點了點頭，神情無比認真。
「我會好好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