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朔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鬧哄哄。閱讀
父親養在外面的女人又上門耀武揚威來了。這回比之前聰明,帶著兒子一塊兒來,蘇硯看見蘇朔就笑著喊哥,蘇朔沒理會,逕自上樓去,被父親攔住教訓了兩句,說他不如弟弟謙遜知理,沒有當哥哥的樣子。
蘇朔冷笑:「知理?那倒是,背著大哥勾搭大嫂,這種事一般人的確做不出來。」
蘇母聽了這話,架也顧不上吵,忙問兒子:「他勾搭棠棠?」
上樓的必經之路被堵住,蘇朔轉身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坐下道:「你們問他去。」
面對幾位長輩震驚的目光,蘇硯也不慌,坦然地微笑,說:「哥你誤會了,我只是剛好在山上碰到大嫂,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忙照顧是應該的,再說……」說到一半頓了頓,像在故意賣關子,等到蘇朔的目光移到他身上,他才得意地繼續道,「大哥不是已經快跟他離婚了嗎?前大嫂,我為什麼追不得?」
蘇家上下徹底炸開了鍋。
蘇朔猜准了他的好弟弟會把這事兒捅出來,他正好不知道怎麼跟家裡說。
幾個人各自劃分陣營,稀里糊塗吵了一陣,這種情況下蘇父最尷尬,站哪邊都不對,越想越覺得都怪兩個兒子不爭氣,於是到處找鞭子,說要用家法。
各媽管各娃,蘇母張開胳膊護著蘇朔:「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打你先打我!」
蘇硯的母親哭得梨花帶雨,指著蘇父悲憤道:「這些年我沒名沒分的跟著你吃了多少苦?你要打硯硯,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蘇父自知理虧,這個打不得,那個也不能碰,丟了鞭子氣哼哼地負手離去。
一場家庭倫理大戰因為話題跑偏草草收場。
蘇母拉著兒子進房間,關上門憂心忡忡地問:「怎麼回事啊?棠棠真的要跟你離婚?」
蘇朔先前以為余棠只是鬧小脾氣,哄哄就能跟他回家了,所以並沒有跟母親說這件事。如今事情被捅開,他呼出一口氣,點頭道:「嗯。」
蘇母急問:「因為蘇硯那小子嗎?」
「不是。」蘇朔道,「是我的問題……我傷了他的心。」
蘇母鬆了口氣:「我猜也是,怎麼看也是你更優秀,棠棠怎麼可能看上那混小子。」
自從上了年紀,蘇母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自怨自艾,難得自信一回,自信的原因卻讓人哭笑不得。
她拉著兒子絮絮叨叨地告訴他該怎樣對老婆好,怎樣把人追回來,用自己的經歷來給他出謀劃策。蘇朔聽著聽著,心酸苦澀在胸口蔓延,他沉下一口氣,道:「媽……別難過,你還有我。」
蘇母怔住,眼角湧上濕熱,隨即瞪了蘇朔一眼,掩飾般地擺出嫌棄的表情:「要你有什麼用?盡給我找麻煩,小時候調皮搗蛋,上學打架惹事,好不容易長這麼大了,還是不消停,到處拈花惹草勾搭小Omega,跟你爹一個臭德行!」
蘇朔舉手投降:「我錯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從前他見多了母親為父親的花心流淚,直到最近,才通過一些事深刻了解這種行為對人的傷害有多深。在這即將離婚的檔口上,他看到余棠和別的alpha走在一起,都會怒不可遏、心痛難當,回想曾經處在新婚中的余棠,不僅要忍耐他的不忠,還要承受他的挑釁和遷怒。那時候的余棠該有多難過啊。
蘇母哼了一聲:「虧你長得像我,不然你看棠棠肯不肯跟你好。我把話放這兒了,你媽媽我,就認棠棠這麼一個兒媳,這整個蘇家將來都是要交給他來管的,可別讓他跑了,不把他給我完完整整地帶回來,你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去!」
蘇朔笑了,先前的灰心失望散去大半,終於重燃了一點信心:「跑不了,他肚子裡還揣著我的娃,能跑哪兒去?」
一周後,太陽當空的上午,蘇朔在民政局大廳里等到了只身前來的余棠。
即便對來這裡的原因心知肚明,蘇朔的第一反應還是迎上去,主動接過余棠手裡的東西,問他:「一個人來的?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余棠體寒,夏天也不怎麼愛流汗,他小聲說「不用了」,然後便往大廳里走,伸長脖子找哪裡是辦離婚的窗口。
蘇朔來得早,他當然知道在哪裡,可是他不說。能見余棠一面不容易,耽擱的時間越長越好,他得抓住這寶貴的機會好好表現。
「這幾天睡得好嗎?我媽說懷我的時候經常被我鬧得睡不著,寶寶有沒有踢你?」
「這個藥是我托國外的朋友買的,據說對緩解孕期腰酸疲勞很有用,放你包里,回去記得吃。」
「聽說下周在國展中心有個畫展,裡面有你喜歡的那位作家的作品,想不想去看?我幫你弄票。」
「排隊的人太多,也沒個坐的地方,先去隔壁吃點東西看個電影吧?等我們回來應該就沒這麼多人了。」
……
蘇朔說了一路,余棠一句都沒應,權當他在對空氣自言自語。
蘇朔也不氣餒,道:「對了,你的畫冊還要嗎?就是之前丟在山上沒帶走的那本,要的話我下次給你帶來。」
這句話果然起了點兒作用,余棠停住腳步,目光在蘇朔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拒絕這個「下次」的約定,片刻後便做出取捨,冷冷道:「不用了,把它扔掉吧。」
民政局五個窗口辦結婚,只留了一個小角落辦離婚。
兩人在角落的凳子上坐下,辦事員問他們要結婚證,余棠把紅本從包里拿出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蘇朔摸遍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摸出來,一拍腦袋:「糟糕,我好像把結婚證落家裡了。」
余棠平靜道:「你回去拿,我在這裡等你。」
蘇朔又開始掏口袋:「今天出門好像沒帶鑰匙……」
余棠從包里翻出自己的一串鑰匙,把其中一把拆下遞給蘇朔:「我這兒有,正好還給你。」
蘇朔接過蘇家大門鑰匙,站起來剛要走,突然又想起什麼,迷迷糊糊地摸腦袋,彎腰在桌子下面凳子下面到處搜尋,嘀咕道:「咦,我車鑰匙呢?剛才還在兜里呢,掉哪兒去了?」
余棠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別找了,我去幫你拿。」
蘇朔追上去,余棠只顧往前走,根本不理他。艱難地穿過人群到門口,蘇朔才抓住余棠的手腕,懇求般地道:「別走,聽我說兩句,就兩句,好不好?」
余棠氣得臉頰微紅,胸膛劇烈起伏,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蘇朔就當他是同意了,生怕他反悔似的,著急說:「上次在醫院沒說完,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知道以前做了很多錯事,以後,從今以後,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難過了,我保證,再……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話聽著簡單粗糙,可也是對著鏡子練了無數遍的。對於蘇朔來說,不走心的花言巧語,他能閉著眼睛說出一籮筐,這種看似簡單的道歉和承諾,對他來說卻難於登天,等於按著他的腦袋讓他承認自己先前說過的話發過的誓統統都是愚見。
堅決要離婚,堅決不要孩子,堅決不接受被別人安排的人生……全部推翻,什麼驕傲什麼自尊,面子裡子一丁點兒都沒剩下,自己打自己的臉,還得為自己鼓掌叫好。
然而余棠並不領情,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耐地皺了皺眉,試圖掙脫蘇朔的鉗制。
「還有一句,讓我說完。」蘇朔拼了命才控制住自己不亂用alpha信息素,拉著余棠的手也不敢收緊,生怕弄疼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也沒人規定必須要互相喜歡才能在一起,結婚都沒這項要求,你喜歡誰就跟誰玩兒,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歡你,這是我的自由。」
這通歪理邪說不乏即興發揮的成分,左一個「喜歡」右一個「喜歡」,把蘇朔自己都繞暈了。
做任何事情都遊刃有餘的他,先前哪裡能想到表白有這麼多講究,他自己都覺得這番話聽起來沒什麼誠意,而且一點都不感人。余棠現在就像是一把剛被澆熄的柴火,身體裡還攢著濕氣,本就難點著,他這把火燒的又不是地方,折騰半天,做的全都是無用功,白瞎了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兩句話的時間。
果然,余棠根本沒聽進去,問他:「你說什麼?」
蘇朔懊惱地抓了下頭髮:「沒什麼,我說我回去拿,你在這兒坐著等。」
余棠神色有些茫然,被蘇朔牽著的手倒是不掙扎了,嘴唇蠕動幾下,慢吞吞地說:「……前面一句。」
蘇朔愣了半天,在腦子裡反覆核實,確定余棠問的確實是那句,帶著點試探,還有些他以前從未感受到過的悸動,專注地看著余棠,一字一句地重複:「我喜歡你,這是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