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棠聽完,半晌沒有回應,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地面上。閱讀
起先蘇朔以為有戲,想趁熱打鐵多來幾句,又發覺余棠的狀態不太對,喚了他幾聲,他整個人呆呆的沒反應,蘇朔掰著他的肩膀喊「魚豆腐」,才把他的魂兒喊回來。
分散的目光聚攏,余棠看清面前的人,說翻臉就翻臉,胳膊一揮,將蘇朔的手甩開,扭頭就走。
蘇朔還沒弄清楚狀況,懵逼地跟在余棠後面:「怎麼了?又生上氣了?……有氣沖我撒,不要氣壞了自己和寶寶……欸走慢點,小心車……」
余棠在公交站台等計程車,蘇朔明知道這裡打不到車,也不告訴他,耐著性子陪他一起等。
大太陽底下曬得慌,蘇朔不知從哪兒撿來一張傳單,對摺兩下,當扇子給余棠扇風,余棠躲到哪兒,他就追到哪兒。余棠不想離站台太遠,索性不躲了,蘇朔又找了張傳單,鋪在站台的金屬長凳上讓余棠坐,自己在邊上扇風,十足狗腿。
最後還是坐了蘇朔的車,因為實在等不到計程車,再等下去民政局都快下班了。
蘇朔故意把車開得很慢,他經常開車在市里轉悠,這個時間哪條路最堵,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就這麼慢悠悠地磨蹭到飯點,后座的余棠有些坐不住了,頻繁往窗外看,蘇朔偷偷從後視鏡里看他,那樣子不像是餓了,反而像……
「停……停車,我要下去。」終於,余棠憋不住了,顫抖著開了口。
蘇朔立刻停下。
停車的位置剛好靠近某商場,余棠進去找到衛生間,一頭扎了進去。蘇朔在外面抽了根煙,還沒見余棠出來,敲了敲隔間的門:「需要幫忙嗎?」
裡面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余棠悶聲道:「不用。」
出來的時候,蘇朔敏感地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香氣。余棠的信息素是甜淡自然的花香,靜悄悄的、潤物細無聲的那種誘人,然而現在摻上了一點甜膩的香,且不像是從哪裡沾染的味道,更像是由內而發的。
余棠似乎有意隱藏什麼,拖著笨重的身子,步子邁得飛快。蘇朔心驚肉跳深地跟著,試著勸道:「餓不餓?我們先去吃飯吧?中午民政局休息,下午得兩三點開門,吃個飯再去時間剛好。」
余棠自是不應,蘇朔只好繼續往家裡開,依舊故意開得很慢,再加上午高峰主幹道上堵了會兒,余棠又坐立不安,紅著臉喊停車。
這回停在A大北門附近,余棠跑進離門口最近的圖書館,刷學生證進去。蘇朔身上什麼都沒帶,圖書館的新管理員不認識他,刷臉失敗,只好在大廳找個陰涼地等著。
剛坐下不久,就有兩個抱著書的姑娘從裡面出來,在蘇朔背後的座位上邊整理東西邊閒聊。
「剛才進去的那個是余棠吧?挺著大肚子來學校,厲害了。」
「是他吧,他們班同學說他很久沒來上課了。」
「原來是懷孕了啊,真是突然,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對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蘇學長不是很討厭余棠的嗎?怎麼會讓他懷上?」
「嘖,這種事電視報紙上見得還少?想盡辦法弄出個孩子穩固地位唄。」
「前陣子那個女明星不是還到咱們學校來找蘇學長嗎?據說蘇學長還經常去夜店呢,根本不回家。」
「哈哈哈,依我看,這個孩子還不知道是怎麼弄出來的呢……」
……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渾然沒注意前面隔了一張桌子背對著他們的人。只聽毫無徵兆的一聲巨響,大廳里零星分布的幾個學生和門口的管理員都被嚇到,紛紛往聲音的來源處看。
拍完桌子的蘇朔站起來,轉身往兩個女學生那邊走,嘴角噙著笑,眼神卻是冷的,平常和和氣氣的人,如今看起來有些陰森可怖。與此同時,Alpha的強勢信息素迅速在四周蔓延,仿佛支起一張無形的網,壓得人喘不上氣。
兩個女學生早就收了聲,臉色煞白,腳底像被釘在地上似的,嚇得路都不會走了。
蘇朔只上前兩步便站定,說話聲音不大,足夠大廳內的所有人都聽清楚:「是學業太輕鬆,還是當代大學生道德品行敗壞,書不好好念,無中生有、信口捏造的下作手段倒是學了個十成十。」說著哼笑一聲,「孩子是怎麼弄出來的?不是我弄出來的難不成是憑空變的?」
偌大的場館鴉雀無聲,蘇朔用銳利的眼神環顧一圈,接著慢悠悠道,「以後敢在背後編排余棠,有本事就別讓我聽見,否則我不保證造謠的人會落到什麼下場,誰跟他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大家應該都知道我脾氣暴躁,有時候腦子轉不過來彎,到時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別怪我不講道理。」
余棠借完衛生間,順便借了幾本書。
自從和蘇朔結婚,他走在校園裡就經常被人指指點點地議論,時間長了,就學會了主動屏蔽周圍異樣的目光和聲音,抱著書從裡面出來時,外頭的安靜反而讓他有些不習慣。
蘇朔上前接過他手裡的書,然後順勢拉他到自己懷裡,以一個極其親密的姿勢攬著他的肩膀往外走:「餓了吧?走,吃飯去。」
余棠不知道他又搞哪一出,餓倒是不餓,只是就算他不餓,肚子裡的寶寶也要吃飯的,於是被半哄半強迫地來到離圖書館最近的食堂。
蘇朔是現任學生會會長,雖然最近很少來學校刷臉,依舊走到哪兒都有認識的人,一路上不斷有同學打招呼問他去哪兒,蘇朔笑得見牙不見眼,統一回答:「帶老婆兒子去吃飯。」
在窗口前排隊,蘇朔非要跟余棠擠一塊兒,輪到余棠了,他就在後面大大咧咧地喊:「阿姨麻煩多給些菜,我老婆餓了。」
「好嘞!」打飯阿姨笑嘻嘻地舀了一大勺紅燒肉,把餐盤遞到余棠手裡,「懷孕就要多吃,不夠吃再來阿姨這兒添!」
這一路的動靜足夠惹人注目,余棠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吃飯,還是能感覺到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的視線,好奇的居多。就算習慣了被圍觀被說閒話,這感覺偶爾還是讓他很不舒服,他勉強吃了幾口乾硬的白米飯,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剛放下筷子,另一隻餐盤出現在對面,蘇朔坐了下來,幫他擋住那些探究的視線,把另一隻手上裝著南瓜餅和綠豆糕的甜點盤推到他跟前:「剛出爐的有點燙,慢慢吃。」
余棠不說話,端起餐盤要走,蘇朔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腕:「你不是最愛吃這個?孕期少吃點甜食沒關係。」
余棠無視了蘇朔的體貼,說:「我吃飽了,去外面等你。」
蘇朔也跟著站起來:「不想吃這個?那咱們去吃別的。」
「不用了,我不餓。」
「再吃一點吧,在外面待了一上午,寶寶一定也餓……」
「關你什麼事?」余棠突然揚聲打斷他,「是我的寶寶,不用你管。」
蘇朔驚愕於余棠突如其來的發作,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抓住余棠的手又收緊了些,身體微微前傾,定睛看著他道:「你以為,我不想跟你離婚是為了這個孩子?」
余棠垂眸不語。蘇家的情況他是了解的,從蘇母先前催生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蘇朔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從前說過不要孩子的混帳話,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如果這孩子不是你的,我還真不稀罕要。」
余棠的睫毛輕輕動了動,並沒有抬眼看看他的意思
蘇朔拉著余棠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在乎的是你,不信你摸摸,我這顆心從早上開始就沒正常過,想到你要跟我離婚,它就疼得厲害,被錘子掄被車輪碾似的……之前,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樓下嗎?窗戶都不肯開,還把我送你的畫都扔了,那天我都快哭了。」
余棠太了解他說情話和耍無賴的本事,努力過濾這些誘惑人心的話,抽手便要走。
蘇朔仗著身體優勢,猴一樣地竄到余棠身前,再次把人攔住,然而對上那張冷漠的臉,不免受到打擊,頓時有些頹然無力。
他懂得很多哄人的小把戲,最是擅長不走心的甜言蜜語,然而掏出真心放在太陽底下的事卻是平生頭一遭。他像個初嘗情愛的毛頭小子,迫不及待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生怕說錯哪句話惹得心上人不高興。
原來真正的喜歡會讓人變得膽小,也會讓人心痛。余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那麼多委屈,捧著一顆真心被他反覆糟蹋,被他棄如敝履,到外面還要被眾人戳脊梁骨冷嘲熱諷。
不在他面前提,不代表他就不痛,就是因為痛狠了,才能夠狠下心放手離去。
感同身受來得太晚,蘇朔現在只恨自己沒有早早地標記余棠,至少能借著百分之九十九的匹配度幫他分擔一些痛苦,至少能早一點發現自己的心意,不至於現在連把人留下的底氣都沒有。
蘇朔的笑容變得苦澀,他搜遍全身上下也拿不出實實在在有力的證據,只好再次牽起余棠緊握成拳的手,不抱希望、垂死掙扎般的說:「我發誓,這是我活了二十一年最認真的一次……你再摸摸我的心,再摸摸,一定能感覺到它有多不想看你哭……有多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