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節

2024-09-02 04:31:54 作者: 非天夜翔
  我。  緊接著,大地不易察覺地微微震動,震動越來越明顯,恍若神祗的大手操起鼓槌,不停地擂動著這被冰雪覆蓋的平原。  數百年的積雪在這一刻傾盆而下,地動天搖,呼嘯著如海浪般席捲了戰場。  最後一波雪鷹掠過地面,數百人躍下雪地。  玄及劇烈地咳嗽,咳出一口血,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峽谷,身後帶領著他的親衛。  他無力地閉上雙眼,跪在雪地中,喃喃道:「願我們死去的弟兄安息。」  所有人跪了下來。  玄及微微抬頭,望見了什麼不尋常的物事。  雪線與血域中間的一點,迸發出一道金色光芒,光芒從那點煥發而出,繼而衝破了烏雲。  「不——!」辰砂的聲音響徹曠野,令玄及心頭一顫。  那聲音正來源於峽谷與血域的正中央,冰原上所有的苔蘚發了瘋一般生長,地底下傳來奇異的聲響。  「嗡」的一響,籠罩於苔蘚冰原上長達數百年的烏雲消失得無影無蹤。  刺客們驚呼道:「陽光!」  溫柔的陽光籠在他們的身上,令玄及全身一陣不由自主的發麻。  他的嘴唇哆嗦著,難以置信地仰頭,見到和煦的暖日。  溫暖的陽光照在冰雪上,幾乎要把玄及的雙眼灼瞎,冰山的稜角反射出炫目的光華,繼而所有的冰雪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沒有融水,沒有污漬,就像被憑空蒸發般的不留痕跡。  陽光照在垂死的人的屍體上,把生命注入他們的軀殼。  繼而一聲炮響,峽谷內爆出一道能量炮的軌跡,摧枯拉朽般把剛站起來的刺客撕成碎片。  戟天喘息著,把炮口通紅的,滾燙的炎槍架在岩石上,滋的一聲冰雪留下一個漆黑的燙痕。  戟天仰頭,雙眼迷離地望向天頂。  光線一現即逝,北風吹起,烏雲再次掩蓋了天空,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戟天斷斷續續道:「剛剛那是……神跡?」  訶黎勒把折斷的左臂咬牙接上,道:「神已經死了。」  他猛然抽出軍刀,道:「給我殺——!」  畢方**隊在這一聲號令下,再次衝出峽谷,無情地朝敵人殺去。  玄及單膝跪下,抓著辰砂的手,把他拖了過來。  他把辰砂抱在懷裡,後者已徹底昏了過去。  玄及吩咐道:「不能再打了,傳令,暫時退兵,等候交換人質。」  玄龜國的皇太子橫抱辰砂,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戰場。  玄龜國的軍隊退了,融冰後,大雪再次開始飄蕩。  訶黎勒發瘋地在戰場上尋找,戟天集結部隊,發現畢方國騎兵只折損了一千餘人,玄龜國刺客留在戰場上的屍體卻足足有九千餘具。  按雙方兵力估測,目前玄及的部下應不到五千,只需乘勝追擊,玄龜之國從此便要在大陸上除名了。  然而戟天還未來得及布置下一步作戰計劃,敵軍便送來了一個木匣。  戟天接過信使送來的物事,道:「訶黎勒將軍呢?」  部下答道:「清場。」  戟天點了點頭,打開那木盒,看了一眼,安靜許久,把木盒中的一截小手指揀出來,蓋上盒蓋,道:「送到訶黎勒將軍的營帳里去。」  盒內還有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以及一封信。  信上提出了交換條件,畢方、玄龜二國以峽谷定下界限,互不侵犯,並把玄龜國被擄公主送來,與人質辰砂交換。  耽擱一天,便砍辰砂一根手指。  信上沒有再說什麼,玄及在賭,他沒有時間,也沒有人了,橫豎都是死。  戟天紅著雙眼,把那根手指埋在山谷下的雪地,嘆了口氣。  他直起身,見到山谷內馳出一輛蒸汽車,車上有皇家的徽標,兩名衣著華麗的官員從車上下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向軍營跑去。  訶黎勒帶著滿身傷痕回到軍營,眼望角落裡靠在一處的兩具屍體,道:「那兩個人是誰?」  戟天雙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坐於靠背椅,臉上罩著他的軍帽,淡淡道:「帝都派來的欽差,要求你把公主押回去。」  訶黎勒道:「槍傷?」  戟天答道:「我殺的。」  訶黎勒頓了頓,取過毛巾擦手,上前去開木盒,冷冷道:「帝都捎來的?」  戟天答道:「玄龜國。」  訶黎勒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道:「為什麼不等我殺。」  戟天不為所動,道:「你殺人總是砍成兩截,太髒。」  訶黎勒上前去掀開戟天的軍帽,看了他一會。  戟天雙眼微紅,道:「對不起,沒保護好他。」  訶黎勒出了口長氣,道:「明天換人質,去找個人來把這兩具屍體埋了。」  戟天直到這時才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翌日戟天在埋了辰砂手指的那處立起一塊石碑,當作玄龜之國的邊界,之後便帶領部分騎兵啟程回了帝都。  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訶黎勒簽訂了停戰協議,交出凝水公主,並換回來臉色蒼白的辰砂。  「對不起……將軍,給你添麻煩了。」辰砂的手上包著紗布,在兩國數千名戰士的注視下踉踉蹌蹌地走向訶黎勒。  「將軍。」辰砂道。  訶黎勒道:「將軍偶爾也有吃敗仗的時候,沒什麼好抱歉的。」  大軍拔營而去,退回了山谷中,留下一千名駐軍把守國界,訶黎勒帶著他的養子歸國。  冰風峽谷外的神跡成為了一個謎團,無人得知那縷奇蹟的陽光究竟是為停戰,還是為助戰而來。  帝都:  這註定是一個人心惶惶的新年。  「號外!號外!」報童起勁地吆喝道:「前線戰事重大頭條!」  殺人狂將軍割讓邊界,畢方軍人敗退冰風谷  訶黎勒將如何面對全國質疑?皇室陣前換將又應如何自處?  玄龜威脅臨近,畢方根基動搖  「號外!」報童吆喝道:「殺人狂有望在新年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四年前帝都流血夜,無辜枉死之人即將沉冤得雪!號外!!」  午夜,將軍與辰砂在除夕的倒數歡呼聲中抵達帝都,回到家後,訶黎勒換上一身乾淨的軍裝,便坐在廳中沉默不語。  訶黎勒在沙發上坐了一整晚,沉默得可怕。  三點,他起身取來一條毯子,蓋在辰砂的身上,繼而到書架上拿了一張信紙,一支筆。  四點,他認真地在紙上寫著什麼。客廳中只有墨水筆划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鐘擺的滴答作響。  五點,他把紙折好,放進一個白色的信封里,靜靜看著辰砂,辰砂蜷縮在沙發的另一頭,倚在扶手上,安靜熟睡。  時針嗒的一聲輕響,重合於六點的刻度盤。  「當!」鐘聲把倚在沙發另一邊的辰砂猛然驚醒,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  訶黎勒隨手晃了晃酒杯,紅酒在杯壁上留下一層琥珀色的淡膜。  「別過去,回來。」將軍朝走向窗戶的辰砂吩咐道。  訶黎勒想了想,又說:「讓我抱抱你。」  辰砂笑著回頭道:「等等,太暗了。」  他唰然拉開了窗簾,窗外是漫漫大雪,雪中站著憤恨的國民,不停揮拳吶喊。胸口掛著紙作的告示牌,數名年輕人把一個紙做的訶黎勒的畫像燒毀。  辰砂認得出告示牌上的那行字:「愚蠢的,自毀前程的莽夫!」  自毀前程……辰砂默默地再次拉上窗簾。  訶黎勒漫不經心道:「看什麼?」  辰砂笑答道:「沒什麼。」  他走到將軍身前站著,屈起一膝跪在沙發邊緣上,訶黎勒伸出雙手,輕輕地抱住了辰砂,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他拉起辰砂的手,那隻手只有四根手指。  過了一會,將軍抬起頭,放開了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封信,交到辰砂手裡。  「我現在要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如果我不在家的時候,戟天來接你,你看看這封信,再給他看。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辰砂心頭一凜,抓著訶黎勒的大手,道:「什麼意思?」  訶黎勒起身道:「幫我打領帶。」  辰砂為訶黎勒打好領帶,幫他取過軍帽戴好,訶黎勒站在門口,像是想轉過身,說句什麼。  「辰砂。」  辰砂緊張道:「將軍,怎麼了?你要去哪裡?」  訶黎勒不再說話,走出門外。  大門砰然關上,令辰砂心頭一顫,緊接著,厚重的木門後,傳來無數痛苦的呼喊聲,逃命聲。  世界靜了下來,辰砂輕輕把門拉開一條縫,馬路上是數十具屍體與滿地鮮血。  一行靴印彎出大路,通向遠方。  訶黎勒走了。  雪夜出逃的將軍  四十七名內閣大臣坐於環形座位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審判廳中央的那名男人。  將軍的五星肩徽尚未摘去,領口處繡的血獅在燈光下像只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凶獸。  訶黎勒在會議廳正中站得筆直,挺拔,並不以為然地調整自己的白手套。  高處傳來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現在開始審判國家第一軍騎兵部屬上將,訶黎勒將軍。」  訶黎勒抬頭看了一眼。  那一處,數名大臣登時屏住呼吸。  訶黎勒漫不經心道:「剛才說話那位大人,我記得你家門口有個池塘。」  大臣們無人敢再吭聲。  公證席上,戟天懶洋洋道:「上次你殺完他全家,在他家門口的池塘里洗手了?」  訶黎勒道:「是的。」  兩名將軍一問一答,交談聲在安靜的審判廳內格外清晰,令所有人毛骨悚然,背脊直冒冷汗,並意識到一個極為恐怖的問題。  萬一無法給訶黎勒定罪,又或者這名殺人狂僅被囚禁數年,便獲得了保釋,到了他出獄那天……  審判官們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叩、叩、叩」  金屬敲擊木桌的聲響傳來,戟天手指拈著那枚戒指,在公證桌上輕叩,炎槍將軍朝大臣們笑了笑,道:「請繼續,我相信訶黎勒將軍不會公報私仇。」  訶黎勒嘴角微翹,答道:「我會的。」  戟天笑了起來,道:「很抱歉,我猜錯了。」  訶黎勒禮貌地抬頭,面朝審判官席,道:「開始,家裡還有人等我回去吃飯。」  那聲音冷冷道:「將軍,你有家人,我已經沒有了。」  訶黎勒微一頷首,高處的燈光照於他堅毅的面容上,彼此靜靜對視,審判長是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  訶黎勒道:「所以丹若公主特意才安排你來,無妨,說就是。」  「謝謝你的理解,將軍閣下。」  那老者話聲中的仇恨令人不由自主地發抖,他翻開一頁文件,雙眼緊緊盯著將軍。  老者道:「罪一:你藐視法律,私自收留戰俘。」  戟天懶懶道:「那是我送給他的。」  訶黎勒笑了笑,不予置辯。  老者又道:「罪二,你在白楊學院中,企圖加害王室成員。」  戟天忽道:「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  訶黎勒答道:「我想把思仙的頭砍下來,你知道的,小巧玲瓏的東西,觀賞價值很不錯,在她斷裂的脖頸上抹一點石灰,帶回家去……」  審判官們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老者怒道:「這裡是法庭!將軍!」  戟天笑吟吟道:「佩蘭老師是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她一直堅定認為,種在盆里的花朵比起剪下來,插在瓶子裡的玩意要好看得多。」  訶黎勒答道:「是的,所以我們的審美觀總是有衝突,她看上去也不太喜歡我這個學生。」  此刻審判席上,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冷冷道:「佩蘭院長告訴我,她能理解你的行為。並希望你不會被處於絞刑。」  訶黎勒點了點頭,答道:「我很榮幸,替我向她說聲謝謝。」  老者靜了一會,又道:「罪三,你從未尊重過除皇上以外的任何皇家成員。」  戟天倏然爆出一陣大笑,直笑得氣喘,訶黎勒揚眉嘲道:「你認為在外面浴血奮戰的軍人,面對一個連護國血裔異能都無法使用的皇太子,以及一個腦袋中裝滿了木刨花的公主,能有什麼尊敬可言?」  老者冷冷道:「罪四,你罔顧帝都皇室的命令,拒絕交回玄龜之國的人質。」  訶黎勒答道:「身為將軍,我有權根據戰場的形勢來制定各種決策,帝都無法干涉我的行為,只要一日未班師,我便有不聽命令的選擇。即使皇帝親自抵達前線,也不能左右我的意志。」  老者歇斯底里道:「那兩名欽差又是怎麼回事!你謀殺了他們!」  文件摔在桌上的聲音砰然作響。  戟天舉起一手,笑道:「那是我殺的,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殺,不是謀殺;大人,您從他們胸前的槍洞可以判斷。」  訶黎勒答道:「或許是因為這次派來的欽差實在是太醜了,超出了戟天將軍的接受能力。」  「……」  訶黎勒冷冷道:「誰能戎馬一生,不吃任何敗仗?你能?你、你、你……你們能做到?!」  將軍的目光移向何處,誰便是一陣哆嗦,訶黎勒譏刺的言語聽在眾審判官耳中,便如一封挑釁的戰書。  「誰說一聲,他能做到,我現在就把兵權交出,坐在監牢里,等待作為一位百戰百勝上將的見證。站出來。」  訶黎勒悠然道,審判廳內無人敢應。  老者道:「暫不論!罪五!你交換人質,只為換回你的養子,你割讓國土,私自與玄龜國皇太子訂立和平條約!皇上何時說要停戰了!你這是叛國!通敵!」  訶黎勒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這一條,我認罪。」  戟天插嘴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那塊玄龜國的土地,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我打回來的?」戟天笑道:「跟你們,跟皇上有什麼關係?」  眾大臣炸了鍋,當即便有人厲聲道:「戟天將軍,請注意你的言詞!」  戟天聳了聳肩,笑道:「我把國土打回來,訶黎勒又把它輸回去……」  訶黎勒點了點頭,道:「所以,我欠你一個人情。」  戟天戴上軍帽,道:「當作還上一次四年之前,你代替我,操刀子去挨個殺他們全家的人情好了。」  訶黎勒答道:「好的,顯然這很划算。」  「再見,訶黎勒學長。」戟天笑吟吟道,並從公證席上離去。錯身時兩人互一拉手,戟天把一張紙條塞進了訶黎勒手掌中。  訶黎勒微微欠身,道:「再見。」  將軍看了一眼審判官們,接著轉身,大步走了。  審判庭外的士兵無人敢攔阻,只得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新年的第一天,上午九點。  訶黎勒展開那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字:逃  訶黎勒在茫茫白雪中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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