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場首映式結束時,已是深夜十一點。閱讀
電影放映期間,所有主創與嘉賓們一同坐在底下觀看。安嘉月也是第一次看見完整的成片,本打算專心品味,可心裡惦記著賀心宸他爸或許就在身後的某個位子上,不由地擔心自己在電影中的表演,全程都聚精會神地找自己的瑕疵,總覺得這兒演得不夠完美,那兒可以再改進。
越看越懊悔,早知道拍戲的時候再拼一些了。
等首映式結束回到後台休息室,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果票房不理想,一定是我的原因。」
賀心宸正和薛振宇商量著後續通稿的標題,聞言朝他看來:「為什麼這麼說?」
「剛才最後那個提問的,肯定是你爸的下屬,一般人哪兒敢問那種問題?」安嘉月分析道,「你懟了你爸,他肯定不高興,再一看我漏洞百出的演技,肯定對我更加不滿意,他若是放出話貶低電影,媒體和影評人一看這苗頭,口風肯定向著你爸,我們的口碑就完了。」
薛振宇點頭:「你腦子挺活絡,我琢磨著也是……」
後半句話在賀心宸冷沉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不會,我了解他,倘若他要用這種辦法阻撓我們,一開始就不會同意跟我簽對賭協議。」賀心宸拉他坐下休息,「你的表演也沒有漏洞百出,你讓這部普通的電影變得不普通,我剛才看見許多人落淚了。」
「真的啊?」
「嗯,我不會騙你。你安心等最終票房出來就行,這段時間少上網,什麼都別看,有事我會解決。」
安嘉月按捺不住:「可我現在就想看反饋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觀眾的評價才是最真實的。」
薛振宇輕咳:「那我就充當一下觀眾好了,我覺得吧……」
安嘉月:「你別說話,你肯定吹你老闆。」
薛振宇瞪眼:「安嘉月,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啊,我可是你上級領導——」
「你想清楚再開口。」賀心宸淡淡道。
「…………」薛振宇慫了,「行行行,他是你上級,你是我上級,我是他的下下級,行了吧!哎,不跟你倆聊了,氣人,我去安排通稿,今晚黃渝要是敢來犯賤,我就讓他嘗嘗我受的氣!」
薛振宇罵罵咧咧地找人撒氣去了,休息室內重歸於靜,賀心宸思索了會兒,說:「如果你想聽真實評價,倒是有位觀眾,我可以喊他來。」
安嘉月不信:「今晚來的觀眾哪個敢當著你的面客觀評價?」
賀心宸已經拿出手機發消息了:「他敢,是一家電影製作公司的老闆,你或許聽過他的名字。」
「你的同行我認識得不多。」
「那你總聽過他對象的名字。」
「啊?誰?」
「一會兒就知道了。」
賀心宸故意賣關子,安嘉月也就耐心地等著,過了約莫五分鐘,休息室的門驀地被敲響。安嘉月離門近,站起來去開門,毫無防備地被門外高大的男人嚇了一跳。
男人面容冷峻,眉頭微鎖,看著很不好惹,淡淡掃了他一眼,全然無視,轉而問賀心宸:「什麼事?」
賀心宸起身上前,似乎與他很熟絡,語氣隨意:「說說你對今晚電影的評價,嘉月想聽真實反饋。」
男人眉頭皺得更深:「怎麼找我?你知道我對電影沒研究,不是我的主營業務,只是為洛洛開的公司,今晚也是陪他來的,你不如喊他來評價。」
「他的嘴太毒。」
「注意你的言辭。」
兩個人的談話內容隱約有些劍拔弩張,神情卻都是冷冷淡淡的,說過算過,沒放在心上,氣質頗有幾分相似,相比之下,賀心宸更斯文些。
安嘉月在開門的一霎那便認出了對方,畢竟身為當紅演員黎洛的出櫃對象,段明煬的知名度並不遜色於任何明星。
「段先生,別把他的話往心裡去。」安嘉月笑著伸手,「能得到您的評價是我的榮幸,希望您暢所欲言。」
段明煬看向他,沉思幾秒,給面子地點評了:「我的評價可能不專業,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段長達三四分鐘的哭戲,很震撼。整部電影節奏緊湊,劇情流暢,我難得全程沒有走神。洛洛也說,你演得很不錯,比姓江的強。不過在他嘴裡誰都比江流深強,沒法作為評判依據。」
賀心宸:「你都能看完整部,那反響應該不會差了。」
安嘉月暗暗戳他後背:「說什麼呢……能讓觀眾看完整部電影是最基本的。段先生的評價很客觀。」
賀心宸搖頭:「黎洛坐在他身邊,看的也不是黎洛的電影,他能不走神,已經很不容易了。」
段明煬沒否認,對賀心宸說:「沒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他在車裡等我。」
「接下來有安排?」
「沒安排,他比較粘人。再會。」段明煬簡潔明了地道完別,說走就走。安嘉月甚至沒來得及出聲,休息室內又只剩他們二人了。
「他經常這樣心口不一。」賀心宸道,「是他粘黎洛,一刻不見就怕人跑了。」
安嘉月笑了:「看得出來。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自戀,但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對我視若無睹的男人,他的心大概已經被完全占據了,對別人一點興趣都沒有,真夠專情的。」
賀心宸一時間沒接話。
安嘉月察覺一絲不對勁:「怎麼了?」
賀心宸:「我想說我的心也被你完全占據,會不會顯得我太爭強好勝了?」
安嘉月樂了,撲向他,擁住他:「你不要總想著自己比我年長、就要維持成熟冷靜的形象,我又不是因為這個喜歡你的,你吃醋我反而會覺得你在乎我。」
賀心宸承認:「我確實吃醋了,你會哄我嗎?」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安嘉月湊上去親他一口:「哄哄哄。他太冷了,一看就不太會袒露內心,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想要的是對我好、給我溫暖的人,能讓我明明白白感受到愛,這樣我才安心。賀先生,目前為止你是最達標的,滿意了嗎?」
賀心宸終於笑了:「嗯,我爭取以後也不讓人超過。」
受邀出席首映式的嘉賓們陸陸續續坐車離開了大劇院,但媒體人們尚未下班,安嘉月同賀心宸去地下車庫時就遇上了記者的圍追堵截。
所幸賀心宸早有預料,喊了保安開路,攬著他努力往前擠。
安嘉月在混亂中依稀瞧見一位記者大哥,不停地朝他揮手,好像有點面熟,定睛一看,原來是上回金影獎典禮時,在場外給他借火的那位記者大哥。
安嘉月當時跟他聊得挺投緣,這會兒便笑著打了個招呼,把記者大哥感動得,沒想到紅了的藝人還記得自己,作為回報,伸長手臂塞給他一盒煙。
安嘉月哭笑不得,想還卻已經被保安推著進了商務車裡,車門砰地關上,無從還起,剛想對賀心宸說這事,突然發現,商務車的后座里多了個人。
竟然是見面會上最後提問的那個中年男人,悄無聲息地坐在後排,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這一對視差點把安嘉月的魂嚇飛,緊張地抓住了身旁賀心宸的衣角。
車子啟動,駛出媒體的包圍,車內寂靜如死。
賀心宸拍了拍他的手背:「沒事,這是我爸的總秘,陳叔。」
對方點頭:「少爺,董事長希望您和安先生今晚回家一趟。」
安嘉月更緊張了,幾乎不敢呼吸。
「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我們再去。」賀心宸應付著,「他這個點也該睡了,你記得提醒他注意休息。」
「好,我會轉達的。」陳叔瞥見安嘉月手裡的煙盒,微微皺眉,「董事長不喜歡煙味,如果你想過他那關,先把煙戒了。少爺也不喜歡,你最好記住他的喜惡。」
安嘉月想說我已經戒了,賀心宸攔在他前面開口:「他戒菸,只能是因為影響他自己的健康,不是因為我爸,也不是因為我。就像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決定,誰也別想插手。」
陳叔緘默不語,以目光爭鋒相對。
賀心宸抽了根煙,遞到自己唇邊,從司機旁邊的置物孔里隨手拿了個打火機,橙黃色的火光啪地亮起,映在他漆黑冰冷的眼底。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安嘉月不得不承認,賀心宸這樣不羈的一面將他蠱惑得很上頭。
這人以前放縱時期該迷死過多少男男女女啊……難怪丁馥糾纏了幾年都不願放手。
「我當然希望他變得更好,往前走,往上走。但倘若他要朝另一個方向走,我也會義無反顧地陪著他。」賀心宸輕輕吸了一口,呼出淡淡的煙霧,尚未抵達安嘉月鼻息間,便已散了。他夾著煙,斯文且挑釁地推了下眼鏡中間,「請你轉告我爸,不要再試圖控制他,很沒意思。」
陳叔瞧著他倆,安靜了許久,突然開口:「好的,賀董。」
安嘉月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陳叔一直戴著藍牙耳機,他們的談話內容大概全被賀心宸的父親爸賀雄軍聽去了。
他忐忑地看向賀心宸,賀心宸卻很淡定,隨手在司機的菸灰缸里摁滅了煙,接著喝了口礦泉水漱口,靜靜等著下文,仿佛早已料到這一出。
陳叔朝電話另頭應了幾聲,接著說:「董事長讓我轉告:明天來就明天來吧,他年紀大了,沒精力跟你發火。」
「嗯,謝謝爸。」賀心宸回了句。
司機半道把陳叔放在了路邊,安嘉月見他自行搭車離去,直至車沒了影兒,才鬆了口氣:「現實版《愛情故事》要上演了,你爸這嚇人的行事風格,我明天恐怕會死很慘。」
賀心宸:「我們不會是那樣的悲劇結局,我能護住你。」
「嗯。」安嘉月仰頭靠在椅背上,卻沒覺得多放鬆,摸著自己脖子上的項鍊,望向車窗外的夜空。大城市光學污染嚴重,一顆星星都沒看見,連月亮也被烏雲遮蔽。
「心宸。」
「嗯?」
「萬一,我是說萬一,你失敗了,你爸不讓你跟我在一起,我們是不是……又會回到原點?」
「你說的原點指什麼?」
安嘉月側著頭,不敢看他表情:「就像你當初那樣,為了我好而離開,讓我繼續等你……」
「不會了。」賀心宸緩慢而堅定地說,「如果失敗,我就辭了公司的職位,正好,當個自由電影人。雖然可能給不了你很好的資源,但也不至於像以前那樣害你完全沒戲拍,你的天賦不會被埋沒。」
「你的想法還真是……變了好多。」
「這些是最近想明白的,我迄今為止的人生都太理智、太現實,處處深思熟慮,自以為是地為你好,卻偏偏沒考慮到最重要的一點:你不希望我離開。這一次,我不想再管那麼多,只想和你一樣,不顧一切。」
安嘉月聽到一半就回了頭,眼眶酸酸的:「你怎麼這麼會說啊,搞得我現在就想原諒你了。」
「等最終票房成績出來再原諒我。」賀心宸颳了下他泛紅的鼻尖,「剛才說的是最壞打算,以我現在在公司的地位,我爸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能頂替我的人,不會輕易驅逐我的。我更希望小騙子能名利愛情雙豐收,再也不用害怕別人欺負他了。」
安嘉月轉淚為笑:「那我也祝大騙子夢想成真,既當上大導演又當上大老闆,賺很多很多錢養我。」
賀心宸按上他的手背,含笑注視他:「好,老婆本,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