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10
周三下午有節體育課。
先跑兩圈,然後女生練習墊排球,男生投籃。
氣溫依舊炎熱,操場上太陽明晃晃的,幾乎刺眼。
體育老師約莫三十來歲,全副武裝地穿了防曬衣,還戴著頂白色遮陽帽。
布置完任務就到樹蔭下乘涼。
梁從星也想溜過去,無奈還沒開口請假,就被唐小棉拉走了。
「阿星,你不要想偷懶哦。
組長要登記每個人的墊球數,不合格的會被留下來哦。」
梁從星垂死掙扎:「我不會墊……」
不合格就不合格吧,又不能把她退學。
唐小棉居然胡亂撒起嬌來:「哎,別怕呀,阿星你就試一試嘛。」
「……」
誰怕了啊。
兩個人走到一棵梧桐樹下面,跟其他人匯合。
唐小棉還真的說到做到,耐心地講授起技巧。
梁從星沒辦法,被趕鴨子上架似的墊了十個,急忙忙撤退。
走到綠色的圍網邊,靠著休息。
圍網附近種的是梧桐,樹冠很大,枝葉密密地擠在一起,投在地上的光斑稀落,隨風搖晃。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屬於夏季的香氣。
梁從星微仰著頭,視線偏轉。
看見不遠處籃球場上,有人跳起來投籃。
少年身形勻稱高挑,躍起來的時候,校服衣擺微微掀起,隱約露出繃緊的肌肉。
籃球在空中划過一道長弧線,準確地落入框內。
梁從星笑了,揚著眉說了句:「漂亮。」
那是她看中的少年。
當然,做什麼都很完美。
易楨投完了他的球,轉身從三分線外離開。
她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個高挑頎長的背影。
他走到樹蔭下面。
有人湊過去跟他說話。
——
「哎哎哎班長,新同學在看你。」
張君傑靠在桌球桌上,朝某個方向示意,「操場那邊。」
那邊的確有個女孩子。
穿著白色校服,靠著深綠色圍網,露出來的胳膊跟腿白皙纖細,在光下閃耀。
陽光很亮,女孩子偏著頭,側臉線條秀麗分明。
似乎可以直接攝進相機里,永久定格成青春鮮明的畫面。
張君傑在邊上擠眉弄眼:「可以啊,新同學都被你征服了。」
易楨說:「別亂說。」
「她剛才真的在看你,」張君傑急了,「我以我的人品發誓。」
「你的人品不值錢。」
「……」
沉默了兩秒,張君傑悲憤了:「你看你這是三好學生的樣子嗎?
居然人身攻擊同學。」
易楨沒理他,視線在梁從星身上定格了兩秒:「我跟她哥認識。」
「所以?」
沒等易楨回答,張君傑就說:「所以教她做題,給她輔導,兩人天天在一塊兒?
誰信。
你還經常偷看她,別以為我沒發現。」
易楨讓他噎了一下。
他有時候,的確會不由自主地把視線偏往她的方向。
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原因。
大概是初見的那一個畫面,對她叛逆、頹廢、漫不經心的模樣印象太深。
幾乎深深刻進心裡。
驟然接近,卻發現並不是這樣。
於是起了一點點探尋跟了解的興趣。
好像挺無聊的。
他想。
——
張君傑說他們天天在一塊,並不是空穴來風。
他跟易楨從高一起就在一個班,見過來問問題的女生,沒見過來問得這麼勤的;也見過易楨一直來的好脾氣,卻沒見過他教完題目,還要幫別人過一下那課的知識點。
反正,這兩個人在他的眼裡,都不正常。
十七班愛情的小種子,可能要發芽。
不光他這麼想,連唐小棉也問:「阿星,你跟班長關係很好嗎?」
梁從星搖頭。
這關係叫好?
在她看來還完全處於膠著狀態。
「那你們天天在一起學習哎?」
「我問他題目。」
梁從星解釋。
等她離開位置,秋婷從鼻子裡哼了聲:「她喜歡班長吧。」
「誰?
阿星?」
唐小棉回頭。
「是啊,全班就她一個人這麼腆著臉問問題,恨不得長在他身上似的。
班長大概早都煩她了,這麼浪費他時間。」
「你說話別這麼難聽啊,」唐小棉雖然天真,卻也不傻,「她喜歡班長去追一下怎麼了,我覺得他們還挺配的。」
再說了,你覺得班長煩她,我還覺得班長賺到了呢。
畢竟阿星這麼好看。
「切。」
秋婷哼了一聲。
——
其實這次是易楨約的梁從星。
梁景明周末整理了一份高一重點,要他幫忙給她。
用那人的話來說,他說話梁從星從來只當放屁,給她資料她絕對不會看。
易楨翻了兩頁,抬眼問了句:「你跟她結了什麼仇?」
「倒也不是結仇。」
梁景明撓頭思索了兩秒,說,「她小時候,爸爸在北城航天院,常年不著家。
媽媽爺爺外公這些人呢,又比較寵她。
老師開完家長會,都是我來批評教育的。」
易楨無言了片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槽起:「你只比她大一歲。」
梁景明嘆了口氣:「生活所迫。」
「……」
面前坐著的女孩子頭髮紮成一束,有幾縷散落在一旁,襯著白皙的一張小臉。
她眼睛的形狀很漂亮,這會兒微低著頭,纖長漆黑的睫毛根根可數,給人的感覺就是安靜乖巧。
……也不知道是怎麼把梁景明逼成老父親的。
講完作業題,易楨把資料給她:「我一個朋友,高一的時候整理的,你看看對你有沒有幫助。」
梁從星接過來,很給面子地翻了幾頁:「謝謝你呀。」
「不客氣。
有什麼不懂的隨時來問。」
這話說出口,連他自己也是一怔。
很多人會跟他說謝謝,但他只跟梁從星說過「下次再來」。
好像生怕她下次不來似的。
易楨眸光微斂,手指在指節上用力蹭了下。
張君傑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
他對她,似乎太上心了一點。
甚至每天跟她說說話,都成了一種按部就班的習慣。
梁從星接過資料,沒急著走,仍舊在他邊上坐著。
她偏過頭,單手支著臉頰:「班長。」
易楨習慣性「嗯」了聲,尾音上揚。
「你的名字,為什麼會叫楨啊?」
他沒說話,她先興致勃勃地開口:「我上次查字典,偶然翻到這個字了哦。
它的意思是『堅硬的木頭』,代表正直,剛強。」
多好啊,男孩子就該是這樣的。
讓人看到就聯想起筆直修長的樹或者竹子,迎著風兀自站立。
完美地跟駝背抖腿的頹廢少年們區分開來。
易楨笑了下:「嗯。」
「還有個人叫竺可楨,就是你的這個楨,他是……」梁從星說了一半,卡住了。
什麼「家」來著?
舒再再說的時候,她沒記清。
這會兒搭訕想用,卻用不出來了。
易楨替她補充:「氣象學家,地理學家,教育家。」
「唔,對。」
梁從星說,「這個你都知道。」
還一說說三個。
易楨笑了,雖然很淡。
不知道是不是對這個馬屁很受用。
反正再開口的時候,他解釋了自己的名字:「我跟媽媽姓,她很喜歡看電影。」
然後,他落筆在紙上寫了「一幀」兩個字。
梁從星眼睛一亮:「哇。」
那一瞬間,易楨覺得周圍的光線也跟著一亮。
他甚至含了點期待。
不知道她接下去會說什麼。
「跟我的名字一樣呀,」太有緣了,梁從星忍不住笑起來,甚至忘記掉了裝乖,眼角眉梢全是張揚肆意的漂亮,「我爸爸喜歡太空,所以我名字里有個星。」
何止名字里有星。
她的笑那麼明媚,眼眸里亮晶晶的,如月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