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固然恐懼共產主義在馬來半島壯大,但馬來亞軍政府在出兵圍剿馬共之前,首要擔心的對象並不是蘇聯在東南亞的擁躉,而是背後獲得美國支持的國府。
畢竟美國從羅斯福還在世時起始,就致力於推動『去殖民化』政策,要和國府聯手將共產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勢力在亞洲掃蕩乾淨。
東洋剛宣布投降,國府陸軍第1方面軍就在司令盧漢率領下挺進法屬中南半島北緯17度以北地區,名義上是解除小鬼子武裝,實際上是要避免法國殖民統治者捲土重來。
以阮海臣、武鴻卿為代表的越南民族主義者,已經準備在老蔣支持下成立親近國府的越南政權,將胡志明領導的共產主義運動扼殺在搖籃中。
二戰末期就在中泰邊界和泰國軍隊對峙的陸軍第93師,則由師長呂國銓指揮進駐寮國首都琅勃拉邦,協助立場反法的佩差拉親王鞏固政權,並一度同維琪法軍交手,顯然國府有意在美國支持下顛覆歐洲殖民主義。
此舉不只引起法國佬,也引起英國佬的恐慌,必然要做出回應。
考量到東南亞華人數量龐大,又有不可低估的經濟影響力,剛剛擊敗小鬼子的國府勢必能在華僑擁護下於馬來半島建立挑戰英國殖民統治的橋頭堡。
無論是信仰共產主義的馬共還是有美國支持的國府,此刻都成了大英帝國在東南亞的威脅。
面對此一全新的政治局勢,馬來亞軍政府不得不調整二戰期間拉攏華人壓制馬來人的政策,改為扶植東古·阿卜杜勒·拉赫曼等馬來精英來壓制華人。
考量到印尼為荷蘭殖民地,英國出於權衡考量不可能允許馬來人和印尼人合組一個新國家。但是透過將早先割讓給泰國人的吉打、玻璃市、吉蘭丹和登嘉樓還給馬來亞,馬來人又能恢復過去在人口數量上的優勢來抗衡華人。
到了1946年5月,又有簡稱『巫統』的馬來民族統一機構誕生,以推廣馬來至上主義。
美國則依據《開羅宣言》和《波茨坦公告》,支持國府海軍林遵上校率領四艘美援艦艇收復XSQD和NSQD,將國府的影響範圍投射到南海諸島,鼓舞東南亞華人的民族士氣。
彼時,解放戰爭已經打響,但是馬來亞左右兩派的華人卻為國府世界四強的地位凝聚在一起,準備在美國幫助下和巫統決一死戰。
若不是因為蘇聯開始在東歐、中歐發起政治攻勢,還有共產主義勢力在遠東不斷壯大,或許代表美國的華人和代表英國的馬來人已經在馬來半島打響一場代理人戰爭。
共產主義的威脅,讓美英兩國達成了新的共識,那就是讓東南亞留在歐洲殖民者手中,遠比落入蘇聯手中要好。
於是美國調整政策,不只拒絕協助國府收復香港,還要求國軍從法屬中南半島撤退。
進入1948年,解放戰爭的局勢明朗,馬共趁勢崛起,重新號召過去在叢林裡打游擊的人民抗日軍弟兄拿起武器,組織『馬來亞民族PLA』反抗英國殖民統治,打算讓馬來半島上的紅色革命和中國大陸的紅色革命連成一線。
一旦馬共推翻英國殖民統治,新成立的馬來亞馬共政權必將成為中國之附庸。
馬來半島上的左派華人對此雀躍不已,右派華人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因為歷史上馬來半島從未和中國如此接近。
理解到這個事實的美國,更是難以樂見馬來亞成為親近中國的國家,親美的國府已經撤退到台灣,親蘇的中國會讓馬來半島成為蘇聯深入東南亞的投射點。
為此美國更是大幅改變立場,決定力挺英國守住馬來半島。
為了有效壓制高喊『打倒帝國主義』的馬共,英國也不得不順應戰後新興國家的獨立思潮,開始推動馬來半島在最有利於英國的環境下走上獨立。
起初英國佬打算撇開華人和印度人,同巫統商討建立馬來聯合邦的可行性,結果馬上遭到華人和印度人的聯手抵制。
於是英國佬又在1948年扶持印度人的馬來亞印度國大黨,以進一步孤立華人。
馬共叛亂和緊急命令的發布,更是讓馬來亞聯邦得到整肅華人的正當理由。他們在對馬共槍口相向的同時,還不顧國府的顏面勒令解散了所有國民黨在馬來半島的支部,徹底結束國府對馬來半島政治事務的干預。
不過,英國佬也從小鬼子的經驗中學到了教訓,就是對華人進行種族清洗的結果,會將華人統統逼入馬共的懷抱。
何況還有以中華總商會為代表的右派華人資本家勢力存在,都是英國佬可以好好利用,壓制馬共的重要力量。
於是,1949年2月27日,親英商人陳禎祿爵士在英國佬扶持下成立了馬來亞華人公會(馬華),代表華人抗拒馬來亞聯合邦的構想。
馬華的成立,象徵馬來人、印度人還有華人等馬來半島三大族群都有了代表自己的黨派。
然而加入馬華的,並不是只有以拿督陳禎祿爵士為代表的親英商會勢力,二戰期間加入華僑協會的親日份子,還有許多國民黨的支持者也在南洋國民黨的元老,甚至於國府暗中鼓勵下加入馬華。
相較於陳禎祿等西化程度較高,連中文都說得不標準的殖民精英,加入馬華的華僑協會與國民黨人還保留著強烈的中華民族意識,甚至和台灣維持著聯繫。
於是就出現了一個奇特的情況,就是當陳禎祿等馬華高層向馬來人、印度人爭取權益的同時,華僑協會和國民黨的殘留勢力同樣打著馬華旗號在對付馬共。
比起喜歡和社會主義陣營硬碰硬的美國,英國是真正老牌的現實主義者。英國固然抵抗蘇聯,而且還在馬來半島圍剿馬共,但是對待中共的態度還是相當友善的。
一心想避免內地進攻香港的英國,率先於1950年成為第一個承認內地新政權的西方國家。在這樣的情況下,台灣和親國府華僑在星馬地區的活動更不會受到英國政府歡迎。
不過,如果是在馬華的旗幟下反共,那麼英國不僅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給予支持。
因為馬華是馬來亞的政黨,是代表馬來亞華人在反共,不是代表國府在反共。他們反共的動機是協助英國撲滅『PLA』,並不是要推動馬來亞加入國府,自然也就沒有問題。
英國佬意識到中華民族主義,終究還是比其他任何意識形態更能鞏固馬來華人的反共意識。
不過出於對國府的提防,還是讓英國佬不願意向台灣求援,而是物色那些流亡香港,但對老蔣不那麼忠誠的國民黨廣東大老。
抗戰期間擔任第2方面軍司令的張發奎,就委派他過去羊城行營的參謀長華振中帶了一批人馬到馬來亞協助英軍。
可張發奎本人的反帝國主義色彩太強,並不願意全心為英軍鎮壓馬共,迫使英國還是必須回頭尋求台灣的幫助……」
冼耀文的長篇大論後,聽得有點迷糊的水仙問道:「老爺,你看好馬來人最終獲得馬來亞政權?」
「不是我主觀上看好,而是客觀上的可能性最大,將來華人在馬來亞沒有太大的政治話語權,在經濟方面也會被打壓,而出於人口比例的考慮,馬來亞政權不會太喜歡華人占絕對優勢的新加坡。」
冼耀文擁著水仙往低處走去,「前面我跟你說過了,新加坡的地理位置優越,小鬼子叫這裡新金山,如果可以,馬來亞政權自然願意吃下新加坡,但是,一旦吃了會拉肚子,也不是不能吐出來。」
「會拉肚子嗎?」
「十有八九會的,站在馬來人的立場,調和馬來人和華人矛盾的最好辦法就是馬來人永遠壓在華人頭上,不讓華人掌握政治和經濟的話語權。
馬來亞政權不會平等對待新加坡,到時候多交稅,少扶持甚至沒有扶持是一定的。但是,新加坡不依託馬來亞,生存會變得很困難,不說其他,就說吃水立馬成問題。」
水仙嬉笑道:「這麼說,新加坡會死皮賴臉纏著馬來亞?」
「大概是的,我們想謀取碼頭就要火中取栗,從馬來亞紛亂的局勢中尋找機會。」冼耀文在水仙的臂膀上拍了拍,「好了,這個話題說到這裡,碼頭不著急,我們先做好眼下的事。」
兩人下了高地,在街上走了一段,路過虎豹別墅,見其左鄰右舍都是吃風厝。
吃風厝更多的時候意為度假屋,有錢人在其他地方有主住宅,偶爾到海邊度假住的屋子可以叫吃風厝。
沒錢人住的木屋,也可以自嘲地稱呼為吃風厝,字面含義,四處漏風的屋子。新加坡不用擔心凍著,但要小心蚊子,而且經常颳風,容易被祝融吞噬。
兩人所見的是後者,整排的木屋占據了不錯的地理位置。
過去看了看,走訪了幾家,打聽到買下吃風厝的價格從500至800元不等,冼耀文手一指,讓水仙過後將整排木屋都買下來,然後立馬拆了,只保留地皮。
虎豹別墅現在已經是一個知名景點,兩人在大門口站了一會,看見不少人買票進入。地皮在手裡囤上幾年,借虎豹別墅的光,可以蓋真正的吃風厝,也可以蓋一間適合經營餐館的屋子,專門租給別人經營緬甸菜。
往前再走一段,媽祖宮與祖師公宮聯合廟赫然在目,朝沙灘上瞅一眼,可以看見一尊碉堡,英國佬當年在這裡打了唯一一場比較堅決、慘烈的仗,小鬼子的傷亡不小,於是,惱羞成怒的小鬼子炮製了亞歷山大醫院慘案。
前行二十米,兩人來到了瓊泉興咖啡店門前,進店,找了張空座,自行拿桌上的大茶壺倒咖啡。
碉堡正對的海面是一個避風塘,沒什麼風浪,被偷渡客們評為新加坡最佳偷渡點,而瓊泉興咖啡店是偷渡客的落腳點。
一樓是咖啡店,二樓是住人的地方,對外出租床位,偷渡客會在二樓沖個涼、換身衣裳,美美地睡個覺,半夜醒來趁著月色奔赴前程。
從經濟大蕭條時期,新加坡已經開始限制華人男子入境,每個月只發放500張入境證,對女子卻是敞開大門,不僅歡迎過番來打工,也歡迎永居。
從前年下半年開始,政策大收緊,華人想獲得入境證變得異常困難,沒有一定的納稅能力,別說新來的,就是待了幾年的出去未必還能回來。
基本來說,回過唐山再想返回新加坡非常困難,英國佬在防什麼不言而喻。
不過,福建佬要來新加坡向來不用英國佬批准,媽祖說能來就能來,冼耀文兩人僅僅坐了不到三分鐘,就看見幾撥操著福建口音的人來這裡接走了一個又一個雙目警覺的偷渡客。
其中不乏腰間鼓囊囊,看輪廓不是刀就是槍的人,私會黨、馬共皆有可能。
看了一陣新鮮,冼耀文低下頭接著研究地圖。
從虎豹別墅一路至咖啡店,路邊有不少荒地,他在地圖上一一標註,然後,憑藉路上的記憶,再行標註每塊地皮適合蓋什麼,對適合蓋組屋的地皮打上叉。
丹戎巴葛這邊的地皮大部分比較便宜,只需幾角錢一呎,拿出十幾二十萬可以圈很大一片地皮。
標註結束,冼耀文將地圖亮給水仙看,並在一個標註上點了點,「這塊地皮的輪廓稍微雕琢一下就是琵琶形狀,離山丘的聚水點不遠,下雨的時候很方便蓄水,小橋流水可以做成活水。」
「紅樓蓋在這裡?」
冼耀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指了指標註邊上的位置,「這裡有高低落差,還有一片野樹,雕琢一下,應了那句詩,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買下地皮,然後找人來勘測一下,如果可以,這裡就是紅樓·夢琵琶。」
再指一位置,「這裡正好適合蓋一棟三角樓,樓前打造一個三角形的花園,樓叫英語樓,花園叫英語角,在花園裡立一座萊佛士的雕像,他手裡拿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英語得學,不學不行』。」
水仙一頭霧水,「老爺,牌子上這話什麼意思?」
「英語樓里放幾個倫敦音樂與戲劇藝術學院畢業的女高才生,跟客人聊英國戲劇和英國詩,莎士比亞、威廉·布萊克,等等,只聊高雅話題。」
水仙遲疑片刻,說道:「老爺,如果加一棟英語樓,紅樓的整個格調就被破壞了。」
冼耀文淡笑道:「紅樓的真正底蘊是人,不是景,而且,格調這個東西,主要不靠眼睛看,而是靠嘴巴吹,格調高低就看你怎麼吹。
花錢找人從風水到建築都吹一遍,使勁吹,狠狠地吹,若有必要可以搞一個建築獎,就叫新加坡建築工程獎。
這也是樁生意,想拿獎,拿出蓋樓一至兩成的預算買獎,還不能是公平交易,得求著……」
冼耀文擺了擺手,「算了,扯遠了,這種髒錢不掙也罷。其實也未必需要吹,琵琶本就不是中土樂器,古早也不是豎著彈奏,可以說是一種中西文化融合的象徵。
琵琶如此,新加坡也是如此,各種文化交融,紅樓的客人不僅僅是純華人,像我這種半唐番、馬來人、印度人,但凡具備一定的實力,都在我們招待範圍內。
紅樓不搞民族主義,只搞實利主義,玩的就是資源整合。」
「喔,什麼是實利主義?」
「實利主義是一種政治理論,強調國家必須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並通過最合適的手段來實現這一目標。其核心思想是國家間的權力平衡,即在國際政治體系中追求地位和影響力。
直白點說,國家應通過經濟、軍事、外交和科技等手段來維護自身的安全和繁榮,不必考慮道德、人權和倫理的因素。」
冼耀文在水仙的手背上拍了拍,「紅樓的經營理念就是在新加坡的法律不能認定違法的前提下,向客人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服務。」
「只提供合法的服務?」
冼耀文睨了水仙一眼,「法律不外乎人情,什麼是人情?特事特辦、網開一面就是人情。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情是有主的,你要是會寫自己的名字,在人情上簽名,向全世界宣告你的所有權。」
水仙囅然一笑。
冼耀文點上半截頭,看向窗外吸了幾口後,幽幽地說道:「紅樓需要一個法律文件上的主人,同時也是對外宣告的名義上的主人。
你名義上只是紅樓的經理,一個拿工資做事的做工人,你親自負責一兩年,培養一個可靠的經理人出來,然後退居幕後。」
「找誰當主人?」
「媽姐或是你的姐妹,你能掌握的人。做得好分潤不菲的好處,吃裡爬外下海做人魚。」
「嗯。」
兩人喝完咖啡,前往密駝路皇后酒樓,隔壁店屋。
密駝路整條路幾乎都是兩層店屋,三層店屋比較罕見,但皇后酒樓門牌81號至97號,占了密駝路八間店屋,且是五層樓,一枝獨秀,鶴立雞群,是小坡的一個美麗景點和地標。
耀薏投資的辦公室在80號,緊挨皇后酒樓的三層店屋。
這地方是水仙特意找的,要的就是位於地標建築旁,以方便客人登門。
店屋的樓頂原有一間木屋,水仙買下後對其進行改造,成了兩面磚牆,兩面玻璃牆的總經辦,兩面磚牆各有一處對外的凸起,安著換氣扇,屋頂採光口邊上安著一台冷氣機,辦公室里一點不熱。
辦公室外有一個遮陽篷茶座,兩邊擺著富貴樹以阻擋陽光和視線,一邊呈品字形擺著三口大水缸,缸內注滿水,養著睡蓮,水缸後面擺著一台落地扇,吹出的風拂過水麵,變得涼爽。
瞅了眼辦公室,冼耀文坐於茶座,水仙拿來一沓文件給他檢閱,然後邊上就座,燒水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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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你知道嗎?」
「峇峇利路上那家百貨公司?」
「嗯,它的老闆叫董俊競,潮州人,打算在烏節路買地建百貨公司,前兩天來找過我,尋求耀薏的投資。」
就水仙所講的信息,冼耀文很容易想到詩家董,這是未來新加坡的第一百貨公司,在高樓大廈密布的烏節路,矮墩墩的詩家董是一個地標。
「知道他看上哪塊地皮嗎?」
「他沒說。」水仙頓了頓,問道:「老爺,你不會以為他看上我們那塊地皮吧?」
「難說。」冼耀文放下文件,看向水仙,「手尾都處理好了?」
水仙點點頭,「處理好了,地皮分割成20塊,掛在不同人名下。」
「嗯。」冼耀文頷了頷首,「1角錢一呎?」
「對。」
「真便宜,烏節路的地皮具備三四百一呎的潛力。」
水仙驚呼道:「能漲幾千倍?」
冼耀文淡笑一聲,「也只有我們這一塊,其他的地皮沒這麼便宜吧?」
「最便宜的7角,其他基本1塊以上。」
「這才是比較正常的價格,烏節路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的潛力無限,我們那塊地更是如此,處在交通咽喉要道,再是合適蓋商場不過。」
「泰山亭墓地如果不遷走,誰會願意跑那裡買東西。」水仙嘀咕道。
「九百多年前,一個阿拉伯人賈希茲提出了食物鏈的概念,二十幾年前,一個英國人查爾斯·艾爾頓出了一本書《動物生態學》,具體闡述了食物鏈的概念。
在泰山亭墓地邊上建一座米倉,不需要太大,自然會引來老鼠,開倉餵鼠,老鼠聞著味都來了。
有了老鼠,吃鼠的蛇也會來,鼠蛇都會打洞,墳頭被掏空,棺材沒準會露出來,見到腐屍,烏鴉、渡鴉還有禿鷲都會飛來,烏漆墨黑,又髒又臭,誰見了都得說晦氣。
聽過鬼故事嗎?」
「嗯嗯嗯。」水仙連連點頭。
冼耀文咧嘴邪笑,「喜歡聽嗎?」
水仙再次點頭。
「等忙完,我現編一個『猛鬼嚇死人』的故事,就發生在泰山亭墓地的路邊。」
水仙猛地反應過來,「老爺,你想用鬼故事把墓地嚇走?」
「不是嚇走墓地,是嚇墓地的孝子賢孫。潮州人有個說法叫做風水,在風水二字上做點文章,墳自然會遷走。」
水仙蹙起眉尖,「老爺,這樣做有損陰德。」
冼耀文淡笑道:「你不想用邪招也行,多花點錢,用正招,做點積陰德的事,遷墳回唐山,落葉歸根。」
水仙的眉頭蹙得更深,「遷墳回唐山,要花多少錢?」
「我們不用全出,只需一個有名望的潮州人站出來發起這個事,其他人自然會跟隨,大概幾萬元就能辦成。
如果想省力一點,另外買一塊陰宅風水寶地,找個有名的風水師做風水,遷墳也不會太難。最好呢,先找個風水師去看一下泰山亭墓地,指出那裡的風水不好。」
「胡說也要有人信。」
冼耀文擺擺手,「不用胡說,風水我知道點皮毛,那天看過以後我就覺得泰山亭墓地風水不怎麼好,讓風水師把不好說得誇張一點即可。」
「我找個風水師去看看?」
「嗯。」冼耀文眉頭輕蹙,嘀咕道:「華人的墓地就是麻煩,馬來人的墓地就好了,直接安上炸藥炸了,馬共自然會跳出來對此負責。」
水仙噘了噘嘴,「老爺要不要這麼狠。」
「麥唐納大廈對面有個猶太人墓地,你知道的吧?」
「嗯。」
「那塊地不錯,改天我告訴你猶太人忌諱什麼,想辦法把它拿下。」
水仙給了冼耀文一個白眼,「老爺你沒完了啊?」
「哈哈哈。」
冼耀文爽朗一笑,低下頭看文件。
花了半個小時看完所有文件,他端起已經放涼的茶盞一飲而盡。
「說一說何鶴年的情況。」
「一月初連本帶利還了5萬,二月中旬又向我借了35萬,說好用一個季度。」
「這一回借錢的理由。」
「去古巴進口蔗糖。」
「他還錢了立刻告訴我。」
「好。」
「多注意外面的消息,如果聽到有人打算在馬來亞或新加坡建榨糖廠,立刻通知我。」
「老爺想投資榨糖廠?」
冼耀文搖搖頭,「我不想投資,只想白撿一個榨糖廠。馬來亞沒有種植可榨糖的作物,原料必須進口,一邊簽訂高違約金的訂單,一邊打擊原料進口渠道,榨糖廠賠不起違約金,只能把廠交出來。」
水仙小臉一黑,「老爺,你怎麼就想著搞邪門歪道?」
冼耀文板起臉說道:「不要胡說八道,我經商的原則是誠信經營、與人為善,怎麼可能搞邪門歪道,就是失察的錯誤也不可能犯,不會給你行差踏錯的機會。」
水仙嘿嘿一笑,「邪門歪道由我找人去做?」
冼耀文揪住水仙的臉頰,戲謔道:「不枉我對你悉心培養,變聰明了。」
「當然了。」水仙嬉笑道:「名師出高徒嘛。」
「嘴真甜。」再次揪了下水仙的臉頰,冼耀文將手鬆開,問道:「吳立邦的油漆生意怎麼樣?」
「鴿派的二手油漆賣得很好,新的廠房也已經在蓋,最近還有一個丹麥塗料品牌邀請他去丹麥參觀學習。」
「挺好,做二手油漆沒有未來,還是要打造自己的油漆品牌。」說著,冼耀文話頭一轉,「做投資不是錢投下去就可以坐等分錢,一次投資,終身受益這種事是不存在的,在金錢面前,人品通常靠不住。
比如在沙漠裡,李四快渴死的時候,張三給了他一口水喝,李四感激涕零,恨不得以命相抵。的確,沙漠裡的一口水等於一條命。
但等走出沙漠,李四沒了渴死之憂,當初一口救命水的價值會不斷貶值,也許他什麼都不想回報張三,也許會回報三口水、兩口水或者一口水,不管幾口水,永遠不可能等值那一口救命水。
耀薏投資現在的實力不足,只能給予投資對象真金白銀,而不能給予額外附加值。
比如一家經營白紙的商行和胡文虎家族的報業集團簽訂了長期的白紙供應協議,商行可以憑藉協議向造紙廠賒貨,也可以拿著協議從外面借款,這就是額外附加值,是耀薏投資不具備的。」
「老爺,你的意思是說,除了投給吳立邦的資金,我們還要在他的油漆生意中發揮其他作用?」
「是的。」冼耀文頷了頷首,「我們的投資就是那一口救命水,隨著吳立邦的生意上軌道,它在吳立邦心目中的價值不斷減少,我們即使僅僅獲得應得的回報,在他心裡也有可能變成貪得無厭,恨不得儘快踢我們出局。
想讓我們的地位穩固,一是讓吳立邦離不開我們,二是我們足夠強大,讓吳立邦不敢生出二心。」
「懂了。」水仙點點頭。
冼耀文搖搖頭,「不,你根本沒懂。篩選投資對象,一看戰術水平,二看戰略眼光,戰術是做好事情的能力,戰略是對未來的判斷能力,每一次都能選對正確的路。
做投資可以不懂戰術,但必須懂戰略,你必須精準把控正確的時間把錢投下去,投給正確的人,也應該明了行業什麼時候進入瓶頸期,正確的時間撤出投資,然後等待下一個風口再把錢投出去。
簡單來說,你的戰略眼光必須強於投資對象。」
水仙一臉為難道:「老爺,我沒念過什麼書,懂的不多,我……」
「你呀,不要看輕自己。」冼耀文拍了拍水仙的手背,「書什麼時候讀都不晚,你現在一邊做事,一邊學習,這樣很好,效率非常高,一年抵得上坐在課堂里好幾年,不出兩年,你的知識深度就能超越一般的大學生。
而且,你掌握的信息渠道是一般人觸碰不到的,戰略眼光的高度需要依靠信息壘起來,沒有信息根本做不到對事物的正確判斷,也就無所謂深邃的戰略眼光。
信息非常重要,可以說是做事成敗的關鍵,單是信息渠道你已經超越九成五的人。」
水仙略一遲疑,說道:「老爺,你怎麼確定是超越而不是落後呢?」
「好好好,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冼耀文大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