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要到年關。
丫丫的事情已經由縣公安局做出了案情公示。
張劉發、肖雪琴等五人,原籍豫省商市,因與同村王某有土地糾紛,糾集多人趁著天黑對被害人王某實施綁架、毆打,對王某妻子、女兒實施猥褻。
後因事情敗露,一路向西流竄。
期間,在省會鄭市搶劫財物二千餘元、小汽車一部;
在許市,輪姦施暴女性高達六人,並威脅不准報警;
在洛市,故意殺害洛市偃師地區村民趙某亮夫妻兩人;
流竄至平市後,先後在市四礦、十一礦、六礦搶劫財物,威脅勒索。
後流竄至平市魯縣,於魯縣張店鄉張店村圭章後山侵犯9歲女童。
在縣委縣政府的高度重視下,在縣公安局局長宮明及刑警支隊的全力偵查下,於1991年12月23日,被全部緝拿歸案。
後續將會依法對張劉發等人提起公訴。
李四季嘆氣。
人雖然抓到了,估計也會有從重量刑的可能,但是受害人所承受的,卻難以抹去了。
乾貨店。
這幾天彭君君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李四季雖然發現了,但是卻沒有刻意去問。
如果對方不想說,主動詢問反而不好。
即將進入臘月,天氣愈加寒冷。
91年的這一年,李四季從一無所有開始,到現在腰纏萬貫,不得不說是一個難以想像的變化。
期間因為主動繳納稅款、協助縣公安局進行案件偵破,甚至在年底政府評選當中被授予了:「優秀民營企業家」、「縣級優秀納稅企業」的榮譽。
李四季知道。
這玩意放在幾年後,屁用沒有。
但是現在,他恨不得掛在自家乾貨店的門口讓來往群眾瞻仰。
這是榮譽!
榮譽是無價的!
而且這是對自己生意的無形褒獎!
這天晚上。
乾貨店關門了,李四季還在店裡想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二苟帶著幾個放寒假的小夥伴回房間休息了。
開了一扇門板的店門口,彭君君提著個布袋子走了進來。
「四季哥,我想跟你說點事」
彭君君坐在一邊的馬紮上。
李四季抬頭,點了點頭。
「四季哥,我也來了這麼幾個月了,也存了些錢,我爹......」碰君君似乎有些猶豫,轉而又似乎下了決心。
「我娘死得早,我爹把我拉扯大,我爹挺好的,還讓我上了學,就是後來被人帶著學了賭。」頓了頓。
「欠了二百來塊錢,就把我抵給了金大胖子,說是去幹活還帳。」
彭君君似乎想起來什麼,眼角有點晶瑩。
如果不是遇到李四季,自己如今恐怕早就上不得台面了。
李四季嘆了口氣。
「你想回去給你爹還帳?」
彭君君點點頭。
「可以,你這幾個月,錢也夠。但是我提醒你,你爹的事兒,我勸你早劃清界限,當初欠下的二百來塊錢,如今可不一定了。」李四季很清楚,帶人學賭的人跟放貸逼債的,基本都通著氣。
再加上,幾個月前欠下二百多,按照這群人的尿性,當下不得最少翻倍?
只是彭君君這幾月來看,也確實活兒沒少干,也從不叫苦喊累。
說不定,人性本善?
李四季有時候也會有錯亂感,前世自己因為這個女人的指正,被奪了進入編制的名額。這一世雖然沒到那一步,但是依然不敢輕信別人。
這一年以來,李四季常常用前世的一些事情去提醒自己:心善必死!
而且身邊這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似乎也在印證一句話:自己雖然再世為人,但是時間線上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仍舊會發生,雖然自己干預了,但並不會完全不存在。
就比如魯縣公安局破獲的這起惡性案件來看:前世比現在更惡劣,當下自己通過粥鋪子之類的手段提前預防和降低了風險,但是依然有丫丫被傷害的結果出現。
興許真的是印證了那句話:「我們只是歷史的見證者,可以影響,但不可能完全改變」。
所以李四季對於彭君君的情緒,也是極為複雜。
但是看到現在也才二十歲的彭君君,心頭仍舊是狠不下來。
「行吧,這個信封你拿著。等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再打開。給你放三天假,明天你就可以回去看看,好自為之。」李四季說。
彭君君流淚,眼裡盡然是李四季看不懂的情愫。
「謝謝四季哥,處理完我家的事兒,我還能再回來跟著你幹活麼?」
「那當然,你是我的僱工,又不是被開除了。」李四季笑了。
「嗯」
眼看李四季一根煙都抽完了。
彭君君有點扭捏。
怯生生的從腳下提起布袋子。
「四季哥,這是我用自己工資給你打的高粱酒,天冷,你嘗嘗」說著,提起一個玻璃瓶,光肚,裡面裝著大半瓶。
順手擰開蓋子,倒了一杯。
李四季聞了聞,現下這種糧食酒還比較少,畢竟糧食對於魯縣這種貧困縣還不一定夠吃,哪有多餘的去釀酒呢。
所以糧食酒一般都相對貴一點,但是口感和酒勁兒也會更好、更大一點。
「還真挺好,一杯下來就熱乎乎的」李四季笑了笑,對著彭君君說了聲謝謝。
「那就好,喝的慣就好!」彭君君低著頭,又倒了一杯。
李四季更熱了。
呼呼的喘著粗氣。
第二天。
李四季在床上醒了。
睜開眼,似乎不是自己和二苟住的那一間?
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這是彭君君的房間!!!
感受了一下渾身光溜溜的,李四季有點驚詫,更有些羞怒!
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給下了藥弄了!
躲在被窩裡穿好衣服,掀開被子仔細看了看褥子上的證據,李四季有些心虛,甚至還有點擔心。
前世就是因為酒後被人抓到和彭君君在床上,才被認定強姦。
這一世居然又是因為酒後,只是這次床上沒有彭君君!
看著床單上被剪掉的一塊,李四季哭笑不得。
趴在窗邊,看著外面沒人。
李四季才悄悄回到自己屋子。
乾貨店。
李四季剛走進去。
二苟就打招呼:「早啊,四季哥,你昨晚上去哪了,君君姐說昨天給你請假回平市了,你知道不」
李四季心不在焉,點點頭說知道。
甩了甩頭。
乾貨店年底最忙,所以也由不得他發愣。
除了二苟、土蛋、二蛋、鎖子四個小夥伴,李四季還雇了七八個勞力,負責日常貨物搬運,要真是讓這些半大的孩子去幹這個苦力活,估計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而飛馳在魯縣去往平市的路上。
一輛叮噹響的大巴車緩緩而行。
車上一個提著布袋子的女人,裹著頭巾,正愣愣的看著窗外。
偶爾大巴車顛簸,這女人似乎有些身體不適的咬牙蹙眉。
彭君君回家省親,生意上李四季自然要多費點心。
也不知道因為這件事之後,還會不會回來,回來了,兩人見面後又該怎麼相處。
只是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居然被一個女人剝光了,一點作為男人的主動性和快感都沒有,豈有此理。
過了兩天。
李四季接到縣發展改革委員會與工商局聯合發出的邀請。
縣裡要舉辦一場魯縣籍民營企業家茶話會。
但是李四季敏銳的發覺,這似乎並不是單純喝喝茶、聊聊天的事兒。
不然只工商就可以了,發展改革委員會為啥要牽扯進來?
來不及多想。
第三天。
彭君君沒有回來。
李四季有點失望,也有點擔心。
又過了兩天,茶話會開始了。
魯縣雖然作為國家級貧困縣,耕地面積不足,人口卻很多,大部分縣區處於丘陵和山地。所以家家戶戶能分到的耕地很少,很多人都迫於生計,不得已去外地務工。
其中有一些人,吃了一些時代紅利,在外面混的也算風生水起。
這些人如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當然,像是李四季這種,還不足二十歲,並沒有去外地,依然混的還算有點起色的,幾乎沒有。
茶話會開了足足三個多小時。
李四季連廁所都去了兩三次。
終於結束了。
縣長柳從志親自致辭,市發展改革委員會主任王耀福主任蒞臨、縣工商局等多個局處、縣國營企業都派了人參加。
魯縣籍民營企業家足足有二三十人參會。
其中李四季就聽明白了兩句話。
第一句:國營企業改制,讓大家關照魯縣經濟和群眾就業;
第二句:部分國營企業將要折價承包民營企業家。
看清楚,這是承包、是公私合營,不是賣。
所以並不涉及國有資產流失的事兒!
雖然現場沒有直接簽約,但是依然有眼光敏銳的魯縣籍民營企業家看到了其中的好處。
這個好處可能在他們看來,政治利益大於經濟利益。
這是為魯縣減負、也是為魯縣財政創造收入。
先不說這些國營企業怎麼樣,能不能給自己創造收益,僅僅以上兩條,就能夠未來在魯縣縣委縣政府的跟前獲得好處。
但是作為李四季來說,瞬間就聯繫到了前世這個時期的公轉私熱潮。
只是這種熱潮來得快,去的也快。
當然,政治環境的影響,公轉私的事情在某些偏遠地區依然額外延續了幾年。
1991年,世界上最大的紅色政權徹底瓦解。
𝖘𝖙𝖔55.𝖈𝖔𝖒
而遠在東亞地區的龍國卻依然扛著紅色大旗,依然熠熠生輝。
改革開放,居功甚偉。
李四季記得,早些年做生意,還有些偷偷摸摸,而且僱傭勞動力不得超過7人是一個硬性指標。
一旦超過這個僱傭人數,就會被定義為走資。
但是這種局面漸漸因為經濟逐漸活躍而在上層領導的博弈中逐漸退出歷史舞台,以至於從1991年開始,整個龍國的經濟開始進入到一種無序,但大方向基本一致的階段。
而第一批下海經商,甚至於敢於吃螃蟹的人。
也正是通過公轉私,開始快速藉助國營廠子,逐漸走上輕工業、製造業為主的經濟模式。
與世界接軌正在穩步推行。
這些,雖然李四季知道,但卻並不會對具體的生意產生影響,大方向和大政策導向,只能讓李四季在某些時候能夠做得到未卜先知、提前布局。
按照李四季的計劃。
自己最初的原始資本積累,基本已經完成。
乾貨生意也由小打小鬧,開始走上正規舞台。
其中註冊工商,繳納稅款就是里程碑。
按照李四季的理解,這種沒有技術難度的生意,接下來利潤率會快速下降,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合夥,就能快速的入場這個行業。
所以之前自己考慮的對自己公司進行優化,現在也迫在眉睫。
只是因為當下能用的人實在是比較少,所以整個公司的組織架構也比較簡單。
首先,李四季召集了自己身邊幾乎所有能用的人力,進行了組織分工。其中,自己作為企業法人、實際控制人,任職總經理;
圭章大隊會計,李二發,任職財務部經理;
因為大隊是比村還要低一級的組織結構,但是卻不在政府編制之內,因此一直到後來的21世紀,許多村和大隊的幹部,基本上都是當地一些企業和經營者。
圭章保衛幹事,老朱,朱子戈,任職保衛部經理;
陳立功兼任副總經理,但實際並不負責公司事務;
辦公室主任由李四季的同村老鄉程先負責,這個也是前院二大爺所推薦的,相信也沒問題;
市場部由姜由負責,這個人說起來也有些故事,當初李四季在國營菜市場門口賣菜的時候,這個二流子曾經壞了李四季半車大白菜。
但是後來魯縣專項整治活動被關進去了幾個月。
出來之後,被自己爹媽提著專程去給李四季賠禮道歉。
後來經過了解才知道,姜由也不是無惡不作,只是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但是整個魯縣三教九流都認識,以前供銷社的時候,還倒賣過票。
那個時期,買布需要布票、買鹽需要鹽票。總之,沒有票,你就算有錢,在供銷社也買不到東西,因為計劃經濟當中,所有生活物資都是定量的。
只是有些人想多買點鹽巴,可是沒有票,而有些人有鹽票,但是想要買糖卻沒有糖票,就催生了這種票販子。
他們從中周旋,對票進行倒騰,間接獲利。
但也是被街上紅袖章、甚至公安、工商重點打擊的對象。
如今市場已經漸漸放開,他們這一行票販子們都沒了營生,當時有一家菜攤老闆跟姜由熟悉,給了二十塊錢,讓擺李四季一道,這才有了當初怒砸半車大白菜的事情。
只是後來李四季也跟姜由吃過幾次飯。
覺得這個人雖然前世自己壓根沒有聽過,但是頭腦清晰、情商很高、而且不僅在魯縣,甚至在平市下轄其他地區,也都有人脈,這就是完美的跑市場的人啊。
在安排完公司組織架構之後,因為同村小夥伴年紀還小,所以沒有安排事情。
李二苟因為完全輟學,但年齡也不夠,只能作為李四季秘書的角色存在,並不能列入公司組織架構當中。
最讓大家詫異的,是李四季除了這些基本職能部門之外,還額外成立了一個品牌部。
只是這個品牌部暫時只是一個架構,並沒有人任職。
原計劃,適合品牌宣傳和塑造的人,李四季心裡是比較傾向於彭君君的。
但是如今對方一去大半個月,自己也因為縣企業家茶話會和公司人選的事情上耽誤了,並沒有直接去平市打聽,當然,其中一部分原因可能李四季自己也不願意面對。
最終,這個冉冉新星:牧野農副產品有限責任公司,算是基本拼湊了起來!
在第一次公司大會當中,李四季也明確了接下來一年的公司發展策略和側重。
「謝謝各位,請坐」
李四季坐在原國營菜市場的大會堂里,下面零零散散的坐了二三十位自己的員工,也是牧野公司的第一代員工。
「今天既是牧野農副產品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成立的日子,也是我們公司主要部門幹部同志的見面會。感謝縣鄉村及大隊領導對牧野公司的支持!」
李四季環顧一周。
「除了人事任命之外,接下來我要闡述一下牧野公司未來一年的發展規劃,這也關係到接下來我們自己收入的事情」
「當下國家經濟體制改革的意志不斷深入,我們只有順應時代才能不斷壯大。但是我們牧野的發展,一定要脫離原始的收購和批發,一定要做出自己品牌,做出自己的特色,甚至在公司財務良好的情況下,不斷深入的進軍其他縣市。通過設立連鎖直營店的形式,通過......」
李四季把自己前世連鎖直營的經營模式搬了出來,這在當下可是新鮮事。
但作為一噸木炭白手起家,而且據說也才二十歲的這位年輕民營企業家來說,大家還是有理由信任的。
甚至於魯縣北關的一些地方,都在傳,李四季的發家史。
雖然只是小面積的,但是這對於牧野來說,也能快速吸引流量和關注。
李四季知道,流量和關注是什麼?
那是財富啊。
在一個半小時的大會即將結束的時候,李四季也對各部門、各層級員工進行了劃分,並且異常嚴格、嚴肅的提出了公司懲處及辭退的要求。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當李四季公布公司各層級員工薪資的時候,也是讓大家手都拍麻了。
相對於當下,國營企業一個部門的經理,一般是個處級或者副處級幹部,但是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區區一百多塊錢,高一點可能到一百五左右。
但是牧野公司的部門經理,李四季給出的薪資待遇是每個月260元。
後續根據每季度、每年的綜合評定,還可以提薪。
同時,對普通員工、類似於搬運工、修理工、電工等等,也給予月薪不低於130元的高價工資。
並承諾,在牧野工作7年以上,就有資格成為牧野公司的股東,享受公司發展紅利。
雖然大家還不理解什麼叫成為股東,股權,但是能享受牧野的利益,大家可是聽明白了。
也就是,只要你好好干,努力干,未來你也能成為牧野的老闆,這牧野公司也就是大家的公司。
一場大會轟轟烈烈開始,轟轟烈烈結束。
接下來馬上要過年,李四季更是提前給所有員工準備了新年年貨和紅包。
年貨包括:豬肉十斤、羊肉兩斤,蔬菜若干,乾貨山菌十斤,糖果一包,糖心點心一包;
紅包則按照職級不同,分別給予了10元至50元不等的現金獎勵;
這天,是臘月二十八。
牧野公司公告,在臘月二十九晚上22:00後正式放假。
沒過幾天。
牧野公司成立及員工福利情況,已經讓整個魯縣為止轟動。
甚至有人出於各種心態,說出了這種老闆,早晚要賠個精光的話。
只是李四季一笑而過。
當下。
牧野公司雖然放假了。
但是李四季不能。
1992年馬上到了,未來改革的深化將會持續。
公轉私,甚至於國有林場、煤炭等一些領域,也會有大量的民營企業家湧入。
他要趁著這個新年,去拜訪一些人。
爭取在過完年之後,能夠第一時間抓到一些資源。
這天晚上。
李四季提著兩盒沉甸甸的紙包點心,去了公安局家屬院。
陳立國因為上次案件,被市政府授予了一次二等功,這也為自己爭取了極大的政治資本。
公安局家屬院。
陳立功家裡。
看著眼前三個人,兩男一女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李四季有些手足無措。
「陳隊長,你們...這是.....我臉上可沒有皮影戲啊」李四季雖然表現得很冷靜,但是被縣政府的幾個領導幹部這麼盯著,也是有些發毛。
「我就說,他一定冷靜吧,你們還不信。你們說,這像是才20歲的人麼?」陳立國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扭頭對坐在李四季對面的一男一女說道。
這倆人,李四季也認識。
就是上次在陳立國家見過的。
縣委班子成員黃日新,以及他的愛人,縣工商局黨組書記廖月。
按理說,夫妻兩個同在一個縣的政府單位上班,這於情於理似乎都不太合適,但是不知道為何,偏偏在這兩口子身上就這麼發生了,而且李四季還沒辦法問。
只是當下自己想聊一聊關於公轉私的事情,找上了陳立國,進了門才發現,老黃和他的愛人也在這裡。
就有些不知道當不當說的感覺。
「是有點奇怪,這個年紀,不應該啊」廖月是工商的人,見過很多所謂的民營企業家,但是唯獨對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小伙子感覺不一般。
「行了,人家大晚上來找你,肯定有事。我們兩口子先走,你們聊」老黃看出了一些端倪,說。
「別,你們走了,弄得我好像要搞什麼大動作一樣。小李,你就只管說,大膽說。」陳立國趕緊拉住站起身的老黃和老廖。
衝著李四季笑呵呵的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