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喻遲笙不歡而散後,兩人開始了有史以來的最嚴重的冷戰。
喻遲笙平日裡乖巧,少有這樣固執的時候。而沈靳知和沈恆原對抗了這麼些年,最討厭的就是自己受制於人,更不願意去妥協。
一連半月下來,百影高層都是低氣壓,連吊兒郎當的周彥面上都笑不出來,跟著大家一起看沈靳知的臉色。
所以周彥一見到鹿沉,不管不顧去拉他,像見到了救星:「鹿沉鹿沉,沈二現在這樣可太嚇人了。」
百影近來和鹿氏集團簽下了影視合作,來往也多了起來。周彥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交好的多半是和他那樣的混哥,而面前的鹿氏繼承人性子是出了名的難琢磨,但周彥竟然慌不擇路向他訴苦,也能看出這回沈靳知的反常。
鹿沉沉默地看了眼周彥緊緊拉他西裝的手:「放開再說。」
周彥不好意思地放開鹿沉,退後留出禮貌的距離,一臉激動看他:「這樣行嗎?現在能告訴我沈二那天在咖啡廳看到什麼了吧?」
沈靳知那天從咖啡廳回來表情就不太對,晚上去找喻遲笙又碰了釘子。之後聽他勸去學校找喻遲笙,沒想到兩人鬧得更嚴重。現在沈靳知只顧處理工作,隻字不提喻遲笙。無論周彥怎麼旁敲側擊都沒用。
沒等周彥問出個所以然,沈靳知帶著助理從後頭走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寡淡清冷。
周彥明顯有些心虛,壓低聲音跟鹿沉說:「你等會告訴我,可別跟沈二說我問了。」
沈靳知走過來,果然問鹿沉:「周彥問你什麼了?」
當著周彥的面,鹿沉也淡定地揭了他的短,朝沈靳知微笑:「他問我在咖啡廳發生了什麼?」
周彥:「.......」
沈靳知神情晃動了幾秒,硬生生又想起喻遲笙。
畫展那日沈靳知是意外在咖啡館看到喻遲笙的。
咖啡館分兩層,他的位置居高臨下看過去,恰好能看到喻遲笙背對他坐著。
余曉走後,她逆著光影稍側過身盯著一處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喻遲笙今天也穿了身奶杏色的長裙,和林欣瑤倒真有幾分像。
不過她身上的氣質更出挑,即便是寡淡的穿著,也明艷得奪人眼球。
沈靳知盯著看了一會,突然笑起來,惹來旁邊人的注意。
身旁的男人眉眼也照樣出眾,鼻樑上架著副金絲眼鏡,破天荒地問了他一句:「這好笑嗎?」
沈靳知問回去:「不好笑嗎?」
男人一本正經地朝他微笑:「不好笑。」
沈靳知收了收笑,評價道:「鹿沉你呢,缺點幽默感。」
鹿沉繼續微笑,像是習以為常:「你也不是第一個說我沒有幽默感的人。」
沈靳知覺得有趣,揚眉問了句:「是嗎?還有誰這麼有眼光?」
鹿沉不明著說,反而跟他打太極:「總之有這麼一個人。」
沈靳知似笑非笑地問他:「你的愛麗絲?」
鹿沉把合作案推到沈靳知面前,提醒他:「我們好像也沒這麼熟。」
潛台詞是說,少打聽他的私事。
但他卻接著問:「她剛剛和余曉一起沒關係嗎?」
鹿沉雖然是笑,但在這方面格外理智。
即便他自己本人被逼著聯姻,也能這樣輕描淡寫地問他。
鹿沉指向很明確,是喻遲笙。
林深的事當年鬧得很大,沈靳知不可能不知道,只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沈靳知再朝喻遲笙的方向看去,已經沒了人影。
他覺得好笑。
「我又不是林深。」
「有什麼關係?」
從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沒關係。
-
林深和余曉的事,其實也簡單。
林家早就定好了聯姻對象,林深任性慣了自然不願意接受,非要跟家裡頭對著幹。後來林深的聯姻對象找上門去,林深沒法解決,只能親眼看著未婚妻羞辱余曉。
像林深一樣,他們婚姻的選擇權根本不在自己手裡。
沒人能去承諾什麼,包括沈靳知。
畫展結束當天,周彥才知道喻遲笙見了余曉。
他哀嚎著問沈靳知:「沈二,阿笙妹妹不會誤會了吧?」
沈靳知問:「誤會什麼?」
周彥說:「你和林欣瑤。」
沈靳知和沈家關係複雜,無法徹底撇清,其餘人看他的時候有意無意把他歸進沈家,所以林家才有意撮合林欣瑤和他。
巧就巧在喻遲笙和林欣瑤太像了,有時候連周彥都會混淆。
周彥說不出為什麼喻遲笙和林欣瑤這麼像,不僅是眉眼神態,連喜好都有七分像,都喜歡小狐狸。也是因為小狐狸,沈靳知才跟林欣瑤多說了幾句話。
沈靳知只是很淡地問他:「她會嗎?」
周彥毫不猶豫地說:「會啊。」
在人前裝模作樣久了,周彥是真的喜歡喻遲笙,他乾脆推沈靳知去找喻遲笙。他們這樣的人,遇見喜歡的人太難,不能出一點點差錯。
「你還要去找那個女學生嗎?」
過來的是沈恆原,他聽見了周彥催沈靳知去找喻遲笙的話。
畫展之後有個簡單的晚宴,周彥沒想到沈恆原會來。誰都知道沈靳知十八歲時就離開了沈家,和沈恆原的關係勢如水火。
沈靳知表情冷淡:「和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是我兒子。」
沈靳知覺得好笑,反問他:「兒子?你自己信嗎?」
沈恆原也強硬:「信不信你都是我兒子,我總不能讓沈家的血脈在外邊胡鬧。還是你嫌自己的事在電影學院鬧得不夠大?要不是我擋下來,你以為你現在能在我面前叫板?」
「我的事不用你費心。」
「我是你老子能不操心嗎?」本就和沈靳知不親近,沈恆原越發不耐煩,「不要讓那個電影學院的女學生成為你的絆腳石。」
「所以你是把母親當成絆腳石了嗎?」
「因為嫌她礙事。」
沈靳知的聲音寡淡,一字一句都咄咄逼人。
周彥想出面調解,沈恆原卻更變本加厲,直接威脅:「不想那個女學生和你母親一樣就給我回沈家。」
沈家不是書香世家出身,也沒那麼多講究,辦法向來是怎麼管用怎麼來。
沈靳知最討厭這種激將法,他反而輕輕一笑。
「她對我沒這麼重要。」
「所以不要拿她威脅我。」
那天沈靳知還是去找了喻遲笙,兩人吵了一架,到現在都沒和好。
現在沈靳知似乎還在跟那句話較勁。
不去沈家,也不去聯繫喻遲笙。
-
離開魏瑩的控制喻遲笙一開始竟然是不適應,剛到片場的前幾天因為狀態不好還受了導演好些批評,好在謝吟川和導演關係好,拉她躲了不少導演的「炮火」。
分手後周微沒什麼事,天天跑來片場看她。
說是看她,眼睛大部分卻都在注意謝吟川。
她揭穿她:「你不是來看我,你是為了來看謝吟川的吧?」
周微恨鐵不成鋼地看她:「學姐,我是替你看。帥哥就在你眼前你倒是也看看他。」
「那天,是你誤會了。」
那天是謝吟川送她回去的,正巧周微在家,三個人撞了個正著。從周微的眼神來看,她覺得是周微誤會了。
「謝吟川只是送我回來。」
周微附和她:「好好好,他只是送你回來。那學姐你和那個...怎麼樣?和好了嗎?」
雖然周微聽說了校慶彩排的事,但她還是不知道怎麼稱呼沈靳知。
喻遲笙也覺得苦澀。連她都不知道怎麼去整理她和沈靳知的關係,她卻期待會有人肯定他們。
周微總是很了解她,在她退卻的時候鼓勵她:「學姐,去找他說清楚吧。和好或是結束,那都應該是明明白白的。」
周微說得對,她和沈靳知的關係總需要一種定義。
那把鑰匙她一直帶著身邊,心底卻不願意還給沈靳知。或許是她還懷有期待,把鑰匙當成能見面的藉口。
在這段感情里總是她去妥協,去聯繫沈靳知,就連最後也是。
不過沈靳知的手機總是接不通,她只好去找周彥。
除了和沈靳知做朋友這點,周彥完全像個合格的紈絝子弟,喻遲笙打給周彥的時候,那邊吵得聽不清聲音。
周彥罵罵咧咧讓人關掉音樂,大聲說:「怎麼了,阿笙妹妹?找我有事嗎?」
喻遲笙忽略那邊喧鬧聲問他:「沈靳知在嗎?」
周彥「啊」了聲,繼續加大音量:「沈二他不在。」
過了幾秒,他突然興奮起來:「等等,沈二等會就回來了。阿笙妹妹你先過來。就我生日那個場。」
喻遲笙沒多問什麼說了句好。周彥掛斷電話,踢了旁邊的人一腳:「剛讓你關音樂沒聽見?」
周彥平時都是玩笑的語氣,這回竟然跟人計較,包廂里一瞬靜了許多,膽大的女人去拉周彥的衣服,媚眼如絲:「彥少,等會誰要來啊?」
周彥皺眉避開女人的觸碰,他指了幾個人:「別問這麼多。等會,你,你,你都出去。」
他又接著警告不關音樂的人:「既然不樂意就滾,別說我周彥沒給你面子。」
在場的二世祖都不大服氣,周彥跟在沈靳知背後趾高氣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背靠沈靳知這座大山,周彥的生活倒過得比他們滋潤。
家裡長輩也沒少怪他們沒和沈靳知打交道,現在只能淪落到跟在周彥屁股後頭混混。
沈恆原不喜歡沈靳知不是第一天的事,在沈靳知母親死後,他直接把自己的初戀娶回沈家,把那個比沈靳知還大的私生子帶回了家。沈靳知明明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卻只能屈居二少爺的身份。
不過誰能想到半路搶走沈靳知位置的沈大會意外半身不遂,一輩子只能躺在病床上。
有人試探地問:「周彥,靳少要來?」
周彥不耐煩地嗯了聲:「所以你們給我收斂點,沈二可都是看在阿笙妹妹的面上。」
只有周彥敢不忌諱地喊沈靳知沈二。沈靳知的身份敏感,他自己也不樂意當沈家的人,誰都不願意去招惹,但聊起沈靳知的女人,都來了興趣。
對他們來說,即便女人不是天天換,那也是月月換,沒什麼好避諱的。
「靳少對她不是玩玩嗎?」
「靳少肯定只是玩玩。」
「不過也是。剛開始還以為這樣的小姑娘他一個月就膩了。」
周彥聽不過去:「玩玩?你當他是什麼?」
「周彥你就別瞞了。靳少最近不都在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沈林兩家不是世交嗎?林深這妹控都承認了。」
「對啊,對啊,周彥你就別瞞了。」
「你們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麼嗎?那小姑娘和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眉眼挺像的。未婚妻去法國深造,靳少就找了個替代品。現在未婚妻回來,靳少就不理替代品了。」
「靳少去那未婚妻畫展我可看見了,晚宴的時候靳少還抱著不放。」
「.......」
平日周彥根本不在意這些二世祖怎麼評論其他人,他只是裝作興趣敷衍幾句,也不替人解釋。他散漫慣了對什麼都無所謂,但今天這場面倒讓他很厭惡:「滾,都給我滾。」
場面沒消停半分,門卻不知為何關上了。
周彥心裡咯噔一跳,往門口看。
門口沒人。
-
那門是喻遲笙關上的。
第二次去,她明顯熟悉很多,沒侍應生帶路就找到了包廂。
裡頭討論聲太熱烈,她猶豫了下,卻聽見那些人對她的評論。
骯髒的,下流的,太過不尊重。
她不是沒聽過。之前有次她也聽見有人這樣說她,說沈靳知只是玩玩她。
她沒信,親自問沈靳知:「那我是你的什麼?」
「你覺得是什麼呢?」沈靳知俯身過來看著她笑,「女朋友。」
沈靳知明明不喜歡和那些人打交道,他卻因為她親自過去說明他們的關係。
也許沒人信,但已經足夠了。
她以為沈靳知是真的和他們不一樣。
其實是因為他並不在意這些,因為不愛,所以沒關係。
她突然想起余曉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余曉說:「從他們那些人那裡要愛才是最傻的事。他們可以把你寵上天,卻也能不愛你。你說是不是很荒唐可笑?」
那是寵不是愛。
沈靳知對她是寵,但那少了太多愛。
喻遲笙沒聽完接下來的話,她只是來找一個答案。
讓自己也放下的答案。
明明她早就知道了。
她不想在沈靳知那,也帶上林欣瑤替代品的標籤。
她就是她,不是其他的什麼誰。
明城又下了一場雨。
出去時,侍應生體貼地遞給她一把傘。
走出高級會所,她卻突然扔掉傘,仰起頭,任由雨打在她臉上。
任由眼淚和雨混在一起。
沈靳知的電話終於是接通的狀態。
他先出聲,沒來得及收斂語氣里的親昵:「阿笙?」
她卻是格外冷淡地喊他:「沈靳知。」
「畫展那天,你真的和林欣瑤呆在一起嗎?」
那頭沉默:「你就想和我說這個?」
也是這時候她才發現沈靳知的聲音一點都不溫柔:「在意?」
在意的話能怎樣呢?
繼續和沈靳知吵架嗎?
知道沈靳知不會給她理由,她還是去期盼。
她還是想選擇逃避。
但她聽見沈靳知問:「還需要給你時間?」
他說:「阿笙,我給你的時間還不夠多嗎?」
喻遲笙竟然無話可說。
是啊,他給她的時間夠多了。
最近她總是回憶。
給自己理由去放棄沈靳知。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沈靳知身邊醒來的場景。
外邊是白天,窗簾卻拉緊,黑得像夜晚。沈靳知靠在床邊,開了盞小夜燈在看書。
他本來有個會議,卻因為她推遲了。
沈靳知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但他也願意因為她的依賴退讓一點點。
她把頭靠在他前胸,他的心臟在跳動,鮮活而熱烈。
明明早就醒了,她卻不願意在沈靳知的偏愛里醒過來。
翻頁的空,他餘光發現她在看她:「我吵醒你了?」
他聲音天生帶了點薄涼的意味,語氣卻放得輕柔,生怕驚擾她。
她太缺人愛,也沒有人這樣愛過她。
她搖搖頭。
他笑著問她:「做夢了?」
她不回答,他嘆了口氣把書合上,湊過來捧她的臉:「噩夢?」
她還是搖頭。
夜燈的光在他眉眼間浮動,把那幾分薄涼暈淡,只剩些許溫柔。
沈靳知的眼睛很漂亮,瞳色深得像無盡的海,藏著無妄和禁忌,叫人不敢再看。
她卻著迷地一看再看,伸手去碰他眼角的小疤,疤很小很細微,如果距離遠些根本沒法發現。她問:「怎麼弄的?疼嗎?」
發現她語氣里全是心疼,沈靳知反而笑出來,故意示弱:「疼。」
即使知道沈靳知是故意,她也覺得他真心。
這是她和沈靳知離得最近的時刻,怕打破這個時刻,她連夢裡不好的場景都不敢提。
最後她朝他笑:「一個美夢。」
「嗯?」
她示意沈靳知靠過來,沈靳知也照做。
「沈靳知,」她靠在沈靳知耳邊偷偷說,「我說我做的是個美夢。」
五指緊扣,身體交合。
曾經她以為那就是未來。
現在她才發現沈靳知帶給她的短暫歡愉像一場夢。
夢遲早會醒。
慈恩寺主持說她是個越痛越清醒的人,可要有多痛才能足夠清醒。
她聽見自己說:「沈靳知,我們分手吧。」
沈靳知永遠不會知道。
只要他現在哄她一句,她還是會心軟。
但她卻知道,沈靳知不會再哄她了。
在雨里,他叫她的名字,客氣又疏離,像是回到最初的起點。
喻遲笙,要分手的話就親自來說。
幾秒後,是她先忍不住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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