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宿醉,兩人中午才吃第一餐。
周微捂著太陽穴看她:「學姐,你和男朋友吵架了?」
喻遲笙嗯了聲。她其實不知道這算不算吵架,但這應該是他們兩個最像吵架的一次。
從前她太自欺欺人,沈靳知也太遷就她,兩人從沒有鬧過這樣的矛盾。
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思考她和沈靳知之間是怎樣的關係。
周微像是要問什麼,突然捂住嘴跑去洗手間吐。
喻遲笙也過去,順了順她的背問:「還好嗎?」
「死不了。」周微還在咳嗽,「為那小子宿醉一晚還真不值得。」
糟蹋的是自己的身體,成全卻是那狗男人和初戀。
想通以後,周微反而只是覺得不太解氣,什麼失戀的痛苦全都拋在了腦後。
周微說:「那狗男人複合就複合,可我不會再回頭了。」
周微一向如此,她愛與不愛都能放在明面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決方式,而周微選擇的是遺忘和永不回頭。喻遲笙做不到,她笑著遞過去一張紙。
周微雙手撐在洗手台看喻遲笙的表情,有點恨鐵不成鋼:「學姐,你笑什麼啊?」
「我這次是真的!」
「啊?」喻遲笙忍笑,「我也沒說你是假的啊?」
周微皺眉去看喻遲笙:「學姐,你這樣笑真的不好看,苦兮兮的。」
喻遲笙長相明艷大氣,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但周微不明白為什麼喻遲笙的笑總是不夠開朗,就像雨天的灰霧,朦朧得拒人千里之外。
她忍住不適去拍喻遲笙的肩:「學姐,你也不要丟了你自己,無論是什麼。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好像已經有很久沒人再對她說過自己了。
喻遲笙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但還是習慣性要擠出笑:「好啊,做自己。」
這次周微沒再說要和男朋友複合。
而她和沈靳知顯然也沒有破冰的前兆。這次的冷戰比以往更長,無休無止。
電影學院在校慶前公布了宣傳片。宣傳片一經播放,對於喻遲笙的討論度也直線上升。加上《雲水謠》官宣,喻遲笙也開始忙起來,沒時間再想乾脆就扔在一邊,任由發展。
喻遲笙再見到沈靳知是在學校。
沈靳知也收到了校慶的邀請。
他來看校慶彩排,負責校慶的領導站在他兩側,堆著笑陪著。
對於這樣的狀況他顯然遊刃有餘,不咸不淡應付過去。
這樣在學校見到沈靳知非喻遲笙所願,她終究做不到像沈靳知這樣平靜如水。
一段感情的開始和結束都應該有明確的時間,但她和沈靳知沒有。
作為校慶發言的代表,她被領導叫下台。
她不露聲色地喊他:「沈總。」
沈靳知沒應,喻遲笙也不抬頭,低眼看著地沉默。
兩人像是合格的陌生人,除了問好再無其他,最終還是領導破了僵局,罵罵咧咧說喻遲笙不懂事。
今天的沈靳知像是換了款香水,辛香和淡淡的菸草味混在一起,侵略氣息更甚,讓她不得不在意。
這次的冷戰時間比以往更長,喻遲笙當然不會覺得沈靳知是主動來找她,即便是看她被惡意猜測,他也不會多看一眼,替她澄清,這次也只不過是碰巧。
他離她只有幾步距離,眼神也不落在她身上,似是領導腆著臉道歉,他才漫不經心評價道:「確實不夠懂事。」
很奇怪,喻遲笙習慣了被魏瑩責怪任性不懂事,但從沈靳知口中聽見那兩個字還是會本能地眼眶泛紅。
懂事大概是她一輩子都想逃離的詞。從小到大,所有人只要她懂事,她的感受她的選擇一概可以不顧。她以為沈靳知不一樣,他包容她所有的魯莽和衝動,告訴她什麼都要慢慢來。可也是他不願意再去了解她,不願意去愛她。
也許何林琪她們說得沒錯,她和沈靳知就是那樣的關係。
無法公開言語、從來就不平等的關係。
-
周微分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前男友送的禮物。
她把所有屬於前男友的東西裝在箱子裡,打包好寄回去。寄回去之後,周微又重新變回來了活蹦亂跳的模樣。喻遲笙看著周微整理,周微整理東西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把自己失戀的壞心情也全部裝了進去。
沈靳知給她最貴重的東西,是那串鑰匙。
喻遲笙清醒地想,要是分手她也應該還給他。
鑰匙還在喻家,她挑了個空閒的時間去。
回喻家的時候,魏瑩不在家,張媽穿著圍裙匆匆忙忙從廚房來開門,明顯很為難。
喻家找回真千金是個大消息,連平時沒見幾面的喻父也匆匆從國外飛回來。
喻家上下雞飛狗跳,又是親子鑑定又是見林家父母,終於認定林欣瑤就是魏瑩當年走失的女兒。
十多年的相處也沒讓喻遲笙成為喻家的一份子。
家裡換了鎖,喻遲笙沒打開,轉眼間她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喻遲笙看張媽為難,只好解釋說:「我來拿點東西。」
張媽笑笑,趕緊拉開門讓喻遲笙進來:「小姐,你先進來。」
喻遲笙的房間在二樓,最安靜的一角。
她走樓梯拐過轉角才看見房間的門。
門依舊緊閉著,不過沒上鎖。房間內裝飾不算繁複,最打眼的是被狐狸玩偶占據了大部分空間的床。
到現在喻遲笙也很難分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些狐狸玩偶。
她幾乎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那串鑰匙,她在喻家沒什麼太過私人的物品,房間也都是林欣瑤喜歡的模樣,走的時候倒是輕鬆。
喻遲笙下樓看見張媽在擺盤,她過去幫忙:「張媽,我來幫你。」
張媽沒推脫,不好意思地說:「小姐心真善,還願意幫我這個老太婆的忙。」
魏瑩平常要求苛刻,不知道逼走了多少傭人。
明城菜色香味俱全,比起荔城來說,更合魏瑩的口味。張媽因為明城菜做的不錯幾經周折還是被留了下來。
喻遲笙笑:「張媽,你別這麼客氣,我現在也不是喻家的小姐了,所以叫我笙笙就好。」
她能看出張媽開門時的為難,大概魏瑩跟她囑咐過關於她的話,她不知道魏瑩會用怎樣的語氣去描述她,但能肯定的是她不會歡迎她。
魏瑩的聲音會從背後傳來,果然是不歡迎。
「你還有臉來?張媽你怎麼看門的,我不是說過不讓她進喻家嗎?我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
被人趕出門和自己走還是有些區別的。
喻遲笙放下碗筷,面上沒什麼表情:「我來拿我的東西,這就走。」
不止張媽,魏瑩身旁的女人似乎也驚訝於喻遲笙和她的相似,難怪那天晚上連沈靳知也會認錯了人。
那日在甜品店喻遲笙沒和兩人打照面,林欣瑤自然沒見過她,但林欣瑤表現出來的好奇卻多過了正常程度,讓喻遲笙聯想到她和沈靳知的關係。
喻遲笙被她看得不大舒服,逕自和魏瑩說:「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魏瑩面色不太好看,過來抓她的手腕,壓低聲說:「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魏瑩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破壞她家庭的不速之客,沒有任何溫柔的神色。喻遲笙面上也沒什麼波瀾,直接應下來:「好。」
說實話,喻遲笙想過很多種和林欣瑤見面的方式。
她一開始也會想像,林欣瑤是個怎樣的人。她應該是一個比她鮮活百倍的人,她笑她哭一定不會是魏瑩要求的樣子。
但林欣瑤打破了她的想像。
她就像是精心打造的藝術品,一顰一笑都恰到好處,讓人清晰認識到她這個替代品的差別。
恰好是這樣,才更堅定了她離開的決心。
她不要像林欣瑤。
-
離開喻家這天,又是一個雨天。
雨停後,烏雲慢慢散開。
她走到公交車站,車站旁梧桐樹下零星落下幾滴雨,她伸手去接,雨落在她手心,最先感受到的是涼意,而鑰匙在她手心卻是滾燙的。
她總是和雨天特別有緣。
雨天的寂寥和喧囂帶給她一種勇氣,讓她能喘息著去逃離。
她受蠱惑搭上一輛不知道目的地的公交。因為下雨,公交上的人也不多,她挑了個靠窗的座位,車窗半開,風隨著不夠明朗的光線從車窗外灌進來,潮濕又冰涼。
她做了那次颱風天沒做完的事。
搭上不知目的地的公交,然後逃離魏瑩,成為她自己。
為了遇見沈靳知,她錯過了很多很多能成為自己的時刻。
直到車開到終點站,司機提醒她:「小姑娘,這是最後一站了。」
雨天乘客少,司機早就注意到她,喻遲笙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
司機是個爽朗的中年男人,最是熱心,連聲說沒事,讓她早點回家。
她欲言又止,在周微的劇本課上,她的事能說出很多個版本。
而她說得很簡單:「嗯。」
那是公交路線的最後一趟。
喻遲笙下車後才想起來自己不認識這地,蹲在路邊翻開通訊錄一個一個找自己能聯繫的人。
她人緣不太好,通訊錄也沒什麼好朋友。
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要找誰,最後竟然打給了謝吟川。
聽見謝吟川的聲音,她沉默了幾秒:「打錯了。」
謝吟川的聯繫方式是之前加的。兩人只是客客氣氣留了聯繫方式,估計謝吟川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打給他。
對面頓了會,謝吟川才反應過來是她,叫叫嚷嚷:「喻遲笙,你別掛啊!你掛了我就...我就...」
喻遲笙還真沒掛,等他說下去,但謝吟川好像是一時想不到她的把柄,隔了好久也沒接下去。
喻遲笙沒忍住:「你就什麼?」
聽她真誠發問,謝吟川倒真的說不下去,直接笑出聲:「喻遲笙你還真問啊。」
「不能問嗎?」
「也不是。」
他揭穿她:「你總不會是想找我聊天才找我吧?」
她承認:「不是。」
喻遲笙也說不來為什麼會打給謝吟川,但和謝吟川聊天的感覺讓她覺得這通電話沒打錯。
也許她需要的不是有人解決她面對陌生時的窘迫,她只是需要安慰。
飄雨的黃昏,光線是沉默的黯灰色。她許久沒說話,謝吟川也沒掛斷,他語氣像是平時玩笑模樣,耍賴地喊她:「雲謠,別不開心。」
所以她也只把他當成謝小侯爺。
喻遲笙壓住被風吹起的裙角,用被雨浸潤的聲音問他:「所以謝小侯爺有空來接我嗎?」
謝吟川在電話那頭笑,說:「有,等著。」
謝吟川碰巧在附近的影視城拍戲,來她這隻花了半小時。他極有興致地站在她面前說:「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到這荒郊野嶺都能碰上。」
喻遲笙蹲著,用手擋了下路燈的光:「你還真來啊?」
謝吟川說:「不然呢?」
他也蹲下來看她:「怎麼一個人在這?」
「可憐得像只小狗。」
謝吟川挖苦的語氣聽起來不討厭,反倒惹人發笑。
「我不能像個人嗎?」
「不能。」
「我人這麼好,就算是只小狗也得帶回家。」
明明謝吟川和沈靳知一點也不像,但她總是想起沈靳知。
想起颱風那天,沈靳知過來給她撐傘,眼底有未隱藏的惻隱。
「原來是這樣啊。」
路燈的光反射在斑駁的瓷磚面上,低洼處積了水,影影綽綽地顯出她冷清的輪廓。
雨落下,水花打散裡頭的倒影。
原來可憐是可愛的代名詞。
沈靳知只是因為她可憐才來愛她。
謝吟川撐傘,傾過來替她擋雨:「你再不說話,我可走了?」
她不怎麼麻煩別人,今天倒是過分麻煩謝吟川了。
喻遲笙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說了句:「謝謝。」
短暫的沉默後,謝吟川像是習慣了,他笑:「不客氣。」
謝吟川總是有他自己的魅力,不叫人為難。
他遞傘給喻遲笙,什麼也不問,她卻看著他突然開口。
「我有個朋友。」
「她媽媽找回親生女兒後就不要她了,她覺得很難接受。」
「讓她很難接受的不是她媽媽不愛她,而是這世界上愛她的人原來這麼少。」
喻遲笙相信謝吟川不會去戳穿這個朋友的身份。她說話的語氣也越發平靜:「原來有些人只是假裝愛她。」
她不是沒打給過沈靳知。
掛斷前,她在雨聲中聽見沈靳知說:「不是什麼重要的電話。」
提示音依舊是冷淡的嘟嘟嘟。
她總是不信,她和沈靳知的以後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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