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4-09-02 08:00:04 作者: 歲湉
  另一邊,沈靳知還不知道喻遲笙來了畫展,他依舊被一大群人陪同著看畫展。但半小時下來,人群也沒挪動幾步,話里行間都在試探套他的話。

  沈家形勢大變,許多人都把寶壓在了他身上。

  請他來看畫展也是討好他的一種方式。

  但沈靳知真覺得沒意思。

  他一路興致缺缺,突然懷念起喻遲笙看畫時的樣子。

  喻遲笙看畫很安靜,也不多做什麼評價,問她也只有一句好看。

  他偶爾逗她,那畫好看在哪了。她說不出所以然來,就紅著臉承認說自己不知道。

  不像他身邊這些人,平日裡也不看藝術品,還偏偏要當行家。

  他聽見有人夸道:「這朵紅玫瑰和狐狸意境太足了,簡直是名畫了,林小姐果然年少有為啊。」

  狐狸。

  沈靳知來了點興趣。

  畫的靈氣都在小狐狸上,玫瑰畫的中規中矩,但也挑不出錯。

  不過離名畫還是有好些距離。

  正巧林欣瑤過來,看沈靳知盯著那幅小狐狸的畫看。

  她微笑問她:「沈總也喜歡小狐狸嗎?」

  沈靳知移開視線,禮貌看她:「林小姐怎麼不覺得我是在看玫瑰呢?」

  上次在接風宴還沒等林家介紹林欣瑤,沈靳知就找了個藉口離場,兩人沒見到。但林欣瑤今天竟也能猜出沈靳知的身份,少不了林家的說道。

  林欣瑤不太會招架沈靳知這樣的問話,她猶豫了幾秒看向林深。

  林深擋在林欣瑤面前,笑道:「妹妹總覺得這幅畫她沒把玫瑰畫好,所以沈總對這幅畫感興趣也應該是因為小狐狸吧?」

  林深對這個妹妹一向護短,沈靳知沒少聽說,他笑了笑故作抱歉:「是嗎?」

  與林深打交道實在是花精力的事,除卻小狐狸,後來沈靳知沒再對什麼提起興趣。

  周彥姍姍來遲,一過來就搭他的肩:「沈二,你可讓我好找。」

  在場也只有周彥敢喊沈靳知沈二。

  沈靳知睨了他一眼,直接揭穿他:「這畫展就這麼大。」

  不止沈靳知,周彥也不想和林深打交道。聽沈靳知揭穿他,周彥朝他擠眉弄眼,心虛地糊弄過去。「來了不就行了?」

  有了周彥,沈靳知總算有了點自由時間,不用去應付林深。

  周彥和他站在一旁,對著不遠處的林欣瑤若有所思。

  「沈二,你不覺得林小姐跟阿笙妹妹有點像嗎?」

  沈靳知漫不經心看過去。

  林欣瑤穿了身奶杏色的禮服,她正與人介紹她的畫,樣子稱得上溫柔恬靜。

  沈靳知盯了幾秒才慢悠悠說:「去了趟法國,連眼光都變差了?」

  這段時間周彥沒少聽沈靳知提喻遲笙,他尤其看不慣沈靳知那種稀鬆平常又傲慢的語氣。

  他憤憤不平:「天天就是阿笙妹妹,天天你的你的。」

  提到這沈靳知倒是笑了:「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

  周彥恨得咬牙切齒:「身邊換個新人,放過阿笙妹妹,我介紹個新的給你。」


  原來沈靳知也會有極其孩子氣的時候。

  他唇角掠過幾分散漫,慢悠悠去看周彥,炫耀似的強調:「不、願、意。」

  -

  喻遲笙拉余曉出來得突然,只是跟周微說了一聲,讓她先回去。

  因為余曉那一番話,喻遲笙竟然連喜歡的甜點都只吃幾口就沒了胃口。

  看她要離開,是甜點師親自過來問她,他語氣尊敬又小心翼翼:「喻小姐,是我們的甜品不合您的口味嗎?」

  但那不是對她。

  喻遲笙微笑:「沒有,一如既往的好吃。是我浪費了您的一番心意。」

  這家的甜品很有名,每天外邊都會排成一條長龍,也只有像沈靳知那樣得天獨厚的人才能讓甜點師親自來接待,還小心翼翼地問評價。

  她本來只是過來排隊碰碰運氣,卻被上次的店員意外認出來,在外人探究的目光里畢恭畢敬地被迎進去。

  儘管喻遲笙誇讚他,甜點師還是表示歉意:「抱歉,沒讓喻小姐滿意。」

  再這樣下去,兩人怕是要一直道歉到晚上了。

  喻遲笙笑笑,視線漫不經心地看向門外。

  店員同樣畢恭畢敬地迎進來一對母女。

  魏瑩笑著和身旁的女人說話,女人二十出頭,穿了身奶杏色長裙,長直發,笑起來和魏瑩有七分像。

  魏瑩說:「這家的甜品很有名。」

  「媽,我不喜歡吃甜的。」林欣瑤笑著說,「怕胖。」

  魏瑩竟然有點慌亂,怕林欣瑤不喜歡:「那瑤瑤,我們換一家。」

  那是喻遲笙從沒在魏瑩臉上見過的表情,也沒聽過的稱呼。

  「媽,沒關係的,這家藍山咖啡也很有名。」林欣瑤說,「靳知跟我提過。」

  林欣瑤舉止大方,說起話里的主人公時更是添了幾分溫柔的意思,像一幅通透的水彩畫。

  魏瑩讓她不要出現在她眼前,原來是這個意思——她不需要替代品了。

  喻遲笙沒繼續看下去,她問甜點師:「這隻有一個出口嗎?」

  甜點師看了眼剛進來的女人又去看喻遲笙,愣著點頭。

  兩人太像,從長相到舉止神態。

  喻遲笙說了聲謝謝,毫不猶豫轉身往洗手間的方向去。

  關掉水聲,洗手間一瞬安靜。

  喻遲笙抬眼去看鏡子裡陌生的自己,越發覺得諷刺。

  她試圖逃離魏瑩的控制,可魏瑩的話她現在竟然還照做。

  當一個人的影子久了,原來真的會以為自己不該存在。

  -

  回周微家的時候,屋裡黑著,沒開燈。

  和魏瑩鬧翻後,喻遲笙就沒再回過喻家。但她也不去麻煩沈靳知,她總覺得那會讓沈靳知覺得她可憐,才忍不住對她好。

  即便是被雨淋濕的小狗,沈靳知也會對它好。她怕自己會錯把沈靳知的那些好當成愛。

  她先叫了一遍周微的名字,卻沒聽見回應。

  後來喻遲笙是在廚房角落裡發現周微的,周微坐在地上,身邊啤酒罐扔到到處都是,懷裡還抱了罐啤酒,要往嘴裡灌。


  喻遲笙問:「怎麼不開燈?」

  周微只是可憐兮兮地盯著她,眼睛紅得像只兔子:「學姐。」

  喻遲笙知道,周微這是又跟男朋友吵架了。

  她無奈地問:「這回因為什麼?」

  情侶吵架外人其實不好勸,尤其是像周微這樣隔三差五複合的。

  剛開始喻遲笙還能安慰幾句,到現在,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微還沒緩過來,一口氣把啤酒飲盡,聲音難得有了哭腔:「因為他初戀想和他複合。所以這狗男人就要和我分手。他想得美,分手也應該我提。」

  「這次我們是真的分手了。他初戀招招手他就屁顛屁顛回去,那我算什麼。我周微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男人的初戀還真是個世紀難題。正因為是白月光,所以打敗不了。

  她甚至因為周微的遭遇開始想。

  她和沈靳知,又會因為什麼理由分手呢。

  喻遲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抱著周微輕聲安慰她,又把那句搞事業的話送回給她。

  周微哭笑不得地問她,學姐,你是不是沒安慰過人。

  喻遲笙想了想,她屈指可數的那幾次安慰全給了沈靳知,但他卻沒有表現得更開心一點。她現在才明白,原來是因為自己不會安慰人。

  周微喊她,她才回神,笑著說沒事。

  明明是她安慰周微,最後卻是兩人坐在地上,沉默地把冰箱的啤酒掃蕩一空,變成兩個醉鬼。

  喻遲笙難得醉得這麼徹底,才發現自己酒品其實還不錯。

  她撐著臉看周微哭著給她男朋友打電話,電話沒接通,周微看了眼手機屏幕,邊哭邊氣急敗壞地罵道:「md,他不接,讓他滾蛋。」

  聽別人罵人其實是件挺解壓的事情。

  不過周微罵到最後也累了,只是趴在她肩上哭。

  喻遲笙很少哭,所以她很羨慕周微。

  她放聲大哭,放聲大笑,第二天醒來就能忘掉一切,重新是活蹦亂跳的樣子。

  而她當魏瑩的提線木偶太久,都開始不知道怎麼笑,怎麼哭了。

  她甚至覺得,她連哭都是魏瑩女兒的樣子。

  周微突然抬頭問她:「學姐,你怎麼哭了?」

  喻遲笙下意識去摸臉,她不知道她的聲音里有了哭腔,接近半啞:「啊?我哭了嗎?」

  沒等周微點頭,喻遲笙摸到了自己的眼淚。

  她竟然真的在掉眼淚。

  她突然想起,這夜沈靳知也打過電話來,大概是聽出她聲音不對勁,匆匆幾句就掛斷了。

  電話和門鈴同時響起,她的弦一瞬繃起。

  她心虛地接通,聽見電話里沈靳知聲音壓低:「開門。」

  她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先衝進洗手間去看自己的樣子。

  她眼眶微微泛紅,眼淚抹得哪裡都是,十分狼狽。

  她透過貓眼去看沈靳知,卻只能看見他西裝的一部分。

  她背過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顯得那麼可憐:「沈靳知,我今天不想見你。」


  沈靳知問:「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她總是被沈靳知說中心思。

  她是不敢見沈靳知,她怕她會忍不住去問,去向他要承諾。

  這樣的話她就太貪心了。

  人總是這樣,渴望有人安慰自己,抱著自己,說一句一切都會沒事的。

  沈靳知接著問:「你今天去畫展了?」

  喻遲笙沒說話。

  她沒開門去看沈靳知的表情,只聽他寡淡的聲音越來越冷:「不願意讓我知道?」

  她聽見沈靳知說:「阿笙,別因為這些事跟我鬧脾氣。」

  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脾氣,儘量不去影響他,卻還是換來一句別鬧脾氣。

  她以為她能坦然地面對沈靳知的質問,卻總是被他牽動心神。

  因為看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才會匆匆拉著余曉跑。

  更讓她在意的是,跟沈靳知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

  「沈靳知,你愛我嗎?」

  她和沈靳知太客氣了。她總是小心翼翼收好他給的愛,卻從來沒想過,她要的愛遠不是這些。

  她因為沈靳知有過逃離的勇氣,卻也因為沈靳知越發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如果沈靳知愛的不是她真正的那一面,那又有什麼意義。

  「不愛的話,我什麼都不會在意。不在意你今天見誰,跟誰說話,也不在意你因為什麼不開心。」

  「但我不能不在意。」

  她強迫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冷靜地去和沈靳知談條件:「沈靳知,你給我一點時間。」

  沈靳知沒應,也不去問她緣由。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把他們隔開,變得異常陌生。

  雲厚重地浮在低空,月亮卻是出奇地好看。

  喻遲笙記得也是這樣的夜。

  她喝得醉醺醺,非要讓沈靳知來接她。

  她跌跌撞撞跑向沈靳知,幾乎是撲進他懷裡。

  他也伸手抱她,她卻聞到他衣服上不屬於他的香水味。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不自覺鬆開了沈靳知,反而蹲在沈靳知面前,說什麼也不肯站起來。

  沈靳知無奈地也蹲下來,問她怎麼了。

  她那時還會嘟嘟囔囔發牢騷:「你身上有別人的香水味。」

  他挑了下眉,然後把那件外套脫下來問她:「是嗎?」

  她朝他點頭,正要站起來,卻和沈靳知撞了個滿懷,雙雙跌坐在地上。

  她慢半拍地看向他,遲遲沒反應過來。

  沈靳知去捧她的臉,任憑她把酒氣一併呵過去。

  他笑起來:「原來阿笙是個醉鬼。」

  荔城是帶點軟軟糯糯的口音,來明城好幾年了喻遲笙也沒改過來,她聲音被酒灼得沙啞,聽起來卻更可憐兮兮:「沈靳知。」

  沈靳知笑著鬆手,評價道:「阿笙不止是個醉鬼,還是撒嬌鬼。」

  她去看沈靳知的表情。


  她說不出沈靳知和平日有什麼不一樣,但月色襯得他冷清,難以接近。

  他這樣的人也會說。

  戀愛要慢慢來。

  有多慢。

  慢到從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開始。

  如果這樣的戀愛太難等。

  她願意做主動的一方。

  「沈靳知,今天我沒帶花,但你可不可以先做我男朋友?」

  聽到她的表白,他卻只是笑,也不回應。

  反倒把頭傾過來靠在她肩上,輕聲說:「醉鬼,陪我看看月亮。」

  他話里沒半分輕蔑,反倒因為他聲音好聽,連醉鬼這樣的字眼都念得親昵。

  沈靳知總是很擅長用其他言語去替代愛。

  他讓她陪他看月亮又何嘗不是在說月色真美。

  可那不是她要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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