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24-09-02 08:00:06 作者: 歲湉
  走出百影后,喻遲笙像是整個人放鬆了,差些跌坐下去,謝吟川扶了她一把:「你沒事吧?」

  喻遲笙自己也知道她現在太不像沒事的樣子。

  她幾乎花光了所有勇氣才走出沈靳知的視線。

  沈靳知看人的目光總是不達眼底的疏離,冷淡得過分。

  他的分寸感是他經世的原則,連她也不能倖免。

  想到這,喻遲笙倒是笑起來:「我是不是很狼狽?」

  沒等謝吟川說話,喻遲笙又說:「分手還弄得這麼狼狽的人應該只有我了吧。」

  謝吟川盯著喻遲笙看了幾秒,似有若無地笑了聲,像是主動給她找了個理由:「那倒不是。」

  他直言說,比她還狼狽的失戀多了去了。見她不信,他又一個一個給她舉例。

  她被謝吟川逗得又哭又笑:「你怎麼這麼會安慰人啊?」

  他也絲毫不客氣地說:「因為我是謝吟川啊。」

  是啊,他是謝吟川。

  對陌生人都能說一句生日快樂的謝吟川。

  她也毫不客氣地說:「謝吟川,你真好。」

  謝吟川被她的直率逗笑,感慨說這還是他第一次被發好人卡。

  她其實一直都這麼直率,只是她太愛沈靳知了,愛到願意隱藏起這些,難得糊塗一場。

  她還是固執地重複:「謝吟川,你真好。」

  最後,謝吟川像是屈服於她的固執,無奈地應:「我知道。」

  他禮貌地遞給她一張紙巾:「你只是需要時間。」

  故作狠心的人聽不得安慰。

  她明明可以不流一滴眼淚卻因為謝吟川的安慰捂著臉哭出來,哭得天昏地暗,去祭奠少女已消逝的迷戀。

  她終於還是做回了自己,一點也不符合魏瑩期望成為的樣子,也不再是愛沈靳知的樣子。

  這天明城迎來的日落,是喻遲笙記憶中最荒涼的黃昏。

  沈靳知從來不愛看這樣生命力太短的事物,他說留不住。

  她問他留不住什麼,他只是啞著笑了聲說,什麼都留不住。

  她卻天真地說,可它存在過啊。

  他只是笑,也不去反駁她。

  沈靳知這樣的人總不愛把話說得太實,他願意保留她的天真,卻不願意騙騙她。

  喻遲笙仰頭去看日落,靠在他肩上喃喃地說:「大概是因為你在,我覺得這日落能存在很久。」

  夏風枯熱,其他的細節都泯滅在舊日的光影里。

  黃昏的玫瑰色光線緩緩拉長人的影子,太安靜,人去樓空般荒蕪。

  沈靳知真的是很難忘的人。

  花時間也很難忘掉。

  她卻忽然開始記不清,和沈靳知一起看過的日落和這天的有什麼不一樣了。

  -

  往後,沈靳知像是徹底在她世界裡消失。除了偶爾她無法完全屏蔽百影的消息。

  百影叫停《雲水謠》的內部消息很快上了熱搜,惹來一眾討論,讓人嘖嘖可惜這過億的項目說停就停,也不知道是誰得罪了人。

  喻遲笙無心去了解,每天按部就班處理畢業前的瑣碎事。

  習慣從「家庭美滿」到只有她一個人,她也只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用周微的話說,她也走上了社畜的路。

  可她底子在,即使當社畜也讓周微恨得牙痒痒的,她和周微出去逛街,街上都會有好幾個星探過來問她,要不要考慮去他們公司。

  喻遲笙暫時不想考慮簽約,直接婉拒,那幾個星探還不死心,跟著問了一路。周微不耐煩接過名片一看,竟然還不是無名的小公司。

  有一家還是選秀起家的跨國演藝公司。

  周微感慨,也許她天生就該是在哪都發光發亮的體質。卻沒曾想,有人看不得她過得好的樣子,即使她什麼都不要,他們還是想要求她更多。

  畢業那天,魏瑩發來一張機票,親自聯繫了她。她按照地址去到畫室,見到的卻是林欣瑤。

  畫室是典型的法式建築,講究和諧和衝突,把藝術捧到登峰造極的程度。


  林欣瑤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麼,她直接拒絕,反正她來這也不是為了喝點什麼的:「不用了,謝謝。」

  然而林欣瑤卻把禮儀做到了十分,堅持要去拿。

  她看著林欣瑤去拿咖啡,卻沒開口說自己不喜歡咖啡的事實。

  要是論客氣的禮儀,如果喻遲笙想,她也能做得很好。

  只是她在魏瑩身邊早就厭倦了,恨不得早點逃離,全都還給魏瑩。

  畫室里堆的滿滿當當,全是畫布和未完成的畫作,油畫的顏料集中在畫架旁。

  這樣的場景她見得不多,小時候卻也憧憬過自己如果也有畫畫天賦該多好,這樣的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她會討魏瑩的喜歡,也會越來越像她的女兒。

  畫架旁擺放著相框,周邊都亂糟糟的,唯獨它乾淨整潔,被主人很珍視。

  林欣瑤忙著把咖啡放在桌上,過來畫架旁收拾東西:「是不是看起來很亂?我畫畫的時候習慣這樣擺,大家都慣著我,這習慣就自然而然地留下來了。」

  林欣瑤的語氣再輕鬆不過,像是跟好友抱怨一件小事。

  喻遲笙卻心不在焉,先注意到相框中的照片。

  照片裡的沈靳知很小,他端正站在左邊,眉眼還未長開,清冷模樣留有幾分稚氣,倒比長大後討人喜歡。

  站在他身邊的也不是她見過的沈夫人。女人笑得隨和,溫柔得沒有稜角,她單手搭在沈靳知的肩上,彎起的笑眼卻空泛,餘留幾分未掩飾住的疲憊。

  他從來不和她提過沈家的事,即便是她問起,他也是笑著遮掩過去。

  她突然覺察出沈靳知優越的無奈,即便她指著裡頭的女人說這就是沈夫人,也沒多少人會贊同她,大概只會在心裡埋怨她不合時宜。

  林欣瑤見喻遲笙在看照片,站在她身邊用懷念的語氣說:「那時候我原來也只有這麼大。」

  照片的右邊站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笑得很文靜,眼睛在偷偷瞥向身邊的小男孩,喻遲笙不能否認這樣的畫面看起來的確很美好。

  「也是因為這張照片,我才想起小時候我就見過他,很有緣分不是嗎?」

  喻遲笙聽林欣瑤的說辭想笑。

  要是全世界的人都說緣分這件事,這帳哪裡算得完。

  她佯裝不知林欣瑤的用意,自顧自欣賞掛在牆上的畫。

  她畫畫沒天賦,眼光卻讓沈靳知養刁不少,看了幾眼就看出林欣瑤才女的稱號可能來得也沒那麼名副其實。

  喻遲笙也不免懷疑起自己。

  沈靳知真的會喜歡林欣瑤這樣的嗎?

  她伸手去拿那杯咖啡,抿了一口,依舊苦得讓她皺眉,令她想起另一種可能性。

  也許沈靳知誰也不喜歡,他只愛他自己。

  喻遲笙沒強迫自己再喝下去,客氣地放回原地,卻怎麼也不開口問林欣瑤叫她來的用意。

  喻遲笙是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她清楚知道到哪裡是極限,不會讓自己太受制於人,連沈靳知有時候都會笑她太會扮豬吃老虎。

  林欣瑤明顯是被捧著長大,也學不來喻遲笙這樣的淡然,她只是發覺有時候喻遲笙真的和她相似得可怕,甚至比她更像。她頓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你真的很像我。」

  人們誇人好看,總愛誇人像哪位驚艷熒幕的影星,好似越像就越讓人驚喜。

  喻遲笙從不覺得這是誇讚,有這樣的夸詞,她也會混淆人們是更樂意見到她,還是像的那位。

  魏瑩前幾天就已經宣布自己找回了親生女兒,她的落幕悄無聲息。喻遲笙當然也聽說,魏瑩的好友也會不小心提起她,說林欣瑤像她。

  林欣瑤大概也會惱羞和困擾。但林欣瑤大可不用旁敲側擊地讓她離開。

  她這樣的舉動,讓喻遲笙甚至後悔起,這麼多年她扮演的是她。

  「林欣瑤。想說什麼就直說。」

  喻遲笙叫她的名字,卻發覺叫錯了。

  她該是喻欣瑤。

  「我希望你能出國。」

  林欣瑤聲音溫溫柔柔的,蠱惑她離開:「離開這。」

  喻遲笙笑而不語,視線拉遠看向落地窗外,像一席寂靜溫涼的水。


  畫室外是一片紅薔薇。

  薔薇花瓣落了滿地,枝梢上只是蕭條的殘影。

  紅薔薇的花期竟然這麼短,轉眼就花謝了。

  連科普都說了,一開始這世界上就不存在真正的紅玫瑰。所以人們找來薔薇,找來月季去替代紅玫瑰。

  薔薇再好也只能是玫瑰的替代品。

  -

  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夏天又悄無聲息地來臨。

  百影的項目一輪換一輪,很快就沒人記得去年夏日最讓人期待的s+項目暫停的事。

  百影和鹿氏集團合作後,也拉攏了新一輪的融資。

  周彥也是這樣認識了傅欽延。

  也許是受林深荼毒,周彥看傅欽延格外眉清目秀。

  傅欽延可比林深那妹控正常多了。

  會議結束,傅欽延早就被周彥打量得有點噁心,直接問出口:「你看我想什麼玩意呢?」

  周彥本來覺得被嫌棄了,轉念一想,傅欽延他起碼不天天炫耀他妹。

  他獻殷勤地笑笑:「沒事沒事。」他真是受夠林深了。

  仔細想來,林欣瑤有什麼好炫耀的。

  林家這樣拘束的世家養出來的嬌小姐,明城多得是。

  周彥話音未落,傅欽延接起一個電話:「等等,我妹電話。」

  傅欽延在電話里囑咐了幾句,又是讓好好吃飯,又是讓注意換季不要感冒,殷勤得像個好哥哥。

  傅欽延掛完電話,周彥才聽出幾分不對勁:「傅欽延,你哪來的妹妹?」

  傅家長居英國,為人處世低調。傅欽延也是因為和鹿沉有些交情,才湊巧認識了沈靳知。但這次傅欽延回國其實有些突然。

  周彥印象中,傅欽延應該沒有妹妹才對。

  傅欽延一聽有些戒備:「怎麼?還不許我有妹妹了?」

  「不是,不是,我就想知道您什麼時候有個天仙妹妹了?」

  「介紹認識認識?」

  有了妹妹傅欽延這才明白,鹿沉這小子為什麼從來不把妹妹介紹給他們認識。

  怕的就是被這樣人模狗樣的公子哥看上。雖然相處下來周彥人不錯,但傅欽延還是捨不得。

  「滾滾滾,我妹你這花花公子高攀不上。」

  「怎麼還就罵上人了?」周彥忙著拉救兵,「你說是吧,沈二?」

  沈靳知不答話,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外的雨。

  雨一如既往地傾瀉而下,窗外翠綠的銀杏被澆得劈頭蓋臉,好不狼狽。

  明城夏季的雨總是讓人煩擾,可對於辦公室工作的人來說,都是一樣的。

  怎麼看都一樣。

  時隔一年,他的心境卻沒一點不同。

  傅欽延正想問,被周彥攔下:「別理他。沈二就這樣。」

  「他失戀了。都失戀一年多了,還這樣。」

  「失戀一年多?」

  「說不清,反正理由問也問不清楚,我乾脆沒問。」

  傅欽延一想起他妹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就對她那前男友來氣:「我妹也是,都失戀一年多了,是哪個狗男人甩的她還是不願意說。」

  周彥一聽就來勁了:「你妹也失戀一年多,正好沈二也是,你介紹他們認識認識?」

  傅欽延直接戳穿:「是你想見,還是沈靳知想見?我好不容易在異國他鄉找回的親生妹妹,我可捨不得讓她認識你們。」

  「我們怎麼了,我們又不是壞人!」

  傅欽延挖苦道:「也不像是好人。」

  「行行行,我不是好人。」周彥還是好奇,「傅欽延,你哪來的親生妹妹?我可沒聽說過你爸媽有生二胎。」

  「別提了,要不是我媽病重非要找回我妹,連我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我媽當年在荔城生了個女兒,可惜一出生就被醫院的護士抱走了,連匆匆一眼都沒看到。她身體又不好,我爸怕她傷心,直說一生下來就是個死胎,乾脆絕了我媽的念想。」

  「然後呢?然後呢?」

  說到這,傅欽延也有點無奈:「我媽知道了肯定跟我爸鬧啊,非要哭著讓我爸把女兒找回來。」

  傅家夫婦最是恩愛,因為妻子身體不好,一直長居英國,沒再回過荔城。雖然說要找但連線索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傅家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消息,但後來意外在英國見到了。

  「好在我妹妹和我媽年輕時候真的很像。」傅欽延也不由感慨血緣的奇妙,「不止是我媽。連我都一眼認定她就是我妹妹。你說神不神奇?」

  周彥連聲附和:「神奇神奇。那你倒是讓我看看有多像?」

  傅欽延還在討價還價,嫌棄地點開手機相片:「那你只能看一眼。」

  「行行行。你現在說什麼都行。」

  其實周彥只是想看看哪裡的妹妹讓人這麼寶貝,難不成還能比林深那更誇張。

  周彥沒耐心,直接從傅欽延手裡搶過來,招呼著沈靳知看:「沈二,快來看傅欽延的妹妹。」

  沈靳知其實對周彥和傅欽延的玩鬧不太感興趣。

  他漫不經心抬眼,心跳差些定格。

  少女瞳色淺,穿一身酒紅色長裙,對鏡頭淡淡笑著。

  明艷都藏在風月里,再看依舊是經年不去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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