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初春時候,喻遲笙就住在慈恩寺里,對寺廟裡的路也熟悉。
喻遲笙走得急,雪從樹梢落下,飄飄揚揚墜下來,落在她肩上發上,顯得人冷清不少。
謝吟川聽得雲裡霧裡,但也看出喻遲笙走和魏瑩有些關係。
他追上去,隔了好久才拉住喻遲笙:「喻遲笙,到底發生了什麼?」
喻遲笙剛想說是習慣了,她頓了幾秒什麼話也沒說。
她像是陷進了自己的情緒,許久才回神:「抱歉。」
謝吟川也無奈,卻也想她清醒過來:「我說過你不用對我說抱歉或是謝謝這種話,你要謝謝或者抱歉的只有你自己。」
是啊,她對不起自己。
她隔了太久沒看見魏瑩,差些忘記了她也有過那些絕望的時刻。連她這些抱歉和謝謝的生硬禮儀,都是某個人的影子。
她低頭去看雪,這條小路沒人走過,前頭是乾淨的雪,而後頭也只有她和謝吟川的腳印,和慈恩寺前斑駁的雪腳印不同。
就像她的未來里也不會有魏瑩。
雪景中,喻遲笙安靜道:「也許你早就猜到了,那個朋友就是我自己。你今天見到的就是她和她的親女兒。」
喻遲笙都已經不再提起魏瑩的名字,只是用她來代替,就像任何人世界裡都有的代名詞一樣。
謝吟川再擅長察言觀色,這時也找不到恰當的語句去安慰喻遲笙。
即便他早就知道那個朋友就是喻遲笙自己,他也不能去戳穿,甚至連她出國的原因都不敢問一句。
還沒等謝吟川開口說話,後頭有人追過來叫喻遲笙的名字。
「喻遲笙!」
謝吟川回頭看,發覺那女人和喻遲笙眉眼間的幾分相似。
哪怕只是形似,也足夠讓人驚訝。
喻遲笙不避諱,看著那女人追過來:「很像吧。」
她嘲諷地笑笑:「這就是她愛我的原因。」
有些人只是假裝愛她,來掩飾她愛另一個人的事實。
只要那個人回來,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寺院裡不能起衝突,需安靜。魏瑩一向尊崇佛禮,不會在這大聲叱罵和糾纏。
而林欣瑤不同,她今年是第一次來,沒這些佛家避諱。
林欣瑤追過來,她臉色十分不好,盯了喻遲笙幾秒,又礙於謝吟川的面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沒忍住看向了謝吟川:「不好意思,我想跟她單獨談談可以嗎?」
謝吟川不是個好好先生,什麼都不懂得拒絕的人。他關切地看了喻遲笙一眼,收到了喻遲笙的沒關係,才對喻遲笙說:「我就站在另一條小路邊上,等會我回來找你。」
寂靜的小路,一時只有喻遲笙和林欣瑤兩個人留了下來。
喻遲笙表情很淡,直接問:「你想談什麼?」
林欣瑤還打算彎彎繞繞幾個來回再說主題,被喻遲笙打斷,她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剛被喻家認回去的時候,還會有人在背後偷偷說她沒喻遲笙好,而上次被傅家趕出鹿家老宅,不僅讓她在世家面前顏面盡失,而且還讓林家生了嫌隙。
原本她是林喻兩家捧在手裡寵著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好幾次都因為喻遲笙這樣的「養女」受了委屈。
「你為什麼要回國?」
「喻遲笙,你還記得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嗎?」
「你讓我離開這。」喻遲笙慢條斯理地追問,「可我為什麼要離開這?」
接著,喻遲笙笑了:「林欣瑤,你不會覺得你讓魏瑩給我一張機票就有資格永遠讓我離開這吧?」
林欣瑤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林欣瑤性格不算溫柔,不過是林家家教嚴,平日裡不許大呼小叫,林欣瑤才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溫溫柔柔從不與人吵架的樣子。
而喻遲笙卻像是把某人身上的薄涼和不近人情學來了七分,即便是溫和里的話也帶刺。
「我什麼都要聽你們的,那我是你和魏瑩的什麼啊?」喻遲笙淡淡地審視她,語氣很輕,「呼來喚去的小狗?」
「我想聽就聽,不想聽就當作沒聽過。」
即便是這樣的話,喻遲笙也說得理直氣壯,讓人想站在她那邊。
林欣瑤氣得掐緊了手心,仔細去看喻遲笙的眉眼。
一年前,她旁敲側擊讓魏瑩給喻遲笙一張機票,就是為了讓喻遲笙離開這。她不需要一個可以以假亂真的替代品,而且她身邊的人都在慢慢懷念起這個替代品。
喻遲笙和她最像的是眉眼的比例。所有人第一眼都會覺得像,可有個人不同,他第一眼就能認出她和喻遲笙的不同,他後來甚至在公開的宴會上說她和她差得也不是一星半點。
她不服,到底她和喻遲笙哪不一樣。
為什麼喻遲笙就能被那麼多人記掛。
「喻遲笙,你到底有什麼好的?」
這回,喻遲笙也理直氣壯朝她笑:「我哪裡都好,只是你不懂。」
笑起來的時候,喻遲笙那雙眼睛她比不了,倒真像沈靳知說得那樣,天真明艷全都在。
也因為如此,林欣瑤做出低下的姿態,破天荒跟喻遲笙道歉:「喻遲笙,我要和靳知有婚約在身,不希望你來破壞。」
林欣瑤像是在跟她講道理,用的卻是說教那一套語氣,和魏瑩還真是如出一轍。
「喻遲笙你知道的,沈林兩家的婚約不可能被取消。」
喻遲笙沒想到連沈靳知要訂婚的消息都得由林欣瑤來告訴她。
「你告訴我幹什麼?他的事跟我沒關係。」
林欣瑤這時笑得溫柔:「畢竟你是他前女友,我不希望你去糾纏他。」
喻遲笙覺得林欣瑤的溫柔姿態好笑:「那你怎麼不問問他,是不是他糾纏我?」
雖然她聽見沈靳知和林欣瑤訂婚的消息並不高興,但她也不願意沉湎在過去里。
不是所有人都會眼巴巴望著過去。
是沈靳知告訴她的,什麼都要向前看。
有人在她們身後出聲:「林欣瑤,你也知道這婚約不可能成。」
可這也是沈靳知。
他寡淡清薄的聲音太好認。
他踩著雪過來,每一步都有沙沙的輕響。
沈林兩家的確打算結親,但沈靳知回沈家就跟沈老爺子說清楚了。
以後也不會再有他和林欣瑤的婚約。
林欣瑤也知道這只是沈林兩家的口頭承諾,林深卻也和她打包票,沈老爺子不會這麼輕易讓沈靳知拒絕。
她差些忘了顧及喻遲笙:「怎麼不可能?」
雖然從事影視行業,但喻遲笙倒是不喜歡這種戲碼。她覺得自己話說得差不多,也沒必要在意沈靳知是不是和林欣瑤有婚約,她想起謝吟川說過他就在另一條小路的路邊等她。
她朝手心哈了口氣,又放回口袋,打算繞過沈靳知和林欣瑤。
沈靳知仿佛餘光都在注意她,經過時自然拉住了她,喻遲笙回看了他一眼,有些意料之中的訝異。但這回他不再用小狐狸形容她了。
他收回眼,語氣極淡卻也聽得出有幾分溫和,林欣瑤不會覺得那幾分溫和是對她。
沈靳知從口袋裡拆出個暖寶寶遞給喻遲笙,莫名其妙說了句:「這回只有你有。」
喻遲笙知道沈靳知是跟她說話,以前的時候沈靳知也會因為她怕冷帶個暖寶寶。這種特別大概也是她以前覺得沈靳知會愛她的錯覺之一。
她接過來,沒良心地哦了聲,繼續往外走,也不在意沈靳知之後要和林欣瑤說什麼。
喻遲笙去了另一條小路,路邊沒看見謝吟川,她又原路返回去找謝吟川。
也不知道她到底跟林欣瑤說了多久,天還沒暗下來,慈恩寺里人卻已經拜得差不多,大路上也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兜兜轉轉,她又走回了遇見魏瑩的姻緣廟原地。
想來今天她也只是來求姻緣的,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
揣在兜里的暖寶寶還在發熱,她折騰了一會,從左手換到右手,裡頭和尚看了許久也不見她進來,他嘆了口氣,嘴裡念了句阿彌陀佛。
喻遲笙抬眼去看,廟裡依舊是那位熟識的主持。
見她進來,主持合手作揖,慈祥地朝她微笑:「施主,你好久沒來了。這回還是求姻緣嗎?」
喻遲笙沒想到為了找謝吟川,她會回求姻緣的廟宇。
她歉意地朝他微笑:「不需要了。」
主持人面上依舊是笑:「那施主來是想知道以前抽籤的結果嗎?」
喻遲笙還是搖頭:「不用了。」
她大二遇見沈靳知,之後她每年都抽,現在抽籤的結果也有好幾個。
可都過去了,即使是上上籤也沒意義。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看結果,只打算鬼迷心竅地走到最後。
如今鬼迷心竅也像是前一世的事了。
和主持打過招呼後,她扭頭要走,撞進一個擁抱。
熟悉的岩蘭草氣味融入雪裡,毫無違和地隱在一片生機里,意外得安寧,又不自覺把前生今世關聯。
她試圖擺脫那個懷抱,從門前出去。
跑出去後她鬆了口氣,過了一會耳邊又是沈靳知的聲音。
「不求了?」
「不求了。」
現在她和沈靳知的話已經變成了簡單的一問一答。
她跑,他就追,真就像她質問林欣瑤的,這是沈靳知在糾纏她。
她其實有點頭疼怎麼趕沈靳知走。
她已經跟沈靳知沒話可說了。所以任何趕他走的措辭都顯得單薄。
最後,她勉為其難地問了句:「你怎麼還不走?」
沈靳知也看她:「我有些話要說。」
喻遲笙直接打斷:「如果是我不想聽的話,沒必要說。反正說了,我也不高興。」
沈靳知像是想說什麼,又因為她的話沒有再提:「那我下次再說。」
以後、下次這樣的詞都像是託辭,給誰都留餘地。但她不想和沈靳知再有牽扯。
喻遲笙強調:「沈靳知,我們沒有下一次了。」
沈靳知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看著她說:「我運氣很好。」
喻遲笙注意到沈靳知手上拿了根木籤,大概是從剛剛的姻緣廟拿來的。
木籤不過幾種結果,人們都希望是上上籤。
可哪能誰都運氣這麼好呢。
但沈靳知一向運氣很好,在這方面也可能如此。
無論是沈靳知是要求和她的姻緣,還是替她求姻緣,這簽的結果可能都不錯。但那不是她選的,再怎麼努力也只是沈靳知的運氣。
「沈靳知,」喻遲笙似乎是不忍心,「你沒有必要對我這樣。」
她不及沈靳知薄情,卻發現自己絕情比他多上幾分。
有關沈靳知的回憶都因為再一次回想而變得不再特別。
而沈靳知還如常叫她,語氣卻像個不肯放手的小孩。
他說:「阿笙,你怎麼就知道沒有下一次呢?」
他去看她,將抽中的簽塞到她手裡。
「我們也會像這場春雪一樣,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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