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何林琪狀態不好,劇組已經一連NG了十幾場,連導演都蹙著眉問她:「何林琪,你今天怎麼回事?這不是你擅長的角色嗎?」
平日趾高氣昂的何林琪這次學會了低頭,她低眉順眼地說:「導演對不起,能不能讓我調整一下。」
導演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伸手示意暫停。
接連十幾場NG,何林琪其實也有點急了。
經由金禾獎電影節後,外界對喻遲笙得獎的意見很大,但頒獎委員會最終也沒更改決定。而她沒能拿下下一季度的品牌代言,甚至連出演的角色幾乎都被固定成了明艷驕縱大小姐的古偶人設。這樣的人設對她來說只是禁錮,把她的戲路限制得越來越窄。
《雲水謠》三次換角對何林琪影響很大,何林琪知道趙老爺子不好說話,還特地空出行程出演《雲水謠》,拒絕了很多代言和小投資劇。在和百影僵持的一年裡,陸續有小花靠著她以前的資源嶄露頭角,喻遲笙回來後和她撞了人設,吸粉能力大不如前,評論常常是一半黑一半粉。
相較於隔壁的喻遲笙,她顯然得天獨厚,在得到金禾獎後,又能靠接下來的《雲水謠》衝擊視後。喻遲笙一路順風順水,讓人看得嫉妒。
可這一切原先應該屬於她。
她壓著怒火和煩躁喝了口水,又緊接著拍下一場,隔壁卻傳來收工的歡呼聲。
身旁的劇組人員都在竊竊私語。
「好羨慕隔壁,這麼早收工。」
「就是,這何林琪都NG十幾場了,之前金禾獎看起來沒有黑幕吧。」
「我也覺得,何林琪這咖位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行行行,你們別說了,再吐槽不也得等何林琪大小姐拍完這場戲。」
隔壁提前收工又惹來一眾對何林琪的不滿,她臉色不太好,像是覺得這種情景熟悉。
以前在電影學院的時候,學校里的人也對喻遲笙指指點點的,背後不知道說了多少壞話。那時候她討厭喻遲笙,只希望這些難聽的話最好全被喻遲笙聽到,承受這世界應該有的惡意。
她喝完那口水,故作鎮定地回到拍攝場地,總算在導演再次發火前過了那場戲。
收工後,助理小心翼翼地走到何林琪叫她:「...琪姐。」
何林琪還在想剛剛劇組的閒話,她臉色沉著嗯了聲,「怎麼?她走了嗎?」
助理的聲音更小了些,生怕她遷怒自己:「...沒。」
何林琪沒換下衣服,她伸手提起紅衣裙擺,往東邊過去:「那就行。」
何林琪走上城牆,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在搬機器,喻遲笙就站在城牆邊上。
晚風從她發間過境,她一身紅衣如血色一般,成為黃昏荒涼的底色。
出演古偶的小花里,只有何林琪能撐起紅衣,其餘的不是太過寡淡就是太過艷俗,而何林琪身上驕縱和明艷都拿捏住了分寸,所以在喻遲笙沒出現前,何林琪一直不愁沒有好資源。
喻遲笙的存在一直讓何林琪很有危機感,尤其是她的無可替代性。
試過喻遲笙戲的名導說過,喻遲笙對人物有自己的理解,她可以像任何人,但到最後,你會發現她只像自己。
她竟然有了幾分退卻,有人出聲叫她:「何林琪,你怎麼在這?」
被喻遲笙撞見,何林琪表情有點不自然。
何林琪不大樂意搭理喻遲笙:「我在這跟你沒關係。」
喻遲笙情緒早就收了回來,說話很直接:「難道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上次她說了林欣瑤要訂婚的消息,喻遲笙也沒什麼反應。
何林琪不願意承認,喻遲笙在變得越來越像自己,連所有人第一眼都會認錯的林欣瑤也和她有了天差地別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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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半個月的夜戲之後,喻遲笙總算回到正常的白天作息。
劇組生活也沒什麼有趣,一整天都在抽空補眠,連化妝師看了喻遲笙的黑眼圈都嘖嘖心疼。
《雲水謠》大部分筆墨都花在九公主雲謠一路的成長上,從涅槃重生到毀滅,每一步驟都需要喻遲笙花心思去抓情緒。
趙老爺子要求高,她更是抽空就去琢磨劇本,不過這還是她第二部主演的戲,有時候靠經驗會出錯,趙老爺子對著顯示器一直搖頭,只好妥協讓喻遲笙休息一會。
喻遲笙沒敢懈怠,坐著補妝的空又琢磨起劇本來。
這是她和沈嘉禾的一場對手戲,也是雲謠態度的轉折點。
南唐戰敗後,那奪公主者的天下的預言也傳進了元陳宮中。
連元陳國君都好奇起南唐九公主是什麼樣的人物,直言要是南唐獻上九公主就保留它那座城池。
誰也沒想到,南唐廢后之女價值千金,竟比得上一座城池。
萬般誘惑下,南唐皇室終於決定臣屬元陳,交出雲謠。
皇室親情本就單薄,更別提雲謠久居宮外,南唐皇帝子女眾多要不是那場祭祀舞,也不見得能認出她,南唐皇室送得坦坦蕩蕩,沒一點愧疚。
南唐皇帝在送走雲謠前,苦口婆心地勸她:「雲謠啊,你現在的一切都是南唐皇室給你的,你現在也是時候報答皇室的養育之恩了。」
南唐皇帝語氣沒一點愧疚,滿是要索取回報的姿態。
雲謠依舊是一身紅衣,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宮人給她梳妝。
她不哭也不鬧,差點讓人忘記了她才十九歲:「我知道的,父皇。」
她荒唐的前半生南唐皇室沒人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她的後半生卻只能為了南唐皇室去元陳。
那些為了她好的話,全部都在掩飾自己的有所圖。
寧願苟且一生,也不願誓死捍衛南唐皇室的尊嚴。
送行那日,皇城街上擠滿了百姓,都為一睹南唐九公主的傾城之貌。
押送公主入元陳的是,元陳季家的三公子。
雲謠一點都不意外。
季家三公子,不過是她匆匆見過兩面的心上人。
也是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敵國將軍。
他一生桀驁,坦坦蕩蕩,卻在出城後故意支開元陳衛隊。
他提劍指向她:「我放你走。」
雲謠幾年來還是第一次出城,皇城外竟不像將領報告的那樣白骨遍地--沃野千里,牛羊成群。
而季舒寧讓她走,她沒有了家,又能往哪走。
冬去春來,南唐熬過了冬天,終是沒見到這春天的盛大景象。
曾經的白骨灘如今綠草茵茵,她站在邊上問:「季舒寧,你為何不敢看我?」
或許她是想問,你當真沒愛過我嗎?
她問自己,雲謠你真的沒有期待過嗎?
沒有了。
不是沒有而是沒有了。
也許她想過,但那和現實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她回皇城後,舅舅重新被南唐皇室重用。他在前線誓死抵抗,最後傳回的是他戰死的情報和他冰冷的屍體,據說他就死在元陳季家三公子箭下。
季舒寧放她走又何嘗不是一種愧疚。
山水何處不相逢,可他們真的再也沒有機會像初見時那樣,眼裡赤忱。
隔著國讎家恨,終難再愛人。
沈嘉禾見喻遲笙苦惱,他建議道:「喻遲笙你別一直看劇本,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看雲謠。」
喻遲笙抬眼,情緒還陷在戲裡。
她不知道是恨理所當然向她索取回報的南唐皇室,還是更恨曾給她希望又把一切抹殺的季舒寧。
但此刻的沈嘉禾不是季舒寧,喻遲笙眼底的情緒轉瞬即散。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語氣有點為難:「抱歉,我可能需要點時間。」
在《雲水謠》劇組呆了太長時間,喻遲笙有時候也分不清這是雲謠的情緒還是她自己的。
趙老爺子問過她,小喻啊,你覺得雲謠是在恨南唐皇室,還是恨季舒寧。
雲謠一定會有答案。
但她沒有。當局者迷,她分不清那是誰的情緒,讓她一併記恨著,因此每次拍到那個部分趙老爺子就會嘆氣。
拍戲間隙她聽說沈靳知因為休克差些喪了命,從醫院回來後,沈靳知休養了大半個月。
她沒再聽到他的消息,傅欽延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沈靳知的事。
雲謠和季舒寧尚且還有山水相逢之時。
而她和沈靳知就像在岸的兩邊,山太高,水太闊,再無相逢的機會。
這是喻遲笙第一次NG這麼多場的戲,趙老爺子也看出異常,特地給喻遲笙放了半天假,讓她好好抓情緒。
喻遲笙也是在這時候收到喻父的電話。喻父常年在海外,不常回明城,之前魏瑩認回林欣瑤他也只是匆匆見了一面就回了海外。這次喻父從國外出來,破天荒地先聯繫了她。
喻遲笙抽了那趙老爺子給她放的半天假去見了喻父,她到時只看見喻父一個人坐在咖啡館裡。喻父比喻遲笙的印象里的樣子老了不少。
喻父和魏瑩不同,他其實是個脾氣很溫和的人,小時候喻遲笙說自己在繪畫上沒有天賦,喻父就告訴她她可以學自己喜歡的,她可以不用去帶著他女兒的影子去生活。
可惜喻遲笙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喻父的面,她僅有的一些印象已和喻父有所偏差。
她穿了件印花的吊帶長裙,喻父差些沒認出她。
看她走過來叫他喻先生,才敢確定。
離開喻家後,喻遲笙也不好再喊喻父爸爸,只是客氣地稱呼為喻先生。
喻父笑容有點苦澀,他看了幾眼才說:「笙笙變得更好看了,都是大姑娘了。」
喻父的談話很平淡,他從喻遲笙小時候說起,一直到長大,他面容和善,說起的時候都是懷念。
喻父缺席了喻遲笙大半部分的人生,卻是喻家對喻遲笙最好的人。
喻遲笙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喻父說的時候她眼眶也有淚光。
去洗手間整理情緒前,她差點沒改口:「爸...喻先生,失陪一下。」
洗手間裡靜,只有水聲。
喻遲笙想了又想,還是沒想通自己對喻家是什麼情緒,是感謝或是恨。
她擠了幾滴洗手液洗手,然後重新回去。
再回去時,咖啡桌前多了一個人,喻父身邊的是魏瑩。
她走過去還沒開口說話,就被魏瑩舉杯潑了一杯水。
喻父性子溫和,一向是制不住魏瑩的,儘管見魏瑩潑水他意外,但他還是沒有其餘動作,只是把魏瑩水杯搶了過去:「魏瑩,你這又是在幹什麼?」
魏瑩因為喻父的動作有幾分愣神:「你竟然因為她凶我。喻齊,現在一回國不看親生女兒,竟然在跟一個沒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見面!」
魏瑩的歇斯底里已經引來了一眾視線,喻父皺眉:「笙笙怎麼是陌生人了。她十二歲發高燒是我半夜送她去的醫院,就算她是收養的,我也會把她當成我親生女兒來看。」
魏瑩和喻父常年不住一起,矛盾也在此刻爆發了出來:「喻齊,你說的是人話嗎!」
喻父面色平靜,語氣有些疲累:「魏瑩,我說過你打算收養笙笙的話就不要把她當成你的附屬品。」
見喻父說不通,魏瑩惡狠狠看著喻遲笙:「喻遲笙,你為什麼要回來破壞我的家庭?」
喻遲笙衣服被潑濕,水珠從發梢滴下來,落在她修長的天鵝頸,凌亂卻不顯狼狽。
魏瑩一刻也沒認同過她,她也一樣。
喻遲笙淡淡看過去,直呼她名字:「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家庭。我不欠你什麼的,所以魏瑩,別對我歇斯底里。」
喻遲笙拿起包要走,也不多看魏瑩一眼:「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你。」
魏瑩氣急敗壞,揮手扇了喻遲笙一巴掌。
這巴掌停在空中,被人攔住。
沈靳知表情沒多意外,他臉色蒼白,聲音卻壓得冷淡:「別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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