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知的意外出現打破了魏瑩的歇斯底里。
他仍然抓著魏瑩的手腕,眼睛卻去看喻遲笙。
喻遲笙也去看他。
沈靳知的臉色很白,甚至白得有點病態。
那天她拉著傅欽延走之前叫了救護車,她不知道沈靳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後來的事也全靠她聽說。
沈靳知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也讓她意外。
沈靳知輕咳了一聲,先移開視線。
他鬆開魏瑩的手,把西裝脫下遞給喻遲笙:「先穿上。」
喻遲笙身上的印花裙淋濕,空調的溫度調得低,再這樣下去容易感冒。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狼狽的樣子,把西裝接了過來,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西裝外套摻雜著岩蘭草和消毒水的氣息,空氣安靜得過分。
再見沈靳知,喻遲笙竟發覺自己很平靜。
沈靳知就站在她面前,也沒說其他的話。
沈靳知平時話很少,也不苟言笑,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他們總是在離開之後才開始了解一個人。
她垂眼把西裝套上,在這種氣氛中,他們看起來意外地和諧。
魏瑩被喻父攔住,喻父像是第一次發脾氣:「魏瑩你鬧夠了沒有?」
魏瑩似乎揭破了那張溫柔的面具,她甩開喻父的手:「沒有!喻齊你說清楚你要站在誰這邊!選我和瑤瑤還是選她。」
逼人做選擇是魏瑩一向的做派,人在做選擇的時候,總會趨利避害,選出最優化的選項。所以魏瑩也像是在問誰在喻父心裡更重要,是他妻子和親生女兒重要,還是一個陌生人重要。
連喻遲笙都不忍心聽喻父的回答。
她沒被人堅定地選擇過,只要面臨選擇,她就像是次之的選項,永遠都是替代品。
她不動聲色地伸手攏了攏西裝外套:「我先走了。」
喻父欲言又止,叫了她的名字:「笙笙。」
喻遲笙沒應,逕自要走,魏瑩又去攔住她的去路。
「喻遲笙,你不能走。」
咖啡館裡的人不知何時被清空,也不再有那種難堪的視線。
喻遲笙被魏瑩抓著手腕,她眉眼垂著,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喻父也知道魏瑩性格偏激,也不管後果,他只能無奈地在邊上勸:「魏瑩,你冷靜點!」
兩邊他都無法偏袒。
喻遲笙緩緩抬眼,對上魏瑩的視線:「我從來不覺得我欠你什麼。你一直都不愛我,你只是把我當成林欣瑤的替代品,你對我好,只是因為我像她。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是林欣瑤,以後更不會是。」
「你對我的否定,對我的羞辱遠比你給我的多,現在我把這些還給你。」
喻遲笙也禮尚往來地端起桌面的清水,潑了魏瑩一臉。
她面色平靜,陳述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以後再也不見了。」
她轉身就走,漸漸隱沒在夜幕里。
而咖啡館裡的安保終於上前把魏瑩拉住,傅欽延姍姍來遲看到魏瑩也怒了。
喻遲笙從不會開口提在喻家的事,傅家護著她,她也是沉默地笑笑。
來的時候碰見林欣瑤,傅欽延才知道他失而復得的妹妹竟然當了另一個人十幾年的替代品。
喻父還是第一次知道喻遲笙找回哥哥的事。
他為難地問:「笙笙她現在過得還好嗎?」
要不是喻父叫來喻遲笙,也不會有這場鬧劇。
傅欽延不顧什麼禮貌,直接對喻父說:「我妹妹有我心疼。不需要你們喻家來可憐。」
「還有,給我警告林欣瑤。下次再對我妹做什麼,我就不顧什麼分寸了。」
怕又鬧起來,周彥攔著傅欽延:「這回你可別再起衝突了。」
傅欽延不耐煩地看他一眼:「我是這樣的人嗎?」
周彥不可置否,傅欽延用傅家的名義警告了幾句,打算去找喻遲笙。
周彥問:「你去哪?你妹那有沈二呢。」
傅欽延說:「就因為是他,我才擔心。」
上次酒吧後,沈靳知在醫院休養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才出院,結果又趕上魏瑩找喻遲笙麻煩,這回還是沈靳知讓他通知傅欽延。
有時候周彥也不得不感慨緣分這東西,連沈嘉禾替沈靳知求的都是上上籤,但沈靳知和喻遲笙怎麼還是越走越遠。
可離得再遠,兩人卻總會碰見。
-
夜裡的明城燈火通明。
喻遲笙披著西裝外套,失神地在外邊走。
她時常這樣,沈靳知也不阻止她,只是跟在她身後。
他們之間的默契隔了一層玻璃,但仍然很有效。
喻遲笙卻覺得怎樣都怪異。
她停下來,沈靳知也停下。
夜風涼如水,一如沈靳知遲來的溫柔。
附近是影視城的商區,工作日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
喻遲笙走得慢,風灌進偌大的西裝袖口,濕的衣料附著皮膚,穿著不太好受。
沈靳知似乎看出她的不適,伸手去拉西裝袖口,她下意識偏頭去看沈靳知。
他掐住袖口看她,寡淡的聲音依舊只有一句:「不是被潑濕了嗎?進去買件衣服。」
春去夏來又是一年。
她卻突然察覺沈靳知習以為常的語氣。
她真的沒必要和他客氣。
兩人進了家女裝店,臨近關門,裡頭沒人。
導購一見是最後一單生意,馬上微笑地迎過來,殷勤地向喻遲笙推薦。
首先開始的當然是當季新品。
當季流行的是溫柔的奶杏色,喻遲笙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是沈靳知開口拒絕:「不用了,她穿什麼顏色都好看。」
導購愣了下,轉眼又笑道:「當然,先生您女朋友這麼好看,穿什麼顏色都壓得住。」
這個話題,兩人都沉默了幾秒。喻遲笙笑著否認:「他不是我男朋友。」
誤會後導購一直在道歉,喻遲笙臉皮薄只是尷尬地說著沒關係。
最後喻遲笙挑了件黑色長裙,她身材好,簡單的款式也穿得出眾。
導購難得見到穿什麼都出眾的人,忍不住誇了幾句:「先生,你女...朋友真好看。」
知道自己說錯話,導購偷偷去瞥兩人。
喻遲笙似乎沒察覺她話里的失誤,她低頭帶上口罩,皮膚在吊頂燈下白得晶瑩剔透,樣子也安靜。
沈靳知視線卻在喻遲笙身上頓了幾秒:「好看。」
他一向知道她好看,現在也是。
許音說過,美麗的東西太容易消逝,所以他拼命去抓緊,最後卻也是這樣的結局。
出了商場,夜色深得厲害。
喻遲笙也不說話,她和沈靳知呆在一起總覺得彆扭。
她從來不覺得她和沈靳知分手後還會有交集。她和沈靳知太不一樣,連意外的交集她都蓄謀已久,要向上天祈禱。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沒有她的努力,上天會不會讓她遇見沈靳知。
期間傅欽延打來一個電話,總算打破了寂靜,喻遲笙也不用再和沈靳知相處下去。
她竟然鬆了口氣。
慈恩寺主持總說她對沈靳知是染緣。
這種緣會讓彼此困擾糾纏,甚至成為惡緣。
所以放過沈靳知也是放過她自己。
沈靳知問她:「要回去了?」
沈靳知側著頭沒看她。他皮膚被霓虹燈光打亮,蒼白得過分。他分明沒半分笑意,但眸色愈深愈亮,像白日裡的焰火。
喻遲笙指尖觸到牛奶的熱,她恍神:「嗯。」
他似乎是再平淡不過地提起這個話題:「我們還會見嗎?」
他知道只要她說不會見了,那他永遠都找不到她了。
沈嘉禾說,那上上籤的意思是讓他停在最美好的時刻。
他分不清,哪個瞬間才是那個時刻。
沈靳知又自顧自問:「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最後掙扎的會是朋友這個身份。
他總是用最糟糕的方法去嘗試留住她。
煙花打斷這一番談話。
靛青色夜幕恍如白晝,煙火穿透天際,是晃眼的玫瑰色。
沈靳知記起他也和喻遲笙看過這樣一場煙火。
那是在巴黎。
他們看完畫展,正湊上巴黎的節日盛典,就在附近有個煙火秀。
他一向對這樣的事物沒什麼興趣,喻遲笙卻格外興奮,聽了策展人的話非要去看。
那天人很多,他真的怕喻遲笙走丟,眼裡只顧得上留意她。
喻遲笙把手伸給他,杏眸彎成月牙:「這樣就不怕走丟啦。」
他怕她放手,但她那天怎樣興奮也沒想過放開他的手。
也許那是她最愛他的時候,他一個眼神她就能看出他所有的顧慮和煩擾。
那他最愛她的時候呢。
他看著喻遲笙欲言又止,假意去看煙花。
煙花簇擁在星辰間,轉瞬即逝。
他真的不喜歡留不住的事物,但在巴黎那天,他陪著喻遲笙看完了整場煙花秀。
直到散場,她也沒放開他的手。
她對他說:「沈靳知,也許我能在你身邊存在很久很久。」
他只是笑,去看她的眼睛。
喻遲笙真的不會說謊,她眼裡的赤忱毫不掩飾地告訴他,她真的能存在很久很久。
可他不敢信。
他失去的東西太多了,他生怕留不住她。
這回他看著煙火消散在黑夜裡,尋不到一絲蹤跡。
夜幕重歸寂靜,像是什麼都沒來過。
是他告訴喻遲笙,煙火會消失。
可他天真地想,也許他能在喻遲笙身邊存在很久很久呢。
喻遲笙像是也記起他們一起看的煙花,沉默著沒說話。
她的聲音隱入夜裡,變得很輕:「沈靳知,以前的我太愛你了,所以我們做不了朋友。」
-
《雲水謠》整整拍了四個月,從初春到夏至。
喻遲笙在休假回來之後狀態意外得好,對於雲謠的理解也深入不少。趙老爺子幾次和喻遲笙磨劇本,都對她讚不絕口,差些超過了對謝吟川的評價。
謝吟川在片場嫉妒地過來問她緣由,沈嘉禾也好奇。
休息的時候兩人都擠在喻遲笙身邊聊她,拍攝花絮放上微博,劇粉樂開了花。
【笑死女鵝這算不算左右為男?】
【不是!這是情敵統一戰線!】
【嗚嗚嗚三個人意外得和諧,我能不能加入他們?】
【我也。小喻小謝小沈一起生活吧!】
【喻遲笙手段真行,沒了金主又腳踏兩條船】
【真不是我酸,喻遲笙手段不一般。聽說金主為了她和未婚妻取消婚約了。】
【我吃過這個瓜,那未婚妻就是魏瑩親女兒,喻遲笙是魏瑩養女。】
魏瑩的名字在當年影響力不小,過了幾十年仍然有人記得,沒一會八卦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被取消婚約的主人公也受到了影響。
林欣瑤是第二次在國內辦個人畫展,這回權貴名流都會來,一場畫展下來沒幾個人對她的作品感興趣,反而常常問起她和沈家的婚約。沈靳知不知道答應了什麼要求,沈老爺子不再推進和林家的婚約。再者,跟傅家要好的世家都意在和林家撇清關係,傅欽延一點沒食言,讓林家前後兩難,到頭來鬧笑話的只有她。
她在畫展時遇上幾個人過來向她要簽名,她禮貌應答。
那幾人拿著簽名走了幾步才發覺不對勁。
「她簽的不是喻遲笙的名字啊?」
「啊?我還以為她是喻遲笙呢?」
兩人絮絮叨叨,最後把她的簽名扔進了垃圾桶。
林欣瑤沒受過這種委屈,明明是喻遲笙替代她,最後好事全都讓喻遲笙得了。
她破天荒聯繫了何林琪,去劇組找她。
何林琪再見林欣瑤也很意外。
林欣瑤依舊像一年前一樣,一身奶杏色長裙,眉眼看起來毫無攻擊力,根本讓人想不到她會有嫉妒的情緒。
一年前,是林欣瑤把《雲水謠》從喻遲笙手裡搶過來,拱手相讓。事情沒成,兩人後來關係降到冰點,再沒有聯繫,何林琪發覺林欣瑤這回來的目的不簡單。
何林琪在劇組不太如意,也沒心情跟林欣瑤說話:「你找我有什麼事?」
林欣瑤溫柔地笑著:「也沒什麼。上次的事我想我應該向你道歉。」
何林琪不喜歡林欣瑤的笑,看起來太恰到好處,反倒失了人氣。她抱著手臂看她:「道歉就不用了,我不接受。」
林欣瑤依舊笑著問:「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還是不喜歡喻遲笙嗎?」
這回何林琪沒太驚訝:「她不像你了,不應該開心嗎?」
林欣瑤沒說話,假笑也有幾分僵硬。
林欣瑤第一眼看見喻遲笙時確實很驚訝,喻遲笙就像是她在這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後來所有人都在耳邊說喻遲笙的好,她感覺很恐慌,所以才會拜託林深去做那樣的事。
但她發現喻遲笙不再像她後,她心裡並沒有放鬆。
她接著說:「何林琪,要不要和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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