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火那天傅欽延就報了警,不過忙裡忙慌沒什麼頭緒。
喻遲笙醒來後,警方來做了一次筆錄,把重點放在了追捕壯漢上。
那天林欣瑤也在的事,喻遲笙沒跟任何人說。
第一是因為沒有證據,第二也是因為林家和喻家。
如果林家和喻家硬要保下林欣瑤,並不是難事。她不想讓傅家全家人為了她去和林家和喻家對上。
在找到證據之前,她不會輕易去指認林欣瑤,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沈靳知。
喻遲笙沒受什麼皮外傷,只是吸了點菸塵,醒來休養了幾天就好了。
但沈靳知有幾處燒傷,手術過後差些感染,傷口觸目驚心,折騰了大半個月。
因為喻遲笙的堅持,這大半個月一直是她來照顧沈靳知。
周彥和沈嘉禾也會經常來看沈靳知。
沈靳知受傷後,百影的許多事務都由周彥處理,實在處理不了就親自過來傳達。
喻遲笙照顧得事無巨細,但也看得出沒別的心思,周彥一要談事她就走到外邊去,一點也不想摻和百影的事。
連周彥都納悶起兩人的關係。
他不客氣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沈二,你和阿笙妹妹到底什麼情況啊?」
沈靳知就靠在病床上,他穿一身病號服,頂燈色調偏冷,照得他臉色愈發的白,平添幾分病態。
在icu病房脫離危險後,沈靳知就住在這病房裡,從他醒來喻遲笙就在了。
他像是不太想回答周彥的問題,隔了好久才說:「看不出來嗎?她在照顧我。」
周彥點了點頭,但還是不太明白:「這我知道啊,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倆和好了?」
沈靳知把周彥堆在桌上的文件拿到自己面前,翻看了幾頁:「廢棄影視城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被沈靳知轉移了話題,周彥也就順著沈靳知的話說:「本來舊影視城就是要重新規劃的,這場大火其實沒造成什麼損失,不過媒體已經知道阿笙妹妹的事了。」
百影舊影視城著火的新聞上了好幾次熱搜,傅家和沈家都對這放火的始作俑者很忌憚,花了心思在找。察覺到明城世家的動作,各路媒體也很關注,四處去找著火那天明城各大醫院的收治病人。
喻遲笙是個公眾人物,媒體沒花多大功夫就得知那天火場裡有喻遲笙,加上金主謠言的肆意傳播,鬧得腥風血雨。目前傅欽延在穩著媒體那邊,還算沒出什麼大問題。
沈靳知沉默了幾秒,指節搭在文件夾面上輕敲:「你這幾天在百影多注意林深。」
周彥訝異了會:「不會吧,沈二你是在懷疑林深?」
傷口還有撕裂感,沈靳知語速放得很緩:「不是,只是我的直覺。」那天夜裡他好像看到了林欣瑤,林欣瑤是林深的妹妹,林深不可能不幫忙。
周彥不再問了,這十幾年來沈靳知的直覺一向很準,沒出過什麼差錯:「好,我這幾天多注意注意他。」
沈靳知嗯了聲,隨後又看起面前的文件。
休養了大半個月,需要他處理的文件也堆積成山,沈靳知簡要地說了策劃案的幾點缺陷,讓周彥拿回去改,周彥連連答應下來。
等待的時間太過枯燥,周彥又想起了剛剛沒問完的話:「沈二,你到底和阿笙妹妹是什麼情況?」
沈靳知翻頁的動作一頓,他低眼蓋上文件:「沒什麼。」
周彥還在問:「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和阿笙妹妹怎麼樣了?有和好的希望嗎?」
周彥看得出來喻遲笙是在用心照顧沈靳知,可喻遲笙願意來照顧沈靳知是不是說明一切都還來得及。
火場之前,周彥一直覺得沈靳知和喻遲笙之間沒可能,可沈靳知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喻遲笙,喻遲笙不可能沒有動搖。
沈靳知輕咳了聲,把文件還給周彥:「沒有。」
周彥明顯不相信:「怎麼可能?阿笙妹妹可是來照顧你了。」
沈靳知想笑,不小心牽扯到傷口,他倒吸了口冷氣,像是嘆息:「那不是和好。」
在火場時,他一直讓喻遲笙以後再說,那時候他沒想過他能活下來,那個以後只不過讓人留個念想。可真的有這個下次,他才想明白。即使有這個下次,他和喻遲笙的一切還是如常。
喻遲笙不愛他了,以後也不會了。
她照顧他,只是因為他受傷的原因是她。
如果病床上換一個人,喻遲笙也會這樣做。
他和喻遲笙之間,終究有太多欲言又止。
沈靳知躺坐著病床上,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周彥是有話就要問清楚的性子。
他乾脆把文件放下,坐在床沿邊上,苦口婆心地說:「沈二,你不能總和阿笙妹妹這樣。要不你就放手吧,別耽誤阿笙妹妹了。」
周彥意思很顯然。如果沒辦法和好,現在的相處對兩人來說都是煎熬,還不如趁早放下。這道理沈靳知何嘗不懂,可經歷生死後他還是執迷不悟。
他連死都不肯放手,那現在他要怎樣做才能說服自己。
沈靳知承認自己太自私:「我做不到。」
他希望喻遲笙能在他身邊存在,最好每天都能被他看到。
周彥搖搖頭:「沈二,你太貪心了!」
沈靳知不作聲了,他垂眼笑:「是啊,我好貪心。」
明明知道他不該多要一點,明明知道他只能得到那一點點。
在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太貪心了。
但如果可以,他還是會去那一場酒局遇上喻遲笙,還是會在颱風天問喻遲笙會不會後悔。
如果可以的話......
病房門外響了幾聲敲門聲,打斷這詭異的沉默。
喻遲笙推門,站在病房門口:「周彥,你占用病人太多時間了。」
周彥因為喻遲笙公事公辦的態度有點受傷:「阿笙妹妹,你會不會太見外了。」
喻遲笙的聲音帶有荔城獨有的口音,連同強硬的語氣都說得輕柔:「他需要休息。」
她穿了身黑色吊帶長裙,款式簡約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很襯她沉靜的氣質。
她獨獨站著就讓人不由染上笑意。
沈靳知躺靠在病床上,看著喻遲笙和周彥爭辯,覺得似曾相識。
周彥走後,喻遲笙才關門進來。
這幾天下來,她嚴格控制沈靳知見外客的時間,到時間就毫不留情地趕人,倒有沈靳知身上的幾分不近人情。
但喻遲笙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因為這也是她的一部分。
她扶沈靳知躺下,甚至體貼地替他蓋上被子:「你要多休息。」
他知道喻遲笙殷勤的樣子是因為巴不得他快點好。
沈靳知有些無可奈何,從剛剛開始他就有些無可奈何:「真睡不著。一天到晚躺著,頭暈。」
喻遲笙問:「那你想做點什麼?」
這幾天下來,她的確是太迴避和沈靳知交流了。
而沈靳知也什麼都不說,只是客客氣氣地接受她的照顧,這還是沈靳知第一次說自己悶。
沈靳知想了會:「我想看書。」
這樣的要求似乎很難拒絕,喻遲笙去找病房有沒有帶來的書。
沈靳知看她找了一會也沒收穫,他體諒地說:「算了,沒關係,你陪我說會話吧。」
沈靳知的聲音寡淡,說起沒關係也像是客套的禮儀,讓人很過意不去。
兜兜轉轉他們還是開始了話題,只是兩人心裡都有些心結,說話也彆扭。
喻遲笙拉了把椅子,坐在沈靳知面前:「你想聽什麼?」
沈靳知看她,笑意淡淡:「我也不知道。」
喻遲笙其實已經習慣了和沈靳知相處,也不再小心翼翼。
她想起剛剛她和周彥爭辯時沈靳知的笑容總是有點在意。
沈靳知的笑總是淡淡的,不入眼底,可他真摯的笑她卻也能辨認得出。
時隔好久,他們才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
但這話題明顯有點冷場。
喻遲笙也不好為難沈靳知一個病人,她循著自己的記憶想了想沈靳知感興趣的話題,最後作罷。
她和沈靳知之間還真沒什麼相似的地方,一點也沒有。
喻遲笙都奇怪,沒有共同話題他們以前是怎麼交流的。
她無奈地起身:「我還是給你找本書來吧。」
沈靳知卻伸手拉住她,他搖搖頭說:「不用。」
沈靳知沒有用力,只是虛虛握住她的手腕,以免她離開。
他半閉著眼,像是有點疲憊。
喻遲笙下意識去看沈靳知拉她的手,他手臂上被大片的紗布包裹,顯得有些隆重。
她還是不敢看底下的傷口,她深吸了氣避開視線,不自然地說:「我還記得一點《基督山伯爵》的內容,我給你念念?」
這時候沈靳知勉強睜眼看她,語氣依舊是客氣的:「可以嗎?」
喻遲笙點點頭,小心翼翼把沈靳知的手擺正,重新坐下。
念之前,喻遲笙又給沈靳知打了一遍預防針:「我記得的部分不多。」
沈靳知閉眼嗯了聲,說:「你念哪都可以。」
喻遲笙清清嗓子,正要出聲。
門窗半開著,窗簾被風吹得翩躚,日光沿著縫隙透進來,徑直照在沈靳知皮膚上,白得晃眼。
休養了大半個月,沈靳知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他眉眼優越,怎麼看都出眾,仔細看才知他眉間的小疤。
這樣的時候,讓喻遲笙想到很久以前。
喻遲笙突然想,他難得有這樣不忙碌的時刻,來得及聽她念一段不知從何而起的段落。
這世界絕大部分人渴望的東西,沈靳知都唾手可得,可他總是不太高興,所以她總是想逗他開心,也去了解讓他開心的事物。
他忙的時候,她總是一遍一遍去翻看他喜歡的那本《基督山伯爵》。
後來她離開他,第一次接觸到了《基督山伯爵》的話劇,才真正地喜歡上這本書。
她忽地覺得有些可惜,頓了好幾秒,才緩緩地念:
「Lanaturehumainen』estpasfaitepourlajoie,elles』accrocheseulementàlasouffrance.」
喻遲笙帶有荔城獨有的腔調,一呼一吸皆空靈清潤,仿佛在耳邊喃喃自語。
病房大而空曠,只有風聲在附和。
日光輕輕晃動,就像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可沈靳知不想問喻遲笙,他們能不能回得去。
他只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剛剛好,只要喻遲笙在他身邊存在。
是喻遲笙突然問起:「沈靳知,你剛剛在笑什麼?」
沈靳知長睫輕顫,忽地睜眼去看她。
她杏眸乾淨,依舊是天真無邪的底色。
沈靳知忽地覺得《基督山伯爵》裡頭有句話很應景。
——因為你在這兒,所以笑了。
他只是慶幸她在這。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