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的生日沈靳知當然是沒管。
周彥下半夜玩得盡興根本想不起他們,宿醉醒後才打過來問沈二你們什麼時候走的。
沈靳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第二天下午。
喻遲笙起床氣很重,早上老是睡不醒,沈靳知也不叫醒她乾脆呆到了中午。
喻遲笙醒的時候,別墅已經空了。
窗子被拉得嚴絲合縫,沒透出光來,分不清白天黑夜。
時菁給她接了很多GG,把她前段時間的行程占滿,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又被沈靳知壓榨乾淨。
喻遲笙只當是早晨,又想偷懶地再睡會。
她睡眼朦朧,慢吞吞去摸放在床邊的手機,問:「幾點了?」
沈靳知看著時間指向是正午十二點,壓住她去拿手機的手,笑著哄她:「再睡會,還早。」
過了許久,連鳥叫聲都沒了。
她像是有些危機感,躲在他懷裡冷不丁出聲:「還早嗎?」
沈靳知被喻遲笙逗笑,明明這小姑娘這麼有危機感,偏偏不起來。
他聲音清淺,湊在她耳邊輕輕提醒道:「阿笙,下午一點了。」
沈靳知的聲音放得很輕,此刻卻也像惡魔的低聲細語,把她睡意驚擾四散。
喻遲笙突然坐起來,自己去摸手機看時間。
果然是下午,時間都到一點半了。
她覺得睜眼費勁,又閉著眼過去抱沈靳知:「怎麼不叫醒我?」
沈靳知笑著說:「知道你沒行程,讓你多睡會。」
喻遲笙慢半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啊。
怪不得昨天晚上折騰她呢。
沈靳知習慣很好,規整得很,休假時也就標標準准地睡上八個小時,不偷懶。
喻遲笙羨慕這種好習慣,但從來沒想過要改,理直氣壯地賴床。
繁忙的行程後好不容易休個假,喻遲笙也懶得思考其他麻煩事。
打算抱著沈靳知繼續睡個回籠覺。
喻遲笙睡覺的表情很乖,像只懶洋洋的小奶貓。
沈靳知似是覺得新奇,掐了掐她的臉:「怎麼這麼缺覺呢?」
喻遲笙還困著,懶得嗆他,嗓音全帶著少女的不悅:「嗯,沒你精神好。」
喻遲笙沒化妝的臉少了些攻擊性的明艷,是非常乾淨的奶白色,被冷調燈光照得晶瑩剔透。
其實喻遲笙也不全然是乖巧的樣子,像這樣有點小脾氣的樣子最有趣。
沈靳知笑出聲,指尖勾著她的髮絲:「那阿笙再睡會。」
喻遲笙側頸被沈靳知湊近的氣息呵得癢,一掀被子怨念地說不睡了沒心情。
喻遲笙條件得天獨厚,沒到二十五歲就拿下了國內最有含金量的影后視後,代言的也全是國際一線的大牌,一躍躋身於圈內的大前輩。
時菁給她接了部青春文藝片,電影裡的女主有一頭墨黑柔順的秀髮,風起時連髮絲都會跳舞,為了貼合這個角色,喻遲笙又把她那一頭波浪大卷拉直,用乖巧充當她的保護色。
可惜乖巧那層底色像是隨著陰霾天氣在她身上一掃而光,取而代之是少女該有的明艷小脾氣。
但沈靳知覺得喻遲笙真的是個很好哄的姑娘,一聽他說慈恩寺寺門大開,立馬笑意盈盈把長發隨意紮成馬尾,衝去洗漱。
她系的馬尾松松垮垮,跑過去帶起一陣風,髮絲真像在跳舞。
沈靳知看喻遲笙跑去洗漱,想起上次去不成的時候,喻遲笙還垂頭喪氣地蹲在青石台階上問他,如果結果不好呢。
這回她倒是改了性子非說要拉上他馬上去把姻緣簽看個究竟。
他靠在洗手間門沿上,細細打量,笑著問她緣由。
她咬牙切齒道:「我倒是想看看上面說了我們什麼壞話。」
見沈靳知許久不應,她扭頭見著沈靳知打量的神色,臉忽地燒紅了:「沈靳知!」
她穿的是白色絲質睡裙,算不上很輕薄的料子,但很貼身。
喻遲笙唇角還沾著泡沫,奶白色皮膚連著鎖骨氣急敗壞地紅起來。
那畫面說不出的旖旎。
美的事物總是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無關慾念。
沈靳知笑著用指腹蹭了蹭她唇角的泡沫,沒其他多餘動作:「欣賞而已。」
而喻遲笙的臉被一本正經的欣賞鬧得更紅:「欣賞你個流氓。」
......
這次慈恩寺果然開著。
喻遲笙沒跑空,在解簽之前她先去拜訪了之前熟識的慈恩寺住持。
魏瑩是慈恩寺的常客,連帶著喻遲笙也讓和尚們眼熟。後來喻遲笙出國,魏瑩身邊的人成了另一個女孩,和尚們都是與上天打交道的人,自然心領神會,不再計較這些。
但人與人相遇,敵不過有緣兩字。
住持再見著喻遲笙自然是歡迎,看著喻遲笙身邊還站著個高高的男人,他眉眼彎著異常慈祥:「看來施主已經得償所願了。」
喻遲笙看了眼沈靳知。
而她的「得償所願」「逆天而行」此刻視線也溫柔地散落在她身上,淡淡與住持致意。
寺廟裡人來人往,香火旺盛,住持見不得每個人都記得。
但喻遲笙卻讓他印象深刻,她每個冬日都隨著魏瑩一起來清修,一呆就是一個多星期。
喻遲笙來時不過十幾歲,魏瑩在旁參拜時,她也作勢叩拜。
他和藹問她有無所求,她總是搖頭笑著說沒有沒有,謝謝主持關心。
很多人求神拜佛不過是圖個心安,卻說不得有佛緣。
因為神佛偏愛那些心思通透,毫無所求之人。
眼前這姑娘卻是有的。
後來有一日她隨魏瑩清修,忽地問他。
如果現在她虔誠地向神佛求些什麼來得及嗎。
他笑問求什麼。
小姑娘神色慌慌張張,對著大殿的觀音大士心虛地說:「求姻緣。」
他說,觀世音菩薩有求必應,想來也會聽到她祈求的心愿。
她真就如理如法地向觀音大士求姻緣,模樣虔誠得很。
後來每次來,她都會偷偷求個姻緣,拜託他別把姻緣簽解給她聽。
她那時候感慨說,求個心安罷了。
他問她心安了嗎,她卻苦兮兮地說沒有。
她說,連佛祖都說了世上事皆有定數,我是在逆天而行,難得很。
世人都愛說自己通透,通透的人卻笑自己難得糊塗。
住持果然拿出藏了許久的姻緣簽,翻面擺在喻遲笙和沈靳知面前,笑著問她們:「不先求個最新的?」
喻遲笙不太信自己的運氣,她用手指偷偷戳戳沈靳知:「你來?」
沈靳知是個無神論者,他搖搖頭笑著說我求的不准。
喻遲笙想起沈靳知上次那隻上上籤,他明明把那隻簽塞到她手裡,說自己運氣很好。
但礙於住持慈愛的目光,她沒問,只是開朗地說等會再求。
住持捋了捋他的鬍鬚,慢悠悠翻開目前給她們解釋。
一通聽下來,好的壞的都被喻遲笙求了個遍,全都應驗。
但那隻上上籤的寓意也是真的好,讓喻遲笙懶得計較其他。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燕爾新婚,如兄如弟。
她拿著那隻簽跟沈靳知炫耀,有時候她的運氣還是很好的。
沈靳知笑她說還真是知足常樂。
她笑著糾正道這是甘之如飴。
趁著這勢頭,她果然起了再求一次姻緣簽的意。
明城正是多雨的天氣,不下雨的時候空氣也浮著一層霧氣。
香火悠悠揚揚飄上空,蓮花幡隨風而動,觀音大士被霧氣攏著,她手中的白瓷淨瓶愈發剔透,連表情都變得慈悲。
住持說,心思通透的有緣人一定會受佛祖偏愛的。
遠處鐘樓傳來大悲咒的吟誦,她跪在軟墊上虔誠祈禱,而沈靳知站在門外看她虔誠祈禱,想起被被喻遲笙塞在房間角落裡那個開過光的平安符,才覺歲月已值得回首。
這次喻遲笙求完簽直接把簽推到沈靳知手裡,惡狠狠地警告道如果不是上上籤不要告訴她。
沈靳知果然看了眼簽文,安安分分地不再說話。
喻遲笙還納悶了會,自己運氣真就這麼差,連個好彩頭都抽不到。
倒是住持收回簽文時笑著寬慰她,也是個上上籤。
她回頭看沈靳知,果然看見沈靳知眼底的笑意。
出姻緣廟時,沈靳知問她許什麼願了,這麼虔誠。
小姑娘癟癟嘴說自己白白浪費感情了。
求姻緣嘛,總是求個長長久久。
沈靳知斂著笑,又問她還有呢。
她說同甘共苦不是有了麼。
沈靳知問:「同甘共苦麼?」
他笑著說:「我以後可捨不得阿笙受苦。」
他們來前慈恩寺下過雨,青石台階還是濕的,翠綠的苔蘚見縫插針頑固地生存在石面的裂痕上,一小片一小片擁簇著。沈靳知怕她摔倒,總是牽著她的手。
沈靳知的手總是溫涼的,在這種陰鬱的天氣里卻有一種難言的、沁入人心的暖意。
她任由他牽著,走過青石台階,這台階一層一層隱入深林中,像是一輩子都會這樣走下去。
他在這種陰鬱的天氣里,倒是磨滅了不少寡淡的氣息,連開口都是溫柔的慈悲:「阿笙遇著我已經夠苦了。」
「可我遇上阿笙卻是甜的。」
沈靳知那幾分煙火氣不落地也稱得上是浪漫。
就這一句話惹得她淚眼花花。
她還真沒什麼大的追求,從小固執慣了,大了反而對這些看得愈發淡。
她只求屬於她的那一小部分,也堅持她的那一點點固執。
她大概是太笨拙的人,專注和擅長的事都有限,除了固執算得上長久之外,好像真沒什麼特別的。她與人分享她的喜怒哀樂,願與不願都已在不言中。
而沈靳知一直捉摸不透得很,他的喜,他的哀全都不明顯,即便她拼盡全力窺探,也只見一角。
他小心翼翼與她分享他的苦,卻承諾帶給她更多的甜。
她淚眼婆娑問起那隻「不准」的上上籤。
沈靳知卻笑出聲。
「那是沈嘉禾替我求的。」
「我求他的。」
沈靳知離開沈家後,沈家礙於沈恆原都不太與沈靳知來往。沈嘉禾是沈家旁系的一支,和沈靳知血緣關係很遠,算是半獨立出沈家。
沈嘉禾所在的旁支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因此他也立志當個電影玩票性質的公子哥,沒想到後來電影意外出名,一部比一部熱,也就半推半就進了電影圈,一年挑幾部看得上的劇和電影拍。
圈內人也不知道他其實和沈家有些關係。
沈嘉禾一開始和沈靳知不熟,後來沈靳知因為《雲水謠》的事找上他,沈靳知一向不與人來往,特地因為喻遲笙拉下面子和他談合作。沈嘉禾這才知道沈靳知和喻遲笙的關係。
有了沈嘉禾的參演,《雲水謠》一路過來也順順利利。
喻遲笙這時候才領會這層關係,也明白沈嘉禾說的那句,他真的為你做了很多。
她天真地問如果《雲水謠》的女主不是她,沈靳知是不是還會做這些事。
沈靳知像是笑她天真,回答說:會,但不會這麼用心。
用心到親自找來沈嘉禾。
喻遲笙一直很受用沈靳知眼裡的這種特別,她也不再去想到底沈靳知讓人求的靈不靈,笑意盈盈地拉著他往山頂走,手裡攥著從小和尚那買來一塊木牌和同心結,說既然來了,姻緣樹也是要掛的。
姻緣樹種在慈恩寺的最高的廟宇里--地藏菩薩那。據說已有千年歷史,長成了棵參天大樹,樹梢上掛滿了姻緣的同心結。
喻遲笙以前來清修時,極少會去姻緣樹那,一是她不求姻緣,二是嫌遠。唯一一次去,是因為沈靳知。那時候是冬日,上山的路極其難走,腳下全是簌簌的積雪,聽著樹枝斷裂的輕響,她虔誠地拾級而上,直到看見廟宇的紅頂,直到看到姻緣樹上的同心結。
冬日裡儘是肅殺氣氛,葉子早就飄零落下,只剩光禿禿的枝丫。
姻緣樹蕭條的枝梢積了些雪,偌大一棵參天大樹,正紅色同心結在寒風中搖墜,銅鈴清凌凌地響。
雪色和血色糾纏,那一番景竟稱得上歲月更迭,情意亘古不變的見證。
她被那場面震撼,連忙舉起凍僵的手指按下快門。
這張照片她一直私藏著,像個不可見人的秘密一樣,誰也沒分享。
後來是有一日周微發現她相冊里的這張照片,她那時才想起她也有過這樣虔誠的時刻。
每逢見著亘古不變的事物就會想起那個人來。
上山的路總是比下山難走些,明城這時節多雨,也不管有情人會不會淋濕,不由分說地下起雨來,先是蜻蜓點水的一滴,而後是鋪天蓋地地潑水。
青石台階濺起水花,和驟起的風聲協奏。
他們都沒帶傘,喻遲笙想,她還真是運氣不好。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上山頂掛同心結圖個好兆頭,沒想到天公不作美。
她看了走了一半的山路懊惱,少不了要無功而返。
沈靳知卻牽住她的手像是要往山頂走。
她拉著他停下,豆大的雨已經毫無差別地落下來:「下雨了,我們下次再去。」
沈靳知看向她眼底,指腹蹭著她手腕的皮膚,溫涼的觸感和雨交合在一塊:「不是想去麼?」
她沒骨氣地點頭承認:「嗯,想去。」
沈靳知斂眸頓了幾秒,像是忍笑:「那跑上去。」
他脫下他的西裝外套,罩住她的腦袋,為她隔絕雨幕。
在雨幕中,她眼前的視野全被覆蓋住,被沈靳知拉著跑。
「沈靳知,我看不見路啦!」
「我牽著你。」
對她的固執,沈靳知似是從沒有不喜過,只是無可奈何地慣著。
她那一點點固執為他妥協,同時他也包容她那一點點的固執和天真。
他們花了十多分鐘好不容易才上了山頂,見到雨中那棵地藏菩薩殿外的菩提樹。
菩提在佛教中一直被當作神木,連生長伸展的樣子都有些慈悲。恰逢上雨天,菩提滿樹綠葉在風中沙沙地響,風鈴聲響,風停又消盡,像是低吟的梵音,不由讓人變虔誠。
菩提本為摒除塵俗貪慾雜念,此刻也成喜怒哀樂之源,替人類解憂。
這場雨竟在這虔誠的梵音中停下,他們早已淋濕,狼狽地去看對方,莫名其妙笑起來。
淋得更狼狽的是沈靳知,他把西裝借給她擋雨,自己一點也沒顧著,黑色絲質襯衫緊貼著皮膚,顯出流暢的肌肉線條。
他骨相極佳,雨滴就從他纖長的睫毛,順著高挺的鼻樑往下滑,氤氳出一層迷濛的霧氣。
他笑意肆然,喊她:「傻姑娘,都淋濕了。」
喻遲笙似是想起自己淋濕的樣子,是不是在沈靳知眼裡也這樣可憐兮兮的。
是不是那隻非常特別的小狗。
「你不也是。」
她去理他額間淋濕的碎發:「笨蛋阿知。」
他身上的岩蘭草氣息被沖得極淡,混入空氣中淡淡的菩提香,讓人覺著鎮靜安寧。
他湊過來吻她,在虔誠的菩提樹下。
他的髮絲還滴著水,湊近時砸在她鎖骨處,順著滑落。
冰冰涼涼,和他身上的溫度不太一樣。
沈靳知覺著,他不會有這樣的時刻,去證明某個人對他特別。
可他願意記得她的喜好,願意去讓她了解他,了解他最陰暗的一面,也了解他最虔誠的一面。
這些像是戀人應有的程序,悲歡離合都得分享。
雨停後,地藏菩薩廟裡的小和尚嘀嘀咕咕地把淋濕的香火續上。
也見著那對淋濕的有情人親吻。
菩提下,終是見證了太多世間悲歡離合的東西,才用愛來感化。
小和尚雙手合十,念著好幾聲阿彌陀佛,祈願菩提下情人不分離。
喻遲笙走近菩提樹,果然遇上小和尚,也是熟識。
小和尚長得很像個縮小版的彌勒佛,微眯起眼頗有佛性,嘴裡念著幾聲阿彌陀佛老成得很。
小和尚問:「施主是來掛同心結的吧?」
見喻遲笙點頭,小和尚阿彌陀佛了一聲:「這樣便好,上次見施主你逃之夭夭本是想囑咐著你點掛同心結的忌諱。」
上次冬日落雪來,喻遲笙也拿了個同心結來。
香客極少在那樣的雪天上地藏菩薩大殿求姻緣,但那日喻遲笙一身奶杏色穿著,與雪色混雜一塊,虔誠地跑上殿來,猶豫許久又放棄,那個同心結在口袋裡被她攥得溫熱,最終也沒掛上。
沈靳知在旁好似恍然大悟:「還有上次呢?」
小和尚見沈靳知不知情,禮貌補充:「可不是,但施主上次是一個人來的。我正想提醒她,我們這的菩提樹只有帶著心愛的人才靈。」
沈靳知聽完又在忍笑問:「是嗎?」
喻遲笙在一旁聽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小和尚眼色極好,說完掛同心結的忌諱後果然禮貌迴避了。
沈靳知笑著拉她去掛同心結,話里意有所指:「看看這回菩提樹靈不靈。」
她沒好氣地破壞氣氛,如果不靈呢。
沈靳知看她,笑意不為所動。
「要是不靈,就去荔城那拜拜。」
「總有辦法的。」
沈靳知後來看了慢綜藝,知道她和民謠歌手那段對話。
她問民謠歌手,荔城的古剎有沒有慈恩寺靈驗。
喻遲笙那時候沒弄清狀況,是真的想去試試看。
可被沈靳知拿來打趣,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她手上沒別的物品,只能生氣地把同心結扔過去。
沈靳知笑著接住,把手攬在她肩上。
他聞著淡淡菩提香,一切往事皆已如塵。
他說:「後來我一個人去過那,但我終究是個無神論者,想來神佛也聽不到我的心愿。」
他不是沒想過放下,後來很多個瞬間他發覺並不是喻遲笙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喻遲笙。
他不愛熱鬧,卻也不是天生習慣冷清。
那時候沈老爺子病危讓他回沈家,陸子悠又逼迫他離開了百影。
他能做的實在有限,只有不甘心。
沈恆原質問他說,沈靳知你就這麼不甘心嗎?
他聽得沈恆原真的想笑,他的不甘心全然沒有在沈家。
他知道他大有逆風翻盤的機會,甚至有機會毀了沈恆原依仗的沈家,但他和喻遲笙的可能性太小了。
即便沒有沈老爺子,也會有集團的其他董事向他施加壓力。
陸子悠就是看中了這點,賭他和沈家一樣冷心冷情的一點,只要他向沈老爺子妥協一些,他不至於一無所有。
意外的,他心情很平靜也沒一點妥協的意思。
聽著沈老爺子去了的消息也平靜。
鹿沉說緣分天註定,那時候他是信的。
上天讓他和喻遲笙有緣無分,是在放過喻遲笙,以及懲罰他。
懲罰他太過輕視神佛。
生日前一天見喻遲笙前,他去了趟荔城的古剎。
荔城的古老寺廟坐落在迷濛煙雨中,依山傍水,神佛也慈悲。
那時他才知道,站在神佛跟前,人真的會虔誠地祈求自己最殷切的東西。
他的不甘心也在那一刻消弭殆盡。
願與不願,甘心與不甘心,又怎麼說得清。
而相聚分散也全由天意決定。
「我不信神佛,但最後關於你,我竟然走投無路地向神佛禱告。」
他不是個虔誠的信徒,所以神佛不保佑他。
所以他保留偏執的權利,給自己重新開始的機會。
無論神佛眷不眷顧他們,他都不再理會。
他用他的一無所有換一個新的可能。
菩提樹婆娑,沙沙作響,混著沈靳知再寡淡不過的音色。
沈靳知說:「阿笙,從某一天開始你也成了我那撞了也不回頭的南牆。」
聽完喻遲笙低著頭沒說話,眼淚啪嗒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喻遲笙覺得沈靳知實在破壞氣氛,非要把她惹哭。
連住持都說是上上簽了,她和他同甘共苦長長久久,當對俗世間的愛人有什麼不好。
沈靳知哭笑不得地給她擦眼淚,指腹蹭了蹭她哭紅的眼,連說是自己的錯。
喻遲笙搶過他手裡的同心結,說還掛不掛了。
小姑娘臉上淚痕還沒幹,又指指點點地踮腳去夠樹枝,那模樣可愛得很。
沈靳知覺得最近他真的很愛笑。
當對俗世間在平凡不過的愛人原是這樣細節的事,瞧見一個人就歡喜。
想起小和尚的建議,喻遲笙果然又踮得更高去夠高些的樹枝,她仰頭掛:「那阿知,我今天求的簽文上面寫著什麼?」
他幫她掛上,默出簽文上的內容。
——永老無離別,萬古當團聚。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正如一切的結局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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