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醫院,查了林深所住的房間,蘇昡和許爰便向住院部走去。閱讀
來到病房門口,許爰有些躊躇,停住腳步,偏頭看向蘇昡。
蘇昡微笑地看著她,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你今天很漂亮。」
許爰所有的緊張一掃而光,瞪了蘇昡一眼,伸手叩了兩下門。
敲門聲響過後,裡面有人打開了門,是林深的媽媽,她眼圈有些紅,看起來像是剛哭過。見門外是蘇昡和許爰,愣了一下,便連忙請二人進去。
蘇昡先進了房間。
許爰被他拉著,跟著他走了進去。
單間的特護病房裡,一應設施俱全,林深插著輸液管,躺在床上,額頭用一條白布包著,一條胳膊包裹的像粽子,平放在身側。
他是醒著的。
本來的目光是看著天花板,聽到蘇昡和許爰來了,目光攸地向二人看來。
先是一眼定在了在蘇昡身後的許爰身上,目光縮了縮,又慢慢地順著她的手,看到了蘇昡。
蘇昡來到床頭,將一大捧康乃馨放在了床頭柜上,側過身子,笑容溫和地對林深說,「我上午在公司處理事情,下午剛抽出時間,便和爰爰過來了,林總感覺身體怎麼樣?可還好?」
林深沒說話,目光又重新落回了許爰身上。
許爰在踏入房門的那一瞬,就徒然感覺到了來自林深的壓力,這壓力通過他的目光,一下子罩過來,就仿佛將她身子壓在了一面巨大的山石下,她一時覺得透不過氣來,想要落荒而逃。
心裡和身體這時被分成了兩個界面。
心裡血液流動,她能清楚地聽到心跳聲一下慢過一下。而身體像是被施了定身術,腳也如灌了鉛一般,除了被蘇昡牽著的手傳來溫熱的感覺,她能感覺到渾身的血脈都是涼的。
林深媽媽這時走過來,見林深沒接蘇昡的話,連忙說,「還要多謝你幫忙請了最好的專家,保住了這條胳膊,醫生說要在醫院住半個月,傷勢癒合了,再出院慢慢養著。」
「阿姨不必客氣,得知林總出事兒,恰好我認識關於這方面的專家,小忙而已。」蘇昡笑著搖頭,「只要林總沒事兒就好。」
「這哪裡是小忙?若不是這位專家,醫生說他的胳膊就廢了。」林深媽媽眼眶又紅了。
「北京的交通擁堵,林總以後開車要多加小心。」蘇昡又看向林深。
林深的目光依舊定在許爰身上,眼底的神色太黑,許爰只看一眼,就像是望進一片黑暗中。
他好像沒聽到蘇昡說什麼,又沒接話。
林深媽媽連忙說,「這還是平時不太愛開車,技術不熟練,實在太危險了,是要多小心。」
蘇昡笑了笑,轉過身,伸手摸摸許爰的頭,溫柔地看著她,「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許爰感覺蘇昡的手落在她的頭頂,就像是解救魔咒的魔法師,一瞬間就將她凍結的地方破除了冰層,她動了動身子,向他身邊靠過去了些,衣服幾乎都摩擦衣服了。
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小聲說,「我這不是被嚇到了嗎?開車這麼不安全,林……師兄以後要多注意些。」
林深目光攸地收了回去,面色一瞬間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般。
林深媽媽連忙說,「我得到消息時,也被嚇壞了,腿都軟了。」
「沒出大事兒就好,阿姨可要監督林師兄好好的養傷。」許爰說出一句話後,也找回了力氣,話語也連貫了。
林深媽媽點頭,嘆了口氣,「這孩子不聽話,剛剛還非要我拿公司的文案給他。」
許爰想著果然是林深,這個時候,還不忘公司的事務,她笑了一下,「林師兄工作起來,就跟拼命三郎一樣。雖然工作要緊,但是身體更要緊。還是聽話些吧。」
林深媽媽看著林深,接著話說,「是啊,公司的事情放個幾天也沒什麼,出不了大事兒。這孩子,就是太拼了……」
「林總還年輕,累垮了身體,得不償失,還是要聽勸才是。」蘇昡笑著說。
林深忽然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對蘇昡看過來。
蘇昡對他溫和含笑。
林深看了蘇昡片刻,聲音沙啞地開口,「蘇少,我想單獨和許爰談談,你不介意吧?」
蘇昡眼睛眯了一下,看了一眼他插著輸液管的身體,溫和地說,「林總是因為工作的事情?身體已然這樣了,還是先將工作的事情放一放,好好休息,不要太費神,對養傷不利。」
林深搖頭,盯著他的眼睛,「不是工作,是私事兒。」
蘇昡挑眉。
林深轉頭,又盯向許爰,「她前兩天答應我考慮一件事情,我想問問她答案。」
許爰的心攸地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一瞬間又因這句話被封住了。
蘇昡聞言笑了一下,又轉頭輕輕地揉了揉許爰的頭,微笑著對她像是寵溺又像是訓斥地說,「你這麼喜歡胡亂給人許諾的嗎?」
許爰不得不抬眼看蘇昡。
蘇昡眼睛中像是有流光划過,一直握著她的手溫熱厚實,「前兩天剛答應了我一件事兒,如今怎麼又蹦出來林總的事兒了?還有孫品婷,今天打電話時,她對我說,你答應她一件事兒,卻被你丟在腦後了,嚷著要揍你呢,你個小迷糊,如今還記得答應林總什麼嗎?」
這麼一大段話,難得許爰從中聽到了重點。
她血液好像又一下子流動起來了,想起她答應他說的他們試試。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咬了一下嘴唇,小聲說,「自然記得。」
蘇昡又笑了笑,柔聲說,「我出去等你,不過你別讓林總費神太久,病人還是要多休息。」
許爰「嗯」了一聲。
蘇昡又握了握她的手,緩緩鬆開,側身饒過她,走了出去。
「我也出去透透氣,你們聊。」林深媽媽看了林深一眼,又看了許爰一眼,也走了出去。
轉眼房間只剩下林深和許爰了。
林深看著許爰,沒立即說話,就那樣盯著她。
許爰站在原地,還是蘇昡離開時的地方,並沒有移動,她的眼睛沒看林深,而是看著地面。
林深要問她的事情,她明白就是那天晚上在學校他說的事情。
也是她答應考慮的事情。
本來她今日來醫院前,覺得,她和蘇昡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在新聞面前公之於眾了,而她來看林深,又是讓蘇昡陪著一起來的,林深見到他們後,也就不必再問了。
沒想到,他卻還是執著地問她。
她該怎麼說呢?
是據實已告?還是什麼也不說,就這樣了?
她的確是不了解林深,哪怕是現在,他只這樣看著她,她都猜不出他如今在想什麼。
沉默的過程十分的漫長,漫長到,許爰看著地面的眼睛都酸了。
林深依舊沒開口,似乎在等著她開口。
許爰腦中心中一團亂麻,但有一點她是清醒著的,她答應林深的是考慮,答應蘇昡的是嘗試,考慮雖然在前,但也只是考慮,嘗試雖然在後,但這兩日也算是開始實行了。
無論如何,她今天也必須要給林深一個交代。
她閉了閉眼睛,抬起頭,看著林深。
時光的齒輪碾過,三年前,她遇見他,他只能還算是一個少年。三年後,她陪著他成長,如今他已經畢業了,算是真正的青年了。
少年時,可以幼稚。
青年了,卻不可以再幼稚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他青春里的最好的時光,還是給了她的。這中間,有多少苦,多少樂,除了他們,沒有人能夠知道,也沒人能夠理解。
就像孫品婷說的,她沒看出林深有什麼好來,值得她追了三年,苦了三年。但她想著,不用她看到林深的好,也不用別人看到林深的好,他的好,她知道就行了。
愛一個人的滋味,她柔腸百結地嘗遍了,也全是因為他。
這三年,也不是全無意義的。
不管是因為誤會而錯過,還是因為什麼原因讓他對她求婚,但她都該謝謝他。
至少這三年來,她不是一個配角,也是有人陪著他一起唱戲的,只不過這戲太深,她唱不下去了。
也只能陪著他走到這兒了。
「林師兄,我考慮好了。」許爰看著林深,一字一句地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們……」
林深忽然打斷她,嗓音沙啞到極致,「才兩天的時間而已,別這麼早就下結論。」話落,他又說,「我留你單獨聊聊,不是要問你那天的答案,只是想讓你幫我削一個蘋果。」
許爰一下子愣住。
林深看著她,「我想吃蘋果了。」
許爰呆了片刻,準備好的答案一下子被他打回了肚子裡,對上他的眼睛,那眼底的一汪黑色如看不見底的深泉,她張了張嘴,好半響,才吐出一個「好」字。
林深閉上了眼睛。
許爰見桌子上放著果盤,她挪動了一下身子,走過去,上面放著水果刀,還有一隻削好的蘋果。她拿起來,低聲說,「這裡有削好的蘋果。」
「我想吃你削的。」林深說。
許爰將那隻蘋果放下,點了點頭,又重新拿起一隻蘋果,拿過刀子,輕輕地慢慢地削起來。
林深又睜開眼睛看著許爰。
許爰手一抖,水果刀沒拿穩,割了手。
林深目光猛地縮了一下,立馬要坐起來。
許爰連忙放下蘋果和水果刀,將他按住,急著說,「你不能亂動。」
林深的身子頓時僵住。
許爰的手僵住。
四目相對,兩人中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流迅速地流竄而過。
時間像是過一個世紀那麼久,其實不過片刻而已。
林深那隻沒受傷的手忽然抬起,抓住許爰的手,嗓音干啞,「割破這麼深,去喊醫生包紮一下吧。」
許爰這才驚醒,如觸了電一般地猛地撤回手,身子也立即離開床頭一步遠的距離,不再看他,搖搖頭,小聲說,「沒事兒,用冷水沖一下就好了。」
說完,她去了洗手間。
打開水龍頭,將手放進去,冷水頓時嘩嘩地沖洗淨了手指上溢滿的血。
她抬頭看向鏡子,鏡子中映出一張有些發白的臉,她咬了咬唇,發白的唇瓣被她咬出些許血色。她閉了閉眼,就著冷水嘩嘩地響,她深吸了一口氣,關掉水龍頭,走了出去。
重新拿起蘋果,這一次,她的動作有些快。
林深看著她沖淨的手指,隱隱還有血沒止住,沒說話。
許爰很快就削完了那個蘋果,伸手遞給林深。
林深伸手接過,輕聲說,「謝謝。」
許爰扯動嘴角,笑了一下,認真地說,「林師兄,蘇昡還在外面等我,他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你好好養傷,我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她不等他再說什麼,快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