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腳下種的菜地,還有一大片的紅薯,被野豬糟蹋了。
我早上提著桶去澆肥,還沒到地頭就發現不對,匆匆趕過去一看,見到地里一團糟的樣子,氣的罵了句髒話。
姜羊跟在我身後,他最近正處於好學的階段,馬上就學著我說了句:「法克!」
聽到姜羊清脆的聲音喊著法克,我一頓,扭頭看他,半晌抓抓頭髮說了句:「這個不要學。」被姜羊這麼一打岔,心裡那氣倒是散了一半。
我嘆了一口氣,彎腰去收拾菜地。菜地里的辣椒豆角正在結,一下子被毀掉了不少,還沒成熟的都被拔起來了,還有空心菜韭菜大蒜那些。底下那塊新開的地,和荒田裡長出來的玉米倒是沒有被破壞。
那一大片紅薯藤有一半遭了秧,濃密的藤空了一塊。豆角搭的架子被撞斷了,豆角藤被扯斷,懨嗒嗒的摔在田坎上。田裡的泥土像是被鏟子翻了,上面還印著碩大的腳印。
我看著那腳印,才確定是野豬,不過這野豬比一般野豬要大很多,看樣子是頭變異野豬,光從腳印看就知道個頭不小。這邊靠著山,難免就會有野豬下來,去年我種的地也遭受了野豬的破壞,可是我就算知道是野豬,也毫無辦法,只能把菜地收拾收拾,平時多來這裡看看,防著好不容易種出來的東西被再次破壞。
我咬著牙默不作聲的收拾田裡的菜,青山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他看看我,然後又看向山,「我去把那東西抓住!」
他說完,抿著嘴就要往山上走。那邊一片的芒草像是被重物壓過一樣,開了個大口子,很明顯野豬就是從那裡過來的。
「等一下。」我叫住青山,「野豬是昨天晚上來的,早跑了,你現在追去能找到什麼?」
青山站在那,扭著腦袋看向山的方向,不肯轉回來,爪子都握起來了,尾巴也繃的緊緊的,看樣子比我還生氣。我第一次看他犯倔,心裡還有點稀奇。
我仔細的照顧著這些田地,青山來了之後也幫了我很多忙,他明白這些都是食物,平時走過田都很小心,生怕自己的大腳爪子踩壞了什麼菜,現在看到這一片狼藉,會生氣也很正常。
「青山。」
我再次喊了青山的名字,他垂著腦袋垮下肩膀,尾巴也耷拉在地上,扭頭走回來了,尾巴拖在地上劃拉出一條線。我覺得青山就像是被人罵了的大狗狗一樣,沮喪的非常明顯。
我忍不住就摸了摸青山的腦袋,跟他說:「我們晚上就在這邊等著,野豬肯定不會只來一天,到時候放上鐵夾子,你再給我幫忙,咱們把那大野豬趕走,要是順利,說不定還能抓住。」
青山一聽這話,馬上抬頭了,「我一定會抓住它!」
「行,靠你了!」我拍拍青山的肩,他抬起頭後我就摸不到他的腦袋了,青山長得太快。可是就算長得再快,他的性子還是有點像單純的孩子,我嘴上說靠他了,他馬上就慎重的點點頭,眼裡躍躍欲試,露出非常靠得住的表情。
在我安慰青山的時候,姜羊已經蹲在田裡試著收拾那些倒下去的菜了,雖然他把被折下來葉子重新埋回土裡去並沒有什麼用,但這種幫忙的行為還是可以肯定的。
「來,幫忙把紅薯藤重新種回去,這種根還沒壞,種回去能活的。」
姜羊和青山都打起了精神。被連根拔起的辣椒,挖坑埋回去,雖然現在結的辣椒沒用了,但是只要活下去,之後還會重新結辣椒的,倒是沒什麼關係,紅薯藤的生命力也很頑強,只是豆角的藤蔓被扯斷了,這下子之後的豆角可能就沒有多少了。
還在藤上掛著的豆角被我摘了下來,被毀掉的豆角不少,這些不能久放,我準備回去做酸豆角吃。酸豆角做起來很容易,先把豆角洗乾淨在鍋里煮過,撈出來過一遍冷水,放進煮開晾涼的鹽水裡,最後用大石頭壓住,放一段時間就能吃了。
酸豆角酸酸脆脆,非常開胃,夏天切一點下飯很合適。
整理好了田,下午我在周圍割芒草,還去山上砍了幾根竹子。我想在旁邊田裡搭個棚子,我們晚上就在田邊守著,等著那隻野豬再來。
一個簡單的棚子很好搭,我從前到處流浪的時候,就搭過不少棚子,都搭出經驗來了,現在這裡有工具有材料,就更加簡單。
把四根比較粗壯的竹子放在四角,要是我自己可能還得用石塊敲擊固定,但是有青山在,他抓著削尖的竹子,用力往下一紮,竹子就能入土很深。
第一次青山沒經驗,愣是把竹子按下去很多,我只能讓他再拔起來一點。把四根竹子扎進土裡之後,在竹子上頭挖出凹槽,架上被剖開成兩半的竹子,用繩子固定,搭出一個簡單框架,再把一根根細竹子架在頂上,豎在左右和後面三面,同樣扎進土裡,固定在框架上,最後放上芒草就行了。
早上割下來的芒草被曬了一天之後,暮色四合之際放上棚子頂部,成了一個厚厚的茅草頂。旁邊三面用的是砍下來的樹枝,長著濃密的葉子的樹枝再加上芒草,就變成簡易的牆。
我們回家去吃了飯,拿了東西趕緊就過來了,透明的油紙布鋪在茅草上面,用石頭壓住,省的茅草被風吹走。這樣,這個茅草棚子才是真的做好了。
棚子裡不大,但是容納我們三個人足夠了,裡面的地上被清理過,鋪上油紙,四個角放上石頭壓住油紙,還能當桌子放東西。
天邊的火燒雲慢慢沉沒下去,我在田邊布置鐵夾子,自從青山開始幫我狩獵,這些鐵夾子基本上都用不上了,不只是鐵夾子,我自己也不用動手,在一邊看著就行。
現在我重新把鐵夾子拿了出來,一個個安置好。青山跟在我身邊,我讓他看著我放夾子的位置,別到時候追野豬,把自己也夾著了。
布置好一切,我們就在棚子裡面等著。
外面比屋子裡涼快,但是蚊子也很多,我們一人拿一把蒲扇,驅趕著身邊的蚊子,手邊放著柴刀工具。
夏天的月亮很少出現,前半夜基本上都是漫天繁星,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看著星空,心裡越來越平靜。
我偶爾會想起去年夏天,還有之前很多年的夏天。那時候我過的並沒有四季之分,不管是很熱還是很冷,我都絕不會把自己暴露在荒野,必須找到一個能讓我容身的狹小房間,我才能覺得安全,就算熱的渾身都是汗水,夜晚我也絕不會輕易出來。
可是現在,我在這種夜裡離開了屋子,待在田間。我覺得自己一步步的走出了那個狹小的房間,然而我並不覺得害怕,相反,我心裡從未有過的平靜。現在這種不怕,和之前那種不怕,是不一樣的。
山中的夜安靜不下來,許多林鳥經常發出悠遠的啼叫,還有田間的蛐蛐,樹上的蟬鳴,各種小蟲子的聲音,細細去聽的話,就會發現越來越多的細小聲音,簡直就像是交響樂一樣。
棚子三面遮擋,只有一面沒有東西遮住。坐在棚子裡,沒有點上油燈,往外看去,近處的房屋田地,遠處的山,都黑黝黝的。涼風穿過茅草的縫隙,吹到身上,驅散了身上的燥熱。
姜羊坐在我旁邊,他把貓頭鷹也帶來了,說不放心貓頭鷹晚上在家。我也沒辦法,只能讓他帶來了。
這隻小貓頭鷹養了這麼段時間,竟然也沒被養死,不僅好好的活著,還長大了一些。之前剛抓到的時候,它只能撲扇幾下翅膀,飛不起來,但是現在,他在籠子裡撲騰的更加厲害了,顯然翅膀比之前有力。我還見過這隻小貓頭鷹飛起來,倒吊著,爪子掛在籠子裡的提手吊環上,只是不能倒掛太久,隔一會兒就會摔下來。
姜羊見了之後,一個勁的說它太厲害了,還想學著倒掛在樹上,我當然不可能讓他去學貓頭鷹一樣倒掛在樹上,結果一轉頭,就看到青山綁著把姜羊送樹上去了。
這兩個聽話歸聽話,有時候也特能折騰。
姜羊坐在那跟籠子裡的小貓頭鷹說話,貓頭鷹本來就是夜裡活動的,這會兒比白天精神多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發著光,咕咕叫著,在籠子裡撲來撲去,又倒吊著掛在了吊環上。
周圍本來就有很多鳥鳴,多了只貓頭鷹的聲音也沒什麼。前半夜,野豬沒來。我不再緊盯著田那邊,轉頭給姜羊的肚子上搭了一條小毯子。
姜羊剛睡著了,雖然他努力的用爪子支撐著眼皮,想跟我們一起等野豬出現,但是被我拍了拍背後,他立馬堅持不住,迷迷糊糊腦袋往後一仰,被我托住後腦勺,順勢就放倒在身邊,呼呼大睡起來。
青山的眼睛還死死盯著那邊野豬之前出現的方向,一雙眼睛在黑夜裡散發著幽幽的光。這個時候的青山一點都沒有平時的無害,進入狩獵狀態的青山會變得有點可怕。但我也慢慢習慣了,至少這會兒還能坐在他身邊而不感到緊張。
忽然,我眼前飛過了一道光點。那光點閃啊閃,慢慢落在了棚子前面的草叢上。
我拍拍青山的手臂,青山一驚,那雙眼睛朝我看過來。
「看那邊,那是螢火蟲。」這是我今年第一次看到螢火蟲,之後這種會發光的小蟲子就會越來越多了。
青山看向螢火蟲。這個時候,又飛過來一隻,這回落的更近些,就在面前的油紙布上。我喜歡這些小東西,它們就像是地上的星星一樣,沒那麼遙遠,能碰的著。青山看樣子也很喜歡,他不錯眼的盯著那發光的小蟲子看,身體不再那麼緊繃。
這一夜,野豬沒出現。青山看著亮起來的天,露出非常沮喪的表情。
「沒事,今天咱們還來守著。」我一邊安慰他,一邊抓著自己被咬了好幾個紅包包的手臂。
就這樣一連守了三天,我們才再次等來了那隻搗亂的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