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遇握著滑鼠,食指微微屈著按在滾輪上,一下下輕微滑動。
她把網頁往下拖,不時停下來,專心看上面的內容。
旁邊突然站了個人。
陳遇沒在意,眼睛依舊落在電腦屏幕上面,不打算給眼神,更不會說點什麼。
這裡是網吧,最好是事不關己。
一隻手伸過來,在她鍵盤邊的桌上敲敲。
她有一點厭煩,輕擰著眉心扭頭,眼帘上抬,一下頓住。
江隨一手搭著椅背,彎腰湊近女孩,眼睛盯著她,俊朗分明的下顎線繃著,神情嚴肅:「你來這幹什麼?」
仿佛一個捉到小孩泡網的大家長。
隨時都要摁腿上,扒了褲子,對著屁股啪啪打上一頓。
陳遇置若罔聞地轉過頭,繼續看屏幕。
江隨:「……」
兩秒後,陳遇邊上的空位子上坐了個大爺。
江大爺翹著腿,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也不知道是在跟誰生氣,周身冒著一團團黑霧。
整的就跟要瘋魔似的。
陳遇沒有要以身飼魔的意思,她把鍵盤拿開騰出位置,拿了背包找出記事本,按按自動筆,認真趴在電腦前記筆記。
胳膊被拽。
陳遇掙脫開,接著寫。
胳膊又被拽,她把自動筆扣記事本上,冷若冰霜地側過臉。
江隨玩味:「理了?」
陳遇在發火的前一刻意識到周圍環境,以及自己要做的事,她深呼吸,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只上一個小時網,要看的東西有很多,你能不能別搗亂?」
嗓音柔柔的,含著幾分輕哄。
江隨怔了下,鬆開了箍住她胳膊的手。
渾身極不自在,五臟六腑都跟錯位一樣,他站起來抓幾下後腦勺,又坐回去,皺眉咕噥:「是你先不鳥老子的。」
女孩一改平時的性情,嗯了聲:「我的錯。」
江隨大腦一白,他懵了片刻,喉頭髮干,滿臉驚悚:「你沒事吧?」
「有事,很忙,」陳遇看一眼電腦,垂頭在記事本上寫個不停,「你自己玩去吧。」
江隨這才知道自己中計了。
中的美……
美個屁,就是蔫兒壞。
網吧里一分一秒都是錢,時間好像比外面走的更快。
陳遇沒看多少,十分鐘就沒了,她心裡煩,快速抄下來網上的一大段,忽地生出一個想法,扭頭看向少年,眼瞳漆黑。
江隨被看的眉頭直跳:「說。」
陳遇指指電腦:「你念給我聽,這樣我就不用看了,能快點。」
江隨「嘖」了一聲,小黃毛竟然敢使喚他。
誰給她臉了?
陳遇沉默了會:「不念就算了。」
江隨瞥一眼女孩,見她長翹的睫毛垂下來,蓋住眼睛,閉著嘴一聲不吭,那小模樣,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這都叫什麼事啊,他一個爺們,能欺負小姑娘?
江隨無奈的揉揉額角:「行,幫你念。」
就當是日行一善。
陳遇的眼睫猝然一掀,靜靜看過去。
江隨跟女孩對視,看進她清冽明亮的眼睛裡,覺得像喝了酒,有點上頭,他的嗓音不自覺放緩:「感動的要哭了?」
陳遇十分為難的樣子:「不太可能,我淚點高。」
江隨的面部肌肉一抽。
狗屁的上頭。
拐角處,三個少年疊羅漢似的偷看。
除了謝三思,另外兩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張金元傷心欲絕:「我的心剛動,就死了?」
王一帆兩指虛抵著下巴,點了兩下:「作為哥們,我建議你……」
張金元忙問:「怎樣,還有可能?」
「不,」王一帆晃晃手指,「我建議你這顆騷動的心死透。」
張金元:「……」
王一帆眯眯狐狸眼:「三思,隨哥跟小酒窩是什麼關係?」
「一個畫室的,我指的是同一個小畫室,小房間,隨哥給她改過畫。」
謝三思欲言又止,神秘兮兮:「我只能透露這麼多。」
王一帆看他:「只能透露這麼多?」
張金元鄙夷:「是只知道這麼多吧。」
謝三思想也不想就反駁:「放屁,我還知道隨哥送她回家了呢!」
說完看到兩人「還有這事」的不敢置信臉,他眼睛瞪成銅鈴。
上當了。
「我了個大草,是人嗎你們?」
回答他的是兩道吸氣聲。
「怎……」
謝三思剛說了一個字,臉就被王一帆掰到一個方位,他望到什麼,也跟著吸氣。
從他們這兒看,隨哥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壓著桌沿,上半身朝女孩前傾,又騷又霸道地把她控制在座椅里。
兩人在……
「親上了……親上了親上了!我靠,我心死了,透透的。」
張金元生無可戀。
王一帆手擺成拍照姿勢,口頭配音「咔咔咔」。
「不可能吧,不可能的。」
謝三思堅持道:「絕絕對是角度問題。」
「打不了啵,隨哥還是個孩子。」
「十八了。」
「才十八。」
「擱古代,這個年紀都能造孩子了。」
「……」
事實的確是角度問題,角度製造了視覺上的偏差。
江隨念著網頁上的資料,念到一行,看不太清,他下意識湊近,想看仔細點。
陳遇剛好把頭偏向他。
於是就有了一種正在接吻的錯覺。
不過……
他們雖沒吻上,呼吸卻真真實實的膠著了。
「我操。」江隨回過神來,迅速後仰頭,跟女孩拉開距離。
陳遇倒是面不改色。
似乎前一刻的幾乎鼻尖相抵,對她而言,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隨太陽穴突突跳,這不是個姑娘,是漢子。
然而陳遇只是反射弧度長了些,等弧度走到頭,一股熱度就從她的後背竄到頭皮,再涌到臉上。
「我去下洗手間。」
陳遇丟下自動筆走了。
江隨將視線從女孩纖瘦背影上收回,拿起她的記事本。
字的風格跟畫一樣,很狂野。
三個人影爭先恐後地跑過來。
「隨哥。」
王一帆曖昧的笑:「原來那小酒窩是你的人啊,你藏的可真嚴實,要不是今晚……」
「什麼我的人?」江隨皺皺眉,沉聲說,「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張金元搶在王一帆前面出聲:「不是也親?」
江隨莫名其妙:「親什麼?」
「剛才你們這樣那樣。」張金元兩隻手的拇指對著拇指,「親了起碼有一分鐘。」
江隨:「……」
「滾你媽的。」
江隨青筋直蹦:「親個屁親,老子初吻還在呢。」
附近被幾個帥哥吸引注意力,早就摘了耳機的女生聽到這話,眼都直了。
視線里全是粉色泡泡。
謝三思咳咳咳:「隨哥,您小點聲,小點聲,這不是什麼光宗耀祖的事情。」
江隨的面部有點黑。
王一帆像是還心存質疑:「隨哥,你跟那小酒窩真沒耍朋友啊?」
江隨面部徹底黑了:「操,耍毛線。」
一旁張金元出竅的靈魂終于歸位,他一個激靈,死灰復燃:「那我能……」
「不,你不能!」
反應過來的謝三思捂住他的嘴巴,王一帆架起他的胳膊。
張金元「唔唔唔」的被他倆拖回了二樓。
洗手間裡
陳遇站在水池邊洗手。
後面一隔間的門開了,出來一個穿著百褶裙的女孩。
兩人打了個照面。
潘琳琳一臉的驚訝:「陳遇,你也在這啊,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都沒看到你?」
陳遇關掉水龍頭:「準備走了。」
「這就走?」潘琳琳走到她身邊,「不包夜啊?」
陳遇:「不包。」
潘琳琳撥弄自己斜搭在一側肩頭的辮子:「包夜唄,我倆一起,我給你介紹好看的電視劇。」
「古裝的那個《水月洞天》,你看過沒,網上有全集,還有《天國的嫁衣》,今年才出來的,男主超帥,喜歡看跳街舞的不,有個《紫禁之巔》,也是今年的……」
陳遇打斷她道:「走了。」
「誒等等我。」潘琳琳噠噠噠跟了上來。
陳遇打量她,修身短線衫,裙子,小皮鞋,露著腿。
「不冷嗎?」
潘琳琳拽一下腿,手一松,有一聲「啪」地聲響,她嘻嘻:「我穿了的。」
肉色的絲襪。
陳遇這才發現潘琳琳的腿是一個色,一點疤都沒有。
「你約了人?」
潘琳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就在白馬包夜,不干別的事。」
「你別跟劉珂說啊,她煩我呢,被她知道了,肯定以為我跟人開房,其實真沒,我知道分寸的。」
陳遇沒再說什麼。
回了機房,潘琳琳跟著陳遇去她座位:「你坐這啊。」
「那難怪我看不到你。」
陳遇也沒說自己從她背後經過的事,坐下來冷淡道:「你不去自己那?」
「一會去。」
潘琳琳坐到旁邊的空位子上,好奇地湊頭,嘴裡吧啦吧啦:「在找素描的資料啊,哇,這麼多,你還記筆記,陳遇,你好用功。」
話音剛落,就有一道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麻煩你把屁股抬一下。」
潘琳琳後轉頭,撞上一雙暗沉的眼睛,她打了個冷顫,煞白著臉站起來,退到一邊。
江隨往空出來的椅子上一坐,猶如一隻宣示領地的成年雄獅,氣勢凌人。
陳遇還沒說話,懷裡就被塞了好幾大包零食,還有一瓶果汁。
全是江隨從二樓拿下來的。
潘琳琳整個傻了。
本能告訴她,不論究竟是什麼情況,現在必須撤,她慌慌張張往自己的位子那邊快步走,看見網吧門口進來一撥人,立馬笑盈盈地迎上去。
「三哥~!」
陳遇聽見這稱呼,隨意往潘琳琳方向一瞥,下一秒就抱著零食站了起來。
江隨轉開透明塑料盒,叼出一根蔬菜味長餅乾:「你幹嘛?」
陳遇不說話,唇抿緊。
江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唇一挑:「嘖。」
「怕啊?」
江隨吃掉餅乾,抬手把女孩拉回椅子上,屈指在她手臂上點了三五下:「坐著。」
門口那裡,煙花燙也看見了老熟人,他一把推開潘琳琳,帶著一身邦威直奔機房第二個走道左側角落。
其他幾個混混也去了。
潘琳琳不明狀況,她趕緊小跑著追過去。
煙花燙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椅子上的江隨,臉上還沒好的淤青抽了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小耐克。」
他將猙獰的臉轉向陳遇,露出一口牙,笑得瘮人:「小耐克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