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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漫漫長夜

2024-09-02 12:09:28 作者: 語笑闌珊
  方才那陣蛛絲銀鈴響得瘋魔而又刺耳,催命符咒一般,對於一個頂尖殺手來說,拖到現在才露面,顯然「姍姍來遲」得有些過分。他掃了一眼床上的金煥,對對方的滿身繃帶與驚慌眼神都並無興趣,轉而直接問雲倚風:「方才有人闖入?」

  「不像是外人。」雲倚風答,「整座賞雪閣的銀鈴並未被觸發,斷的只是觀月閣的蛛絲。」

  暮成雪聽出他的弦外音:「所以雲門主在懷疑我?」

  雲倚風並未否認:「至少也該解釋一下,閣下為何直到現在才露面。」

  「因為我在練功。」暮成雪微微皺眉,似乎對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嫌疑很不滿。

  季燕然問:「證據呢?」

  暮成雪硬邦邦道:「沒有。」

  在賞雪閣並無任何外人入侵的前提下,這句「沒有」顯然單薄到沒有任何支撐力,反而顯得欲蓋彌彰。季燕然眼底暗沉,不動聲色地將右手握上劍柄,暮成雪隨之後退兩步,劍拔弩張間,只有雲倚風在一旁勸道:「事情目前還不好說,假使是那岳之華正躲在暗處,等著黃雀在後,而我們卻在此自相殘殺,豈不吃虧。」

  季燕然並未被說服,冷冷道:「萬一就是他呢?」

  「至少也等人先清醒過來,問兩句再說。」雲倚風拍拍他的手,站在床邊扶住金煥,又試著叫了一句,「金兄?」

  他聲音溫柔輕緩,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如山間沁心涓流,並沒有任何攻擊性。金煥果然因此平靜些許,眼睛「咕嚕」轉了一圈,木然地看向他,嘴裡含糊不清道:「雲……雲門主。」

  「清醒了就好。」雲倚風往他身後放了個軟墊,剛打算斟詞酌句,繼續問問方才究竟有沒有看清兇手,金煥卻再度驚慌失措起來,毫無徵兆地劈開嗓子驚恐喊出聲,也不顧身上有傷,挪著就要往窗外翻,若非雲倚風眼疾手快拉得及時,險些讓他掉進了外頭的雪坑裡。

  「別……別殺我,別殺我。」

  「別殺我。」

  他牙齒打顫。

  在這風雪晦暗的室內,一盞燭火本就跳得使人發慌,再加上一聲淒過一聲的刺耳哀求,更是戳得心臟緊縮。雲倚風沒有注意,季燕然卻看得清楚,金煥是在目光接觸到暮成雪之後,才開始重新變得歇斯底里。

  一切似乎都不言自明。

  長劍錚錚出鞘,暮成雪幾乎是與他同時出手。

  「喂!」雲倚風單手拍上圓桌,震起桌上燭台,如流星錘般飛旋打歪兩人劍尖,厲聲呵斥,「有話好好說!」

  「不必了。」季燕然手間一錯,一枚碎裂的銀鏢堪堪釘上房柱,如鷹雙目緊緊盯著暮成雪,眸底殺氣蔓延,「這是我剛才在院內撿到的。」

  那飛鏢雖殘缺不全,卻也能看出一瓣冰晶印記,是暮成雪的獨門暗器。

  「這……」雲倚風短暫猶豫,就這一晃神,另兩人便已破門而出,石階上的凍硬積雪被劍氣貫穿,如白色煙火般炸開在半空里。冷風「呼呼」灌進室內,金煥蜷縮在床上,全身抖若篩糠,嘴裡還在喃喃念著什麼,卻是再也聽不清了。

  季燕然慣用的武器是赤血長刀,被留在了漠北軍營里,此番來東北只隨身帶著一把摘星劍,雖不稱手,卻也並未落任何下風,反而越戰越勇。他出招大氣磅礴,看似粗獷,偏又恰能招招制住暮成雪,對方若非仗著自己身姿輕巧,躲避及時,只怕早已一敗塗地。


  近百招後,季燕然看準一個空檔,身若獵鷂俯衝。

  「咣」一聲,暮成雪被打得後退兩步,冷笑道:「原來閣下才是隱瞞最多的那一個,商人?」

  「無論我是什麼身份,都與你無關。」季燕然單手持劍,「若想活命,就老老實實供出幕後主謀。」

  「去黃泉問吧!」暮成雪殺機畢現,手臂一振再度攻了上去。

  「會死……會死的!」

  不絕的打鬥聲激醒了金煥,他神色惶急跌下床,一把打開雲倚風的手,連滾帶爬摸到門口,瞪眼看著院內的兩個人。

  「會死的,真的會死!」

  他又攥住雲倚風的衣擺,「刺啦」一聲,力道竟將布料生生扯裂。

  胸口的傷處也再度滲出血來。

  暮成雪身體後傾,看似想躲過季燕然的迎面一掌,卻在中途猛然發力,折向另一邊。

  雲倚風及時提醒:「小心背後!」

  季燕然縱身躍起,數十枚毒鏢擦過他的小腿,「砰砰」釘在樹上。

  暮成雪且戰且退,對方明顯占據上風,更遑論還有個在旁觀戰的雲倚風,戀戰只會吃虧,於是他虛晃一招,飛身向外掠去,本已看好路線,可雙腳才剛一踩上屋檐,一柄飛劍就從身後呼嘯而至,自右肩貫穿左胸。

  鮮血噴濺而出,在半空揚開一片腥霧。

  金煥怔怔地張開嘴,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暮成雪在空中搖晃兩下,重重砸在雪地里,像被折了翅膀的白色鳥類。

  身下很快就蔓延出一片刺目的紅。

  世界重歸寂靜,像是連風都停了,剩下的,只有金煥粗重的喘息聲。

  雲倚風聲音苦惱:「我說了,兇案未必是他所為。」

  季燕然合劍回鞘:「是他先動的手。」

  雲倚風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想起現狀,又覺得並無意義,最後只剩一聲悠長嘆息:「也罷。」

  ……

  暮成雪的屍體被隨意丟在了白梅閣中。

  而金煥則是被接進了飄飄閣。

  小火爐上煮著淡而無味的茶湯,耳邊是干啞的笑聲。

  「呵呵。」

  「呵呵呵。」

  那是瘋瘋癲癲的金煥。

  雲倚風其實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及時捂住此人的眼睛,讓他在受傷受驚之後,又被迫全程目睹了暮成雪的慘死,導致更加行為失狀,徹底成了痴兒,不僅嘴裡胡言亂語,還整日到處亂跑,三更半夜蹲在窗口慘笑是常有的事,銀白月光照著個慘白大臉,比起民間嚇唬小娃娃的紅衣厲鬼也好不了多少。

  季燕然將茶杯遞給他:「還在生氣?」

  「談不上。」雲倚風扶著金煥坐起來,「只是覺得你有些過分魯莽。」

  季燕然也未辯解,只將手中的茶湯遞到金煥嘴邊。對方卻不領情,一把打翻杯子,又嘿嘿傻笑著跑了出去。

  雲倚風頭疼欲裂:「你說,事情怎麼就會鬧成如今這樣呢?」

  「去睡一會吧,難得消停。」季燕然道,「廚房裡還剩了些鹹菜,我去看看能不能煮碗面。」


  雲倚風應了一聲,起身回到臥房,卻是困意全無,只盯著床帳發呆。

  外頭又下起了雪。

  天色昏暗,金煥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裡,雙腿僵硬,如同殭屍。

  他一路經過流星閣、觀月閣、白梅閣、西暖閣,每到一處院落,都要敲敲門,傻樂地叫上一句:「來吃飯啊!」,再扒拉著木門搖晃兩下,那「叮叮咣咣」的鐵鏈銅環聲,在沉沉天光中,分外催命心顫。

  「沒有人,又沒人。」金煥鬆開門環,遺憾地嘀咕兩句,轉頭摸進了廚房。

  玉嬸搬離之後,這裡已被空鎖許久,院裡的雪幾乎擋得人走不動道。

  金煥往手心哈了兩口熱氣,被凍得面色鐵青,目光在院內環視一圈,見油氈布下還有一些乾柴,便伸手去掏,似乎是想生火取暖。

  扒拉半天之後,一坨厚重圓木總算被丟在地上,金煥雙眼興奮,嘿嘿笑著又去抱另一塊更大的,只是雙手剛一發力,還沒來得及直起腰,腦髓便傳來一股劇痛。

  熱流沖刷過雙眼,世界突然就變成了紅色。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沒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怔怔許久之後,才顫巍巍抬起胳膊,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額頭。

  滿手淋漓鮮紅。

  這賞雪閣里,到底還藏有多少兇手?

  這疑問催他骨寒,也催他清醒,痛苦而又驚恐地轉過身,卻只看到一片茫茫飛雪。

  究竟是誰?

  是誰……

  誰。

  帶著這份不甘與茫然,他仰面倒在雪中,被狂風吹斷了最後一絲呼吸。

  汩汩流在純白中的血,和當日鋪展在暮成雪身下的紅,一模一樣。

  ……

  雲倚風坐在桌邊,呼吸有些急促,身上也再度變得燥熱難安。

  他撐著走到窗邊,將那厚重的帘子掀開,寒風立刻就「呼呼」灌了進來。

  院中很安靜,廚房裡也是黑的,說要煮鹹菜面的人,早不知去了何處。

  雲倚風揉揉眉心,推門想要去尋,季燕然卻剛好從院外進來。

  「要去哪兒?」他問。

  「我?」雲倚風不解,「去廚房。」

  季燕然和他對視。

  在突如其來的死寂沉默里,雲倚風右手不自覺地一握,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

  「金煥出事了?」

  季燕然道:「被人用毒刀打穿頭骨,死在了廚房。」

  雲倚風欲言又止,片刻後繼續問:「你還想說什麼?」

  「我想說在這賞雪閣里,或許當真還躲著另一個人吧。」季燕然和他錯開視線,「以後務必多加小心。」

  雲倚風道:「或許?」

  季燕然假裝沒聽懂他的意思,轉身進了廚房,只留下一句話散在夜色中。

  「倘若真是岳之華,那他的功夫可不低。」

  雲倚風眉峰微蹙,在風雪中站了許久,才獨自回到前廳。

  兩碗鹹菜面,一盞油豆燈火,吃得連胃也痙攣起來。


  季燕然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的蒼白面色,問道:「又毒發了?」

  「無妨,自己調息便是。」雲倚風放下碗筷,「你我……總得有個人守著飄飄閣,免得岳之華夜半偷襲。」

  季燕然點點頭,也未再多言。

  這是上山以來,所經歷過最漫長的一個夜。

  雲倚風試圖打坐調息,卻遲遲無法靜下心。忽冷忽熱的暈眩是熟悉的,萬蟻噬骨的痛楚也是熟悉的,按理來說都被病痛折磨了這麼些年,早就該輕車熟路往過熬才對——事實上在先前許多回里,他也的確是這麼過來的,可不知為何,這次感覺分外難捱。

  或者是因為毒發一日甚一日,再或者,是因為前兩回都有人悉心照料,所以這副身子骨也學會了偷懶與耍滑,再也不肯老老實實忍著劇毒,只想著要再被輕手輕腳伺候一番,用那輕緩而又溫厚的內力,將四肢百骸都洗過一遍,再擰乾溫熱的帕子擦去所有粘膩,讓周身都清爽痛快。

  雲倚風單手擰緊床帳,額上滲出冷汗,難得想罵人。

  如此一熬就是一整夜,直到東方露出魚肚大白,身上方才餘毒退盡,人也迫不及待地昏睡過去。

  實在是太痛了。

  他大腦沉沉地想。

  倘若能夠就此長眠,大夢不醒,倒也……有福。

  翌日清晨,難得見晴。

  雲倚風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推開被子坐了起來。

  整個夜晚都被綿延不絕的夢境包圍,他有些暈眩未醒,盯著床頭那盞照明短燭看了許久,渾噩的大腦方才恢復清明,赤腳走到桌邊想倒一杯涼茶,卻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大清早的,你又去了哪裡?」他將頭髮隨手挽好,推門出了臥房。

  季燕然正站在院中,手中拎著一具屍體。

  ……

  岳之華的屍體。

  干硬的,猙獰的,頭髮脫落大半,身上的血痂也已變成漆黑,看起來已經死了有一段日子。

  雲倚風一愣:「哪裡找到的?」

  「雜物間的房樑上。」季燕然道,「藏得極隱蔽,若非被積雪壓塌了屋頂,只怕再過幾年也未必能掉出來。」

  雲倚風道:「是嗎。」

  他聲音很輕,比起疑問,更像是在調節此刻這難言的微妙局勢。

  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岳之華在內。

  那金煥顱骨中的淬毒利刃,就成為了無法解釋的詭異謎團。

  除非從天而降一個第三人,否則……

  季燕然叫住他:「你要去何處?」

  「回房。」雲倚風背對他回答,「穿衣服。」

  季燕然跟進來,站在門口道:「我打算將整座賞雪閣再搜查一遍,在此之前,門主就安心待在飄飄閣里,哪兒都別去了吧。」

  雲倚風嗤笑:「若說懷疑,我也能懷疑王爺,怎麼就只能你一人去搜查了?」

  「你知道,不可能是我。」季燕然不悅他的輕佻態度,強硬道,「事關佛珠舍利,若是當真遺失,誰也擔待不起。」

  「你先前不是已經去西暖閣中找過了嗎?別說舍利,連值錢的珍珠也沒一顆。」雲倚風系好腰帶,抬頭道,「況且我是江湖中人,又不歸你這王爺管,大梁國運昌隆與否——喂!」


  季燕然收回手:「得罪了。」

  雲倚風僵著身體一動不動,咬牙道:「卑鄙,解了我的穴道!」

  「外頭天寒地凍,門主還是乖乖呆在暖閣中吧。」季燕然一掌將他推坐在床邊,「傍晚時分,我自會回來餵飯。」

  雲倚風:「……」

  季燕然轉身離開臥房。

  倒是體貼細心,還特意關上門,又放下了厚厚的門帘,替屋內人擋著風雪。

  雲倚風坐在床邊,原想學市井潑皮罵兩句過過癮,卻聽對方的腳步聲已然越來越遠,很快就消失無蹤,若沒有張三爺的嗓子,只怕罵了也白罵。

  不划算啊,說不定還要吼得喉嚨痛。

  於是將話又咽了回去,心裡盤算起別的主意。

  胸口兩處大穴被封,雖刺痛麻痹,但若能忍著強行運功,也不是不能沖開。

  他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閉,試著往後發力一挪。

  身體微微晃動,穴道沒能解,倒是將床頭那半截殘燭撞得落入被中。

  輕紗床帳如同干透的柴,裹挾著蠟油,頃刻就燃燒起來。

  雲倚風:「……不了吧?」

  眼看火舌已經燎到屁股,風雨門門主雙眼一閉,再也顧不得保護那嬌貴嗓子,仰頭吼得氣壯山河:「救命啊!」

  聲音在飄飄閣上方久久迴旋。

  又被風吹散。

  ……

  季燕然將所有的蛛絲銀鈴都檢查了一遍,直到天黑才折返住處。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焦糊味,越往前走,就越明顯。

  不祥的,詭異的。

  像一根細線勒住了心臟。

  他緊追幾步,重重一把推開厚門。

  嗆鼻的滾燙濃煙迎面撲來,打得人睜不開眼。

  焦黑木樑籠罩在藍灰色的煙霧裡,整座主宅都已燒成廢墟。

  「雲門主!」季燕然顧不得余火未散,衝進去想要找人,卻被一塊呼嘯砸下的滾燙青石擋住去路。

  腳下隱隱顫動,被火噬空的大梁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整片坍塌下來。

  一時間,火星瀰漫、磚瓦飛濺,悶鈍的響聲像無形的刀,將天地間攪得亂七八糟。

  季燕然被逼得連連後退。

  而風卻咆叫得越發肆虐。

  它吹拂著那些跳動的火,如猛獸伸出了貪婪的紅舌,細細舔過每一寸能燃燒的木渣,直到暮色沉墜,方才心滿意足地化作最後一縷輕煙,消失在了視野間。

  季燕然站在這片焦黑土壤前,良久不發一言。

  風散,月升,星河黯淡。

  白玉塔檐的啞鈴,晃動出無聲輓歌,送走了所有枉死的魂靈。

  子時,山道上蜿蜒起零星的火把,緩緩向著縹緲峰頂的方向攀爬,直到天明時分,方才抵達賞雪閣。

  打頭的人是岳名威。

  他並未關心其餘賓客的下落,也未開口詢問為何飄飄閣成為了焦炭,只恭恭敬敬行禮:「參見王爺。」


  「你終於肯現身了。」季燕然冷冷地看著他。

  「不是我,這一切都是主子的安排。」岳名威並未在意這強硬態度,反而更加謙卑幾分,「還請王爺先下山,再做商議。」

  季燕然與他對視:「岳掌門埋了漫山遍野的轟天雷,要如何下山?」

  岳名威笑著解釋:「我親自帶著王爺,自然不會觸發炸}藥。」

  季燕然眉梢一挑,反問:「岳掌門覺得,本王還會信你?」

  「這……」岳名威陷入猶豫,他此行的任務只是帶季燕然離開,衝突是斷不能起的,短暫思考後,他招手叫過隨從,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對方領命後匆忙下山,半個時辰後,山道上傳來接二連三的隆隆巨響,是所有炸|藥都被一起引燃。火油威力無窮,所帶出的雪嘯亦驚天動地,連帶著寒霧城中的百姓也惶惶不安,紛紛看著黑霧駐足猜測,城外究竟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耳膜臌脹作響,岳名威晃了晃腦袋,方才覺得舒服幾分。

  他繼續賠笑道:「王爺,請吧。」

  季燕然冷哼一聲,拂袖而出。

  岳家隨從將帶來的火油胡亂潑上木樓。

  烈焰熊熊燃起。

  這座背負著無數命案的血腥山莊,終於在黎明時分,徹底化為了灰燼。

  天光淡淡。

  作者有話要說:  先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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