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澗忽而笑起來,衝著林鴻微微歪了歪頭:「兒子什麼都不知道,不如爹跟兒子說說吧,我們皖南軍中現在是個什麼情形呢?」
他這話聽起來一派天真單純,仿佛是真的對林鴻的話一無所知似的,但他眼神中有點點閃爍的笑意,分明表示這裡頭確實有事兒,但是他因為某種原因不能也不想與林鴻明說。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父子倆對視片刻,林鴻咬了咬後槽牙,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追問了。
「小子,我知道你心裡有志向,白毅這個人看起來還算不錯。可他這次明擺著是在利用你。你這個臭小子可別自己稀里糊塗的就上了人家的套,有些事情太大太重了,你是扛不住也扛不動的。」
林鴻意味深長的看著林澗,「打仗的事情最簡單,可這外頭的事情就複雜了。都中的事情更複雜,我看你這臭小子總有碰到頭破血流那一天的。」
林鴻不許兒子從軍,是惜命。
他本是個不惜命的人,半生征戰都是奮勇殺敵身先士卒,從來不知道危險害怕為何物,他就是拼著一身血勇把自己一步步送上了大將軍的位置。
可隨著他的雙腿被敵人一刀斬下,在失去雙腿之後,他的血勇仿佛也跟著失去了。他的人生從最輝煌處跌落,整個人忽然就惜命起來。血流如注雙腿缺失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死,可他卻沒有死。
從鬼門關前撿回這條命後,他就害怕了。從此,他不要做大將軍,不要再征戰,在戰爭結束後,他就帶著喬氏回了都中,甘於平淡的過普通日子。他失去了雙腿,再不是那個萬人敬仰的大將軍林鴻了,他再也不願意住在大將軍府里了。
一生征戰的將軍最後落個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結局也算是轟轟烈烈,可若落了個殘疾的身子殘破的心,這對於驕傲半生的林鴻來說,往後的日子真是比死了還要難過。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林鴻決然的同從前熱血征戰的日子告別,然後強勢的表示,他的三個兒子想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許從軍。他是真的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子再重蹈他的覆轍,也不願意他的兒子和他一樣再落得個缺胳膊少腿的結局。
可他一生征戰,畢生根基都在嶺南。嶺南軍中有半數將士都曾是他的部下,要想真的和過去劃清界限,又哪裡有那麼容易呢?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過去數十年結下的生死之交,他也根本就放不下。
最終,他的兩個兒子還是到嶺南去了。大兒子林沅在嶺南軍中供職,不過是文職,不必上戰場。二兒子林涼沒在嶺南軍中,科舉高中進士後做的是文官,如今的嶺南知府正是他。
兩個兒子的前程林鴻插了手,但結果還是兩個兒子自己選的,林鴻雖然不是很滿意,但好歹兩個兒子都不必上戰場,林鴻也就默認了。
唯獨這個小兒子最是不省心——林鴻收回思緒,又默默望著林澗嘆了一口氣。
林澗的事塵埃落定板上釘釘已經無從改變,何況承聖帝親口封了林澗為奮勇將軍,林鴻不敢違逆上意,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
可一入軍營深似海,林鴻擔心他這個小兒子在皖南軍中玩不轉啊。
如今皖南軍中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這都中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白毅將這麼大的事情壓在林澗的身上,林鴻著實有些著惱,可他的身份又不便插手,心情矛盾之際,林鴻終於還是忍不住見了林澗,並破天荒的提點了他幾句。
他這個小兒子年紀輕輕的,甚至尚未及冠,未來還有大好的前程,他可不希望他在這件事上栽跟頭。
林澗卻又笑起來,他眸中點點燦爛笑意閃爍,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樣子,甚至連微微翹起的眼尾都笑得勾了起來。
林澗長揖到地,笑著說:「謝謝爹允我留在皖南軍中。請爹放心,我一定好好建功立業,不辜負爹對我的期望,也不會墜了林家的名頭的。」
他面上笑容擴大了些,「還有,爹的話,兒子也會牢牢記在心上的。」
「你——」林鴻忍不住又瞪了眼睛,「你這臭小子!」
他不過是擔心這小子被人利用,所以來囑咐他幾句,結果就被這小子當成了是允准他留在皖南的默許,甚至還當成了父子倆和好的信號,天知道他才沒有這個意思,明明他現在一想到這臭小子的所作所為就還生氣得要命,恨不得再打他一頓。
他就不信這臭小子不懂,這臭小子偏偏還要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真是個鬼滑頭,林鴻吹鬍子瞪眼地想。
喬氏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子倆的互動,也忍不住笑起來。
「好了,你爹的話也說完了,你先去沐浴更衣。一會兒咱們就用飯,用了飯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說說話。」喬氏說著,便打發林澗回房去收拾收拾自己。
「等等,先別走,」林鴻又把林澗給叫了回來,「你先坐下,爹還有事跟你說,說完了你再去。」
林鴻說:「前幾天揚州傳來消息,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過世了。他身後只遺下一女,名喚黛玉。前些年他髮妻過世,恐家中無人照料小女兒,就將她送至都中嶽母處,也就是如今的榮國府上。你明日就去賈府上一趟,去看看林家姑娘,看看她在賈府過得好不好。所遇一應情形回來告知我,若是她很好,我也能放心些。」
「我?去看姑娘?」林澗指了指自己,詫異地再三同林鴻確認,「爹,您的意思,是讓我到榮國府里去看人家還未出閣的姑娘?這恐怕不大合適吧?」
喬氏也在一旁說:「老爺,這不合適。應該是我去才對。」
林鴻看向喬氏,搖頭道:「你去不合適。讓小澗去最合適。」
林鴻已經卸任了,世人不過是看在他往日功績上,才依舊稱他一聲大將軍。他身上沒有爵位,喬氏身上也沒有誥命夫人的冊封,雖說平日裡無人敢看輕他們夫婦,可賈府那位老太太是實打實的誥命夫人,身上是有品級的。
那位老太太輩分也比喬氏高,賈政的夫人也是有品級的,喬氏若去賈府探望林如海之女,那就得對著那位老太太和賈政夫人行禮。他堂堂大將軍的夫人,將門喬家的嫡長女,憑什麼要對那等靠祖輩蔭封得來誥命的太太夫人行禮?
林鴻見不得這個,更不願意如此委屈喬氏,反觀林澗是晚輩,對那位老太太和賈政夫人行禮也是應當的,不算吃虧,所以林澗去最是合適。
林鴻說:「你去了賈府,那賈府老太太也不會讓你們真箇見面。你明年就及冠了,那位林姑娘今年也有十六歲了,男女授受不親,估摸著也就讓你們隔著屏風見一見,說上幾句話,你只看賈府上下待她好不好,看看那位老太太疼不疼她就是了。關於林如海的事,你也替我安慰安慰她。你告訴她,她爹雖然不在了,但林家也不是真的就沒人了,還有咱們家在。」
林澗道:「爹,那賈府要真的待林姑娘不好,林御史又怎麼可能放心將她留在賈府那麼多年呢?再說了,林御史還是人家賈府的女婿,外孫女住在府里,肯定是要好好照顧的啊。」
喬氏聞言說:「這倒也未必。從前林如海還在,賈府自然要好好照顧她。可如今林如海沒了,賈氏也沒了,這唯一的外孫女,賈府那位老太太肯定是打心眼裡疼愛的,但賈府里別的人就未必了。」
「你爹的意思,是要你上門一趟,也好叫賈府的人看看,林家沒有絕戶,林姑娘還是有靠山的。」
林澗轉頭看向林鴻,不解問道:「據我所知,爹和那位林御史素來沒有交集,好端端的怎麼對林御史的女兒這般上心呢?就因為大家都姓林麼?」
林澗細細琢磨喬氏那句林家沒有絕戶,片刻後目光一閃,「爹,莫非咱們家和姑蘇林家有淵源?」
林鴻淡淡看了林澗一眼,想了想道:「追溯起來,咱們家其實也出自姑蘇林家。只是先祖出自林家旁支,很多年以前就早早獨立出來,然後就和林家嫡系沒有來往了。這麼多年了,一家也早成了兩家人。可若非要說有什麼聯繫,那我與林如海可以說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你也算是林姑娘的堂哥了。」
當然了,林鴻想要看護林黛玉,並且費心給林黛玉撐腰的緣由並不僅僅只是這個,或者說,後面那個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林鴻又道,「林如海在朝中為官,我在外為將,同為臣子,份責不同,我先前也不好同他太過親近,因此也從不提這些事,除公務之外,私下與他並無往來。但有一次在揚州剿匪,若非他及時捨命救援,只怕我就遭人暗算了,我承他救命恩情,卻一直沒有機會相報,如今他去了,我也不必再顧慮良多,他只留下這一遺女,我自然不忍棄之不顧的。」
林澗瞭然,當即爽快敲定了行程:「爹放心,我明兒一早就帶了拜帖去賈府看望林姑娘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親屬關係超過五代,不再為之服喪,叫做出服。在婚嫁中出五服是可以通婚的。本文選取的設定為:五代算一服,出五服要二十五代。古時候一代約為二十五年,出五服一般都要五六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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