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當初林家有前朝所封之列候,但在戰亂之時前朝皇族勢弱,林如海父親身上的那個爵位也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效用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那個名頭不過是讓他在姑蘇的日子好過一些而已。
可林家終究是底蘊深厚的世家貴族,縱然姑蘇亂著,但林父仍然心繫中原,趁著承聖帝興兵攻打皖南之際,林父將林如海送出姑蘇往中原參加科舉,而後林如海中舉,承聖帝十分欣賞他,點了他做探花,然後林如海便一直在都察院做御史,後官至蘭台寺大夫。
林如海曾在姑蘇外任過幾年,那時賈敏身體尚好,林黛玉身子骨雖柔弱,但有賈敏看護,精神還是不錯的。林如海為了讓妻女看看姑蘇風物,攜她們二人在姑蘇住過幾年,後來林如海被調回都中一年後,賈敏才帶著林黛玉回了都中。
林黛玉此番回來,眼見姑蘇風物還同她小時候所見一樣,心中不免感慨萬分。
留守姑蘇的李姨娘早得了消息,船行靠岸時林黛玉從船上才下來,李姨娘就帶著林家的人迎了上去。
岸上來接船的人倒是很多。
林如海是在任上去世的,前不久朝廷下旨嘉獎,承聖帝親自擬了諡號文忠給林如海,這於林如海及林家的人來說是莫大的殊榮。
縱然林家支庶不盛,幾個遠房的堂族叔伯兄弟與林家也沒什麼頻繁往來,但因朝廷嘉獎,他們還是趕來碼頭接林如海的靈柩了。只不過因林黛玉是女孩兒,本家主事的又是李姨娘,他們不便上前,只遠遠站著遙遙致意罷了。
林如海靈柩回鄉,姑蘇的父母官自然是不能不來的,何況,這回送林如海靈柩回來的不但有林黛玉,還有林澗。
姑蘇縣令領著一眾大小官員也遠遠候著,見林澗下得船來,他忙帶著人就迎了上去。
林澗這邊人多,加之又在碼頭上,林黛玉不便掀開帷帽,也就只得隔著帷帽紅著眼睛望著李姨娘,她眼含熱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手卻緊緊握著李姨娘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
林澗注意到林黛玉這邊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的情形,他抿了抿唇,往那邊看了片刻,便當先帶著姑蘇縣令一眾人走了。
他在這裡,林家的人只怕也不能自在敘舊。他尚有些事情要與姑蘇縣令商議,況他此來雖非公差,但姑蘇一地也屬皖南,他也不能大喇喇的將人打發走,乾脆將一眾人都帶走,給林家的人留個清靜罷了。
林澗只帶了兩個護衛走,其餘的人都留給了錢英,讓錢英在碼頭處理相關事宜並隨林黛玉回林家老宅,而他則在見過姑蘇縣令後就回去林家老宅與他們會合。
翌日,林如海的靈柩就與賈敏的合葬在墓中了。
封墓之前,林黛玉特意將手上的三個金鐲子取下來放在棺木上,然後淚眼盈盈的退後一步,讓人再封墓。
孫姨娘和李姨娘都哭成了淚人兒,見此情景,都頗為動容:「姑娘,您怎好把這個取下來呢?」
林黛玉淚眼模糊道:「這原是母親的嫁妝,母親很喜歡便一直待在身上,一共是六隻四季如春繁華秀景的金鐲子。母親去後,父親留下三隻,另三隻給了我做個念想。這些年我一直帶著從不肯離身。如今我既不能隨了他們去,就讓我戴了這些年的東西在這兒陪著他們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
林澗在一旁上香,又替林鴻喬氏祝禱,他以後輩身份來送林如海入葬,聽見林黛玉這摧人心肝的話,也忍不住一陣鼻酸。
林黛玉這些天瘦多了,哭得也多,以至於水靈靈的一雙漂亮眼睛都腫得像個桃子似的。
在這個時候,任何安慰性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林澗覺得自己就算說一萬遍讓林黛玉節哀的話也是徒勞無益的,他便生了個分散注意力的法子,請林黛玉陪他去那位周伯那裡看看那真帳冊是不是在他那裡。
林黛玉心裡還一直惦記著這件事,這兩日一直忙著林如海入葬的事情,她都沒來得及同林澗提,此時聽林澗提出來了,林黛玉心知此事不能拖延,當下便點了頭,然後捏著帕子擦了眼淚領著林澗就往周伯住處去了。
那本失蹤多日的帳冊還真就在周伯那裡。
據周伯所說,確實是林如海悄悄將帳冊給了他,命他悄悄回姑蘇,將這本帳冊妥善保管的。
「老爺說,不管揚州如何天翻地覆,都叫我不必管,只要守著這本帳冊就好。除非,除非新任的巡鹽御史敢跟王大人翻臉,否則叫我永遠都不要將帳冊拿出來,就當這本帳冊不存在。」
周伯的話已經證實了林黛玉的判斷和林澗的猜測是正確的。林澗翻看帳冊時,裡頭還夾著林如海寫給新任巡鹽御史的一封信,信封口很完整,證明周伯沒有拆開過,旁人也不曾動過這封信。
看著信上林如海那幾個端端正正的新任巡鹽御史親啟的楷體字,林澗微微勾了勾唇,林如海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繼他之後,揚州沒有迎來新任的巡鹽御史,卻來了他這麼個專案巡檢吧?
林澗沒有當著周伯和林黛玉的面看信,他將信揣進懷中,準備回去之後再看。
帳冊已經尋回,林澗為周伯安全著想,囑咐他不要聲張此事,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繼續平靜生活就好。
周伯是個本分老實的人,他也知道事關重大,林澗的囑咐,他都鄭重記下了。
林澗送林黛玉回她的住處。
申時正是天氣熱的時候,但正午前後才下過一場陣雨,地上水跡雖曬乾了,但餘風尚有。
微風拂過,林黛玉瞧見自己院內水缸里那盛放的蓮葉在風中輕輕搖曳,風送清幽荷香飄過鼻端,林黛玉一陣意動,不由駐足廊下凝望片刻。
她嫌屋裡太熱,倒不願意進屋了,門廊下沒有太陽,還能看見這等美景,林黛玉忽而就不想進屋了。
林黛玉對林澗說:「侯爺,我有件事情想與侯爺商議。」
林澗正順著林黛玉的目光看荷花,聞言目光一軟,轉而望著她道:「何事?」
林澗心裡挺高興的,這是林黛玉第一次主動開口同他說事情。
林黛玉徐徐道:「先父有一遺願,想要重新修訂家中族譜。為讓先父安心,我已著手安排此事了。只是,想著侯爺數次圍護之情,我無以為報,侯爺與我有同宗之誼,蒙林老將軍不棄,願意將先父視作一家人,我想問,侯爺是否願意歸宗入譜?」
林澗先是一愣,隨後又勾唇輕輕笑了笑:「我不願意。」
林黛玉一怔,眸光暗了暗,神情也有些暗淡。她大約被林澗這麼直白的拒絕弄得有些窘迫,下意識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林澗將林黛玉的反應看在眼裡,他忙解釋道:「姑娘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爹就族譜這個事情有他自己的想法。別說是我,就算他在這裡,也是不會願意的。這不是嫌棄姑娘和林家的意思,是我爹有他自己的考量。」
林澗負手站在林黛玉身側,他溫柔的看著林黛玉,耐心道,「追本溯源,我爹是姑蘇林家出身這沒錯,在從軍之前,我爹手上就有家中族譜,幾百年了,倒也斷斷續續的傳下來了,記載雖然不全,但祖上的出身總是沒有錯的。可是打起仗來什麼都是亂的,我爹父母雙親早逝,林家旁支傳到他這裡,也就只剩下他這一個了,這族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弄丟了。」
「後來我爹封了大將軍,聖上提出要正本溯源,為他重修族譜,我爹沒同意。他說林家就剩下他一個,沒必要弄那個,林家的先人們都故去了,也不會在意這個。後來,大將軍府那個原本是為林家祖輩準備的祠堂里,就放入了那些跟隨我爹出生入死將士們的牌位。我爹說,比起林家祖輩,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們更值得被記住。」
林澗說起舊事,目光很亮很動人,「後來我長大了我才知道,我爹不是他們所說的不敬祖宗的混蛋。他是聖上手裡的一把劍,這把劍鋒利異常,卻只能為聖上所用。重修族譜歸宗林家,我爹身上的牽扯就太多了,他就不能做聖上手裡一把純粹的劍。這把劍有了歸宿,就很難再發揮他的威力了。」
「林姑娘,讓我爹的名字寫在姑蘇林家的族譜上,這對姑蘇林家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有一個威震朝野的前大將軍,林家將很難置身事外,朝堂這個漩渦里牽扯的人太多了,聖上因林御史對姑蘇林家印象極好,不能因為這件事,讓聖上猜測忌憚林家有別的企圖。」
林澗很認真的看著林黛玉,沉聲道,「林姑娘,現在,我也是聖上手裡的一把劍。但我想的是我要護著你,我們不能傷了你。」
「歸宗入譜只是一種形式,都是做給世人看的。我們林家待你的心,不需要世人知道,只要你心裡明白,我們是完完全全將你當作一家人,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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