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是喧囂的。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蟬鳴陣陣, 風動蓮花,不知名的草蟲在院子裡那棵鬱鬱蔥蔥的繁茂大樹下匆匆爬過。甚至站在院子裡寧神細看, 還偶爾能看見後院池塘里飛過來的蜻蜓。
蜻蜓飛遠了路, 停在水缸中蓮花葉上歇了片刻, 靈動起身時卻差點撞到門廊下站著的人身上, 蜻蜓慌忙飛遠,留下一陣閃動翅膀的聲音。
夏日的午後也是寧靜的。青石板上的雨水被蒸發掉了,草叢裡樹蔭處的雨水卻還時不時從草間葉稍滾落。偶爾蟬鳴聲停下了那一時片刻,院子裡就靜悄悄的,一陣風停,似乎連天上棉花般瓷白的雲朵都不動了。
林澗於清風中認真又鄭重的一席話,令林黛玉什麼都忘了,她盯著林澗坦蕩清亮的眼睛,裡頭溫柔含笑的目光令她根本錯不開眼。
夏景甚美, 卻比不過眼前這個人。夏景醉人, 卻比不過方才那番話帶給她的震撼。
林黛玉知道, 若非林澗待她真心實意,他根本不會對她說這樣一番話。
林黛玉與林澗對視片刻,輕輕抿了抿唇, 仿佛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後,才緩緩開口道:「我受侯爺大恩, 心中常自思量如何回報,可我有的東西侯爺也都有,我實在不知如何回報侯爺, 若叫我生生受了這恩情,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我雖是閨閣女子,但也希望能為侯爺做些什麼。若有我力所能及之事,還望侯爺開口,不要同我客氣。」
林澗聞言倒笑起來:「林姑娘,我護你,可不是為了要你的回報。你不用特意放在心上,也實在不必為這個發愁,也不用特意要為我做些什麼。」
林黛玉卻不肯聽他的,堅持要報答林澗的救命之恩。
當初林澗上榮國府探望她,一則是為同宗之誼,二則便是曾經林如海於林鴻有救命之恩,林澗這般待她是為真心,也是為報恩,林家這樣知恩圖報,她又怎麼肯白白受了林家的恩惠呢?
禮尚往來,方得長久。
林澗笑了一笑,沒有立刻回答林黛玉的話,反而招了招手,讓守在院中的錢英過來,囑咐了他幾句,便擺手讓他去了。
林澗是見林黛玉喜歡看院中水缸內的荷花,又見微風習習,門廊下也沒有太陽曬著,他怕林黛玉站久了覺得累,就囑咐錢英去搬了一套桌椅來在廊下安置。
紫鵑見狀,也跟著去沏了一壺好茶,還拿了好些清新爽口的小點心過來。
林黛玉也確實是站得有些累了,見林澗請她坐,她也就坐下了。
林黛玉這些時日悲傷過度不思飲食,每日所進飯食比尋常還要少了一半,此時見紫鵑拿來的點心個個精緻可愛,她只瞧了一眼便頗有食慾,忍不住就想要嘗一嘗。
林黛玉目光一掃,又見點心旁的水晶碟子裡裝著的皆是青翠鮮艷的帶殼蓮子。那綠色十分鮮嫩,看起來就像是剛從蓮蓬里剝出來似的。林黛玉看著那蓮子好看,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紫鵑在一旁笑道:「這是剛剝出來的蓮子。我看著新鮮就取了些過來。姑娘要是喜歡,我剝給姑娘吃。只不過蓮子性寒,又是才從池塘里摘出來的,姑娘得少吃一點。」
林黛玉今夏還沒吃上蓮子,倒也有些想念蓮子嫩嫩的甜味和蓮心微微的苦味,她便不要紫鵑給她剝,自己從水晶碟子裡拈了一顆在手裡,慢慢的剝開。
林澗不餓,沒動點心,只倒了一盞熱茶飲了幾口,見林黛玉用她那嫩白如水蔥似的指甲剝蓮子,一時倒看住了。
看見剝出來的白色嫩蓮子被放入林黛玉的口中,有那麼一瞬間,林澗真希望自己變成那顆蓮子,被這麼個超凡脫俗的仙子吞進肚子裡,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與她融為一體。
微風徐徐,吹起林黛玉鬢邊碎發,林澗看著那一縷頭髮拂過林黛玉的頰邊,拂過林黛玉的耳/垂耳尖,最後又垂落下來,他目光微動,有那麼一刻,他甚至差點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
風動蓮葉送來陣陣幽香,鬱鬱蔥蔥的大樹傳來樹葉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這一刻夏日的溫柔與寧靜,都映在了林黛玉的頰邊耳尖。
他想撫上林黛玉的發,感受她發間的清香;他想撫上林黛玉的臉頰,感受她柔嫩的肌膚。
可是,林澗什麼都沒有做,他甚至克制了自己想要伸手撫一撫林黛玉鬢邊那一縷碎發的衝動。
這樣的動作太親密了,也太突然了,他怕會嚇到林黛玉。更何況,他捨不得這樣做。
他唾棄賈寶玉,看不慣賈璉的作風,他如果這樣做了,又與他們的行徑有什麼分別呢?
林澗只是溫柔又珍惜的望著林黛玉,看她小口小口的飲茶吃點心,看她姿態端莊優雅的坐在那裡,他心中柔情幾許,隱隱躁動。
「林姑娘,你與我之間,還是太生分了。」
林黛玉一愣,剛要去剝蓮子的手一頓:「侯爺說什麼?」
林澗含笑道:「林姑娘與我相識的日子也不短了。還稱我作侯爺就太生分了。不如,姑娘改喚我作三哥吧?我在家排行第三,姑娘日後就稱我三哥,好不好?」
「姑娘心中過意不去的救命恩情,就用這聲三哥來抵吧。」
他與林黛玉相識以來,也就是在榮國府初次見面那一回,林黛玉叫過他一聲堂兄,後來就一直稱他侯爺。天知道他聽見林黛玉叫賈璉作璉二哥時心裡有多嫉妒,他總想哄她叫一聲三哥,可總怕唐突了她,就沒開這個口。
今日這大好機會放在眼前,他要是不抓緊機會他就太傻了。
林黛玉吃了十幾顆蓮子,紫鵑怕她吃多了對胃不好,就不許她再吃了。
林黛玉抿了抿唇,待口中蓮子的清香與蓮心的苦味散去一點後,才盈盈望向林澗,櫻/唇輕啟,叫了他一聲:「三哥。」
微風將這聲音送到林澗耳邊,林澗覺得自己的心一瞬間比天際的白雲還要柔軟,他含笑應了,又問林黛玉:「沒了賈璉掣肘,姑娘處置令慈遺產之事可還順利麼?」
廊下雖然沒有太陽曬著,但午後陽光還是很熱烈,坐久了也還是會熱。錢英不但搬來了桌椅,還特意按照林澗的吩咐取了冰塊來。
林澗知道林黛玉/體弱,特意將冰塊放在自己這邊,微風徐徐吹過門廊,林澗這邊因有冰塊,帶著餘熱的風變得涼爽,紫鵑在那邊為林黛玉打扇,時不時有點點帶著涼意的微風拂過,但也又不會太冷。如此安排,林黛玉就會覺得舒爽很多。
見林黛玉鼻尖不再沁出細密汗珠,林澗便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了。
這樣一個安謐的午後,林澗忽而生出幾分歲月靜好之感,溫柔心一起,便忍不住關心林黛玉,與她敘話家常。
林黛玉聽了這話,忽而又憶起,林澗何止是對她有救命之恩呢?林澗替她壓制賈璉,不讓賈璉插手父母雙親留給她的東西,分明是對她還有維護之情的。
林黛玉怔了片刻,轉頭見林澗含笑望著她,她又怔了片刻,復而答道:「我已經與孫姨娘商議過了。等回到都中後,就按照我們的法子去辦。」
林黛玉沒有瞞著林澗,將她如何如何打算都與林澗說了。
林澗含笑聽罷,點頭道:「姑娘的法子乾脆利落,可行。不過,那麼一大筆銀子拿在手裡,短時間內是很難找到合適的營生的。如果姑娘信得過我,不如我來替姑娘想辦法。等有了眉目,我再知會姑娘一聲。」
「多謝三哥,」林黛玉輕輕點頭應了,復又道,「只是,那麼一大筆銀子,我也不能都帶入榮國府。孫姨娘居於我家祖宅,從前有榮國府照拂,無人敢去相擾。但往後就……還請三哥多照顧一下。」
林澗笑了:「這個好說,日後你林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家的宅子有我林澗罩著,都中沒人敢欺負姑娘的人!」
林黛玉又謝了林澗。
「揚州的宅子田產要也無用,既然房契田契都在姑娘手中,姑娘要賣要租都可隨意,」林澗含笑又開了口,他伸手屈指用指尖輕輕敲了敲面前的小几,「只是這裡是林家祖宅,姑蘇林家源起的地方,對林家來說意義非凡,對這裡的東西,姑娘心裡是個什麼打算呢?」
林澗這話,算是問到林黛玉的心裡去了。
揚州只是林如海外任一地,林黛玉不會在那裡長久生活,她已與孫姨娘商定,待辦完此間事回揚州與賈璉匯合後,就把揚州的宅子田產賣掉。
可姑蘇這裡,林黛玉還真是有些左右為難了。她無法留下來守著祖宅,要她全都賣掉,她也是萬萬捨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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